================= 书名:(末世)醉尸意 作者:季微雨 文案 为了楼舒玄,卓画溪卖身于醉风楼,苦守多年,换来的却不过是楼舒玄与旁人的成婚请帖。大婚当日,她受邀前往。然而,一个满脸是血的“ 疯女人” 的闯入,让卓画溪慢慢意识到这一切不过都是一场名为恐惧的陨落。 蛊尸横行,杀戮慢慢渲染;末世当道,血腥逐渐弥漫。 “楼舒玄,作为你不爱我却还要陪我一起死的回礼,我希望你能被吃的尸骨无存。” *本文架空江湖玄幻背景,蛊尸(见光死丧尸)末世题材,剧情涉及江湖恩怨。背景与蛊尸内容均为虚构,勿较真,谢绝考据。 *本文慢热。 特别注明: *基调偏虐(喜甜慎进),无金手指。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虐恋情深 末世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卓画溪,季雪禾 ┃ 配角:很多很多人/尸 ┃ 其它:末世,蛊尸 ================== ☆、第一章 不喜的喜帖   “ 画溪姑娘,” 黄昏的微风吹动醉风楼前的红色帘幔,帘幔飞卷颤动着窗前的风铃,发出一阵“ 叮铃铃” 的声音。   醉风楼最高处的阁楼内,面对楼下万家灯火通明而开的窗户,迎着风站着一个身影。一身黄衣披着晚霞一般苍凉的绯红,腰带随风飘动卷着晚风的萧瑟;胸前衣襟上绣画着晚莲虽落犹存,袖摆一层凉薄如清雾笼泻瀑纱,仿佛是隔着绢纱看月光一般带着朦胧的仙境之美。双耳坠着两缕反射着霞光的琉璃耳坠,替她的高贵染上一抹仙灵之气。眉黛轻点,唇若粉樱不染尤鲜。美的如同是上天之女,生于天庭,却长于人间。奈何仙女的眼神如冰若霜,透过她的眼神,似乎就能看见一年四季常年大雪的白茫一片。香薰本应该是宛若风信一般幽兰清飘,可是靠近,便能感受到她身上由内而外的那股冰凉的气息,那是一种特属于冰川的味道。冰的终年不融,冷的淋漓萧瑟。   画遍人间百态心,溪汇长河终无返。   卓画溪,便是她的名字。“ 何事。” 声音的波澜不惊宛若是天边的召唤,空灵透彻,仿佛穿透了心灵一般的飘渺。   “ 这是送来的。” 身后的姑娘画梅扎着可爱的双马尾,双手捧着一本请帖,说。   卓画溪这才慢悠悠转过身子,眼神扫过那本大红色的请帖。没有多说什么,她轻轻拿起那本请帖,翻开的时候,凉薄冰冷的眼神被落款的名字惊惹出少见的颤抖,一种带着血色的颤抖。   “ 楼舒玄,” 卓画溪喉咙哽咽着,艰难生硬地吐出那六个字。眼神里的留恋化作一支锋利的箭戎,将请帖射穿撕烂,一丝不剩,“ 曲华裳。”   “ 咦?这个名字不是前年新状元的名字么?”画梅听着“ 楼舒玄” 三个字,好奇地问:“ 曲华裳是谁?”   卓画溪没有回答,她合上喜帖,“ 画梅,你今年多大了。” 她没有再谈喜帖的事情,而是默默问着画梅。   “ 画梅今年十二了,” 画梅诚实地说:“ 姑娘不打算去么?”   “ 既然相邀,自然要去。按照规矩去置办一点贺礼。” 卓画溪转过身,纤若鹅颈的手腕柔若无骨地挥了挥。   “ 好,画梅这就去。” 画梅听话地点点头,走了出去。   一眨眼,画梅都十二了,楼舒玄也要成亲了。卓画溪再次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曾经的种种在眼里不停地回放。回想当年,他们三人本是关系最好的竹马挚友,而楼舒玄与卓画溪更是有着超过青梅竹马之谊的两情相悦。还记得那一年,楼舒玄与她都是十四,曲华裳十一。楼舒玄选择了进京赶考入仕途,为了替楼舒玄凑足赴京入学堂与赶考的钱,她瞒着楼舒玄来到醉风楼,成了一名雅妓。曲华裳则因为年纪比较小,卓画溪不忍她与自己一同待在醉风楼,让她跟着楼舒玄。那些年,楼舒玄所用的钱,都是卓画溪一手一曲吹奏出来的。卓画溪总是将自己挣到的钱寄给曲华裳,让她用这些钱照顾楼舒玄。当楼舒玄成功回来的时候,卓画溪已经是醉风楼响彻都城的雅妓花魁,更是如今名誉都城的醉风楼楼主。   本以为一切可以回归一开始的郎情妾意,却不知道他早已心许旁人。那个旁人不是其他人,而是曲华裳。一眨眼数年,曲华裳也再不是年幼无知的女孩,而早已成长成为亭亭玉立的少女,如今更是状元夫人了。卓画溪脸上毫无表情地笑了一声,看着手中大红色喜帖。明明红的那样喜庆,可是在她看来却充满了讽刺。   画溪,等我回来就娶你。   那句话,也成为了永远不能实现的愧歉。   回想起那时候曲华裳哭着与自己说她不能离开楼舒玄,卓画溪将手里的喜帖放到了一旁,“ 我会放过你们,可是不会祝福你们。” 她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   从前他们都一样,而如今,楼舒玄已经是当朝状元,曲华裳成为了状元夫人,卓画溪则是第一字号风化雪月之地,醉风楼的楼主。 ☆、第二章 被惊扰的成亲   “ 果然画溪姑娘才是我们都城最美的女子,我看呐,今天那状元府的新娘子都赶不上画溪姑娘。” 屋内,画梅笑嘻嘻地说。   虽然卓画溪如今是醉风楼的楼主,可是她更喜欢别人称呼她为“ 画溪姑娘”,就好像当年她还是一个普通雅妓的时候一样。   看着画梅笑嘻嘻的模样,卓画溪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六岁。看着被亲爹卖入青楼的画梅,卓画溪心里的一根弦被触动。她留下了画梅,没有将她培养成艺伎,而是当作一个妹妹放在身边,亲自教会了她琴棋书画。   “ 可不是,我们小溪儿的名声可不是假的。” 声音娇滴滴堪比女子,脂粉味道香甜更甚芳花,狭长的桃花眼一眨一眨,让人看了全身都酥透了。明明是男子,却比女子还要妖孽作态,看着却不觉得讨厌恶心。   “ 也就只有你会如此说。” 听着容容的话,卓画溪眼神里浮现一种少有的柔和。容容是她在醉风楼第一个朋友,这么多年,对于卓画溪来说,容容的存在更好像是家人一般。   “ 不过画溪姑娘,你与状元怎么认识的呀?” 画梅好奇地问着。   卓画溪与楼舒玄,曲华裳的故事,很少有人知道。   “ 哎呀,你少问这些有的没的,” 容容知晓卓画溪与楼舒玄之间的故事,他更能体会卓画溪当时濒临心碎的感觉。容容推了推画梅,没好气地说。   “ 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状元郎来我们醉风楼结果没付钱,赊账,现在就想请楼主还个情面。” 画梅忽然脑子一转,鬼灵精怪地扑哧笑出来。   “ 你个鬼灵精,” 卓画溪也是被画梅都乐了。醉风楼的人很多,她最喜欢了还是面前这两个,“ 贺礼准备好了?” 卓画溪一身浅绯品月绸缎落三千,腰间袖着金丝蝴蝶飞两只,袖摆如同祥云落雾垂下,大气不失妩媚,妩媚却不妖娆。   “ 都准备好了。” 画梅点头应着,“ 时辰也差不多了,姑娘走吧。”   “ 哎,小溪儿,你真的要去?” 就在卓画溪正要迈出一步的时候,容容眼神反而显得有些犹豫起来,他拉过卓画溪,小声地说:“ 我说,小溪儿,那棵歪脖子树和烂叶子的成婚有什么好看的?还是不要去了。”   “ 容容,” 卓画溪拍了拍容容的手背,“ 放心,都过去了。我如今去,正是说明于我而言,一切均已翻篇。”   说完,卓画溪与画梅坐上了宽敞的马车。车夫见到卓画溪也格外的奉承行礼,“ 画溪姑娘,请上车。”   马车一路行驶,在听见一阵喧闹的祝贺声与响亮的爆竹声音时候,卓画溪就知道已经到了。她掀开车帘,抬头看见宽敞大气的红木大门,门匾上写着三个大字,“ 状元府”。   画梅拿出喜帖,递给门卫。   状元府今日前来祝贺的人很多,人们都在传颂着楼舒玄与曲华裳的这一段佳话。   “ 我听说这夫人当年可是吃尽了苦头,一直陪着状元考试,学习,双手支撑着状元。”   “ 可不是,现在苦尽甘来了。”   那些话在卓画溪耳中比起刺耳,更带着嘲讽的意味。不过,她并未追究,表现出来。而是一个人安静地走进去。   “ 那不是醉风楼的那个画溪姑娘么?”   “ 天,她怎么来了?”   “ 那不是风尘女子么?怎么也来状元的喜宴?”   “ 还真是什么地方都能看见那种女人。”   比起男人的惊艳目光,女人的嫉妒听起来更加明显清澈。对于这些话语,卓画溪早就见怪不怪了。她安静地坐在一旁,手里拿起一杯茶水,轻轻在手中转着,目光看着面前的那些议论纷纷的人群。这里面的许多男人都是醉风楼的老主顾,还有一些似乎还欠着自己银子,是多少来着,她记不得了,看来要回去查看一下账目。   “ 画溪姑娘,” 状元府的一位家仆走了过来,小声地在卓画溪耳边说: “ 这边。”   卓画溪点头,跟着家仆走到了后院一处安静的地方,“ 姑娘稍等片刻。” 说着,家仆便离开了。卓画溪看着四周,这院子很简单。清静的篱笆围栏内只有一张石桌,两把凳子,石桌旁种着一棵桃树。风吹过,桃花瓣顺着风的轨迹飘下,如雪落一般轻飘在石桌上。那样朴素的一幕与状元府磅礴的格局不相协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只不过,卓画溪看着桃花落在石桌上的景象看的出了神。似乎,她看见那个熟悉的小院子里,一个小丫头双手各拿一根筷子,急躁躁地敲着桌子,嘟着嘴巴,喊着:“ 画溪姐姐,舒玄哥哥,饭好了么?”   这个时候,一侧的小厨房内,会有一少女端着饭菜走过来。在饭菜放在桌上的时候,还未来得及动筷,树上的桃花便顺着风飘落下来,落在汤碗里。   “ 我还记得那时候的汤除了本身的味道,更带着阵阵桃花香。”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声音如同来自于记忆,却比记忆力的更加沉稳成熟,多了岁月的味道。   卓画溪转过身,看见面前的楼舒玄还未换上喜服。按照规矩,这似乎并不合理。论容貌,楼舒玄生的并不完美。可是他天生柔和温柔的光晕染上了五官的时候,就连他眉角的小小缺陷也带着一种柔和。   “ 画溪。” 楼舒玄依旧如同从前那般喊着她的名字。   “ 曲华裳呢?” 卓画溪并未回应他的呼唤,而是反问。   “ 华裳她在准备。” 楼舒玄能听出卓画溪话语中的生疏,他嘴角隐约抽了抽。   “ 新娘自然要准备多了。” 卓画溪浅笑出来,“ 贺礼我已经让画梅给管家了。”   “ 你能来,我很高兴。” 楼舒玄似乎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只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我以为你不会来。” 说着,他低下头,无奈自嘲地耸耸肩。   “ 喜帖既然送来了,我卓画溪这些肚量还是有的。” 卓画溪抬起头,大气地说。   “ 画溪,我…… ” 楼舒玄听着卓画溪的话,他心中微微侧隐地走上去两步。   “ 然而,这不代表我会原谅你们。” 在他上前的时候,卓画溪很坚决地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也不代表我会祝福你们。”   “ 我知道。” 楼舒玄牙咬了咬嘴内侧,放在身后的手慢慢握拳,“ 那时候,我们都年幼,是我不对。可是那时候,是华裳她…… ”   “ 既已过去,往事成风。” 卓画溪看着他,打断了他的话语,“ 我说了,我不会原谅,不会理解。可是我选择放过。”   “ 谢谢。” 楼舒玄明显地感觉到卓画溪并不想再与他纠缠这个话题,他看了看不远处,故作轻松地说,“ 去看看华裳吧,她会想见到你的。”   “ 既然是老朋友,肯定都要见的。” 卓画溪礼貌性地笑了笑。   “ 走吧,我带你去见华裳。”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来到一间屋子前,门口的丫鬟们见到楼舒玄纷纷行礼。“ 华裳在里面。” 楼舒玄说。   “ 嗯。” 卓画溪应了一声,就要走进去,就听见身后楼舒玄再一次与她说,“ 画溪,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卓画溪嘴角冷笑一声,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一片热闹,曲华裳在两个小侍女的簇拥下换着喜服,“ 我这样好看么?”   “ 当然了,我们夫人今天最漂亮了。”   听见声音,卓画溪就能知道那人是曲华裳。因为同从前一样,她的声音依旧那样带着纯真。“ 画溪你来了?” 正在试穿喜服的曲华裳看见了卓画溪,急忙迎了上去,“ 画溪,你看我这衣服好看么?” 她说着,转着圈。   “ 嗯。” 卓画溪简单地应了一声。   “ 就是嗯?” 曲华裳似乎并不满意卓画溪这样敷衍的声音,她如同儿时一般嘟起了嘴,“ 画溪,我们从小就认识,你就这样敷衍我。” 她的语气带着一贯的撒娇任性,“ 你快说我好看,快说快说。”   从前开始,曲华裳就喜欢压迫别人。卓画溪看着曲华裳一身喜服,一身嫁容,她纵然心情不是很好,也不想毁了曲华裳的好心情,“ 好看。” 她说。   “ 我就知道我好看。”听见卓画溪的话,曲华裳扑哧笑了出来,“其实舒玄也说我好看呢。” 她说着,娇羞地低下头,“ 画溪,我真的想不到你会来。能有你祝福我们真是太好了!” 曲华裳笑着伸手去拉着卓画溪的手,“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姐姐。也是舒玄最好的朋友。我们以后还是会和从前一样的。”   “ 不会的。” 卓画溪听着曲华裳的话,从她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她看着曲华溪,眼神里是镇定的理智,“ 曲华裳,我今天来不是因为我原谅了你们。而是出于一种礼貌,一种饯行前的礼貌。所以,我们也不会与从前一样。”   “ 你说什么?” 曲华裳似乎没有听懂卓画溪的话,她歪了歪头,盯着卓画溪看。   “ 我说,我们不会与从前一样了。” 卓画溪说的果断,“ 你们过的幸福亦或者我过的如何,再无任何关系。”   “ 卓画溪,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么?我们不是从小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么!” 听见卓画溪绝情的话,曲华裳忽然爆发一样地吼了出来,“ 你怎么能这样!” 她的脾气依旧如同小时候一样压制不住的孩子气。   “ 从我知道你们的事情开始,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 比起曲华裳的闹脾气,卓画溪更显的沉着冷静,“ 倘若你们有什么事情找我,我也许会帮忙,可是那并不是出于对你们友情义气。”   “ 卓画溪!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怎么能这样!难怪舒玄不喜欢你!难怪他不喜欢你了!” 卓画溪的话彻底激怒了曲华裳,她躲着脚,不管不顾新娘子应该有的礼貌仪容,如同市井泼妇一样吼着:“ 难怪他不喜欢你了!”   卓画溪并没有理会曲华溪的怒吼,她转过身,离开了屋子。   “ 卓画溪!你站住!你站住!” 屋内的曲华裳依旧不停地喊着。   “ 夫人,可不能生气,今天可是好日子呢。” 一旁的小丫头不停地劝阻着曲华裳。   重新回到了大厅的卓画溪脸色依旧平静,尽管她内心波澜起伏。今天那些绝情的话语,是说给楼舒玄与曲华裳听的,更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她比谁都知道,就算她装的坚强,可是内心依旧会有懦弱的不舍,软弱。可是,她不能,也不能允许自己那般软弱!   “ 姑娘,” 画梅见到回来的卓画溪,急忙走了上去,“ 你刚才去哪里了?画梅找的好着急呢。” 小丫头眼神里的焦急让卓画溪尽收眼底。卓画溪摇着头,笑了笑,“ 随便走了走。”   在人们喧闹地祝贺声中,听着司仪大喊一声“ 时辰到”!人们都安静了下来,顺着看过去,只看见头顶着大红盖头,一身红装嫁衣的曲华裳在侍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来。与她同行的还有楼舒玄。卓画溪眼神一直看着他们,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近。听着司仪大着嗓门喊着,“ 一拜天地!”   “ 二拜高堂!”   “ 夫妻对拜!”   “ 礼成!”   随着司仪声音的停止,人们纷纷鼓掌拍手,“ 恭喜,恭喜了啊。”   看着他们成了亲,卓画溪闭上了,深吸一口气,“ 画梅,我们走吧。” 她说着,转身便要离去。   “ 姑娘,你不留下来吃酒席么?贺礼都送了呢。” 画梅有些不情愿的撇撇嘴,毕竟送了贺礼不吃点东西总觉得划不来。   “ 你若愿意,留下就是。” 卓画溪摇摇头,说。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门外一女人一身是血的跑进来。说她是女人,倒不如说是血人。鲜血淋漓覆盖了她的整个面部与身体,就连长发也因为染浸血浆而变的粘稠成一片片地趴在头上。只能从那一头长发与她尖细的嗓音判别出那是一个女子,“ 救命,救命啊!” 那女子疯了一般冲进人群,双腿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鲜红的印记,双手摸过的每一处也都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 啊!” 见到这样的疯女人,人群里的一些富贵女子尖叫起来,“ 鬼呀!”   “ 救我!” 女人双腿颤抖着,她走过的地方人们纷纷避让,不想触碰。   “ 什么人!快拉出去!”   “ 天哪!怎么全是血?”   “ 这真是晦气!”   听见躁动声,曲华裳顾不得规矩,一把掀开了盖头。红盖头掀开的时候,她眼神就被那女子身上的鲜红填满,“ 啊!” 本能的恐惧让她也害怕的尖叫起来。   “ 救我——” 女人忽然双膝折断一样,猛然跪倒在地上,双手放在胸前,仰天长啸一声,便倒地不起。全身时不时抽搐着。   “ 死人了,死人了!”   “ 天哪!死人了!”   卓画溪看着面前的闹剧,她虽然心生疑惑却也没有再追究,“ 走吧。” 说着,她走了出去。    ☆、第三章 重伤的男人   “ 我的天,姑娘,你刚才看见没有。那个女人太可怕了,一身是血。她怎么会这样?” 上了马车,画梅依旧震惊地喋喋不休,“ 太可怕了。”   对于别人家的事情,卓画溪没有多大的兴趣。车内,她敏锐的鼻尖捕捉到一丝血腥味。定眼一看,马车内的地上竟然趴倒着一个人。他面朝下,看不清容貌,长发及腰,一身白衣半身却被鲜血染红湿透。   “ 啊!”画梅看见一动不动趴在那里的人,害怕地叫了出来。   卓画溪皱眉沉默片刻,鼓起勇气上前推了推那人,没有任何动静。她想了想,翻过了那人。显然他已经晕厥了过去,皮肤白皙的有些病态,一双眼眸虽然闭着却能看得出那是一双引人入梦的双瞳,自然上翘的嘴角流露着自然而然的亲和。   “ 画溪姑娘,他是不是死了?” 画梅小声地问。   卓画溪将手放在男人鼻息前,“ 没有死。” 虽然那人的呼吸很微弱,可是却依旧能感受到。这个男人是谁?他为何会在这里?卓画溪心里徘徊着许多的问题。然而问题再多,不过化作一句,“ 先回去吧。”   “ 姑娘,你要带着他回去?!” 画梅听着卓画溪的话,不敢相信地问。   “ 不然如何?他如今这样难道要你我将他扔在街头?而且,他能进来我们的车里也是值得深思的。” 卓画溪显得很冷静,“ 倘若是别人故意为之,你觉得我们还可能将他丢弃么?所以,带回去再说。”   “ 是。” 卓画溪的话很有道理,画梅点头。   回到了醉风楼,画梅就喊了几个醉风楼的的五大三粗的打手将那个男人从后门弄到了屋内。“ 先去请张大夫,” 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卓画溪吩咐着旁人,“ 这件事,不要宣扬出去。”   “ 是。”   屋内只剩下他们的时候,卓画溪开始才认真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虽然他一身尘土污||秽,却难遮盖如同夜明珠一般的璀璨矜贵。精致的嘴角薄的上翘,细腻的容颜堪比初雪,闭合的双目上那一对修长的睫毛只怕女子见了也要心生嫉妒。   过了没有一会,张大夫就提着医药箱走了进来。张大夫是卓画溪的旧识,也是卓画溪最信任的大夫,“ 张大夫,” 卓画溪看着面前年快花甲的张大夫,说,“ 你快给看看,他是怎么了。”   “ 好,别急别急。” 张大夫点头走过来,他搭脉在男人手腕上,闭着眼,沉吟片刻,“ 这公子并无大不妥,应该只是体力不支罢了。”   “ 体力不支?” 卓画溪脸上带着奇怪,“ 那他一身是血。”   “ 我先看看有无外伤。”   “ 嗯。” 卓画溪说着,转过了身回避。   “ 并无外伤,那血也许不是他的。” 张大夫检查完了后又查看男人的眼眸,眉头微微皱起,“ 画溪姑娘,这公子怕是有眼疾。”   “ 眼疾?” 卓画溪听了这话,转过身,问。   “ 是,这眼疾源于毒||药。” 张大夫点头,“ 需要立即治疗才行,不然只怕今后都要失明了。”   听着张大夫的话,卓画溪犹豫片刻。虽然卓画溪与这个男人并不认识。可是如果见死不救,那么他今后就会看不见了,看着这个男人也年不过二十的模样,卓画溪叹口气,“ 张大夫,你可能治?”   “ 可以,不过我今日没有带药。我先给他针灸,明日来敷药。” 张大夫说。   “ 有劳了。” 卓画溪感谢地说。   “ 画溪姑娘客气了,如果不是画溪姑娘当年的帮助。我与我家老婆子也许早就死了。” 张大夫感叹着说,“ 我先给他针灸,画溪姑娘可否先回避。”   “ 好。” 卓画溪听了,走了出去。   “ 我的天,所以那个男人就是忽然出现的?” 一出门,卓画溪就听见门外画梅与容容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姑娘,姑娘,里面怎么样了?” 见到卓画溪出来,画梅走过来,眼神勾了勾屋内,问。   “ 张大夫正在看。”卓画溪说着看了看她们,“ 不是说了,这件事不可张扬。你们两个嘴巴与学舌鹦鹉一般,可要注意了。”   “ 可是姑娘,我真的被吓死了呢。” 画梅撇撇嘴,说:“ 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   “ 我也不是好人。” 卓画溪轻巧地接下了画梅的话。   “ 呸,你要不是好人,这世上就没好人了。” 容容扑哧一笑,伸出纤细的手指戳了戳卓画溪的肩头。   正在外面人谈论的时候,张大夫走了出来,“ 今日就到这里,我明日再来。”   “ 好,画梅去送张大夫。容容你去找账房,把银两给张大夫。” 卓画溪吩咐后,走进了屋子。   床上的那人格外安静地躺在那里,脸上俨然是一脸的岁月静好的宁静乖巧,“ 你到底是谁?” 卓画溪自言自语地问。   躺在床上的男人嘴角微咬蠕动,漂亮的眉头微微皱起,好像是被困在了噩梦中一般。卓画溪看着,于心不忍地伸出手,握住男子冰凉没有温度的手。也许是感受到了卓画溪手掌传递的温度,男人的眉头渐渐舒展,紧咬的双唇也慢慢松开。   卓画溪安顿好了男人,正想要起身离去的时候,却发现似乎有什么勾住了自己的手腕。她转过脸,看见男人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虽然所用之力并不大,却也难以脱身。卓画溪伸出手,想要试图松开男人蜷曲的手指,奈何刚碰到他的手时,便看见他双眉再一次皱起,仿佛再一次掉入了无尽的梦魇。那般的模样,让卓画溪有些于心不忍地叹口气,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男人。   “ 咚!” 一声响的透彻带着一丝沉闷,如同是什么东西掉落,撞击到木头发出的声音。先是被声音惊扰,其次才被动作牵引,最后感受到的才是额头因为身体失去支撑,碰撞到床板的疼痛。卓画溪皱眉,嘴唇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痛。” 一个简单的字从她口中吐出。被惊醒的卓画溪撑着身体爬了起来,重新背靠着床侧坐着。想不到她竟然在这里睡着了。这样想着,卓画溪眼神正要带着轻微怨恨地射||向男人的时候,却发现原本躺在床上的男人竟然躺坐着,上半身靠着软枕,脸微侧,正好是对着自己的方向。他的嘴角自然上翘,带着一种与身俱来的亲和的温暖。即便一条白色的纱布蒙住了他的双目,卓画溪依旧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如月化雪,带着淡淡的笑意般看着自己。   “ 你醒了,” 卓画溪一手按压在额头轻揉,皱眉问着男人。   “ 额头若是有鼓包,常人都会想要轻揉,却不知晓如此不过是雪上加霜,”男人漂亮亲和的嘴角轻动,声音比男子阴柔又不似女子般娇柔黏浊,薄唇之下的皓齿化开浅笑的弧度,“ 死的更早。”如此忌讳的话语从他的口中说出,略带着玩笑的戏虐,让人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冷颤。   “ 你能看见?” 比起男人若有似无的冷嘲热讽,卓画溪似乎对于他的双目更感到疑惑。这个男人眼睛蒙着布,如何能看见自己揉了脑门?   “ 想必在下脸上的纱布姑娘定是看在眼里,除非,”男人说着,语气一顿,嘴角在一起挑起一道意味深长,耐人寻味的弧度,“ 姑娘是瞎子。”   这个男人话语虽然说的平和带笑,可是却字字如刺,句句似针。卓画溪刚想要分辩,还是隐忍了下来,她继续问,“ 那你如何知晓?”   “ 很多事情,不是这双眼能看清的;也有很多事情,不用这双眼,也能看的清。” 他面部的平和,刻画着岁月静好的与世无争,可是不知道为何,卓画溪却隐约觉得这个男人并非是表面的这般宁静,“ 你叫什么?”   “ 季雪禾。”他的名字就如同他的声音一般,四季飞雪,落雪成禾,只是听见这简单的三个字,眼前便能浮现出一片映衬着蔚蓝天空的白芒层雪覆盖稻禾。   “ 你为何会在我的马车里?”卓画溪并没有停下,她继续问。   “ 为何会在姐姐的马车内,姐姐不是应当比我更清楚?” 想不到季雪禾竟然反问了出来,他的声音好似一串寒晶彩珠制成的风铃坠入一汪深千尺的天山露泉之中,风铃摇曳的清脆声音夹杂了泉水特有的回响空灵,带着极强的穿透力。   “ 你这话何意?” 卓锦白听着男人反咬一口,她急忙站明自己的态度,“ 是你忽然出现在我车内。说,你究竟是为何如此?为何会受伤?为何会出现在我的车内?”   “ 病人刚醒,就要回答如此之多的问题。由此可见,姐姐可真的不是一名好的医者。”季雪禾忍俊不禁地微微翘起他本就温和的嘴角,看起来好像是在浅笑又好像不是。   “ 我本不是医者,” 卓画溪的话语冷漠,季雪禾如此亲和的性格并未让卓画溪放松了警惕,“ 你究竟是谁?”   “ 季雪禾。” 季雪禾重复了那三个字。   “ 为何会出现在我的车内?”   “ 巧。”    ☆、第四章 新人入楼   “ 世上本无巧,” 显然,卓画溪并不相信所谓的巧合与缘分,她冷哼一声。   “ 即如此,为何姐姐要救我?” 这一次,轮到季雪禾开口疑问:“ 嗯?” 那一声带着疑问口气的“ 嗯”被他拖的笼长,镀上一层懒散随性的魅惑。   “ 如若不然,你希望我将你丢弃街头?” 面对季雪禾的疑问,卓画溪反问的自然,“ 罢了,大夫说了,你的眼睛因为有毒,如今需要敷药,你放心,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对你不利。你先好好将眼睛养好。”   “ 看来姐姐已经规划好了一切,” 季雪禾性子很乖巧地听完了卓锦白的一席话,他自然上翘的嘴角如同是女妖的歌喉一般轻言:“只不过不知道姐姐的计划,可有时间去执行。”   “ 我不是忙人,自然有时间;不过我也非闲人,” 卓画溪的话语带着一种商人特有的谈判语气,“ 我可以不追究你的来历,让你在这里养伤。不过你若是给我,给醉风楼惹来了麻烦,到时,我并不会包庇你。”说完,卓画溪起身,“ 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若无特别之事,不要出来。” 说完,卓画溪走了出去。   卓画溪不留情面的话语并没有惹怒季雪禾,季雪禾依旧嘴角带着他天生的浅笑朝着卓画溪离开的方向轻声呢喃:“ 时间有,若是命没了,那又该如何呢。”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季雪禾笑了出来,他的笑声极美,如同是黄昏见雪落。   “ 小溪儿,” 走出屋子的时候,在走廊上,卓画溪遇见了容容。容容一脸好奇地跑了过来,伸着脑袋想要往屋内看去,“ 那人是谁,可问出来了?”   “ 如今只知道了他的名字,” 卓画溪摇摇头,“ 他说自己叫季雪禾。”   “ 季雪禾?这个名字倒是别致特殊。” 容容撇撇嘴,说。   “ 名字本就容易造假。” 卓画溪说的淡然,“ 想办法打听一下这个人的来历,不要张扬。”   “ 放心,打听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容容挑了挑眉毛,一排胸脯,说的眉飞色舞。   “ 好了,准备去吧,” 卓画溪挥挥手,看着窗外渐渐黑下来的天。   天黑人人归家的时候,醉风楼也打开了它的大门,将那些正在归途的人们拽离正轨,越行越远。   “ 我说,不知道今天赵员外还会不会来呢~”   “ 哟,怎么?你看上那个一肚子肥油的老东西了?上次我怎么还听见有人说觉得他恶心呢~”   “ 呸,谁看上他了。还不是看着他的金子?等以后我取代了他家的黄脸婆,要你们好看,哼哼~”   醉风楼还未开门,小姑娘们便开始叽叽喳喳了起来。这些女子们的话题无非总是围绕着男人与金钱,也许也正是这样的原因才让她们甘愿委身于风尘。对于这样的对话,卓画溪一直没有什么兴趣,她走近的时候,小丫头们急忙闭上了嘴,“ 画溪姑娘。” 纷纷有礼地喊着。   “ 画溪姑娘,画溪姑娘,” 楼下的画梅提着裙子跑了上来,“ 门外那个王三又来了。” 画梅小声在卓画溪耳边嘀咕。   跟着画梅走到门口,卓画溪便看见王三一脸贼眉鼠眼地站在门口,伸着脑袋四处张望,而在他身旁还跟着一个女孩。女孩一身粗布麻衣,长发仅由一支木簪卷起,低着头,一言不发。“ 王三,今日你来,可是想要归还你拖欠的银两了?” 说起来,王三也是卓画溪的老交情了,不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个王三欠了醉风楼一屁股债。   “ 呵呵,画溪姑娘,这么几天不见,姑娘又变得美若天仙了。” 见到卓画溪,王三一脸的奉承谄媚,“ 画溪姑娘当真是越来越美了。”   “ 王三,你我也是旧相识。如此嘴皮子说多也无意义。” 卓画溪冷冷看着王三,直入主题,“ 你今日来做甚。”卓画溪一边说,一边看似无意地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 你欠的银两,可带来了?”   “ 这不是给画溪姑娘带来好消息了么,” 王三脸上的笑容挤在一起,让他本来就消瘦的脸更显的狡诈,“ 快点,见过画溪姑娘。你这个丫头,真是没用!” 王三骂骂咧咧着,粗暴地一把扯过身旁的女孩子,推到面前,“ 呵呵,画溪姑娘,你看,这丫头可是根红苗正的,以后怎么着也能给姑娘转来银子吧。”   看着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的王三,卓画溪冷笑了两声,“ 怎么?如今你不单单嗜赌,还做起了拐卖的勾当?”   “ 哪里的话,这小妮子是我的女儿。”面对卓画溪的时候,王三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谄媚。   “ 你的女儿?”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卓画溪眼神抬了起来,打量着那个姑娘。她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算不得国色天香的美,却也带着小荷初露的清新,她虽然一直低着头,可是卓画溪依旧能从她睫毛的缝隙中看见一种名为害怕的情感。   “ 是啊,画溪姑娘,你看这小妮子怎么着也得这个数吧。” 王三一脸贪得无厌地伸直了五根手指,与卓画溪比划着。王三在说什么,卓画溪没有听进去,她的目光停留在那个丫头的身上,她走近,伸出一只手,抬起小丫头的下巴,“ 你爹如今要将你卖入醉风楼,你可知晓这里是何处。”   女孩子闭口不答,然而卓画溪从她噙满泪水的眼神中看见了答案。她说着,松开手,“ 王三,看来你的女儿并不想来我这。”   “ 哟,画溪姑娘你说的哪里的话。” 王三听见卓画溪的话脸色一变,转过身没有好气地训斥着小丫头,“ 你这个没用的小妮子,你可知道在这里你能吃香喝辣的!你爹我养了你那么久,用你换点银子怎么就不行了?!”   “ 爹,我求你不要把我卖了,我们回家,回家好么?” 听见王三的话,小女孩“ 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双手死死抓住王三的衣裤,哭着哀求,“ 爹,不要把我卖了,我会努力赚银子,会孝敬你的。”   “ 什么赚银子!你懂个屁!你要是进了醉风楼,老子才有钱拿!” 王三似乎被女孩的哀求惹怒,他脾气暴躁地抬起手,狠狠一个耳光伴随着“ 啪” 一声,落在女孩脸上,“ 婆娘死的早,老子那么辛苦养你到现在,要点报答怎么就不行了!”   王三骂骂咧咧的声音过于响亮,引来了许多注意的目光,就连刚走进醉风楼的两人因为那一声有力的“ 啪” 而停足下来,看着他们。卓画溪看着跪在地上依旧不停哽咽哭泣的女孩,眼神划过一死不满,“ 够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极具有威严。卓画溪走过去,站在那里,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女孩,“ 你爹铁了心要将你卖了,你如何劝都是无济于事。女子而言,青楼收价是最高,日后你若是成名自然也可独立门户。倘若你执意不愿入,你爹自然会在想办法将你卖入官宦人家为奴。” 卓画溪客观的话语没有夹杂任何对小女孩的同情,“ 为奴为婢,一生看主子脸色。就算有朝一日以为得到了家里少主的青睐,也不过会冠之魅惑勾引主子的头衔而被驱赶出去;亦或者,嫁为妾,依旧被正房压制,轻则孩子保不住,一生无嗣;重则不得好死的事情我见过的并不在少数。”   听着卓画溪的话,小丫头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你爹的性格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他欠钱无数。为了还债,卖了你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卓画溪依旧说的淡然,“ 如何抉择,取决于你。”   “ 我,我…… ” 小女孩依旧难以决断地抽泣。   “ 还我什么我!” 王三怒吼一声,一把拉扯起小丫头的胳膊,“ 现在可是最好的机会,再过几年,等你年纪大了,老子还卖不了那么多钱!”   “ 我,我可以不接客么?”小女孩似乎已经意识到让王三回心转意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却还是想要在认命之前挣扎一番。   “ 这取决于你,倘若你的才华胜过了脸蛋,自然。” 卓画溪并不否认小女孩的话,她看着小女孩渐渐垂下去的眼眸,心下了然,“ 画梅,去账房给王三拿银子。”   “ 不用了,不用了,嘿嘿。那些钱就当作是我还给画溪姑娘的本钱和利息了。”王三卷起袖口,搓着手,满心满肺的关注都是在他的欠款之上,“ 这样的话,我和画溪姑娘之间也是两清了。”   在王三卷起袖口的时候,卓画溪无意瞥见他手腕上狰狞的伤口,伤口看起来凹凸不平,甚为触目惊心,犹如是被什么野兽咬去了一块肉一样。不过她并未在意,毕竟这王三也是一个劣迹斑斑的人,若说是被何人砍去一块肉也不足为奇。   “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画溪姑娘做生意了,呵呵呵。” 王三一边笑着,一边走了出去。   “ 过来。” 王三离开之后,卓画溪喊过那个小丫头,“ 你叫什么。”   “ 初娘。” 小丫头说的颤颤巍巍。   “ 初娘?”卓画溪听着这个朴素到了极点的名字,说:“ 既然入了醉风楼,名字便要改。从此,你叫画莲,可好?自古便有人颂莲出淤泥而不染,这可巧也是你的本意。”   “ 一切听画溪姑娘安排。” 画莲低着头,声音依旧很小。听的出来,她心里很是害怕与担心,“ 画溪姑娘,我,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可以端茶送水,可以洗衣服,我,我…… ”   “ 端茶送水我不缺婢女,洗衣做饭我不缺帮工,你是以倌的身份被卖入醉风楼,倘若不为倌,我买你作何?” 卓画溪一句话道出了女孩的心思,她看着女孩眼神里的恐惧,说:“ 我不会逼你,一切看你的造化。我也会教你琴棋书画,能否学成,也要看你自己。” 话说完的时候,卓画溪在一间屋子钱停了下来,“ 这里便是你的屋子,屋内有干净衣服。你自己先沐浴换洗下,若是饿了便去厨房。” 嘱咐完了一切,卓画溪在临行前,留下一句,“ 记得,即便入了醉风楼,你也不曾比任何人低过多少,也不许自诩轻贱。”   走出了屋子,一旁顺着木制走廊走来的一姑娘就恭敬地说:“画溪姑娘,有两位贵客想要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宋·周敦颐《爱莲说》 ☆、第五章 秘客   “ 我?” 听着姑娘的话,卓画溪眼神微微流转。从她成为醉风楼楼主以来,便不再接客。这样的规矩,是醉风楼乃至城内都知道的,如此还硬要自己出面,想必那位“ 客” 的身份定然不低,“ 知道了。” 卓画溪并未拒绝,而是跟着姑娘走向了一间僻静的屋子。   醉风楼的房屋构局分为三部分,最外一层是那些只想着鱼水之欢的客人所用,其次则是一些除了风月之趣,更谈离殇之情的所谓“ 君子” 所享。而除了这两处地方,还有一处尤为特殊,比起窗外的灯红酒绿,纸迷金醉,这里更显幽兰僻静。这里多半来的都是王公贵臣,多半打着逛青楼的幌子而讨论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这样的人,就算在如此安静的地方,也会有专门守卫把手门口。走到门口的时候,卓画溪已然能猜到自己要见的人只怕必定是皇宫中的某位大人了。   “ 姑娘,就是这里了。”   “ 知道了。你下去吧,” 卓画溪点头,挥了挥手。眼神扫过门外的两名侍卫,她的眼神不带着任何身为青楼女子的自卑,也不带着任何青楼女子该有的妩媚。卓画溪并为多与侍卫搭话,毕竟就算与他们开口,他们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来。   一位侍卫进去通报了片刻,走出来的时候,说:“ 姑娘,里面请。”   “ 多谢。” 卓画溪走了进去。屋内桌前对坐两人,其中一人她认得,一身浅灰衣领尽显素雅,腰间玉带刻画涵养,岁月的痕迹并未让他看起来沧桑,而是替他美如冠玉的文雅增添了一丝男子特有的阳刚之气。那人是如今皇上的妹妹,二公主的驸马,君渊。论年岁,他年长卓画溪足有十岁;论时间,他们相识已有五年;论交情,也许可以称的算是知己。   坐在君渊对面的男人看起来明显比君渊年轻许多,若是定要说出来的话,他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模样。长发束冠,剑眉凤眸,从他的眼神里能看见一种名为果决的血性,比起君渊的霞姿月韵,他更显玉树临风。   “ 画溪来了,” 见到卓画溪走进,君渊很是自然地招了招手,“ 坐罢。”   “ 驸马今日有空前来,不怕被公主发现了闹的驸马不得安生?” 卓画溪还未坐下,就忍不住打趣着君渊,她单手拂袖,袖间莲花一朵遮住皓齿。   “ 就别打趣我了,” 面对卓画溪的玩笑,君渊并未在意,他倒了桌上一杯茶,递到卓画溪面前,“ 方才见你与那人纠缠许久,可会口渴,先喝点茶水。”   显然君渊目睹了卓画溪与王三的事情,她接过水,抿了一口,“ 好难得,君先生倒是有闲情雅致来我醉风楼看这等杂事。” 一声“ 君先生” 是私下卓画溪对于君渊的称呼,也许亦是对于君渊教会了她人生如棋的感谢。   在君渊与卓画溪交谈的过程中,对面的那人始终未发一言。他手中握着茶杯,一双凤眸看着卓画溪,带着一种深不可测的打量。眼神不带着一丝笑意,让他本就高贵的脸看起来多了一抹冷漠。   “ 还未介绍,这是文公子,文辞。”君渊温文尔雅地介绍。   “ 这名字倒是有趣的很。文辞,诗文颂辞,倒也别致。” 卓画溪听了名字,客气地赞叹着说。   “ 不过一个名讳姑娘便能如此说辞,姑娘的巧舌让在下钦佩。” 文辞虽然说的钦佩,然而他的眼神却丝毫没有任何真正的佩服的意思。从他的眼神里,卓画溪能看见的只是无尽的冷漠。   “ 公子过奖,” 场面的客套是一种所有人都为之厌恶,却又不得不为之的“礼仪”所在。卓画溪浅笑着说:“ 不知君先生与文公子此次找画溪所为何事?”   君渊一直很欣赏卓画溪的聪慧,他并未说话,嘴角微微带笑,眼神微侧示意文辞。文辞放下手中杯,双目落在卓画溪身上的时候,眼光中的寒凉尽显,“ 不知道姑娘可信仙魔,长生一说?”   “ 长生?” 卓画溪听着这样的天方夜谭,嘴角忍不住笑了出来,“ 画溪曾经听闻北海有鲛人,人身鱼尾,夜里歌喉尽展。然而,真正见过的又有几人?”卓画溪虽然说的轻柔,却也带着她的坚定,“ 画溪也曾见过有人炼制丹药,可求长生不老,然而真正长生的又有几人?更别谈所谓的修仙门派,那种道家画溪见过的并不少,只不过神仙,画溪不曾见过任何。”   “ 如此,你便是不认可仙魔一说?”文辞继续问。   “ 画溪只知道,客不分贵贱,人不分仙魔。仙也好,魔也罢,不过都是心中念想罢了。” 卓画溪说着,眼神淡漠了下来,思绪回到从前,她喉咙停顿片刻,说,“ 最易做的是人,最难做的也是人。”   “ 若是不信,那不知晓你可曾听过所谓的长生诀。”   “ 长生诀?”   “ 长生诀本是一种药,名字便是次药的寓意,可求长生。” 文辞说:“醉风楼客流之大,想必应当有所耳闻。”   听到这里,卓画溪清楚了他们二人的来历,她不急不慢地说:“ 倘若真有此药,真的如此好用,那若有机会,画溪还真要一试。”   “ 永生,并不都是好事。” 卓画溪话语停顿的时候,文辞接了上来。   “ 如若不好为何那么多人祈求永生?”   “ 正是因为不确定,不知晓。倘若早知结局,又如何会有所谓的遗憾一说。”   文辞的话触动了卓画溪内心的那一根敏感的琴弦,倘若当时的自己能预料到楼舒玄的事情,是不是也就不会出现如今这番局面了?   “ 你可有姐妹?”在卓画溪脸上飘过一丝伤感的时候,文辞问了一句,丝毫没有留给卓画溪任何可以回想记忆的机会。   “ 不知公子所问是血亲还是非血亲?血亲,这世间并无,”卓画溪说着伸展开双手,嘴角微微一笑,“若非,这醉风楼皆是。”   “ 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问完了一席话的文辞放下瓷杯,起身就要直接离去。   “ 莫要见怪,他向来如此性格。” 生怕卓画溪会对于文辞的行为感到生气,君渊解释道。   “ 无碍,于常人眼里,画溪又怎的不是一种目无礼教的存在。” 卓画溪看的很开,她并未怪罪于文辞的冷漠,“ 君先生可也要回去了,若是被公主发现了,就不好了。”   “ 自然,” 君渊叹口气,目光看向桌面,停顿久久,“ 画溪,许久不曾与你下棋了。”   “ 君先生若是有兴致,不如对弈一局?” 卓画溪也是轻笑出来,“ 就怕先生回去晚了,公主怪罪就不好。”   “ 一局的话不碍事,且有文辞替我圆说。”   “ 听的出来文公子与君先生交情甚深,” 卓画溪一边说,一边从一旁的抽屉中取出棋盘,“ 先生还是与从前那般一样用黑子么?”   “ 既然画溪记得,那就如此。” 君渊并不介意地接过黑子,眼神的儒雅让他着实衬得起“ 先生” 二字。   窗外月上枝头,微风吹进窗沿,对坐的两人棋已然快成局。“ 画溪的棋艺增进的如此之快,只怕日后我也要甘拜下风了。” 君渊双指执一黑子,看着棋局,笑叹出来。   “ 先生莫要笑话画溪了,不要以为画溪不知情,先生一直都是让着画溪,先生这是一心求输。” 卓画溪早已看破君渊的把戏,这么多年,他从未变过。   “ 求胜易,求输却难。” 君渊说着,将手中棋子落下。   “ 有何难?若先生真心求输,画溪随了先生心愿便是。” 卓画溪话音落下的时候,她嘴角带着狡黠地挑起一道犹如狐狸一般地机灵,手中白子落下的时候已经定下了局面。   “ 人生如棋。”   “ 落子不可言悔。” 卓画溪很自然地接下了君渊的下半句。   “ 你还记得。”   “ 这是先生教会画溪的第一句话,画溪怎可忘记。” 卓画溪说罢,看了看窗外的月亮,“ 不早了,先生若是再不回去,只怕真的要招惹祸端了。”   “ 也罢,” 君渊深吸一口气,手理了理衣领,起身正要离开的时候,他脚步停顿,脸微侧,声音带着少许的犹豫,“ 画溪,如若见到有人行为诡异,切记不要靠近。”   “ 呵,先生这句话可是在说你自己?” 卓画溪并未领略到君渊话语的意思,忍不住笑了出来。   “ 画溪,倘若一日,我不再是驸马,而你依旧是你,也许那时,对棋相酌也许会成为一种奢望。” 君渊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的月色,深吸一口气,叹息出来,“ 告辞,好好保重自己。” 说完,他离开了那里。   卓画溪看着君渊离去的背影,揣测着君渊话语的意思,依旧难以解惑。在卓画溪望着君渊背影发呆的时候,容容跑了过来,冷不防拍了卓画溪背一下。没有丝毫防备的卓画溪被抓了个正着,惊了一下。看着受惊的卓画溪,容容忍不住笑着她,“ 小溪儿,你这是看着情郎看的穿了肠呀。”   “ 别乱说,他有妻室。” 对于容容的话闹,卓画溪并未作怒,她伸出手戳了戳容容的肩头。   “ 有妻室又如何?我看没准驸马对你有意呢,不然这么多年,你们的交情算什么?” 容容扑哧一笑,“只不过那个公主是个虎婆娘的性子,唉~”   “ 少这般疯言疯语了,君先生于我是知己。” 卓画溪撇撇嘴,说。   “ 小溪儿,你可真信男女之间有单纯的情谊?”   “ 你我之间不就是?”   “ 哎呀,我们不算,我们特殊嘛,” 听见卓画溪的反问,容容依旧契而不舍地追问着:“ 小溪儿,你真的对驸马没有任何意思?”   “ 好了好了,你天天关心这等事情,怎的不去做红娘?” 卓画溪没好气地翻了容容一个白眼,“ 对了,季雪禾呢?他可还好?”   “ 好的很,我看他也没有离开过屋子,倒也听话。不过一个瞎了眼的,想走也走不了。” 容容说。   “ 如此,我去看看他。” 卓画溪说:“ 你怎的如此清闲,不用招呼客人么?”   “ 那张老爷看着貌似染了什么病,还未进屋就不见了踪影。” 容容想起大腹便便的客人就一脸嫌弃地撇撇嘴,“ 现在人在哪都不知道呢,没准掉进咱们醉风楼茅房坑里了呢。”   “ 你这张嘴呀,” 听着容容的话,卓画溪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 不过,画溪。这么多年,你都没有为了自己考虑,从前我能理解,因为楼舒玄那个杀千刀的,可是如今呢?” 容容显然还是很关心卓画溪的终身大事,“ 画溪,有句话我还是要说与你听,女子过了那个年纪,就真的很难再遇到对的人了。我看着驸马人挺好,若是你无意他,也可喊他介绍介绍?”   “ 介绍?容容,你可忘记了我与君先生如何相识的了?” 卓画溪听着容容如同长姐一般的担忧,哭笑不得地说:“ 说起来我们也是相识于醉风楼,难道你也要我找一个会偶尔来青楼做客的相公?”   “ 哎呀,你呀你呀,就是死脑经。” 容容摇摇头,无可奈何地戳了戳卓画溪的脑袋,“ 你不是清楚得很,驸马来此并非与外面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人一样。”正说着,他们走到一处阴暗的转角地方,转角的花丛中隐隐约约发出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   “ 什么东西?” 卓画溪听见动静,问。   “ 可能是鸟吧。” 容容并未在意。正说着,花丛中的阴暗处慢慢走出来一身影,勉强可称为人。   他低着头,长发披散,看不出男女。歪着脖子,就连肩膀也是一高一低,不平衡地站在那里,如同是一个喝醉的酒鬼一般。借着月光,能看见他双手颤抖,面部狰狞崎岖,鼻子与嘴巴相连接的地方还出现了肉||沟骨壑,双目昏暗无光,瞳仁也非黑色,而是一种如同蒙上灰尘的苍茫。   虽然面容有所改变,衣衫也因为草丛而显得凌乱不堪,不过容容还是从那人腰间阔绰尽显的巴掌大的金镶玉识别出了他的身份,“ 呀!这不是张老爷么?” ☆、第六章 第一次的杀戮   “ 张老爷?” 卓画溪看着面前的人,皱了皱眉,“ 你确定?”   “ 是呀,虽然他的脸难以辨认, ” 容容说着,看着男人的脸,一下被他的面目全非恶心到,做了一个想要呕吐的动作,“ 不过那玉佩是张老爷的,不会错的。那老东西天天与我炫耀,说也要给我配一块呢。”   “ 张老爷?” 确定了张老爷的身份,卓画溪小声地一步上前,略微俯身侧过,“ 张老爷?”   “ 唔——吼——” 那一声低沉的吼声带着贯穿胸肺的沙哑,如同是一边倒吸一口气一边发出的声音。与其说那是人所发出的轻语,倒不如称之为猛兽传出的低鸣。张老爷动作僵硬地歪着脖子,眼神无光却能从他晃动脑袋的动作之中看得出来他是在打量着面前的卓画溪与容容,他鼻子的嗅动带着一阵如同野狗的呼吸“ 呼呼”声音。似乎分辨的出面前的两人是活物,捕食者的本能与饥渴从他的一个猛扑反射了出来。   “ 天哪!” 容容吓得双手一挥,往后一跳,“ 他这怎么了?”   卓画溪面对忽然发了狂的一样的张老爷也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并非醉酒这么简单。”   扑了一个空的张老爷并没有放弃,而是再一次伸出已经变形的手掌,张开狰狞的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朝着他们再一次攻击了过来。   “ 走。” 人的本能告诉卓画溪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说着,推着容容匆匆顺着走廊跑去,“ 快!”   “ 妈呀!这张老爷肯定是疯了疯了!” 容容害怕地双手抱在胸前,跑地急匆匆,没有留神到脚下的台阶,“ 哎哟!” 容容一下没踩稳,滚下了台阶,顺着草丛滚进了一旁园中竹林的阴影内。追来的张老爷没有看见容容的被藏在竹子之下的身影,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面前异常醒目的卓画溪身上,“ 吼。” 他的喉咙再一次发出吼声,双腿并不协调地跑了过去,追着卓画溪。   跑到转角,卓画溪才发觉面前再无其他路,“ 该死。” 卓画溪低声骂了一句,提着裙子顺着楼梯跑了上去。身后的张老爷紧追不舍,且动作似乎越来越快。因为长裙的拖沓,卓画溪的速度渐渐被放慢。隔着楼道之间的空隙,卓画溪看见张老爷与自己的距离渐渐拉近,她急忙跑到一间屋前,跑进去,立马关上门,蹲下身子,贴靠在门框之下,双手捂着嘴,胸口不停地因为喘着粗气而上下起伏。   “ 吼——” 跑上二楼的张老爷看见走廊空无一人,他放下脚步,带着猎食者的敏锐,开始搜寻任何可疑的线索。   卓画溪看不见外面的模样,耳朵却能听见走廊传来的脚步声。她双眸紧闭,牙关死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有人说度日如年,那么此刻的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是经历了万年的长久煎熬。当卓画溪不再听见走廊的动静时,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张老爷是走了么?卓画溪心生疑虑地缓缓站起身子,想要往外窥探一番。谁知身子还未站直,便感觉一只手揽在自己腰间,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还未等卓画溪反应过来,她便被那人一下带入了一旁窗帘侧的阴影内,没有停息跳动的心跳“ 怦怦”作响,耳边传来一阵温润如玉的声音,“ 姐姐的影子若被射在窗户纸上,可是会被看见的。”   那人话语虽然说的温温的,可是却带着一种极凉的冰意,让卓画溪耳根一阵发麻,不由得一阵乱动,“ 嘘——”那人明显感受到了卓画溪的挣扎,他虽然捂在卓画溪嘴上的手没有加重力道,话语也说的柔声柔气,可是却总觉得带着一股难以描绘的意味,“ 姐姐若是再挣扎,那我只好将姐姐推出去了。” 听完他的话,卓画溪才慢慢平静了下来,点点头,示意那人自己不会再出声,“ 真乖。” 似乎能感受到卓画溪的安静,那人话语带着一抹暖意全无的赞赏地说了一句。   正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屋门一下被推开。闻到人味的张老爷走了进来。屋内没有点灯,漆黑一片,显然张老爷的眼力也非夜间捕食者一样敏锐,他不断地动动脖子,吸皱鼻子,一点一点摸索。卓画溪躲在窗帘之后的角落里,她双目瞪的滚圆,紧盯着张老爷,不敢眨眼,生怕眨眼的片刻就会失去了对他的监视。人本能的害怕,让卓画溪想要不停地往后退缩,往后躲,身后并非是冰凉的墙壁,而是一个比墙壁更冰冷无温度的胸口,“ 嘘,姐姐,别动。” 那人依旧在耳边低语。他一边说,一边将揽在卓画溪腰间的手移到她发髻之上,手指灵巧地抽下一支发簪,“ 姐姐,杀过东西么?” 他嘴角一笑,在卓画溪耳边带着如同是唱着童谣的语调轻哼,手打开卓画溪紧握的拳头,将发簪放入其中,再一次将她的拳头握紧,让她紧握着发簪的一头。卓画溪的注意力全部在那个发了疯的张老爷身上,丝毫没有知道自己手里多了一支簪子。   “ 咳咳!”两声故意,明显加重的咳嗽声冷不防在卓画溪身后响起,吓得神经紧绷的卓画溪猛然一惊。同样被吸引注意的还有已经搜寻到床边的张老爷。听见声音,他猛然抬起头,分辩声音的来源,然后毫无顾忌地冲了过来!   “ 吼!”   “ 你!” 卓画溪猛然回头,看着身后已经松开自己,靠着墙角,双目蒙着纱布,嘴角带着似笑非笑弧度的季雪禾,“ 你!”   “ 姐姐,喉中三寸,便好。” 季雪禾嘴角依旧笑意浅浅,却笑的根本笑意全无,似乎担心卓画溪不能理解“ 喉中三寸” 的意思,他伸出自己修长的手指,指尖轻点自己喉咙的部位。   卓画溪已经来不及再责骂,质问他为什么要暴露自己,要吸引张老爷的注意。因为如今更棘手的是那个已经发了狂的张老爷!在张老爷带着一股子冲劲冲过来的时候,卓画溪一个机智,抄起一旁地面的椅子,朝着张老爷抡了过去。在她伸手抓椅背的时候,手中的簪子也掉落在地面。因为女子的力气比不上男子,那把椅子也只是贴着地面扫去,正好打在张老爷的双腿之上。他显然没有防备,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发现了机会,卓画溪一下跳到另外一侧,拉开了与张老爷的距离,“ 张老爷,” 卓画溪企图通过自己的声音呼唤张老爷。可是张老爷完全听不进去卓画溪的声音,他站稳了脚跟,双腿肌肉紧绷,好像是青蛙一般带着弹力地一蹦,稳稳地落在方才的椅子之上,双手蜷曲成爪,死勾椅子的扶手,脖子撑着僵硬的脑袋动作迟缓地左偏偏,右偏偏,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咯咯”,好像是湖底的悬崖中不断冒出的气泡声音。   卓画溪眼神紧盯着张老爷,生怕他有什么异动,余光则不断巡视着周围,希望可以找到当作是武器的东西。如今的张老爷已经完全失去了一个人的姿态,看起来仿佛是野兽,畜生一般。想到野兽的时候,卓画溪脑海里有了想法。自古都说猛兽怕火,想着卓画溪三步两步跑到床边的烛台,一手飞速拾起柜上的火折子,点燃了蜡烛。   “ 吼!” 张老爷锁定了目标,化手为掌,猛势扑来的时候,卓画溪一个侧身将手中的烛台丢出,烛台砸中了张老爷,蜡烛上的火苗顺势舔上张老爷衣服的布料。火苗一点点蚕食他的衣服,张老爷却好像感受不到火的炙热一般,他丝毫没有顾忌火焰,而是紧追卓画溪不舍。屋内空间并非很宽阔,张老爷跑过的地方,都被他染上一层火光的颜色。卓画溪从衣服到床单,从床单到床帘,一点点被点燃的屋子,她心中暗想如此拖下去只怕这间屋子烧毁了,张老爷依旧没死!想着,卓画溪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一壶酒。这样的酒醉风楼的每间屋子都会有,毕竟青楼生意,怎么可以少了暖||情的美酒呢。卓画溪一咬牙,抓起桌上的酒壶,壮着胆子两步走近张老爷,一手揭开壶盖,将壶内酒全然铺洒在张老爷身上。因为酒的作用,火势一下带着两倍的力量迅速将张老爷包围,“ 吼!吼!” 只是眨眼的功夫,张老爷整个人便被火的光球包裹,只能看见一双手四处挥舞。   看到如此景象的张老爷,卓画溪二话不说就跑到角落里,看着依旧嘴角挂着看似亲切微笑的季雪禾。不得不说,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双眼缠着纱布,不是亲耳听见大夫说他双眼有疾,卓画溪一定会怀疑季雪禾根本就是能看得见的。而且,他刚刚也是一直在欣赏着这一出“ 好戏”。不过现在不是与他算账的时候,卓画溪拉起季雪禾正要往门外跑去,却觉得有些不妥,万一被人发现了可要怎么说?一个放火的罪名就能让她被关进天牢。如此想着,卓画溪顺着墙角,捏着鼻子,走到书柜旁,她记得是第三层的第三本书。按照自己的记忆,卓画溪抽出了那本书,然后将那本书塞进了第一层的最后两本书之间的空隙之中。随着书本的推入,书柜后的墙壁裂开了一道门,“ 走。” 卓画溪推着季雪禾先走了进去。她的目光看看那本书,又看了看书柜。决定将书柜上的书系数打乱,与那本书一通扔进了火光之中,自己走进了密道,从里边关上了密道的门。身体靠着冰凉的墙壁,双腿一点点软了下去,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想要从方才的惊慌之中平定下来。   “ 想不到姐姐家竟也有如此密室。” 季雪禾的声音带着一股宛如清泉的清凉宁静,他嘴角浅笑着说。   “ 你究竟能看见?还是不能。” 卓画溪一边喘着气,一边问。   “ 先前说我双目有疾的是姐姐,如今怀疑的也是姐姐。姐姐,你可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季雪禾下巴维低,看起来好像是在打量着卓画溪一般,“ 本想着提醒姐姐吼间三寸即可取命,却不想姐姐更爱火烧。” 说着,季雪禾笑了出来,他的笑声在密室的回荡之中显得格外好听,带着蛊惑的意味。   “ 你能看见?” 听见季雪禾的这番话,卓画溪双手撑着墙壁站了起来,眼神警觉地打量着季雪禾,“ 否则你如何知道是火烧。”   “ 姐姐,眼瞎并非代表人傻。是否是火,难道还闻不出来么。” 季雪禾一边说,一边用手轻指自己的鼻尖,“ 不过,姐姐。火不一定能烧得死那些东西。”   “ 天哪!走水啦!!” 醉风楼的人们发现了火光,急匆匆地提着水桶加入了灭火的大军之中,“里面可还有人?”   “ 嘶嘶——” 一阵低却尖锐的悉悉簌簌声音从已经被烧焦的张老爷体内传出,“ 咚!咚!咚!”他漆黑碳化的喉咙内似乎有什么不断撞击着焦硬的肌肤,“ 嘶嘶——”终于,因为极度缺水而变得松脆化屑的皮肉被撞出了一道缝隙,焦糊的表皮一点点如同石灰一般脱落下来,一条红色的水蛭模样的蠕虫痛苦地扭动着肥硕的身体,用肥硕躯体最后的一节推着自己接近窒息的身体爬了出来。   “ 我的天,怎么会这样?”大火被扑灭,人们提着水桶走进来,眼神都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围几乎全部被烧毁的屋子。在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屋内的废墟一片吸引的时候,那条蠕虫顺着潮湿的印记,一点一点爬上了水桶,“ 噗通” 一声,落入桶内剩下的半桶水中。    ☆、第七章 谁是真凶   一场惊魂换卓画溪一夜未眠。因为每当闭上眼的时候,面前出现的都是张老爷在火团中挣扎的狰狞模样。心脏的跳动早已平息,只是心灵的颤动还未离去。   “ 小溪儿,” 门外,容容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官府的人来了。”   官府来人,并不意外。确切地说,是在卓画溪的意料之中。“ 该来的总会来。” 卓画溪再一次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她的脸色平静略染一夜未眠的憔悴。走下楼,官府的人早已等候在大厅之中。而醉风楼外,更是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群。   “ 卓姑娘,” 一位衙门的赵捕头走上前,面上的笑容带着同样看热闹的调侃,“ 昨夜醉风楼的这场火,可真是让我们衙门也变得风风火火。” 话语说完,他脸色一变,手一挥,“ 听仵作说,这张老爷可是烧死的。”   “ 这位捕爷想要说什么?” 卓画溪抬起眼眸,双目带着宛若薄霜的冷漠,问得不卑不亢。   “ 你那间屋子,带我们去看看。” 赵捕头说着,手一挥,命令着一众衙役,“ 听着,将醉风楼封了。没我的话,谁也不许出去。”说完赵捕头手一指一旁战战兢兢的一位姑娘,“ 你,带我们去那间屋子。”   “ 是,是。” 姑娘显然被吓破了胆,她急忙点头,低着头带着他们走了过去。   “ 哎呀,这可怎么办呀?”   “ 这么多衙役,我们可是要被抓走了?” 剩下来的姑娘们也纷纷害怕起来。比起她们的担忧,卓画溪脸上显得淡定,她不急不慢地跟着衙门的人走了过去。   大厅中喧闹,就算是屋内静养的人也能听见动静。屋中,坐在桌前的季雪禾听见了屋外的声音,嘴角轻轻勾起一道自然的弧度,手掌朝上,指尖往回一勾,“ 过来。” 他的声音带着绵言细雨的温润如玉,着实好听。   在屋内照顾季雪禾的画莲听见他的声音时,受宠若惊地四下看了看,确认他是在于自己说话,“ 公子,你是说我么?” 不得不说,画莲从未听过有人的声音可以如此之美,美到只是听着他的声音,便能醉在其中。   “ 自然。” 季雪禾绵音轻语与他特有的亲和微笑成为了一张略带粘稠的大网,能将人捕获,“ 带我去屋外,可好?”   “ 屋外?” 呆呆地走近的画莲听了季雪禾的话停顿了片刻,“ 我不能带你出去,不然画溪姑娘会生气的。”画莲老实地摇着头,说。   “ 可是,我想见姐姐,”季雪禾的声音转化成一种略带可怜哭音的哀怨,听起来好像是受了气,一脸委屈的小动物一样,“ 带我去,好么。小东西。”季雪禾往前移动自己的身体,俯下身,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暖中寒凉的气息打在画莲的肩头。一种酥酥麻麻的感受瞬间走遍画莲全身,直戳进她柔软的心脏。   失火的屋内,官府的人已经细细检查,搜寻了一遍屋子,“ 还真是一片狼藉。” 赵捕头看着几乎完全烧毁,已经发黑的房梁,说:“卓姑娘,昨夜大火的时候你在何处?”   “ 自然在招呼客人。” 卓画溪轻哼出来,她眼神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捕爷应当也知道,醉风楼到了夜晚,最为忙碌。”   “ 怎么我记得你卓画溪很久不接客了?” 赵捕头并不认同卓画溪的解释,他双手叉腰,往后走了两步,围绕着卓画溪绕起了圈子,“ 这张老爷与卓姑娘可有过节吧?可是拖欠了卓姑娘的银两?”   “ 捕爷此话何意。” 卓画溪站在原地未动,没有被赵捕头带动自己的脚步。她的眼眸看着地面,眼神中的敏锐捕捉着赵捕头话语中的任何猫腻与陷阱。   “ 随便问问。姑娘这醉风楼这么大,想必熟客也多。不过熟客归熟客,拖欠的银两还是要给,是吧。”   听着赵捕头话语的猜忌与怀疑,卓画溪挑亮了天窗,说明话,“捕爷这是在怀疑我了?”   “ 姑娘怎么说的这般。这话,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若非是姑娘做了什么亏心事,才如此想?”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赵捕头看卓画溪的眼神带着怪异。就好像是,他早就挖好了一个坑,在期待着卓画溪掉进去。   卓画溪并非惊慌,她微微一笑一边嘴角,“ 我卓画溪能开这醉风楼,这些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   “ 这倒是,不过有些人生意做得大了,自然也就目中无人无王法,以为意外的借口就能逃脱牢狱之苦。” 赵捕头边点头边转过身子,在他转过身的时候,他的手中捏着一支簪子。簪子已经烧焦发黑,花式也因为大火的灼烧而变了形,“ 这簪子是方才在这间屋内找到的。想问一下卓姑娘,这簪子看的可眼熟。”虽然说是问问题,可是赵捕头的话语不带着任何的疑问。   卓画溪目光落在那根簪子之上,虽然簪子的颜色难以辨识,可是大体的形状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是她的簪子。怎么会?她的簪子怎么会掉在这里?卓画溪眼神底部闪过片刻的疑惑,忽然一个记忆的瞬间晃进她的大脑。   季雪禾。   卓画溪长袖中的拳头慢慢握紧。她的簪子在这里被发现就说明了自己来过这间屋子,如此一来,她的嫌疑也多了许多。见卓画溪陷入沉默的时候,赵捕头趁热追问说,“ 这女子的簪子只怕寻常情况之下不会轻易掉出,除非——”赵捕头拉长了音调,话锋一转,“ 你们出现过打斗。不知道卓姑娘对此可有什么解释。” 话说到这里,卓画溪没有立即反驳。如今的情势,倘若多说或者说错一句,等待她的便是无尽的牢狱,或者更惨烈的极刑。   杀人纵||火,只怕要被当街问斩。   “ 卓姑娘怎么不说话了?莫非是百口莫辩?” 赵捕头的声音带着挑衅的冷笑,“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卓姑娘与我们去衙门走一趟。带走!” 说完,他厉声命令着衙役。走在下楼的阶梯上,看着前面被衙役押着的卓画溪,赵捕头嘴角扬起一抹略带得意的狞笑。他的秉公执法带着自己的私心,私心来自心中的怨恨,而怨恨的开端便是妻离子散!自己曾经不过来了一次醉风楼,想不到这件事情竟然被闹大,结果他的妻子因为忍受不了流言蜚语,带着女儿远赴娘家。可是又有谁能想到,路途遇山匪,他的妻女双亡。一趟去娘家的路,竟然成了阻隔他与她们的阴阳之别。如果不是那个贱女人,如果不是醉风楼这个罪恶的地方,他的妻子,女儿就不会遇难!每每想到这件事情,他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整个醉风楼铲平!想着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往事,赵捕头脸上因为复仇而产生的狞笑遮挡不住。   楼内的姑娘们见到卓画溪被捕,纷纷害怕地不敢说话,也不敢站出来替她说什么。卓画溪前脚踏出醉风楼的时候,屋外的阳光正好,有些灼烧她的双目。   “ 慢着。” 正当衙役要押着卓画溪上车的时候,一阵温和透露阳刚,阳刚略带威严的声音传来。   “ 都尉大人。” 衙役见到一身朝服未换的君渊,纷纷行礼。   “ 都尉大人怎么来了?” 赵捕头见到了君渊也立即行礼,恭敬地问。   “ 若不来,你打算将姑娘带走?” 君渊的眼神没有多看卓画溪,而是直接带着审视的目光巡视了一眼赵捕头与周围的人。他话语的凌厉与平日里的温和相反,眼神中的果决好像他与卓画溪并不相识一般,“ 此案已结,放人。” 君渊没有多说其他话,而是一挥褐色朝服宽袖,说。   “ 是,是。” 那些个衙役们立即唯命是从一般地点头。   “ 大人,此女不能放。她与此案有着关系!” 赵捕头听见此话,急忙制止。   “ 本官说结案,难道赵捕头还有异议?” 君渊半眯的眼睛带着不容拒绝的厉色,“ 你既说她与此案有关,有何关联?”   “她的簪子落在张老爷出事的屋子。”   听见赵捕头的这句话,君渊的眉梢显然皱了一角,他继而说:“ 赵捕头眼神敏锐,只怕还没有听仵作说张老爷中毒一事。”   “ 什么?张老爷中毒?”   “ 此毒慢性,早已蛰伏在张老爷体内数日。” 君渊双手背在身后,面色带着居高临下的不容置疑,“ 如此,赵捕头还依旧觉得是醉风楼的过错?”   “ 不敢,” 赵捕头急忙低下头去,余光带着不甘心瞄了一眼卓画溪,“ 既然已经断案,那小人先退下了。”   “ 嗯,” 君渊挥挥手,“ 此次的事情本官会亲自接手,所以赵捕头就不需多劳费心了。”   “ 是,有劳大人。” 赵捕头咬着牙,一字一顿说。   “ 给卓姑娘添麻烦了。” 君渊朝着卓画溪行了一个礼,说:“ 此事的发生,本官也深感遗憾。” 说完,君渊带着一行人离开了醉风楼。他的故作客套,不作停留的执法让卓画溪的目光多停留了一刻。这还是第一次,卓画溪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君先生,那个比起翩翩公子更带君王之气的君先生。   “ 还好赶上了。”   “ 可不是,想不到那个驸马这么仗义。” 官府的人离开后,醉风楼内,容容与画梅小声议论着。   “ 是你们去找君先生来的?” 卓画溪的话打断了她们的窃窃私语。方才,她就在怀疑为什么君渊会在那个时候那么巧的出现?若说是巧合也不是不可能,只可惜,卓画溪是个不信天作巧合,只信有心为之的人。   “ 不然,你不是就要被那个小捕头给拖走了。” 容容说:“ 幸亏我早料到那小捕头难对付,先一步带着画梅去找了驸马。”   “ 不过我说驸马爷可真是重感情的人,” 画梅也是喋喋不休地赞赏着,“ 想不到我们刚去说明了原因,驸马就直接带人过来了。如此可真是威风。”   在画梅与容容七嘴八舌称赞君渊的时候,卓画溪的目光透过她们的肩膀空隙,看见同样出现在醉风楼大厅之中的季雪禾。季雪禾面向自己,嘴角微微带笑。卓画溪绕过容容与画梅,走了过去。   “ 姐姐逢凶化吉,可真是大喜。” 季雪禾的嘴中吐出一句少有的好话,只不过这句好话接上下一句话的时候,却完全变了味道,“ 如此深情,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 为何陷害我。” 卓画溪没有理会季雪禾的话,而是直接问了出来。   “ 呵,” 听到卓画溪冷若冰霜的话,季雪禾轻笑出来,他身子靠近卓画溪耳边,在她耳侧轻轻吹着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耳语,“ 人是姐姐烧的,如何称为陷害;且我眼本瞎,又如何知晓,” 季雪禾的话语停顿片刻,舌尖轻卷,声音更绵,“ 姐姐的簪子掉了。”    ☆、第八章 深夜密会   “ 姑娘,张大夫来了。” 身后姑娘的一句话惊扰了一直目光带着狐虑看着季雪禾的卓画溪。   卓画溪这才将自己的目光从季雪禾身上移开,“ 先带他去换罢。” 卓画溪说着走到一侧,停驻下来的时候,她不由得将目光再次看向站在原地,面朝自己,嘴角微微浅笑的季雪禾。他一身白衣落地,柔发三千及腰;肌白肤凝嫩若雪,黛眉浅笑微醉人。   “ 姑娘。” 画梅走来,身体紧贴卓画溪的身体,悄悄在她长袖之下的手中塞入一张纸条,声音低弱如蚊,“ 驸马有话给你。”   卓画溪眼神微侧,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内。走进屋内,关上门,卓画溪才小心翼翼打开手中的纸条,上面写着:竹林,子时三刻。卓画溪看着上面简单的消息,没有作声地走到一旁的烛台,点燃了蜡烛。缓缓将手中的字条一点点烧尽。随后,走到窗边,顺着窗户,看着楼下花园中正在浇花的姑娘。只见那姑娘熟练的拿起一旁的水桶,说来也怪,那水桶中似乎只有半桶水的模样,随着一个泼水的潇洒动作,半桶水被泼进了花丛之中。   夜色一点点降临,竹林内,卓画溪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等候着君渊。夜晚的竹林格外的静谧,安静到落叶飘落地面的声音都能听的清楚,随着一阵脚步才落在干枯落叶上的声音,卓画溪转过身,“ 都尉大人。”   “都尉大人”四个字从卓画溪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带着区别于奉承的味道。君渊已经换上一身随和的便装,说:“你这是在嘲笑我了?”   “ 这怎会。” 卓画溪从未问过,也从未知晓过君渊的真正官职,她嘴角忍不住打趣着说,“ 从前只知晓君先生是万人之上的驸马,如今却不想更是手握重权的都尉。” 说着,卓画溪双手交叠,放于腰侧,行了一个礼,“ 今日还要多谢都尉大人。”   “ 无妨,不过是小事。” 君渊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带着没有被发觉的异样,他说着转过身,声音渐低,“ 我并非完全帮你。” 君渊的话语声音之低,让卓画溪没有听清楚他究竟在呢喃些什么,“ 君先生?”   “ 罢了,今日约你前来,是有件事情要问你。” 君渊摇头,一笑带过方才之事,“ 你见过张老爷?” 君渊问完那句话,便自行补充,“ 你放心,我并非怀疑于你。”   “ 是,见过。” 卓画溪自然相信君渊的,她点头说。   “ 那你可有受伤?” 君渊继续问,“ 被他所伤?”   “ 并无。君先生可是有什么问题?” 卓画溪被君渊问住了,她好奇地反问君渊,“ 张老爷究竟是如何了?”   “ 没什么,不过是染上了疾病,” 君渊叹口气,不再多言,“ 画溪,此事便过去,不会有人再提。若有人提及,我自然也会帮你压制下去。不过,” 君渊说完闭上了眼,沉默久久,再次开口,“ 今后若是遇见了张老爷那般的人,不要靠近,知道了么?”说完,君渊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月亮。月色明明是那么安详,可是他的眼中却带着面对危险的顾虑,“ 罢了,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说到这里,君渊想起来一件事,他看着卓画溪,“ 你当真没有任何姐妹?”   “ 君先生这是怎么了?先生不应当比画溪还清楚么?” 卓画溪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看着君渊问,“ 君先生认识画溪的时候,想必应当早已将画溪的底细全部查清。倘若有姐妹,先生应当会比画溪更早知晓,不是么?”   卓画溪的这席话让君渊无法再开口说什么,“ 是我唐突。” 君渊轻笑出来,“这么多年,你的性子一点未变,竟也有些越发能言善道。”   “ 先生若是在醉风楼呆上一年,便知晓能言善道不过是保命的根本罢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卓画溪眼神是一种淡漠的无可奈何,“ 我先告辞。” 说完,卓画溪走上了马车,“ 保重。”   马车内,卓画溪细细回味揣测着方才君渊的话。从君渊的话中,卓画溪能感受到他在刻意隐瞒着什么,究竟是什么?她无从知晓。卓画溪伸手拨开了车帘的一角,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竹林。马车行径的速度不快也算不得慢,面前的竹林中忽然有片刻的阴影动静,不由得吸引了卓画溪的注意力。此处无灯,卓画溪看不清竹林内究竟有什么,这种不安的感觉让卓画溪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眼神没有离开那阴影,随着马车的前进,她的目光一点点往后看去。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看见阴影交叠,那层阴影带着看不透的神秘与未知的诡异,   回到醉风楼的时候,醉风楼依旧喧闹如同往常。张老爷的事情并没有给醉风楼带来严重的影响,毕竟对于那些买醉的客人们来说,张老爷的死不过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不关心,不在意。卓画溪顺着后门走进安静的花园小路。这么多年,每当她心绪难宁的时候,卓画溪都会一人来到这里,感受着夜晚的微风阵阵,闻着花草与树叶的淡香飘飘,便觉得自己的心能被抚平。   “ 悉悉簌簌”的一阵草叶摇曳碰撞的沙沙声惊扰了一片的宁静。这样的黑夜里,这样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明显。卓画溪的目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见的只是一片花丛,似乎是风吹过而发出的声音。卓画溪并未在意,转身正想要离开,那一阵声音再次传来。卓画溪停下了脚步,她面带警觉的狐疑,转过头,方才的声音她听的清楚,并非是花朵风中摇曳的柔和,而是带着根茎被晃动的刺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花丛中移动一般。卓画溪蹲下身子,想要看清楚花丛之中的东西,脸不知不觉地靠近了花圃。   “ 吱吱!” 忽然,一只灰色的老鼠从花丛之中跳了出来。卓画溪被这突如其来的老鼠吓了一跳,她半蹲下的身子因为下意识的往后移动而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在地面。   “ 吱吱。” 老鼠跑到花园的小路上,小鼻子四处嗅着,一双乌亮的眼睛也不断打量着周围。   “ 啊!” 卓画溪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发觉的惊恐,口中发出的惊呼也与她平日里的镇定不相匹配。卓画溪急忙爬起来,三步两步,慌张带着落魄地跑出几米之外。确定老鼠没有追来的时候,她才松了一口气,提着裙子,脚步加快地往楼上跑去。   “ 吱吱。” 老鼠敏锐的鼻子发觉了一丝异常的气息,它顺着气息味道钻入花圃后面隐秘的一角,“ 吱吱!” 一阵刺耳的叫声传来,听着好像是老鼠被什么东西捕获到而发出的哀嚎一样。    ☆、第九章 姐弟   第二日早早,被请来的花匠便在花圃中与卓画溪商议着:“ 这花圃若是常年不打扫,自然会生得鼠类。不过那些个小畜生也好处理,姑娘不要着急就是。” 花匠笑呵呵地说。   卓画溪没有立即接话,她讨厌,害怕老鼠到了极点。如今想到自己最爱的花园之中竟然有了老鼠,只是这样的事情便让她觉得坐立难安,“ 多谢。”卓画溪简单地说了两个字,眼神带着慌张地扫过那一片花圃。   “ 画溪姑娘,” 走来的画梅小声在卓画溪耳边说:“ 楼状元来了。”   “ 楼舒玄?” 卓画溪本就因为老鼠的事情心神难宁,又偏偏在这个时候楼舒玄来了,“ 知道了。” 卓画溪点头,嘱咐着画梅,“ 你在这里看着。” 让画梅看着花匠并非出于对花匠的不信任,而是对于老鼠,卓画溪总是更加谨慎。   走到醉风楼的前院,卓画溪看见站在那里的楼舒玄,“ 你来做甚。” 卓画溪先发制人地问了出来。   “ 画溪,你可还好?我听说了张老爷的事情,希望那件事情没有给你带来麻烦。” 比起卓画溪的冷漠,楼舒玄的关心语气更加明显。   “ 劳你挂念,一切都安。” 卓画溪客套地敷衍着他的话,“ 若无其他,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说完,卓画溪转身就要离去。   “ 我只是关心你,” 卓画溪话语的逐客令让楼舒玄听的清楚,他沉沉叹了一口气,说的无可奈何。   “ 多谢你的关心,只可惜,画溪无福消受。”卓画溪并不想与楼舒玄消耗时间,她说完便转身,“ 我还有事,恕不奉陪。”说完,离开了那里。   重新回到花园的卓画溪刚踏进院子,就看见花匠与画梅站在一起,画梅似乎在替他包扎着伤口,“ 怎么了?” 卓画溪问:“ 一切可还妥当?”   “ 没事,不过是方才整理花草的时候被一只老鼠咬了一口。” 花匠不在意地一笑,晃了晃受伤的手,“ 不过是小伤,没有大碍。”   “ 那只老鼠呢?”听到老鼠两个字,卓画溪便觉得脖子后面的皮肤都要起鸡皮疙瘩一样的一阵恶心。   “ 这呢。” 花匠说着,伸手一指脚旁地面上的一滩烂肉。那只老鼠软趴在地面,表皮之下的皮肉好像是融化成水一样滩了下来。不断有粘稠,带着一股恶臭的黄黑色的液体从它的口鼻耳中流淌出来。看着就好像是流着脓的烂肉一般。卓画溪看着那样的情景,手不由得抬起捂住了嘴,体内一阵酸味翻滚。   “ 这小畜生怎么这样了?看来估计是害病了。”花匠看见忽然溃烂的老鼠尸体也是一脸的疑惑,不过并未在意地伸出手,捡起地上的老鼠。在老鼠的身体离开地面的时候,从老鼠倒立着的口中“ 哗啦啦”倾斜出一滩液体,因为流光了体||液,老鼠的身子变得如同一张薄纸一样只剩一层皮毛,手轻轻一蹭,便能蹭掉一层灰色的毛发。   如此情景看的卓画溪一阵反胃晕眩,她急忙转身,逃跑一般地离开了那里。来到一处墙角的时候,她单手扶着墙,一手捂着胸口,一阵干呕出来。   “ 姐姐莫不是病了?亦或者,” 在卓画溪一阵干呕的时候,一声宛若幽兰的声音飘来,“ 怀上了?”   卓画溪擦了擦嘴角,直起弯下去的身子,看着季雪禾,“ 你为何会在这里?”   “ 不是姐姐带我回来的么。” 季雪禾浅笑出来,说。   顺着季雪禾身后看去,那是连接到二楼的台阶。“ 你如何下楼?” 卓画溪的一句话打断了季雪禾的顾左右而言他。   “ 顺着台阶自然走下来。倘若脚踏空,滚下来,那岂不是更快?”季雪禾的话语如同是孩子开的玩笑。说完,他伸出手,递过一块方巾。   “ 多谢。” 卓画溪接过方巾,擦了擦嘴角,“ 你眼不方便,如此出门太过危险。”说着,她伸出手,扶着季雪禾的胳膊,“ 走,我带你回房。”   “ 我想出去走走。” 比起回房,季雪禾似乎更向往屋外的世界,“ 姐姐,好么?”季雪禾的声音带着征求意见的语气,“ 姐姐?”   季雪禾这般乖巧听话的模样让卓画溪有些难以拒绝,“ 好。” 她深吸一口气,压了压方才的恶心,说了出来。   走在热闹的街上,因为季雪禾双目蒙纱的原因,卓画溪一直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生怕他会被看不见的人群挤到。   “ 姐姐,白昼当真是极好。阳光之下,有些东西也不会出来。” 季雪禾微微抬起头,漂亮的侧脸感受着阳光的温暖,说:“ 姐姐喜欢阳光还是黑暗?”   “ 阳光也好,黑暗也罢,不过都是轮回转换。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倒不如说是习惯。” 卓画溪说着,带着季雪禾走向路边,避开拥挤的人群。   “ 路上人如此之多,不知道还会多久。” 季雪禾虽然看不见,耳朵却也能听见小贩的叫卖声与行人的谈话。   “ 糖葫芦,糖葫芦。” 一阵糖葫芦的叫卖声吸引了季雪禾的注意。“ 姐姐,你吃过糖葫芦么?” 季雪禾声音软绵地问。   “ 吃过。”   “ 真好,我不曾吃过。” 季雪禾吸了一口气,略带惋惜地叹息出来,“ 好吃么,姐姐?”季雪禾与卓画溪的脚步在卖糖葫芦的摊位前停了下来。   “你若想吃,我买就是。”卓画溪没有直接回答季雪禾的问题,而是掏出身上的银两,“ 一根糖葫芦。”   “ 好嘞。” 卖糖葫芦的大叔笑呵呵地递给卓画溪一根糖葫芦。   “ 多谢。” 卓画溪接过糖葫芦,转身看向季雪禾,“ 张嘴。” 她说。   季雪禾嘴角微翘,很自然地张开了小嘴,在卓画溪递来的糖葫芦上咬了一口,舌尖轻卷糖丝,“ 很甜。”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 既如此,我们先休息片刻。” 卓画溪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牵着季雪禾走到了路边的小茶铺,坐了下来。   “ 姐姐,作为糖葫芦的报答,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 季雪禾的舌尖轻舔嘴角,细语道:“ 其实,我也是医者。”   “ 你?” 卓画溪倒了一杯茶,看着季雪禾,嘴角不由得哼笑一声,“ 若你是医者,为何医不好自己的眼?”   “ 医者便一定能医好自己么?那卖糖葫芦的男人只怕也不会亲自去吃每一串糖葫芦。” 季雪禾轻言巧语地反驳了卓画溪的话。   “ 那你给别人看过诊?”卓画溪没有再追究季雪禾的能言善辩,而是轻哼一声,如同聊天一样继续问。   “ 从前师傅不在的时候,都是我看的诊。” 季雪禾点头说。   “ 你有师傅?”   “ 自然。”   “ 这么说,你看过很多人?” 卓画溪放下茶水,说:“ 如此的话,岂不是很多人应当认得你?”   “ 何以见得?”   “ 医者父母。”卓画溪说的直白,“ 救人一命的大夫都会被记得。”   “ 记得与否重要么?”季雪禾轻笑出来,转过脸,面对卓画溪。   “ 听起来你并非在意名利,不求回报。”   “ 就算我想求,奈何他家添新坟,坟头草三寸。” 季雪禾说完,好像想到了有趣的事情一样,再一次低头笑了出来。   “ 我说,你们听说了没有。” 就在卓画溪与季雪禾闲聊的时候,隔壁桌传来一阵议论声,“ 听说那个王三疯了。”   “ 可不是,我听说他也不晓得染了什么病,逢人就咬。上一次我见到他的时候,差点被他咬掉了一块肉。”   “ 真的假的?”   “ 当然,昨天晚上我与我家婆娘正要休息的时候听见鸡笼里一阵声音,本来以为黄鼠狼呢,结果一看竟然是王三在那里吃生鸡啊。好家伙,那可吓死我家婆娘了。后来还是我拿着锄头把他赶走的。”   “ 真是造孽。”   “ 造什么孽。那个王三吃喝嫖赌什么不会?听闻前几日才将他家闺女卖去了醉风楼。我看呐,真是报应!”   那桌人的对话卓画溪听的清楚,王三疯了?卓画溪听着,不由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些话,季雪禾也听的明白,他忍不住轻声嗤笑起来,“ 有趣。”   “ 有何有趣。” 卓画溪无法理解季雪禾在笑些什么,问。   “ 他们口口声声说王三死的理所当然,自己又怎么不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同等废物。” 季雪禾轻哼一声,他轻快的语气中包含着一种蔑视。   “ 听着你似乎认识他们一般。”   “ 就算不认得也懂如何辨识人心。”   “ 人心诡变。” 卓画溪说罢起身,“ 我要去王三那里看看,你可要跟来?”   “ 姐姐何时变的如此好心,此等心善当真让我惭愧。” 季雪禾的话语凝绕着一抹讽刺的韵味。   “ 画莲是他的女儿,还是看看为好。” 卓画溪说:“ 你可要先回去?”   “心善本不是坏事。只不过姐姐,你救不了所有的人。” 季雪禾也随之起身,声音淡然宛若风中一片轻羽飞落在脸侧,柔柔软软,“ 我如此,若不跟着姐姐,如何回去。”   “ 你口口声声喊我姐姐,也许我并非年长于你。” 走在路上,卓画溪说。   “ 姐姐不过是一个称谓罢了,” 季雪禾并不在意地一笑,“ 若姐姐不中意,我换个称呼就是。不如,喊你——”季雪禾故意拖长了音调,调侃道:“ 闺女?”   “ 随你。” 季雪禾的调侃让卓画溪喉咙一哽,她咽了咽喉咙,说。   “ 既然如此,那还是姐姐。毕竟只有姐姐才会给弟弟买糖葫芦,不是么?就好像那对姐弟一般。” 季雪禾的话引起了卓画溪的注意,她顺着季雪禾脸看的方向看去,那里是一个暗巷的入口处,“ 那里没有人。”   “ 呵,姐姐。我眼瞎看不见呀。” 见卓画溪竟然真的看了过去,还傻乎乎地与自己说。季雪禾忍不住笑了出来。   “ 你,” 卓画溪这才发觉自己被他整了,看着笑意浅浅的季雪禾,她一时语塞,翻了一个白眼,“ 走吧。”   季雪禾嘴角依旧带着他自然上翘的弧度,微侧过脸,目光透过白色的纱布射向那个阴暗的角落,没有言语,没有过多的停留,跟上卓画溪的脚步。   角落里,最黑暗无人的角落里,有三人。两人蹲在地面,躺在地面的一人已经没有了气息。蹲在地面的女孩不断地伸出手,从躺在地上的人身体里掏着,并且不断地将掏出来的新鲜的血肉塞进自己的嘴里。而另一旁看起来年岁较小的男孩子则双手捧起地上之人的手臂,塞进嘴里,狠狠咬了下去,随着一甩头地撕扯,皮肉被撕扯下来的时候,孩子的牙齿也因为剧烈的撕扯而脱落,掉在地面,发出清脆略带沉闷的“ 咚”一声。    ☆、第十章 发疯的王三   来到王三居住的院子门口,卓画溪停下了脚步。那是一件简陋到了极点的篱笆院子,因为常年没有人打理,篱笆中央已经结起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似乎只要轻轻一晃篱笆栏,无数的小蜘蛛就会被抖动出来。院子中杂草丛生,尽是一幅荒凉凌乱的景象。   “ 王三?” 卓画溪轻声喊了一声,伸出手轻轻一碰篱笆门,只是轻轻一碰,门便随之被推开,伴随着一阵阴森的“ 吱啦——”声响。   “ 听起来如同千年无人居住的鬼宅一般。”季雪禾慢悠悠吐出一句应景的话,“ 姐姐可是当真要进去?”   “ 既然来了,怎有不去之理。”卓画溪说着便走了进去。走进院子,她看见面前的屋子略微带着古怪。那是一件简易的黑瓦屋,奇怪的是大门紧闭,就连窗户也被钉上了木板,整个屋子如同是密封的盒子一般不留下任何透光的缝隙。   “ 是了。如今天未黄昏,也算的是安全,倘若天黑,只怕姐姐如此便是自找不痛快。” 季雪禾轻笑着说:“ 这样的宅子,有许多不讨人喜欢的东西,比如说,” 季雪禾话语慢慢停顿下来,伴随着嘴角的轻挑,他吐出两个字,“老鼠。”   听见季雪禾口中的那两个字的时候,卓画溪正要迈出去的腿停滞,僵硬在了半空之中。“ 怎么了?姐姐莫不是害怕老鼠?”似乎感受到卓画溪的异常,季雪禾一手背在身后,一身放于胸前,手指惬意自得地轻卷他胸前的柔发一缕。   “ 你闭嘴。” 卓画溪牙齿紧咬双唇内侧,眉头紧皱,似乎有些呼吸困难一般地憋气。神经紧绷,双手颤抖。一双带着不暖的温度,手骨分明的手轻轻挽起卓画溪因为冷汗而有些潮湿的手掌,“ 姐姐,你出汗了。” 季雪禾的声音好像是噩梦中海峡传来的音律,分不清究竟是女妖的陷阱还是仙人的引领。   “ 我无事。” 卓画溪猛然从季雪禾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双手相搓握拳,走到一侧,“ 我们进去看看,王三兴许在里面。” 说完,卓画溪敲了敲门,却见大门并未锁,随着卓画溪敲门的动静,大门缓缓被打开一道缝,“ 王三?” 卓画溪推门进入。   刚进门,一阵难以描绘的恶臭便扑面而来。那股味道,带着一股糜烂的腐败味道,好像是在常年无人清理的茅厕中慢慢腐烂的尸体所散发出来的味道一般。恶臭包含着一股腥味,腥味中又交杂着一丝食物腐败的甜涩味道。卓画溪不由得皱起眉头,抬起衣袖遮住鼻子,“ 王三?”   屋内漆黑一片,被钉在窗户上的木板阻隔了阳光的照射。家用的锅碗瓢盆散落一地,就连桌上的瓷杯也被砸了粉碎。卓画溪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心中一种莫名的不安油然而生,“ 王三?”   “ 呼呼呼,” 一阵听起来像是呼吸困难的鼾声从屋子最里面的床下传来。   “ 王三?” 卓画溪一步一步,小心谨慎地避开地上散落的东西,走近里屋。越来越走进屋子,腥涩粘稠的味道也越来越明显,如此的腥臭让卓画溪忍不住屏住呼吸,“ 王三?”卓画溪一边喊着,一边走着,因为太暗,她脚下不知道绊倒了什么,脚踝一扭,一个不稳的卓画溪急忙扶住一旁的桌子,重新站稳脚跟。站稳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抓住桌子的手似乎抓到什么东西,丝丝沙沙的感觉,好像是乱麻,又好像是稻草。卓画溪好奇地收回手,将那坨物体放近眼前。这才看清,那是头发!并非一缕,也并非一撮,而是一头完整的长发!卓画溪心跳加速,可是她的好奇让她奇怪为何这里会有这么多的头发?难道是王三的?听闻王三染病,难道他的病让他掉头发?卓画溪双手拿着那坨长发,正在思考的时候,手指似乎摸到了什么粘稠的东西,她不由得将插||在乱发中的手指抽出,食指与拇指轻捻,放于鼻尖闻了闻,“ 血?”   “ 噜噜——” 在卓画溪一脸奇怪地时候,床下睡觉的王三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出来,喉咙里发出阵阵因为呼吸沉重而产生的低鸣,歪着头,弓着腰,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胸前,注视着卓画溪。   “ 王三?”卓画溪看不太清王三的模样,她喊了一声。   静谧的空间内,只能听见王三鼻子呼吸的声音,而下一刻便是王三忽然大吼一声,“ 嗷!” 伸出长臂,一个猛子扑了过来。卓画溪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没有顾得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情况,她的本能驱使着她朝着门口的光明处跑去。   然而王三的速度很快,加上这间屋内地上处处存在的障碍阻挠了卓画溪奔跑的脚步。王三尖锐的手指一把扯住卓画溪腰间的衣带,卓画溪身子随之一下失去重心的控制,重重地摔倒在地面。虽然跌倒,来不及感受到疼痛,卓画溪便拼了命的往门外爬去。就在她分离爬行的时候,左脚感受到被什么东西勾住,她回头,看见王三的手死死扣在自己的脚踝。卓画溪一咬牙,伸出右脚,狠狠踹着王三的脸。   “ 吼!” 王三吃痛的片刻松开了手。卓画溪急忙收回脚,尽力站了起来,跑到了阳光照射进来的空地之上。王三随之冲来,他的一双锋利如同鹰爪的手张开,抓来。然而,在触碰到阳光的时候,王三发出一阵惨叫,“ 嗷!” 那只手也一下收了回去。跑到门口的卓画溪再回头的时候,借着阳光看见黑暗中隐藏的王三捂着自己被阳光灼伤的手,双目詹詹如同是黑夜中的猎食者带着不安的敌意盯着卓画溪,时不时张开喘气的嘴中,变形尖锐的獠牙露了出来。   那是什么?那是王三么?卓画溪惊魂未定地看着慢慢消失在黑暗中的王三,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自己的一只手里依旧抓着那坨长发。如今在阳光之下,她看的清楚。那坨长发粘接着一层人的头皮,头皮上的肉已经被啃食干净,打结凌乱的发丝之中还残留着未干的鲜血与细嫩,柔软还未风干的肉渣。卓画溪一个激灵,猛然甩手,一把丢掉了手中的头发,她双手相互拍打,想要拍掉手掌被沾染的肉屑。   “ 姐姐?”季雪禾的一句轻柔的声音传来。   “ 你为什么不帮我!” 受惊未定的卓画溪在听见季雪禾好像无事人一般清闲的声音时候直接吼了出来,她的语气带着极度害怕的委屈。她真的被吓坏了。   “ 我双目有疾,如何看得见姐姐,” 季雪禾的语气不急不慢,气定神闲,“ 被追捕。” 他说完,走近卓画溪,抬起手,“ 真可怜。” 他说着,将手中拿着的那一串糖葫芦递到卓画溪口边,“吃一个,就好了。”   卓画溪战战兢兢地张开嘴,动作木纳地咬下一颗糖葫芦。山楂很甜,甜中带着酸,随着牙齿的咬下,那味道在口中回味无穷。   “ 姐姐,有些门,还是不要推开的好。是么。” 季雪禾嘴角轻笑,看着卓画溪,说。   卓画溪眼神惊恐带着泪光,她嘴里咬着山楂,看着面前的季雪禾,说不出话来。   “ 真可怜,吓成这样。” 季雪禾轻叹口气,他伸出手轻轻捋过卓画溪凌乱的长发,脸侧移到卓画溪耳边,声音伴随着他的呵气如兰轻轻扫在卓画溪的耳后根,“ 现在就这么害怕,以后可要怎么办呢。” 说完,季雪禾伸出手,如同孩子一般懂事乖巧般顺势拉起卓画溪的还在颤抖,沾着鲜血的手,“ 姐姐,我们回家。” 他的话语带着岁月静好的安宁,却无法平静卓画溪的内心。   一路上,卓画溪都好像失了魂一样的六神无主。一直到回到了醉风楼,看见了因为担心自己而一步上前的容容时候,她才缓过神来。   “ 小溪儿,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狼狈?你手上这是什么呀,脏兮兮的?” 容容一把抱过卓画溪,上下打量着她,话语不尽关心。卓画溪衣衫虽然完整却凌乱,宽大的衣角留有被粗鲁撕扯过的痕迹。发髻散乱不成形,发丝之中夹杂着不少干枯发黄的草根与木屑的灰烬。一双本应该澄澈的眼眸染上如同醉意的浑浊,让她看起来浑浑噩噩。   “ 姐姐还是早些休息,” 卓画溪没有开口,季雪禾先她说了出来。说完,季雪禾嘴角浅笑,走到了一旁,伸出手,扶着栏杆,走上了楼。卓画溪这才动作僵硬地抬起眼眸,眼神紧紧盯着一步一步走上楼的季雪禾,眼神带着一意味难明的深度与坚定。    ☆、第十一章 睁眼,不瞎   “ 小溪儿,你到底去哪里了?怎么一身如此狼狈?” 扶着卓画溪回到屋内的容容嘴里依旧喋喋不休着无尽的关心,“ 一天都没有看见你的人,真是担心死我了。你看你,怎么一头都是杂草?还有你指甲里怎么这么脏?”容容说着,手抓起卓画溪的手,看着她指甲中卡着的东西,“ 哪里蹭的?”随着容容的话语,卓画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缝中卡着的东西,看起来像极了那些烂肉。   “ 我帮你弄掉。”容容叹口气,拿过一支细竹签,“ 你可要忍着点。” 他说着把竹签尖细的一头卡进卓画溪的指甲缝隙中,一点点地挑着,剥着她指甲中的脏物,生怕竹签不小心会扎到了指甲下的嫩肉,“ 这前两天的事情还没有平息,你怎么就跑出去了,真是让我担心死了你。”   “ 容容,” 卓画溪看着容容,声音有些颤抖,“ 你相信这个世上有妖怪么?”   听见卓画溪的话,容容拿着竹签的手怔了一下,他抬起眼睛,看见卓画溪眼神里闪烁着害怕的担忧,“ 小溪儿,你怎么了?怎么忽然问这个?”   “ 你相信么?” 卓画溪依旧不依不挠地问。   “ 我相信世间比妖怪更加险恶的是人心。” 容容没有直接回答卓画溪的话,说完,他继续耐心地替卓画溪挑着指甲缝隙中的东西,“ 小溪儿。人心险恶,这些是比妖怪更加真实的存在。”   卓画溪低头沉默片刻,“ 你觉得张老爷是妖怪么?”   “ 张老爷?” 容容回想到那一夜发了狂的张老爷,他抿了抿嘴,“ 只怕他是害了病吧。君驸马不是说他是中了慢性毒么?” 挑完了卓画溪手指甲中的碎肉,他放下竹签,走到一旁,端来一盆水,“ 来,洗洗。” 他如同哥哥一般说着,将卓画溪的手放入水盆中,双手轻轻搓揉着她的手指。   “ 我今天看见一人,他和张老爷很像。” 卓画溪任凭容容清洗着自己的双手,嘴里喃喃自语。   “ 和张老爷一样的疯子?”   “ 我觉得他不是疯子,而是妖怪。”卓画溪说着闭上眼,脑海里回荡着的都是黑暗中王三的那双猎食者特有的眼睛,“ 容容,我有些害怕。”   容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卓画溪颤抖的肩膀,他说,“ 小溪儿,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这里的。所以不要害怕了。”   听着容容的安慰,卓画溪回想起那夜的事情,忍不住地破涕为笑出来,“ 你还说呢。那夜,你跑的比我还快。” 卓画溪打趣着容容。   “ 那天真的吓死人家了呀,” 容容嘟了嘟嘴,说:“ 好了好了。你呀,什么也不要想了,先好好睡一觉。”   “ 好。” 卓画溪眉眼弯弯地看着容容,笑着点头。   虽然嘴巴答应了要睡觉,可是卓画溪并没有真正地睡着。容容走后,她便走出了屋子。径直来到季雪禾的屋子门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屋内,季雪禾躺坐在床上,嘴角笑意盈盈地看着门外的卓画溪,“ 姐姐不敲门就进,难道不怕我正在更衣么。”   卓画溪站在门外,看着屋内床上的季雪禾,她没有说话,而是走进屋子,关上了门。背对着季雪禾,卓画溪沉默久久,说,“ 你能看得见,对吧。” 说完,她转过身,看着季雪禾缠着纱布的容颜。   “ 姐姐何出此言。” 季雪禾并未恼怒,依旧笑意浅浅地看着卓画溪。   “若看不见,你如何能带着我回到醉风楼。” 卓画溪的思绪有条不紊,她说。   “ 看着姐姐的模样,还以为姐姐已经被吓断了魂。不曾想,小脑袋倒是灵巧的很。” 听完卓画溪的话,季雪禾语气的赞赏之意好像是是在表扬听话的小动物一样,他伸出手,勾了勾手指,“ 过来。”   “ 你究竟是谁?究竟能不能看见?” 卓画溪一步一步走近季雪禾,口中问着她的问题。   “ 姐姐,这纱布缠着着实不舒服。” 季雪禾笑叹一声,嘴角的弧度好像是魑魅魍魉的蛊惑,“ 帮我拿掉,好么。”   卓画溪双手带着微颤地绕道季雪禾后脑勺,手指解开了纱布缠绕的结,一层一层,一圈一圈绕下了纱布。纱布之下是一双闭上的眼眸,睫毛的修长弯翘如同是最美的凤羽。卓画溪不敢眨眼,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季雪禾。   眼皮之下的眼眸缓缓微动,精致绝美的双目慢慢如同蝴蝶展翅一般的张开。他的眼睛不是常人的乌黑有神,而是浅灰色,透露着丝丝灵气。眼珠转到眼眶中的任何地方,都带着一种仙气凌人的绝美。“ 你的眼睛?”卓画溪看着季雪禾浅灰色的双眸,她一下想起,张老爷与王三同样有着灰暗的眼睛,“ 你?”   “ 姐姐这是嫌弃我了么?” 季雪禾的声音带着梨花花瓣一样的柔软,问。墨发三千之下的灰眸映衬着他一身藏蓝色的衣裳,让他看起来美得倾城倾国,美得不真实,好像是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中的仙人。   “为何你的眼睛会如此?”   “ 其实那个老大夫没有说错。我的双眸有毒。” 季雪禾浅笑着说:“ 长年染||毒,自然这般了。”   “ 所以你一直都能看得见?”卓画溪不依不挠地问:“ 那为何你要骗我?”   “ 是姐姐认为我瞎,而我不过是顺着姐姐的话说下去。” 季雪禾的身体往前移动,他灰色的双眸注入了柔水佳酿一般看着卓画溪的双目,“ 倒不如说是,我的理智被姐姐的话语蛊惑,也认为自己瞎了。” 轻柔的话语落下的时候,伴随着他嘴角翘起的笑意,当真是温暖了周围的所有的空气一样让人甘愿沉溺于其中。   卓画溪并非是如此轻易就被迷惑的人,她双目不转地看着季雪禾,“ 虽然你能看得见,还是请大夫来看看的好。” 说完,她起身,走了出去,“ 你不要乱走。”   “ 好。” 季雪禾的答应显得懂事乖巧。   赶来的张大夫搭脉在季雪禾的手腕,随后,双指撑开季雪禾的眼眸,“ 公子当真能看得见?”张大夫显然不太相信季雪禾能看见的事情。   “ 自然了,姐姐这一身水蓝纹荷锦绸当真是极美。” 季雪禾微微侧过头,目光停留在卓画溪的身上,浅笑着称赞着。   张大夫随后看过去,卓画溪穿的确实是一身蓝色的衣服。“ 既然公子能看得见,那我给公子开几服药就好。” 说完,张大夫走了出去。卓画溪跟在张大夫身后,“ 大夫,可有什么不妥?”   “ 真是奇怪了,” 张大夫摇头,他一脸的匪夷所思,“ 老夫行医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   “ 何解?”   “ 季公子的双目已然失去了光泽,按照道理他不应当是能看见,而是应当失明。也许是老朽医术浅陋罢。” 张大夫说着叹口气,摇摇头,“ 罢了,如今能看见就行。老朽先替公子开几服药。”   “ 多谢大夫。” 卓画溪送走了张大夫,再一次回到了季雪禾的屋子内,看着季雪禾已经下了床,目光盯着桌上的白色宣纸,“ 你在看什么?”卓画溪问着走了过去。   季雪禾伸出手,抚摸上了面前的画纸,他背着卓画溪,自然没有被她看见眼中的一抹一样,“ 姐姐,你会画画么?”他说着,闭上了眼,“ 姐姐不觉得我是怪物么。” 他的话带着一种自爱自怜的自责与卑微。   卓画溪听着季雪禾的话,季雪禾话语的苦涩让卓画溪听了心中也是很好受,“ 你不是。”她说着走过去。   “ 是么。” 季雪禾的话语带着不相信的冷哼,他说着,提起桌上的笔,随手一挥,沾着墨水的毛笔在白色的纸上划过的一道将白纸的纯白与完美击碎,“ 如此,这便是废纸一张了。” 季雪禾说完,目光落在纸上。   卓画溪不知道季雪禾为何会如此之说,她不动声色地从一旁的砚台边拾起另外一只小一号的毛笔,在面前的宣纸上画了起来。不一会,一幅虽然不能堪称大师绝品的竹林落叶图呈现在季雪禾的面前。上面的一根断竹便是季雪禾方才带着孩子脾气随意划过的一笔,那一笔的随性将断竹的切面描绘的淋漓尽致。“ 如此,就不浪费了。” 卓画溪说着,放下了笔。她语气的柔和与初次见面时候的冷若冰霜并不相同。季雪禾眼神微微打量着卓画溪,久久,开口,“ 姐姐对我如此有耐心,莫不是看上了我这绝世的容颜?”   季雪禾的一句话将宁静的氛围一下打破,卓画溪嘴角不由得抽动起来,“ 你容颜倾城,与我有何干系。”   “ 自然是想要占为己有了。不过姐姐的画倒真是极好。” 季雪禾说着打量着那幅画,“ 不如好好保存起来。也能当作是姐姐在这人间活过的证明了。”   “ 你若喜欢,收藏就是。” 卓画溪没有理会季雪禾触霉头的话,她说着转过身。方才见到季雪禾的自怜自艾,她心中的不好受是真的。因为卓画溪比任何人都曾经绝望过,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自怜自艾是根本没有用处的。想着,卓画溪的左手不由得握住了她右手的手腕,深吸一口气,“ 季雪禾,你要知道,你没有比谁低过多少。你与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 姐姐,你能抱一下我么。”沉默久久的季雪禾声音轻飘。   也许是季雪禾的伤感与可怜触及到了卓画溪内心最敏感的那根弦,卓画溪伸出手,轻轻抚上季雪禾的长发。他的长发看起来柔美,摸起来更是顺滑如同丝绸细软,格外舒服,“ 你的头发很柔。” 卓画溪忍不住称赞。   “ 喜欢么。” 季雪禾声音轻眠,话语低低的,“ 原来还会觉得很柔。” 他说着,似乎自言自语记录着什么一般,“ 看来药效发作的时间太长。” 随着他话语的落下,听见“ 咚”一声。卓画溪没有任何征兆地倒在了地上,昏迷了过去。   “ 姐姐,” 站在原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卓画溪,季雪禾的眼眸虽然浅灰却带着深不见底的黑暗,“ 同情心是最致命的弱点。所以,不要再轻易地去相信任何人。” 说完,季雪禾从卓画溪身旁走过,他落在地上的衣角扫过卓画溪的身子,带过一抹他特有的冰凉气息。    ☆、第十二章 前缘需断   卓画溪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屋内的床上,大脑依旧昏昏沉沉,不太能清楚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卓画溪一手撑着略感沉重的身体,一手扶额坐了起来。敞开的窗户外已是接近黄昏的时刻。卓画溪晕晕沉沉地走到床边,抬起无力的手想要倒一杯提神的茶水,奈何双手酸麻无力,一个颤抖,没有握住茶杯,茶杯随着一声“ 咚” 的声音,落在地面碎成了一片碎片。卓画溪双腿一软,一下瘫坐在椅子上,肩膀无力的耷拉下来,眼皮感觉很重,似乎每一次的睁开都要用极大的力气。卓画溪摇了摇头,想要去赶走困住自己头脑的眩晕,可是此举不过是加重了头痛的剧烈。剧烈的晕沉促使之下,卓画溪再一次睡晕了过去。   当她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耳边听见的是醉风楼的歌舞升平,窗外看见的是漆黑的天空。这一次,卓画溪觉得大脑清醒了许多。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茶壶,到了一杯茶。“ 难道是风寒?”卓画溪心中有些疑虑的自言自语:“ 罢了罢了。” 不过她并未在意,看着时辰也是到了醉风楼做生意的时候。卓画溪走了出去。   醉风楼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大厅内,走廊上,都是男人追逐着女人的一番光景。不过这光景之中,最引人注意的则是站在大厅一角的季雪禾,他一身藏蓝银边衣袍,柔发挽着一根银灰色的束带,看着格外的引人注目。而他的面上,依旧缠着蒙住那一双灰眸的白色纱布。季雪禾正在与几位穿金戴银的夫人交谈着,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看得出来那些女人似乎很高兴地笑脸盈盈。卓画溪缓缓走了下去。   “ 哟,画溪。” 身上穿的金光闪闪的富贵妇人看见卓画溪,笑着打招呼,“ 几日不来画溪姑娘这里,想不到这里竟然多了一位如此俊俏的公子。”   这女人卓画溪认得,洪老爷的爱妾牡丹。说起来牡丹也是醉风楼走出去的姑娘,她比卓画溪早几年入醉风楼,因为一身卖弄风骚的本领死死抓住了年过半百的洪老爷。后来洪老爷替她赎了身,她也自然作为妾室“嫁”入了侯府。因为年轻美貌加上手段心机,没有多久,洪老爷对她的宠爱让她在府中的地位已经超越了那个因为岁月而显得人老珠黄的原配正妻。   “ 牡丹,别来无恙。” 卓画溪说的客套,她目光看着与牡丹并肩的另外两名女子。这两人她不曾见过,想必是牡丹认识的所谓的上流宫门之中的千金或者夫人,“ 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卓画溪这句话问的客气,虽然不用问她也能知道原因。如今年近花甲的洪老爷又如何能满足的了年轻气盛的牡丹呢?只怕她也是寻了个借口出来鬼混。   “ 我家老爷如今去了外地谈生意,我一人在家面对那个黄脸婆也是无趣到了极点。想着回来看看你们这些老朋友也是不错的。”说着,牡丹有意无意地伸出手腕,扇了扇,“ 哎哟,醉风楼呀,还真是热得很。” 随着她手掌扇风的动作,挂在牡丹手腕的两只玉镯子叮当作响,“ 我说,画溪呀。这么多年,怎么这醉风楼还是曾经的模样?你也不想着重新给布置布置?若是没钱的话,与我说一声就是。”   “ 多谢你的关心,画溪念旧,觉得如此就好。” 卓画溪听的清楚牡丹话语里炫耀的成分,大方地说:“ 既然熟识来玩,自然要玩的尽兴方可。今日你们的酒水,记我账上就是。”   “ 既然你开口,我也就不推脱。” 牡丹没有与卓画溪客气,她一边说着,眼神一边带着她特有的魅惑之态盯着季雪禾。不得不说,这么多年,牡丹的妩媚一点未变,依旧带着让卓画溪觉得恶心的惺惺作态。   “ 几位姑娘都是美若天仙,只不过雪禾家训严,若是惹得姐姐不悦,雪禾可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季雪禾嘴角浅笑,话语柔和,脑袋更是带着乖巧体贴地转向了卓画溪的方向,似乎在询问丈夫意见的小媳妇一般。   那几个女子领会到季雪禾的意思,一人摇着手中的玉扇,扑哧一笑,“ 原来这雪禾公子是画溪姑娘养着的美人儿呢。”   “ 画溪,这么多年的守身如玉,想不到你也开斋了?”牡丹听闻那句话,也是低头扑哧笑了出来,“ 想着那些年,在醉风楼,谁不知道我们画溪姑娘多清高。千金难买一夜醉呀。”牡丹话语的讽刺说的明显。卓画溪并非动怒,她依旧是带着客气的神色,“ 既如此,你们慢慢玩。” 说完,卓画溪走开。   “ 哼,脾气还是和从前一样清高得很,狐媚子。” 卓画溪离开的时候,牡丹翻了一个白眼。转过头,浓妆艳抹的脸上立马露出灿烂的笑容,“ 雪禾公子,去和我们喝一杯?你这眼疾,日后我替你寻天下最好的大夫,定能治好你。”   季雪禾的嘴是出乎意料的甜,他浅笑着说:“ 有几位仙女姐姐的邀请,雪禾当真是受宠若惊。”   离开了那里的卓画溪走到厅堂的另外一端。她着实无法喜欢牡丹,却也与她并无深仇大恨。   “ 哟,画溪姑娘。你今儿个的酒可是好酒呀。”   “ 多谢捧场。” 一路走,卓画溪一路与她的熟客们打着招呼。醉风楼的客人中,有家财万贯的商人,有手握重权的官人,也有家徒四壁,靠着乡下娘子织布换钱而进京赶考的举人。   “ 画溪。” 人音嘈杂中,一声呼唤格外听的清楚。卓画溪转过头,看见楼舒玄竟然站在面前。   “ 你为何来?”卓画溪看着出现在醉风楼的楼舒玄,问。   “ 我想见你。” 楼舒玄说。   “ 并无空,状元还是请回。” 卓画溪转过身,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眼睛底部隐藏起来的一滴眼泪,“ 我还要做生意。”   “ 既然如此,” 楼舒玄知道卓画溪的脾气,他低头沉默久久,将手中的一锭银两放在桌上,“ 这些钱,可够?”   楼舒玄的此举让卓画溪意外,她转过头。还未等卓画溪开口,一旁已经喝的半醉的人就站了起来,一脸蔑视地看着楼舒玄,“ 你算个什么东西?这点钱就想要买我们画溪姑娘?我们画溪姑娘可是不接客的。” 那人声音响亮,随着他的声音,一众周围的醉汉也纷纷借着酒意站了起来,“ 可不是,你是什么东西?”其中一人因为酒壮人胆地一步上前,狠狠推了一把楼舒玄。   楼舒玄本是书生,体力也比不得喝醉的醉汉。他两步一后退。   “ 这些钱就想要买画溪姑娘?不自量力!要是画溪姑娘同意的话,老子早就和她一夜春宵了!” 那些人的话语多半含杂着吃不到的酸味,也许是酒意上头,说话的那人失去了控制一般地伸出手,狠狠一圈打在楼舒玄的脸上。   “ 好!”   “ 好!” 围观起哄的人发出一阵赞赏声,“ 我给你十两,再打一拳!哈哈!”   那一拳之凶,让楼舒玄的鼻下出血。他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手擦过鼻血。   “ 够了。” 卓画溪皱眉,走过去,站在楼舒玄身前,看着那群喝醉的醉汉,“ 我醉风楼不是让你打架的地方,若是再犯,休要怪我直接叫官。” 卓画溪狠狠地警告完那些人后,一手拉扯过楼舒玄的手腕,“ 过来。” 她说完,带着楼舒玄绕过醉风楼的莺莺燕燕,走到了安静的后院。   季雪禾站在那里,纱布下的眼神看着离开的卓画溪与楼舒玄,嘴角自然上翘的嘴角看不出他究竟是在笑,还是没有笑。   来到一间屋内,卓画溪从柜子上拿出一只盒子,从里面找出一只瓷瓶,将瓷瓶中的金创药倒在手中的手帕之上,随后轻轻用手帕擦拭着楼舒玄的伤口。她动作的认真,不带着任何多余的废话。她不言,楼舒玄也不语,只是眼神一直看着卓画溪。   “ 好了,” 处理完了楼舒玄的伤口,卓画溪看着他,说:“你可以回去了。” 说着,卓画溪收拾着桌上的药瓶。   “ 我们一定要如此陌路么?”楼舒玄看着如此冷漠的卓画溪,心中一阵心痛不已,“ 画溪。” 他伸出手,想要拉着卓画溪,却被她一下躲避开。   “ 你已成亲。” 卓画溪的回答很简单。   “ 就算如此,难道我们从前的那些感情你都可以忘的一干二净?”   “ 你自己说的,曾经是我们年幼不懂事。”   “ 那是因为我……罢了, ” 楼舒玄一下变的哑口无言,他想要说什么,可是却找不到任何理由与借口,“ 画溪,我与华裳吵架了。”   “ 与我何干。” 卓画溪依旧收拾着桌上的医药箱,问的不痛不痒。   “ 娶华裳之前,我觉得自己是真的爱她。可是现在,我发现也许我与她并不合适。” 楼舒玄叹了口气,说。   “ 你已经成亲,说这些有何用。” 卓画溪冷笑了一声。   “ 画溪,你为何一定要如此对我说话?”卓画溪的冷漠似乎惹怒了楼舒玄一般,他起身,一把转过卓画溪的肩膀,“ 为何我们会变得如此?我以为就算我与华裳成亲,我们之间的情谊依旧不会改变。那日,我与你那般说,是因为那是我与华裳的成亲之日。我如果不那样说,我怕你会承受不住,怕你会闹事。”   “ 我会闹事?” 楼舒玄的话引起了卓画溪更深的冷笑,她抬起头,看着楼舒玄,“ 你觉得我与那市井泼妇一样?还是你觉得你自己真的可以让我爱的很深?” 她说着一把甩开楼舒玄。   “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救我?方才,你看我被打,难道不是因为不忍心,才会带我来这里么?”   卓画溪陷入了一阵沉默,她没有回答。“ 救你?我们不过是不想招惹官府的是非罢了。” 卓画溪虽然没有开口,却已经有人替她开了口。推开门,缓缓走进来的季雪禾说的不急不慢,“ 如若新晋状元在醉风楼被打,这若是说出去,只怕对彼此都不是好过的。”   “ 你是谁?” 楼舒玄没有见过季雪禾,问,“ 你的眼睛?”   “ 难道姐姐没有与你说我是谁?”季雪禾略感意外地摇摇头,一步上前,歪了歪头,看着楼舒玄的脸,“ 姐姐,你若是不擅长医术,喊我便是。”   “ 不用,我已经处理好了。” 卓画溪收好了药箱,说。   “ 处理好了却不来找我,姐姐可是嫌弃我了?还是有了新人就忘旧爱了?”季雪禾的此番话似乎是故意说给楼舒玄听得一般,他走到卓画溪身侧,很自然地牵起了卓画溪的手,转过脸,一扫楼舒玄眼中的讶异,他嘴角一笑,“ 月色正美,姐姐若不一同去欣赏,起非辜负。姐姐,我看不见,你带我去可好?”   卓画溪没有说话,而是点了点头,牵着季雪禾走了出去。走到屋外,卓画溪便将手从季雪禾手中抽了出来,“ 多谢。” 她侧过脸,并不看着季雪禾,说。   “ 古人言:滴水之恩涌泉报。姐姐要如何谢我?”季雪禾嘴角一笑,眼神带着玩趣的意味看着卓画溪,“ 一般女子报恩无非都是以身相许。”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季雪禾看见卓画溪眼神异样地看着自己,他继而笑了出来,“ 可是如此的话,若是姐姐怀上了可怎么是好。我可不想如此早便做爹。”   “ 休要胡言。” 卓画溪撇撇嘴,看着季雪禾,“ 我有事问你,我先前晕厥的事情,可与你有关?”   “ 姐姐果然聪慧,一下便怀疑到我头上。” 季雪禾并未否认,而是点点头,“ 不过是我不小心睡了姐姐,结果又不小心将姐姐睡晕过去了。”   “ 你说什么?” 季雪禾的疯言疯语让卓画溪吃了一惊,她自然不会相信季雪禾的鬼话连篇。   “ 姐姐情绪波动如此之大,莫不是这么快就怀上了?”季雪禾故作惊讶地说着,伸出手就要去摸卓画溪的肚子。卓画溪急忙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带着指责的嫌弃,“ 你莫要胡言乱语。”   “ 还能区分胡言乱语,看来脑子还未毒烂。” 听见卓画溪的指责,季雪禾不怒反笑出来,“ 姐姐,月色如此之好,当真不与我同行?”   “ 不去。” 卓画溪感受到季雪禾的捉弄之意,方才对他的感激之情一下灰飞烟灭,“ 且你并不瞎,不用蒙目。”   “ 姐姐,不是所有人都会觉得异瞳为善类。” 季雪禾抬起头,面看天空的那一轮月,“人性本爱害怕,他们害怕自己没有见过的恐惧,害怕自己不能控制的未知。” 说完,季雪禾深吸一口气,转过脸,嘴角的语气带着一抹略带调皮的邀请,“ 姐姐,当真不与我去赏月?”   “ 不去。”卓画溪干脆地拒绝。   “ 真是冷漠,姐姐就不怕我被人掳劫拐卖么。” 季雪禾的语气听起来很是伤心。   一向不易动怒的卓画溪口中脱口而出一句,“ 拐走最好。” 她说完,不再理会季雪禾,转身便离去。   月光伴随着黑夜,透过醉风楼走廊的窗户照射||进来,如同落霜一样罩在季雪禾身上。只不过,季雪禾身上的黑暗似乎比黑夜更浓,比月光更冷,长发下的薄唇轻轻嚅动,“ 唉,若是拐走了。谁陪你玩呢,我的好姐姐。”    ☆、第十三章 月色惊魂   与季雪禾纠缠片刻之后的卓画溪重新回到了醉风楼最高的阁楼之中,风吹动挂在窗前的风铃摇曳,卓画溪深吸一口气。目光不由得往楼下看去。楼下一片漆黑,路上也无几人。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在醉风楼斜对面的街上似乎并排站着三四个人影,他们停驻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过了一会才步履缓慢蹒跚地走去。若是曾经,卓画溪只当作那是喝醉了的归途者,不过现在,她多了一个心眼。卓画溪站在窗台,一直看着那些人,他们目的明确,是醉风楼的方向。卓画溪心中有种不安在滋长,她皱着眉头,没有多想,她匆匆下楼。走到最为幽静的后院,路过花圃的时候,卓画溪顺手抄起花圃墙边的整理花草的锄头,一步一步走向后门的方向。   她步履轻悄,生怕惊动了什么,每一步地落下,双目都观察四周的异样。走到后门的时候,她看见大门敞开。   怎么会打开?卓画溪心中猛然一惊。这后门通常都是关上的。打开的话,如果说王三那种东西混了进来,可怎么是好。卓画溪想着,她一手提着锄头,脚刚要上前,却停顿了片刻。回想之前在王三家中发生的事情,让她心中产生了顾虑。卓画溪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朝着门外的方向丢了过去。石子落在地面,发出碰撞的声音。等候了片刻,没有见到任何的异状,卓画溪才走过去,将锄头放在一旁,双手急忙关上门。   周围静的出奇,卓画溪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呼吸的声音。同时也能听见一阵脚步声的靠近,她全身紧绷,就连肌肤也显得僵硬,卓画溪闭着眼,咬着牙,心中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在脚步声临近的时候,她猛然一把抄起放在一旁的锄头,双手握住,举过头顶,一个转身,就要劈下。   “ 是我,画溪姑娘!” 面前的下人也被卓画溪的模样吓了一跳,他急忙喊着。看着已经悬在自己头顶的锄头停顿住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是我,是我。”   “ 原来是你。” 卓画溪大口大口喘着气,这才放下锄头,“ 不出声音,你是要吓死人么。” 她的话语略带责怪,“ 为何这后门是开着的?”   “ 开着的?不可能呀,我方才才关上的。” 下人一头雾水地说,他话还未说完,忽然定在了那里。双目因为惊恐而变的滚圆,眼珠也如同要爆出来一般,他的脖子上,忽然出现,埋着另外一个脑袋,“ 啊——” 他吃痛般大叫出来,双手死死抓着另外一人的长发,拼命摇晃,想要拉走他。   “ 嘶——” 一声,男人五指撕扯下那人连着头皮的长发,伴随着拉扯的力道,那人被甩到一旁。   “ 啊——” 下人手手死死捂着脖子,卓画溪看到他的伤口的牙龈参差不齐,鲜血顺着脖子流淌下来。被推到一旁的人动作迟钝地抬起头,在他抬起头的时候,只看见他面目凹凸不平,如同是骨头外面只包着一层皮一般。双目正圆灰白无光,丝毫没有黑色瞳仁的影子,亦如同是被蒙上了一层纱。牙骨狰狞,牙齿已经畸形变样,与其说是人的牙齿,更如同是猛兽的尖锐獠牙,在牙缝里还依稀残留着方才啃食男人的肉渣,“ 噜——” 喉咙深处发出的嘶吼,带着猎食者的低鸣。   模样与王三还有张老爷一模一样!   “ 吼!” 在那人再一次扑来的时候,卓画溪手中的锄头一下抬起,锋利如同镰刀的一端准确无误地刺穿过那人的脖子,径直穿透,从他喉结的地方穿射出来。伴随着裂开的伤口,浓浆飞溅,卓画溪一下松手,往后一退。只看见那人身体开始颤抖,抽搐,喉咙里不断发出“ 咕噜咕噜”的声音,带着恶臭的黑黄色的液体不断地从他的伤口中涌出。   “ 你没事吧?”卓画溪这才转身,查看仆人的伤食。他的脖子被咬掉了一大口肉,鲜血止不住地往流淌。不过幸好没有伤及筋脉,并非致命。卓画溪一把撕扯下衣服,死死捂在他的伤口之上,想要替他止血。   “ 唧——————” 一阵好像是瓷片划过青铜鼎的尖锐刺耳的嘶叫声从身后传来,声音的尖刻让卓画溪与仆人都不得不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声音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声音就好像是什么铁质物体的尖端不停地在刻画,打磨自己的脑壳一样。卓画溪强忍着头颅要炸裂的痛,转过身,看向声音的来源。   声音来自那人的喉咙,那人已经双膝一折,跪在地上,上半身直立着抽搐。借着月光与周围点着的照明纸灯的光芒,能看见他的喉咙皮下似乎有什么在蠕动,有什么正要破壳而出一样。他的喉咙还在不停地一样一张一缩,如同呼吸一般。忽然一个张弛,喉咙正中一下炸裂开一个小洞,尖锐的声音也随之慢慢低了下去。血洞内,一条红色的水蛭模样的蠕虫艰难地想要爬出来,奈何身体的一部分却被锄头紧扣,不能离开那具身体的蠕虫痛苦地扭着肥硕的躯体,挣扎着。卓画溪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她能确定的是那个东西现在很痛苦,而且它并非善类。   卓画溪起身,走了过去。脑海里想过季雪禾曾经与自己说的那一句“ 喉中三寸。” 她伸出手,从发髻中抽出一支银簪,手紧握着簪子,毫不留情地狠狠插进了蠕虫的身体。   “ 唧————”又是一阵让脑壳做痛的尖叫声传来,只不过比起之前的声音,这声更带着死亡的嘶吼。声音没有持续多久,便消失。卓画溪看见蠕虫原本肥硕的身体也慢慢软弱下去,带着腐烂味道的浆液不断地顺着它的伤口流出。渐渐的,虫子体内都被腐蚀成液,原本肥硕的身躯显得削薄的好像只有一层皮一样。确定虫子已经死了之后,卓画溪拿着手帕,包着手,将钉在银簪之上的那层“虫皮”扯去。   银簪的尖端上包裹着虫子体内粘稠恶心的浆液,卓画溪忍不住一阵干呕。她用手帕擦干净了簪子,有从身上撕下另外一条衣料,将簪子包裹的严严实实。   “ 画溪姑娘,那个,那个是什么?” 受了伤的仆人抖抖索索地走来,睁大眼睛地问。   “ 邪物。” 卓画溪也不知道应当怎么说,自然而然地口中说出了那两个字。她说着,转过身,看着仆人的伤口,“ 这几日,你不用来当值了。你放心,你的工钱我不会少你,你回去好好养着就行。”   “ 多谢画溪姑娘,多谢画溪姑娘。” 仆人不胜感激地说着,鞠了三次躬,才慌慌张张离开了那里。   留下卓画溪一人站在原地,她看着面前已经死掉的人与虫子。她不曾认识这个人,不曾与他有任何仇恨,可是今天,她却亲手杀了他。就好像她亲手杀了张老爷一样。不过时间并未给卓画溪时间去缅怀去哀伤,一声女子特有的叫声从醉风楼的前厅传来,让卓画溪抬起头,没有多想,疾步走向醉风楼的前厅。   卓画溪赶到的时候,喧闹已经散去,留下的不过是还在惊慌之中没有反应过来的人们,“ 出了什么事情了?” 卓画溪拉过一旁被吓的瑟瑟发抖的姑娘,问。   “ 刚才,刚才忽然跑进来是那个疯子。一个,一个咬掉了,咬掉了洪夫人的,她的耳朵。”姑娘说的战战兢兢,能明显听见她牙齿打颤发出的“咯咯”声音。顺着姑娘惊慌的眼神看过去,卓画溪看见被几人围着的牡丹已经晕了过去,地上鲜血点点斑驳如同展开的血之花瓣。   “ 那些疯子呢?”卓画溪继续问那个丫头。   “ 跑,跑了。他们和几位客人打起来,就,就跑去了外面。”丫头伸出手,指着门外。   卓画溪顺着丫头手指的方向看去,门外是无尽的黑夜。那些东西只怕就是那些个怪物,卓画溪担心那些东西还会再回来。她想着,大声地说:“各位客官们,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万分对不住。今日醉风楼也要打烊了,各位今日没有饮完的美酒,明日我定双倍奉上。” 卓画溪一边说,一边双手作揖,行了一个抱歉的江湖之礼。她说完,便走近牡丹,脚边好像踏上了什么东西,有种怪异的感觉,卓画溪抬起脚,提起裙子,才发现地上的是一只人耳,一侧因为被啃食而显得崎岖不平。   卓画溪一个没有忍住,腹部觉的一阵作呕。她拍了拍自己胸口,顺了顺气,蹲下身子,捡起了那只裹着鲜血的耳朵。手捏着耳朵的时候,还能感受到耳中软骨的韧性与未干鲜血的粘稠,那种触感让卓画溪闭上眼,咽了咽喉咙。鲜血的味道之浓烈,让她几近呕吐出来。她急忙用帕子包住了那只耳朵,“ 你们过来,将牡丹抬到屋内。”    ☆、第十四章 医者诡心   众人七手八脚将牡丹抬上床的时候,牡丹已经晕厥了过去。“ 你们都下去吧,今天的事情莫要张扬。” 卓画溪吩咐了屋外的一众姑娘后,转身进了屋。她手里握着牡丹的那一只耳。握着耳朵的手不敢用力,怕碾压到耳朵脆弱的软骨;可是用力太轻又无法抓住。   “ 这要找大夫呀。” 屋内,画梅说:“可是都这么晚了,上哪找大夫呢?”   “ 可不是,总不能这时候去劳烦张大夫吧?”容容也是一脸的无奈。   卓画溪沉默了片刻,脑海中想到一人,“ 季雪禾。” 卓画溪说出了那个名字,她记得季雪禾说过会医术。想着,卓画溪将手中的那只耳朵放在桌上,走了出去。走到季雪禾房门前,卓画溪一把推开了门,看见屋内的季雪禾双手背在身后,面向着窗外的黑夜。缠在额头后的纱布结随着风的吹动与柔发一同被吹拂。   “ 这么晚,姐姐单身来到男子屋内,是否略过欠妥呢。”季雪禾听见动静,唇角轻动。   “ 你会医术,对不对?”卓画溪没有多余的话,她三步走上前,一把拉起季雪禾的手,“ 和我来。”季雪禾并未反抗,而是乖顺地任由卓画溪拉着,嘴角带着与身俱来的亲和浅笑,跟着卓画溪走了出去。   见卓画溪带着季雪禾来,容容愣住了,“ 小溪儿,你带他这个瞎子来做什么呀?难道他能替牡丹看耳朵?我看呀,他连自己什么样子都看不见吧。” 容容撇撇嘴,嘟囔着。   “ 容容,” 卓画溪微皱眉头,喊住了容容。容容领会到卓画溪的意思,嘟了嘟嘴,乖乖闭上了嘴。卓画溪看了看季雪禾,若想要他行医,只怕那纱布需要摘掉。可是一想到季雪禾的那一双灰眸,倘若吓到了容容与画梅,对季雪禾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想着,卓画溪说:“ 容容,你和画梅先出去。”   “ 那你和他?”容容显然不放心单独留季雪禾与卓画溪二人。   “ 没事,你们出去吧。” 卓画溪拍了拍容容的手,安慰着他。   “ 好吧。” 容容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眼神略带不友好的怀疑扫了一眼季雪禾,摇摇头,与画梅走了出去。   “好了,这里只有我们二人。”卓画溪关上门,走近,“ 你可以摘下白纱了。不用害怕被人看见自己的眼睛。”卓画溪说着踮起脚,伸出手,就想要扯掉季雪禾发后的结。却不想他一个轻巧的躲避,季雪禾歪了歪头,嘴角的柔和反射着月光的宁静,仿佛将整夜的月色全部带进了屋内,“ 姐姐方才,是在保护我?”   “你莫要多想,” 卓画溪说的简单,“ 不过也不想吓坏了他们。”   “ 不会吓坏姐姐么?”   “ 我若被吓坏,自然不会与你独处。” 卓画溪说着,嘴角微微一笑,“ 把面纱拿下来,你看看牡丹的耳朵可能好?”   “ 眼睛是用来看尽世间美好的,而不是去看,” 季雪禾的话语稍作停顿,带着轻柔的拖长,“看一些丑恶的伤口。”   “ 可是你如果不取下,如何看诊?”对于季雪禾的这一番奇怪的言论,卓画溪问。   “ 若我说不用取下便可,姐姐可信我?”季雪禾嘴角笑意渐深,脸侧微转向床上牡丹的方向,“ 且,若姐姐当真是想要为天下好,不如现在杀了她。” 季雪禾说着说着,轻笑出来。   “ 你说什么?她还活着,怎可如此草菅人命。” 卓画溪对于季雪禾的话语感到惊讶,“ 莫非你不会医?”她说着,话语折现一丝怀疑,盯着季雪禾。   听着卓画溪的怀疑,季雪禾叹了口气,“ 姐姐的怀疑,当真让人心寒。”他说着走向床边,虽然面蒙纱布,却极好地找到了方向,坐在床榻的一角,看着床上的牡丹,“ 她耳已被啃食如此,姐姐要如何救?只怕这便是所谓的连根都断了。”   “ 难道不能接合么?”卓画溪不死心地问:“ 断骨尚能愈合,这难道不可?”   季雪禾想了片刻,开口道:“ 也不是不可,倒是有个法子。” 他说着,嘴角的弧度拉长,声音夹杂着一丝绵音的蛊惑,“ 姐姐,将那只耳递给我可好?在给我针与线。”话音刚落,季雪禾就补充道:“若姐姐与她关系尚好,便可用金丝银线;如若不然,寻常麻线也未尝不可。”   在屋内寻觅一番的卓画溪将季雪禾所需要的东西一次递到了他手中,“ 给你。”看着那些奇怪的东西,卓画溪忍不住问:“你要这些作何用?”   “ 自然是按照姐姐的要求,将这只耳朵给她缝上。” 季雪禾的诚实回答带着孩子玩笑的天真,只不过这种天真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被染上一层血色的诡异与异样。   听了季雪禾的话,卓画溪一把拦住季雪禾的手,双目带着不敢相信的惊讶看着他,“ 你疯了?”   “ 不然姐姐可有什么办法?”季雪禾看似无奈地耸耸肩,双手摊出。   “ 你,” 卓画溪想要再说什么,可是找不到任何说辞。她咬着牙,低头沉默一段时间,“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 姐姐,人若是被野兽咬去了一块肉,可有谁再接回来过?”季雪禾也算是有耐性,他依旧浅笑着说:“皮肉非筋骨,断了便是断了。”季雪禾说完,伸出一只手,轻轻拉过卓画溪的手,翻开她的手掌,将那只断耳放在卓画溪手掌之中,“ 姐姐若是与她情深意重,便留着,也许明日她醒来,便想要这只耳呢。倘若她不要,这也是不失为一个有趣的念想。”   卓画溪手颤抖着碰着那只耳,虽然耳朵本无温度,可是不知道为何,卓画溪的手中却能感受到一阵让人难以忍受的炙热从那只耳朵上传来。卓画溪抿了抿嘴,急急地就将那只耳朵放在一旁的桌上,手不自觉地蹭自己的衣裙,似乎想要将上面的一层皮都蹭掉。   卓画溪的目光停留在牡丹受伤的侧脸上,伤口一直从脸颊蔓延到与头皮交接的地方,看起来就好像是被粗暴地撕扯下了一张皮。被啃食的地方只能留下一个已经凝血成黑的窟窿,窟窿内还时不时有深黄色的浓浆流淌出来。如此的触目惊心看的卓画溪不忍直视地微转过脸,深吸一口气。   “姐姐这便无法接受,” 感受到卓画溪的动作,坐在床畔的季雪禾轻笑出来,“日后还会更溃烂。姐姐可听过一句话,有毒之血流淌过的每一寸肌肤都会被侵蚀,腐烂到丝毫不剩。而到那时,逝者能真的躺在一樽棺材之中又何尝不是一种运气。”   “ 你此话何意?”卓画溪联系着季雪禾先前说的那些话,揣测着他话语的意思,“ 你方才说若为了天下,要杀了她。如今又说每一寸肌肤都会被侵蚀。” 卓画溪眼眸闪现一种深沉的猜测,“莫非,你觉得牡丹会变成王三那种怪物?”   “ 之后的事情,你我都无从得知。不过,姐姐现在要担心的只怕是,” 季雪禾说着,目光重新回到了牡丹身上,“ 如何交代。事情在姐姐这里发生,且前有命案不了了之。只怕会是雪上加霜。”季雪禾语气轻柔不带着任何同情或者关怀的紧张,他的语气听起来如同只是旁观者口中与己无关的淡漠。   “ 此事无碍,” 卓画溪并不担心这件事情的后果,她说:“牡丹只怕比谁都不想让人知道她来过我这里。”   听着卓画溪的话,季雪禾“呵”地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是屋外红杏探枝来。” 他说着起身,单手背在身后,“这便是人常说的善恶有报,是么?”   “ 牡丹并非恶。”   “ 也非善类。”   卓画溪不愿再与季雪禾争辩,她闭上眼,“罢了,今夜发生太多事情。你也需要休息。我送你回房。”   送季雪禾回到他的屋子后,卓画溪刚出门便看见站在门口的容容,“ 容容?”卓画溪看着容容那张欲言又止的脸,她问:“你可有事找我?”   容容眼神警惕,忌讳地耽了一眼季雪禾的房屋,将卓画溪拉至一侧的转角,“ 小溪儿,你怎么能相信那个家伙?他可是来路不明。” 容容压低了声音,却依旧掩盖不了话语中带着关切的微责,“ 小溪儿,我可真是不放心他。那家伙看着就是怪怪的。”   “ 容容,季雪禾并没有什么大不妥。” 卓画溪似乎没有容容那般的担忧,“ 说起身世,这醉风楼内有几人身世清白呢。” 卓画溪的手覆盖在容容手上,“ 这几日他并未惹祸不是么?”   “ 小溪儿,你怎么就是看不清呢。” 见卓画溪话语似有维护季雪禾的意思,容容急的直跺脚,无意之间太高了声音,“ 难道你也被他的模样勾去了?他一个瞎子,还这样不安分。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小溪儿,我是害怕你被骗了。”   看着容容那一脸“愁坏了的娘”一般的神情,卓画溪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放心,我不会轻易被骗。” 卓画溪的手握住容容的手,“ 容容,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你相信我么?”   “ 这不是相不相信你的事。”   “ 容容,没事的。” 卓画溪打断了容容的顾虑,她轻言细语地说,“ 虽然我不知道季雪禾他究竟是谁,可是目前看来并非是我们的敌人。既然如此,我们又为何要树敌?且近日来发生了许多怪事,我心里总是不太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这种时候,多一个人也就多一份力量,不是么。加上,我总是隐约觉得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听着卓画溪如此耐心的解释,容容一肚子对季雪禾不满的牢骚也化作一声叹息,“ 罢了罢了,我们小溪儿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容容说完,伸出手捋了捋卓画溪脸侧略显凌乱的发丝,“我以后多留意着他就是。” ☆、第十五章 初变   清晨,天还只是微微亮的时候,醉风楼内就传来一阵女子特有的撕心裂肺的叫声。   听见尖叫声,卓画溪步履匆匆地来到牡丹休息的屋前。推门进屋,卓画溪便看见牡丹面对着梳妆桌的镜子,一手撩起一侧的长发,看见脸侧与头皮接壤的地方缠着厚厚的纱布,白色纱布的最外层印染出的血迹颜色暗沉,看得出来已经干了许久。牡丹的眼神接近崩溃,随着颤抖的手指一层一层卷开,掀起纱布,揭露纱布之下因为被啃食而显得参差不齐的伤口时,她的面目开始变的狰狞扭曲。“ 啊——————” 也许是不能接受那样丑陋的伤口,不能接受这般痛苦的事实,牡丹惊叫得嘶声竭力,“ 啊——”   “ 哎呀,别嚎了,别嚎了。一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了?”门外走来的容容不情愿地揉了揉没有完全清醒的眼睛,嘴里嘟囔着抱怨。只不过,在他进入,看见牡丹竟然揭下了包扎伤口的纱布时,愣在了原地,也是惊讶不小,“ 我说,你怎么自己拿下来了?”   “ 啊————” 牡丹什么都没有听见,依旧不管不顾的尖叫发泄。卓画溪看着如此失控的牡丹,闭上了眼,她走了过去,“ 牡丹,如此喊叫,对你的身子没有益处。” 却不想,卓画溪的手还未落在牡丹肩上的时候,牡丹就猛然回头,一双眼中的怒火带着绝望的伤痛,“ 卓画溪!你对我的脸做了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 牡丹双目接近冒火,她一下抓住卓画溪的手腕,长指甲就要抓上卓画溪的脸旁。   “ 你快松手,快松手!” 一旁的容容看着吓了一跳,他急忙冲过去,一把推开了牡丹,“你这人疯了么!”容容是男子,力气自然比情绪失去控制的牡丹要大得多,因为容容的一推,牡丹往后猛然后退了几步,双脚相绊,重心不稳,跌落在地面。容容借机拉着卓画溪退后,“ 小溪儿,你没事吧?”容容一脸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卓画溪。   “ 我无碍,”卓画溪摇了摇头,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牡丹,走了上去,“ 牡丹。你的耳朵并非我所为,你自己应当更清楚。”卓画溪抿了抿嘴,说:“此事我不会张扬出去。”   牡丹的理智显然已经接近崩溃,她哭着吼着:“ 不张扬?都是你们害的!你们害得我这样!老爷,老爷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再也不会了…… ” 牡丹一下伸出手指,笔直地指着面前的卓画溪与容容,“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我一定会告诉老爷,一定会告诉所有人!我要你们去坐牢,要你们道毁人亡!”牡丹的口中不断咒骂着,眼角的眼泪也流淌出来。咸涩的泪水顺着脸颊的弧度流淌,渗进还未愈合的伤口内,引得牡丹紧咬牙关,倒吸一口凉气。   “ 牡丹,你听我说。这件事情并非是我们的错,” 卓画溪知晓如今的牡丹已经失去了所谓的理智,也许这样的理智她也不曾拥有过丝毫。卓画溪想着,起身,换了语气,“ 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也无话可说。你若想要人尽皆知也不是不可,只是若让洪老爷知晓你来醉风楼,不知道他会如何看你。”   “ 你威胁我?!你这个贱人害得我如此,竟然还威胁我!” 牡丹咬牙切齿地看着卓画溪,爬了起来,从一旁的桌上拿起瓷杯,毫不犹豫地朝着卓画溪砸了过去,“ 你这个贱女人竟然威胁我!”   卓画溪不由得皱眉,后退了几步,走到门外,“ 也许你还需要些时间自己冷静片刻。” 说完,卓画溪走了出去。   “ 你滚!你滚!”屋内的牡丹依旧毫无克制地随手抓起桌上的任何东西,带着发泄情绪地将那些东西砸向地面。然而,她的手指在抓到一个被手帕包裹起来的东西手颤了片刻。那东西依旧带着微弱的柔软。牡丹死咬嘴唇,紧闭眼眸,侧过脸,似乎隐忍压抑着自己,不想要去看那手帕中究竟是什么。一番挣扎之后,牡丹深吸一口气,她伸出颤抖不止的手,展开手帕,看见浅黄色的帕子中静静躺着的是一只残耳。比起鲜嫩的肉色,被撕咬的地方已经开始变的颜色暗沉枯黄带黑,甚至一股淡淡的腐烂之味也能顺着飘进牡丹的鼻腔。牡丹眼神停顿两刻,她依旧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咦呀啊————”伴随着一阵来自喉咙的惊声尖叫,牡丹将手中的耳朵扔了出去,双手死死抱着头,蹲在地上,“ 呜呜呜呜呜呜……”   “ 那个女人真是疯了,疯了。” 门外的容容听着屋内的动静,摇摇头,一脸厌恶地说。   卓画溪深吸一口气,没有言语。牡丹如今的“疯”,她如何能不理解?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卓画溪不能知道自己还是不是依旧能保持着所谓的理智,“ 终究都是认识的人一场,她也可怜。容容,一会让厨房弄些膳食。”   “ 我知道了。你也别太累了,毕竟她不是你的责任。” 容容叹口气,摇摇头,走下了楼。   “ 姐姐可真是心善,可是姐姐莫不是忘记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声音如玉,却比玉镯更冷透入骨。卓画溪转过身,看见季雪禾站在走廊的另外一端,嘴角微微带笑看着自己。   “ 你怎么来了?”   “ 姐姐有忧,我自然来替姐姐解忧。”季雪禾嘴角浅笑,脸侧转向那间屋门,“ 姐姐若是觉得棘手,不如让我与那位姐姐谈谈可好。”   “ 你?”卓画溪并不是非常相信季雪禾,她眼神带着怀疑地按着面前的季雪禾。   季雪禾能感受到卓画溪的目光灼灼带着不信任的打量,他并非介意,而是笑意浅浅地调侃,“ 姐姐如此看我,当真让人心寒。” 他说完,话语略带可怜的水汪,“ 不过是想帮姐姐罢了。”   “既然如此,你先替我看看牡丹的伤口。她将纱布揭下,只怕引起感染就不好,”卓画溪说着,听着屋内哭泣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后,她深吸一口气,问了一句:“ 牡丹,我进来了。” 随后,卓画溪推开门,看见牡丹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肩膀耷拉如同是被人抽去了脊梁骨与魂魄一般。地上散落的是方才被牡丹发泄丢砸的瓷杯碎片。卓画溪与季雪禾小心翼翼地绕过碎瓷片,走了过去。走了两步,季雪禾留意到脚边一物尚且有趣,他嘴角微微一笑,俯下身去,捡起地上的那物体。   “ 牡丹,你好点没有?”卓画溪看着面前的牡丹,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   牡丹并没有理会卓画溪的问候,她依旧呆滞地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眼神无神空洞地看着面前的地面,整个人如同神游一般。季雪禾轻步走上前,伸出一双凝肌若雪的手,“ 姐姐,你的东西掉了。” 他声音虽然轻绵,却因为手掌中的物体,引起了牡丹灰暗双目的注意。她动作木纳不连贯地转过头,眼神带着刻意地避会而不想要看季雪禾手掌中的东西。   “ 姐姐如花美貌,若是被人发现掉了一只耳,可怎么是好。” 季雪禾的性子格外柔和,他同样蹲下身子,“ 我替姐姐将这只耳缝上何如?姐姐喜欢何种颜色的细线?都说红线喜庆,姐姐可喜欢红色的?”   牡丹的眼神早已失去了神采,她只是呆愣地盯着季雪禾。眼神的懵懂好像丢失了方向的孩子一样,一片渺茫,只能任由人来摆布。见牡丹没有反对,季雪禾嘴角带着笑意,微侧过身,看着卓画溪,轻声言:“姐姐,可能给我针线?”   卓画溪知道季雪禾要做什么,她迟疑片刻,“当真要如此?”   “此耳虽然已然肌理无用,倒也能当作装饰,”季雪禾浅笑着看着卓画溪,反问:“ 姐姐比任何人都清楚容貌与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莫不是姐姐希望看着她余下的日子里只有一只耳?”卓画溪无言,她深吸一口气,只能别无他法地妥协,拿过针线递给季雪禾,口中不由得嘱咐了一句,“ 动作轻一点。”   那一句话刚落下的时候,季雪禾嘴角的笑意化开一道微波涟漪,“ 姐姐放心,她不会觉得痛的。” 话音落下,他一手托着那只残耳,一手双指轻捻针,针头戳破脸侧的皮肤,带着一根红色的丝线慢慢穿透细孔,再一次穿进了那一只残耳。   这样的景象,让卓画溪只是看着便觉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整颗心都随着那一针一线被一下扎进皮肉,穿过,再一下被提起。   一针一线,一线一阵。随着皮囊交接出渐渐被缝上的红线,那只残耳也慢慢被固定在了耳侧。卓画溪从未见过男子执针,不想他的动作不但毫不生疏,竟然还带着更胜女子的娴熟。最后一针的时候,季雪禾手指灵巧转动绕过细线,打了一个结,手指一勾,红线顺势断开。   整个过程中,牡丹竟然没有出任何的声音,安静乖巧的离奇。也许是季雪禾动作轻柔,可是再轻柔,尖锐的针端刺破肌肤依旧会感受到痛苦。然而,牡丹的表情不带着任何疼痛的感知。在季雪禾停下手中动作,口中喃喃说“好了”的时候,牡丹才回过神来,她抬起依旧不停打颤的手,顺着凌乱不堪的发梢摸到了被缝合上的耳朵。   正在这时,门外的丫头端着盛放着膳食的托盘走了进来。卓画溪看见进屋的容容,她提醒了一句容容,“ 小心地上的瓷片。一会将这清扫一下。” 说着,她扶起了牡丹,“ 吃点东西吧。我们先出去。”   离开了屋子,卓画溪关上了屋门,将目光转向季雪禾,“ 想不到你的医术倒也不算差。”   “ 姐姐何以见得?”对于卓画溪的言论,季雪禾流露出一抹带着意味的好奇。   卓画溪回想着季雪禾方才动作的娴熟,“ 方才你替牡丹缝上那只耳的时候,她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痛意。想必是你手法娴熟,经常替人缝合伤口所致。”   不想卓画溪的一番话让季雪禾没有忍住,笑了出来,“姐姐,你可真是有趣。”   “ 何意?”   一张白纱蒙住了季雪禾的双目,蒙不住的却是他双目中带着深意的嬉笑之意,“她的耳侧肌肤如今感受不到任何痛感乃是正常,如若再多过几日,到时姐姐将她全身筋脉悉数挑断,只怕她都不会流露出任何疼痛之意。”   屋内,牡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一碗清粥,身后的丫鬟细心打扫着地面的脏乱。牡丹伸出手,缓缓拿起汤勺,舀了一口清粥,送入口中。粥的口感柔绵,带着米香阵阵凝绕在口中,牡丹感受到口中似乎略感异样,她有些不自在地将口中地粥吐回了碗中。奶白色的粥面夹杂着一层红色夹黄的涟漪环绕,如同时水面的波纹,而在波纹的中央,似乎有什么东西。牡丹微微皱眉,手拿起勺子,轻轻拨开那个东西周围的红黄色,才看清那物体白色微泛黄,形状很像是一颗人的牙齿。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出自鲁迅先生评论孔乙己“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第十六章 铺中争锦   厢房内,桌上是的早膳颇为丰盛。卓画溪看着桌上的佳肴,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季雪禾开口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便不用蒙面了。你说双目只是用来看美好事物的存在,这早膳也算得上是美味可口了。”   季雪禾嘴角轻笑,略带孩子的口吻道:“ 姐姐倒真是有趣的人,还未品尝怎知美味可口。”   季雪禾玩笑的口气让卓画溪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那你想要装瞎到何时?”伴随着筷子落在碗边的声音,她的语气听着也带着一丝愠怒的味道。   “ 姐姐这就生气了?早上火气如此之大,小心活不长久。”   卓画溪也察觉到自己语气之中的不妥之处,深吸一口气,平静着内心,“也是我冲动。近日怪事频繁,总让我有时难以控制。加之方才见到牡丹那般……” 卓画溪的声音一点点变得微弱至无,她闭上眼,“ 罢了。方才是我态度不好。”   “姐姐若是火气大,我调一剂清热去火的药饮给姐姐就是,”季雪禾的语气很是柔婉,说着,他抬起双手放于脑后,解开了那层纱布的结,“若姐姐想见我的容颜,给姐姐见便是。” 白色纱布褪下的时候,取而代之的是一对灰色灵眸。   不得不说,季雪禾的容貌与他的性子一样柔和,让人看着便似乎就能抚平内心的躁郁。卓画溪起身,端起一碗,“ 用膳吧。” 她简单地说了一句。先替季雪禾盛了一碗米粥。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米粥,季雪禾的眼神带着微弱的好奇,“ 这米粥味道可好?”   季雪禾的话更挑起了卓画溪的奇怪,她问:“ 你从未用过?”话刚问出口,便从季雪禾的眼神中看见了答案,卓画溪用小汤勺拨弄着自己碗中的粥,说:“米的味道香甜醇厚,粥最养人润身,若用来做早膳自然是最好。” 说着,卓画溪右手抬起,夹起一旁的小菜,“ 粥本无其他味道,也有人喜欢伴着小菜吃下。”卓画溪说着,将手伸至季雪禾面前,“你可要试试?”   季雪禾没有说话,一双灰色的眼眸久久盯着卓画溪伸来的手,嘴角轻抿,终于开口道:“姐姐如此好心对我,莫不是在饭食中下了药?”   一句话让卓画溪瞬间收回了自己自作多情的手,“ 是我热脸贴冷屁股。” 她冷冷地吐了一句,将小菜放入自己的碗中,伴着白粥吃了下去。粥吃了一半的时候,卓画溪伸出手抓起桌上的一只包子,双手一掰,将包子掰成两半,里面冒着热气的肉馅伴随着卤汁的味道勾人味蕾。   卓画溪胃口很好地吃着早膳,季雪禾则是动作矜贵地舀起碗中的粥,眼神带着微笑的打量,看着卓画溪。察觉到季雪禾的目光,卓画溪咽下嘴里的肉包,问:“你看我做甚?”   “只是觉得姐姐的吃相很好,难怪人总说能吃成猪也是一种前世修来的福气。”季雪禾的话语褒贬难分,带着他特有的语气,“ 姐姐方才说因为怪事受惊,可是看着姐姐的胃口似乎依旧很好的模样,想来也不是大事。”   卓画溪嘴里咬着包子,看着季雪禾,“ 难道只是因为受惊便不用膳?如此更是不值。”   “ 姐姐如此心态,我便也能放心。” 季雪禾嘴角微微浅笑,手臂带着略微的迟疑,终究伸出时,缓缓拿起一只包子。   用完了膳,卓画溪便再一次来到了牡丹屋子的门前。说起来,她依旧放不下心牡丹的状态,“ 牡丹,我进来了。” 卓画溪轻声喊了一声,见无人应答便走了进去。   屋内空无一人,卓画溪带着疑虑地走到桌前,看着桌上看似并未动过的早膳,她不由得皱眉,眼神忽然被白粥中的一颗物体吸引,卓画溪捏起勺子,正想要看清楚那物体究竟是何物的时候,牡丹的声音惊扰了她的思绪,打断了她的动作。   “你在看什么?”牡丹先发制人地问了出来。   “ 这些早膳你未用?” 卓画溪松开了手,放下勺子,问。   牡丹的心情虽然已经平复了些许,但是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颤抖,“你这里这种东西我怎么吃得下去,我可是富贵人家的夫人。”也许是出于心虚,说话的时候,牡丹的手一直遮捂在左耳外的长发之上,“ 我要回去了,若是被家里那个女人闹腾了怎么办。我可是富贵人家的夫人,与你这种青楼之地的女子不同。” 牡丹的口气说的依旧断断续续,“ 对了,我还要去铺子取老爷的外衣。老爷的外衣,老爷的外衣。” 牡丹口中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字眼,匆匆便走了出去。前脚刚走出醉风楼,伴随着一缕阳光的照射,牡丹“啊”的一声叫唤出来,退回到醉风楼的遮蔽之下,一双难以适应阳光的双目急忙撇向另外一侧。   见牡丹如此奇怪,卓画溪问:“ 怎么了?”   “不过是眼光太刺眼。”   看着如此的牡丹,卓画溪着实放不下心。纵然她们之间没有多深的感情,可是终究同为女子,且她经历的磨难也够了。卓画溪开口道:“既如此,我便找马车送你回去。”   牡丹的声音微乎其微,她说:“ 不能是醉风楼的马车,我不能被老爷发现来了这里。”   “好。” 卓画溪点点头。   也许是卓画溪的态度平和,牡丹沉思阵阵,问道:“ 卓画溪,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 什么?”   “ 帮我去东街的锦华阁一趟,我家老爷在那里裁定了衣服。”牡丹说着,低下头,手依旧死死捂住左侧的长发,“ 今日需要取回。可是我的模样…… ”   “ 既如此,我去便是。取回后我会让人送去给你,”卓画溪说完,看着牡丹眼神中的担忧,继而言:“你且安心,自然不会让人发觉你来过醉风楼。”   送走了牡丹,卓画溪便朝着锦华阁走去。锦华阁算是当地比较有名的裁缝店,看着锦华阁门口彩||金色的装饰门匾,便能知道这里的衣物也定是价高比金的。   “掌柜的,我来取东西。”卓画溪走进锦华阁的大门,便说了一句,“掌柜的?”不过锦华阁内似乎没有人的模样,一片安静,“ 掌柜的?”卓画溪喊了几次,依旧无人应答。卓画溪心生疑惑,却也没有多做怀疑。她的目光慢慢架子上的绫罗绸缎所吸引,脚步也不自觉地走了过去。那些衣料根据材料颜色与花纹整齐地排列在架子上。其中一匹最为绝美,那是一匹浅绿色锦缎印染浅白色水荷花纹,水荷的周围还有绢布恰到好处的点缀衬托,“ 好美。” 卓画溪的手不由得伸出,想要抚摸那匹衣料。   “ 舒玄,这匹好漂亮,我想买来做新裙。”一只手比卓画溪更先一步落在那匹锦缎之上,“ 画溪?你也来看衣服?”   卓画溪没有想过在这里竟然能碰见楼舒玄与曲华裳。曲华裳亲密地挽着楼舒玄的胳膊,二人看起来也正是应了夫妻恩爱一词。只不过,楼舒玄的眼神却是另外一种神色地看着卓画溪。   “ 画溪,你是不是也喜欢这匹布?正好我们一起买了吧,这样我们就能穿一样的了,”曲华裳依旧如同曾经一样笑嘻嘻地一把从卓画溪面前夺走那匹布,笑着放在身上比划着,“可是画溪,你不适合绿色。绿色还是要我穿好看,所以还是我买吧。”曲华裳的语气带着孩子气的霸道与娇蛮,她双手撑着绿荷锦放于身前,一个转身,“ 是不是特别衬我?舒玄,你也喜欢我穿绿色的是不是?”   “华裳,别闹了。这锦缎是画溪先看见的。”楼舒玄的眼神从卓画溪身上缓缓移到那匹锦缎之上,说:“这里还有这么多别的,不如你换一匹?”说着,楼舒玄就要从曲华裳手中拿走那匹锦缎。   听着楼舒玄的此番话,曲华裳不乐意了,她倔强地一把从楼舒玄手中抢回锦缎,“ 凭什么我要让!我也喜欢这个!为什么她不能让着我?舒玄,难道你不爱我了么?”曲华裳的口气带着撒娇的神态,她手不停地摇晃着楼舒玄的胳膊。   卓画溪不言不语,看着他们的这番闹剧。   “ 华裳,不要闹了。你穿绿色没有画溪穿的好看。” 楼舒玄似乎被曲华裳的态度弄的有些心烦意乱,加之卓画溪在场,更让他不由得急躁了许多,“华裳,这匹给画溪。”说罢,楼舒玄伸出手从曲华裳手中拿走了那匹衣料,不再理会胡闹的曲华裳,而是径直走到卓画溪面前,“ 画溪,这匹很适合你。”   楼舒玄的做法引起了曲华裳强烈的不满,她原地重重地跺了跺脚,喉咙里爆发出一阵孩子脾气的宣泄,“ 啊——”曲华裳三步两步冲上前,手抓住那匹锦缎的一角,“ 我不要让!” 她的语气强硬不带着任何商量的痕迹,随着她手用力往回一拉,指甲一下勾住水荷旁的绢布,只听见“嘶——”一声,那匹绿锦被曲华裳的指甲撕扯出一道口子。见到锦缎被自己撕扯破,曲华裳一下吓住了,她急忙松了手,往后退了两步。   楼舒玄看着被撕坏的锦缎,话语带着严厉地问:“ 华裳,你还要如何胡闹!”   “ 你,你凶我?”从未被楼舒玄吼过的曲华裳被他的声音震慑到,不由得惊了一下,“ 你为了她,为了这破布凶我!我不要这布了!” 少女性子的执拗与委屈一下袭上心头,曲华裳甩头便跑了出去。   楼舒玄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两步,停了下来。   “ 不去追她?”这时,卓画溪才缓缓开口。   楼舒玄看着曲华裳的背影,否定道:“不用,她需要时间自己静一静。”   “ 她的脾气到底是没有变。” 卓画溪哼笑一声,低下头,看着手中依然被曲华裳撕坏的衣料,“ 可惜了。”   楼舒玄转过身,卓画溪的安静与知书达理映入他的眼帘,“ 画溪,你若是喜欢这种的,日后我买了送你就是。”   卓画溪并未抬头,眼神依旧看着手中的绸缎,嘴角微扯,“ 这又算做什么。” 话出口,卓画溪抬起头,看着楼舒玄,“ 你该去追她。”   “ 你希望我去?”面对卓画溪的话,楼舒玄愣了片刻,问:“画溪,你当真如此希望?”   卓画溪的目光对上楼舒玄的双目,说的一字一顿,“ 她是你的妻。你追她,合情合理。”   “ 若你执意想如此,我去就是。” 楼舒玄咽了咽喉咙,脚步在走到门外的时候停住片刻,喉咙的声音低沉,“ 画溪,如果我娶的是你…… ”   未等楼舒玄说完,卓画溪便打断了楼舒玄的话,“ 只可惜,我并非想嫁。”   听她如此之说,楼舒玄知晓自己此刻也不能再多说些什么,便走了出去。锦华阁中再一次只剩下卓画溪一人,她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锦缎,闭上了双目。   “ 姑娘,” 一阵苍老却很慈善的声音从一侧的门内传来,一位看似年过六旬的妇人走了出来,“ 我方才无意听见你们的事情。”   “ 没事。”面对妇人的歉意,卓画溪浅笑着摇头,“ 我才是该说不是的人。将这好好的锦缎弄成如此。大娘,这锦缎我会买下的。” 卓画溪真诚地说:“我今日来,是想要取回洪老爷裁定的衣服。”卓画溪说着,看了看大娘,问:“今日掌柜的不在么?”   “ 我家那儿子似乎得了什么病,” 听闻卓画溪的问候,大娘摇了摇手,拉开身后柜子的抽屉,寻找着卓画溪要的东西,“ 见不得人。我也就来帮着了。” 正说着,大娘双手捧着一件整齐折叠好的衣服,“ 姑娘,这就是洪老爷要的。”   “ 多谢。大娘,这锦缎是我弄坏的,也算一下多少银两。”卓画溪放下手中的锦缎,双手捧过那件衣物。   就在这时,一旁门中传来一阵怪异的一声嘶吼低鸣:“吼——”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赶作业,第十七章于周六晚八点更新。 ☆、第十七章 铺中尸(一)   “ 来了,来了。” 听见如同动物的吼叫,大娘并未感受到惊慌,而是扭过头,对着屋内的黑暗处回应了一句,“ 一会儿就来。”大娘转过头,挥了挥手,说:“姑娘,这锦缎坏的,便不能收你的银子。你若不嫌弃,拿去就是。” 大娘笑着脸与卓画溪说完,便走进另外一间屋内,“别急,这就来了。” 大娘一边步履略带蹒跚地走进另外一侧的门内,口中一边喃喃自语。没有过多久,出来的大娘卷起衣袖的双手中提着一只暗褐色的木桶。木桶看着很沉的模样,大娘一人提着显然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看着大娘因为倍感吃力而皱起的眉头,弓下的身子,卓画溪走了上前,“ 大娘,我帮您。”说着,卓画溪的双手紧紧握住木桶的手柄。   “ 哟,姑娘,这可使不得。” 大娘看着卓画溪衣着光鲜好似富贵人家的小姐,急忙阻止。   “ 无碍,这样的事情我曾经也经常做。”卓画溪笑着摇摇头,执意帮着大娘提着木桶。木桶真的很沉,想必是装了满满的东西。木桶盖着盖子,卓画溪虽然不能知道木桶中究竟装着的是什么,可是却能隐隐约约闻到一股类似肉铺子内的味道。   “ 好了,姑娘。我自己来就好了。” 刚走进侧门内,卓画溪看见一个清爽干净的小院,大娘呵呵一笑,眼神带着感谢地说:“真是谢谢姑娘了,这里就好,我自己便行。”大娘说着,从卓画溪手中接过木桶。重心的转移让木桶一阵摇晃,落在地上的时候,桶盖因为磕碰摩擦而微微侧位一角。无意中,卓画溪透过那一角看见桶内的东西,深红粘稠的浆液之中似乎包缠着白色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是动物的内脏一般。   大娘急忙慌张地将盖子重新盖上,说:“我儿染病,莫要让姑娘沾染了病气,姑娘还是先回吧。”   卓画溪的目光这才带着疑虑地从木桶上移开,微微皱起的眼神不由地停留在大娘身后的一间屋子上。那间屋子格外醒目,因为相比院中的其他房屋,那一间的所有纸窗都被钉上了结实的木板,这样的景象让卓画溪觉得似成相识。“那我先告辞。” 卓画溪的眼神紧盯着那扇上了铜锁的门,脚步缓慢移开。在她转身离开小院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如同野兽的吼叫与大娘开锁的声音。   卓画溪脚步略带沉重地离开了锦华阁,踏出锦华阁的时候,她不由得再一次回头,手中紧紧握住残锦。脚步加快地离开了那里,一路急步匆匆地回到了醉风楼,刚进门,她便将手中的衣服交与醉风楼内一龟公,“将这个送至洪老爷府中。”吩咐完,她便行色匆匆地走上了楼,一路急赶地回了屋子,关上了门。   屋内,靠着房门站着的卓画溪心跳很快。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方才锦华阁内的声音,那间不透光的屋子,还有那只如同装满了牲畜内脏的木桶。“只怕是我多心了,”卓画溪摇了摇头,安慰着自己,“ 也许只是什么野狗一类。”卓画溪说着,拿起桌上的杯,到了一杯压惊茶,递到口中的时候才觉茶凉,茶凉更显苦涩。似乎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卓画溪放下茶杯,走了出去。一路绕过走廊亭台,来到后院的一间屋内。白日里,姑娘们都在休息,也显得安静清闲的多。唯独一间屋内,传来阵阵琴音飘渺。   走进屋内,卓画溪看见先生正在尽心教导画莲音律的玄妙,画莲也听的认真,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先生。看着画莲如此,卓画溪不由得想到了王三。只怕画莲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变的如此了罢。   “ 画溪姑娘,”余光瞥见卓画溪的画莲立即起身,行了一个礼。   “ 打扰你们了,”卓画溪眼神示意她坐下,她脸上的笑意完美地遮盖住了心中的万千思绪,“ 不曾来看过你的技艺,今日想着便来看看。”   先生单手捋胡须,嘴角带着笑意地赞赏道:“ 画莲姑娘学的很快,慧根很深,算得一个可塑之才。”   听见先生的赞赏,画莲脸色略带害羞地低下了头去,“ 是先生教的好。”   “教的好与学的好并不相矛盾。”卓画溪嘴角带着笑意地说:“你若是用心学,也不枉费我替你寻来了先生来。”   “ 那今日就到此,老夫过些时日再来。今日所教之曲还希望姑娘能稍加练习。” 老先生与画莲吩咐完,走了出去,眼神略带歉意地看着卓画溪,“ 画溪姑娘,只怕这月是不能来了。”   “ 先生可是身体不适?”卓画溪关心地看着先生,问。   老先生叹了口气,摇摇头,“并非如此,而是家中出了些事情,需要回乡一趟。”   看着先生似乎有难言之隐的模样,卓画溪也不愿强人所难地逼问,她说:“既如此,先生回去之路可要小心。若是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地方,先生开口便是。”   老先生双手作揖,表达感谢,“ 那就先谢过姑娘,姑娘也好好保重身子。”   送走了先生,卓画溪重新走进了屋内,看见屋内一双手依旧落在琴弦之上的画莲,卓画溪轻声言:“ 练习固然重要,适当休息也是必须的。”   正说着,门外传来了画梅的声音,“姑娘,我要出去置办些东西。你可想吃东街的烧饼了?我去给你买了回来。”   透过窗子,卓画溪看着屋外的阳光正好,看着眼前也算的年岁相当的两个丫头,卓画溪说:“画莲,你今日可以与画梅出去走走。”卓画溪说着,从荷包内拿出一锭银两,递到画莲手中,“用这些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黄昏之前回来即可。” 说完,她吩咐着画梅,“ 带她去你们常去的胭脂水粉店,或者去看看衣裙纱料,置办些新衣。”   “ 好嘞。”画梅笑着点头答应。   画莲看着掌心沉甸甸的银子,眼神带着停顿的疑惑,“姑娘,这钱…… ”   “ 你拿着就是,” 看出了画莲心中的胆怯,卓画溪五指覆在画莲手上,将她的手掌合拢,“ 去买些自己喜欢的衣服吃食。”   画莲愣了片刻,低头看着手掌中的银子,再次抬头的时候,眼神里带着意思略显稚嫩的笑容,“ 多谢姑娘。” 那一声道谢清脆好听如同枝头黄鹂啼两只。   “ 走吧。” 画梅拉过画莲,“ 姑娘,那我们走了。” 说罢,两个丫头笑着走了出去。看着她们的背影,卓画溪的嘴角也不由得笑了起来。阳光照耀在正值花季的女子身上,美妙如同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庭院内,这样的情景只怕便是人间最美的画作。   被她们的笑声所染,一路走,卓画溪嘴角都是带着温和的笑意。然而,她的笑意在天色渐黄昏的时候渐渐僵硬在脸上。   日渐黄昏,晚霞的绯色在扫过大地的时候取代了阳光的明媚,替人间蒙上了一层如同纱雾,让路途中的旅人看不清,辨不明归途的方向。   卓画溪站醉风楼的门口,眼神盯着门前渐渐变得稀疏的人流。“小溪儿,你在看什么呢?”走来的容容好奇地顺着卓画溪的眼神看去,“你可是在等谁?”   “ 容容,她们还未回来。”   “ 谁呀?”   “ 画莲与画梅。”卓画溪的眼神依旧注视着门前的路径,“她们本该黄昏就回来。”看着一点一点暗下来的天色,卓画溪心中不由得嘀咕担忧了起来,画梅说去东街,怎么还未回来?联想到白日里在锦华阁内所见的东西,忧虑一点点占满了卓画溪的双目,“ 容容,你替我看着醉风楼,我要出去一趟。”说着,卓画溪转身走进屋内,眼神四处搜寻,一把抓起桌上的一只火折子。   “ 小溪儿,你要去哪?”跟着卓画溪的脚步,容容问。   走到后院的柴房,卓画溪环顾四周,手拿起拆房门口的一根木棍,在手里敲打挥舞了几下,确定了木棍的结实,她转身便朝着门外走去。卓画溪的反常引起了容容不停地发问:“小溪儿,这天就要黑了,你拿着棍子去哪儿?”   “ 我要去找她们,”卓画溪说得一本正经,“ 容容,你替我看着醉风楼。”   容容看着卓画溪的模样,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他不放心地说:“小溪儿,我与你一同去。”   卓画溪摇头,“容容,醉风楼需要人看着才可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卓画溪再三宽慰着容容,让他安心。   容容深知卓画溪的倔脾气,也知道自己劝不住她,便叹了一口气,说:“那好吧,你早去早回。”   卓画溪走到门前,看见季雪禾如同客人一般坐在最靠门口的一张桌前,手微抬瓷杯,茶入口,轻抿,“姐姐一人出门,不怕撞鬼?”随着他话语的说话,音调也变得带着一丝难辨阴阳的诡异。   卓画溪看着季雪禾。说实话,不害怕?那是假的。她怎会不怕遇见王三那种疯子。倘若不怕的话,她便不会带着木棍,也就不会问出那一句:“ 你可愿与我同去?”   季雪禾听罢,五指微转瓷杯,唇齿轻动,“ 今日巧不想出门。”   一句简单的话,拒绝了卓画溪的请求。她看着季雪禾,并为强求于他,“ 那你保重。一会儿醉风楼开张,你若是在楼下只怕不妥。还是先回屋休息。” 说完,卓画溪大步地走了出去。    ☆、第十八章 铺中尸(二)   一女子单人眼神透露狠绝,手中紧握木棍,走在逐渐被阴暗笼罩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也许是卓画溪的眼神太过于犀利坚定,路上偶尔路过的人见到她都纷纷不自觉地绕远躲避。   一路忐忑,终于来到了锦华阁的门前。卓画溪转了转手中的木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敲了敲门,在她手指关节扣上门的时候,门应声打开。   卓画溪看着入夜却并未上锁的大门,心中不安的感觉变的更加明显。可是她不能退缩,也许画莲与画梅就在里面。如此想着,她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卓画溪抬起的双手攥紧了木棍,做好了随时攻击防御的姿势。她压低了声音,很轻地喊着:“画莲?画梅?你们在么?”   屋内黑暗一片,鸦雀无声的安静。然而,这份本该属于夜晚的宁静却让卓画溪的心更显忐忑不安,“ 画莲?”搜寻无果的卓画溪将目光投向了比夜晚更黑暗的侧门别院,她动作生硬地咽了咽喉咙,脚步略带迟钝地抬起,一步一步往前挪动,“ 画梅?”   走进小院子,借着天空中的月光,卓画溪看见白日里那间被上了锁的门已然敞开,一把铜色的锁链凌乱地散落在地面。“ 画梅?画莲?”卓画溪紧握木棍的手开始出现微颤,她的声音微乎其微,步履更加艰难地往那间屋内走去。在第一只脚踏进门槛的时候,一阵鲜血浓郁夹杂肉||糜肥腻的气味传进卓画溪的鼻腔。那股味道。好像是肉铺摊子的气味,又好像是屠夫屠杀牛羊的棚内的腥臭。难以忍受的味道让卓画溪不由得皱了皱鼻子,屋内的漆黑一片更是阻挡了卓画溪的视线。   卓画溪小心翼翼地放下木棍,从袖中拿出带来的火折,点燃。微弱的火光照亮面前的景色,让卓画溪勉强能看见屋内的布局,她一手举着木棍,一手握着火折子,四处看着。隐隐约约,她似乎看见一个类似木桩的东西。借着火折子的光,她看见面前是屋子的主梁,主梁上拴着一根粗壮的麻绳,麻绳的另外一端已经被扯断。看得出来,这里曾经禁锢着什么东西。不管是什么,从已经被扯断的麻绳能看出,那个东西已经挣脱牢狱,跑了出去。   随着她脚步下一步的落下,脚感受到一阵一样的触感,好像踩在什么柔嫩软绵的东西之上,伴随着脚用力的下踩,能听见一声“唏——”的声音,如同是有什么东西因为外力而被挤了出来。卓画溪感受到异样,她身子往后一退,抬起脚,将火折子靠近地面。忽闪忽闪的火光倒映出地上的物体。那是一截肠子,看不出究竟是牲畜的还是人的。肠子外裹着一层黏膜,看着更带着一种滑润的感觉。方才被卓画溪踩断的地方,一些看不清楚的粘稠之物被挤了出来,带着一阵腥臭的腐烂气味。   “ 唔——” 卓画溪腹部一阵恶心翻滚,她急忙走到另外一旁,脚不自在地踏蹭着地面。只不过,这里的地面都并不干燥,四处都带着粘稠的潮湿,就好像是浇上了水一般。这里的环境让卓画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且画梅与画莲似乎并非在这里。“ 还是离开吧。” 卓画溪自言自语道,缓缓转过身去,“ 倘若画莲与画梅不在此处,那她们去了哪里?”正在卓画溪一头雾水地踏入小院的时候,她看见院落之中似乎多了一个人影。那人背对着卓画溪,站在院门口处,动作呆愣木纳,长发凌乱不堪。   “ 大娘?”卓画溪无法辨认出那人的身份,她手里提着木棍,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近,“ 还是掌柜的?”   卓画溪距离那人只有几步之遥,那人脚步一顿一顿地扭转过身子,眼神无光地看着卓画溪。月光之下,映照出来的除了那人扭曲变形的嘴脸,还有他眼底最原始的贪婪欲望,“ 噜噜噜。”奇怪的喉音从他的口中发出。   卓画溪全身如同被雷击一般打了一个颤抖,她肌肤紧绷,双手死死握住了手中的木棍,一步一步往后退。那人的头生硬地来回扭动,似乎是在观察着卓画溪。   “ 不要打他!” 一阵带着急切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之间怪异的凝视。   原本紧绷的意识被那一阵喊叫声惊扰,卓画溪双手一抖,手中的木棍险些掉落在地面。她看着从自己身后一路小跑来的大娘,“大娘?”   “ 这是我儿,他只是染病了。姑娘,你不要打他。”大娘的声音语气带着乞求,她手紧紧拉着卓画溪的手腕,“ 他一直都在自己的屋子里,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姑娘。”   卓画溪这才知道面前早已面目全非,勉强称之为人的竟然就是锦华阁的掌柜,“ 大娘,他已经不是人了。”   “ 不,不。他依旧是我的儿子,” 大娘哭着摇着头,说:“他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就算吃的,也都是吃那些个牲口的血肉。我的儿子只是病了,他只是病了。” 大娘低着头,泣不成声,“ 姑娘,你不要打他。我给你跪下了,姑娘。”说着,大娘就要跪下来。卓画溪急忙一把拉住大娘,“ 大娘,你不要这样。”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观察着她们的掌柜忽然眼神放光,口中发出野兽特有的嘶吼,双爪撑开,五指绷住,扑了过来。“ 大娘小心!” 卓画溪眼尖手快,她一把推开大娘,自己往后一跳,举着木棍眼神警惕地看着面前早已发狂的掌柜。   “ 咕噜噜,”掌柜喉咙里的声音带着侦查的味道,他再一次一动一顿地歪了歪脖子,眼神观察着卓画溪的架势,并未再做进一步地进攻。而卓画溪也抓紧了手中的木棍,牙关紧咬,做好了随时与他一决死战的准备。   “ 儿啊,是娘。和娘回屋子,好么?”大娘看着面前的情景,她摸了一把眼泪,手腕带着微颤,呼唤着掌柜的。   听见大娘的声音,掌柜的喉咙发出一阵如同倒吸一口凉气的喉音,他转过头,眼神同样盯着大娘。   “ 儿啊,别再犯错了。和娘回屋子,好么?”大娘再一次,语气温和地说着,语气的平淡就如同她的儿子并未变的异样一样。   掌柜好像能听懂大娘的话,他挪开脚步,转过身,将注意力从卓画溪身上移到了大娘身上。一步一步,动作缓慢地走向大娘的方向。看着如此动作的掌柜,卓画溪眼神微皱,心里想着难道他当真还能记得娘亲?   “ 儿啊,来娘这里。”看见朝着自己走来的掌柜的,大娘的眼神化开慈母的祥和与关爱,她伸出双手,姿势如同迎接拥抱孩子一般。掌柜的走近大娘,他眼神依旧不停地打量着大娘,学着大娘的模样,僵硬地伸出自己的手,抓住了大娘的手掌。   “ 好孩子,好孩子。” 见到掌柜的如此,大娘欣慰地笑了出来。   掌柜的口中再一次发出一阵喉音,他低头打量着手中大娘略显粗糙的手,眼底地渴望浮上表面。下个瞬间,他速度极快地低下头去,尖锐地牙齿撕咬在大娘的手骨之上,随着双手有力的撕扯,连接手骨的经脉被扯断,大娘的手掌也在伴随着尖叫声中被撕成了两半。   “ 大娘!” 卓画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吓到,还未等她再反应过来,掌柜已经一口咬在大娘的喉咙上。   “ 大娘!” 卓画溪大气不敢多喘,眼睛不敢多眨,双手紧握木棍,三步两步走了上去,对准掌柜的后脑勺,狠狠砸了下去。那一下砸的很重,让掌柜的整个身子摔在地面,“ 吼——” 感受到袭击的掌柜的缓缓站起身子,转过身,嘴角流着依旧炙热的鲜血。而躺在地上的大娘,全身抽搐,一手捂着自己喉咙的伤口,鲜血好似涌泉般从伤口中不断涌出。   “ 吼——” 掌柜的眼中带着敌意地看着卓画溪,他一步一步走上前,“ 吼——”   卓画溪的手已经出现颤抖,她一步一步后退,眼神死死停留在掌柜的身上。在退到院门后的时候,她猛然转过身,双腿飞速地奔跑。掌柜见卓画溪跑开,他也追了上去。   一路跑,卓画溪不敢回头,生怕回头的刹那就能看见掌柜追上来的嘴脸。一路不敢停歇,她从后院跑到了锦华阁大堂。   “ 咚!” 一声。掌柜的一下跳跃起,重重地落在柜台之上,阻断了卓画溪的出路。他双手撑地,如同是豺狼一类地盯着卓画溪,好像是看着盘中餐。就在他双腿用力,一个蹬起,朝着卓画溪扑来的时候,一道掌风从敞开的屋门外打进,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掌柜的后腿,“ 嗷!” 一声吃痛地叫喊声,掌柜因为那股力道而重重地摔了下来。   见到有空隙,卓画溪没有多想,手脚并用地跑了出去。屋外的路上空无一人。   “ 吼——”身后的掌柜并未罢休,正在他冲出屋子的时候。一道银光闪过。只是眨眼之间,一把细却锋利的银剑已经穿透了掌柜的喉咙。速度之快,剑刃上没有沾染任何血珠。   “ 噜,噜,噜,” 掌柜整个人如同被钉住,四肢不停挥舞,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噜,噜,噜。”在声音慢慢变的尖细起来的时候,剑微微旋转,“嗖” 的一声抽出,伴随着月光之下的弧度,浓沉的黑血洒落在地面,绽开出一朵朵血之花。   因为剑的抽出,掌柜的身体也好像失去了支撑,一下瘫倒在地上不断抽搐,喉咙的伤口中不断流出粘稠的液体。   事情发展得太快,快到让卓画溪来不及去想,只能借着月光,看清了面前一身白衣的男人,“文辞?” ☆、第十九章 蛊尸之惑(一)   文辞并未多话,而是从腰间拿出一块手帕,将剑刃上残留的污血擦净,眼神冷漠地扫一眼地上一动不动的掌柜,冷音如霜降,“ 为何你会在此处。”   卓画溪走上前,看见地上的掌柜,刻意绕了开,“ 我是来寻人的。他死了么?”   “ 早就该死。” 文辞的眼神无甚波澜,擦好剑,他走进锦华阁。   这样的夜,地上还留着一具尸体,卓画溪的本能告诉自己独身一人并非明智之举。她小步加快跟上了文辞,“ 掌柜的娘亲还在里面,她受伤了。”   听见卓画溪的话,文辞脚步停顿住,问:“ 何处。”   “这里,”卓画溪领着文辞穿过侧门,来至小院,看见身受重伤的大娘半身靠着墙角躺在地面。她已然没有了呼吸,眼神睁的老大,死不瞑目,“ 大娘?”卓画溪小声地喊了喊。   文辞看了看大娘喉咙的伤口与她一只被撕成两截的手掌,大致能猜出发生了什么。文辞走近大娘的尸体,手中剑的剑锋顺着大娘被撕扯的手掌伤口一路上滑,落到大娘胸口心脏部位的时候,一个手力,将剑锋刺入。   “你做什么?”卓画溪被文辞的做法惊讶到,她问道。   文辞并未回答卓画溪的话,手中的剑转动方向,在大娘心口的位置切开了一道深入内部的口子,里层还未僵硬的皮肉被翻扯了出来。血腥的景象让卓画溪不忍直视地侧过头,她隐忍着内心的抗拒,说:“大娘去了,为何还要这样?”   文辞依旧没有理会卓画溪的话,他的目光扫过大娘胸口的伤口后,口中喃喃自语:“ 果然。”   听见文辞的声音,卓画溪才侧过脸,眼神看过去,翻扯出来的皮肉包裹着丝丝鲜血,肉下的白骨依稀可见,卓画溪顿时觉得体内一阵呕意。不过,她的目光很快就被一堆奇怪的东西吸引。她看见在黏糊的血肉之中似乎还排列包裹着许多球状的颗粒,密密麻麻地附着在血肉内,“ 那些是什么?”   文辞手中的剑轻碰其中一颗,一个用力,将其戳破,在银剑刃刺破外壳的时候,卓画溪听见一阵“嗞——”声音,随即一道白烟从银剑刺入的地方升起。“ 这是什么?”卓画溪问。   文辞声音平淡地回了一个字,“卵。”   “ 卵?”听见那个字的时候,卓画溪觉得胸口一阵难受,“ 为何会有卵?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正在卓画溪问的时候,文辞眼神微微流转。一把拉住卓画溪手腕,一个凌空而起,飞跃上一旁的屋顶,压低了身子,“ 莫开口。” 文辞话语简单地吩咐卓画溪,眼神紧紧盯着屋下。   卓画溪不解,她趴在屋顶上,眼神同样看着楼下。不一会,只见三两个人模样的东西摸索着走了进来。他们动作诡异僵硬,极其不协调。其中一“人”四肢并用,爬行到大娘的尸体旁,伸出鼻子闻了闻,喉咙里发出一阵“噜噜噜”的声音。另外的两“人”被声音吸引,也走了过来,纷纷低下身子,打量着大娘,确定大娘没有动弹之后,一“人”低下头,埋首在大娘被撕扯烂的手掌上。一阵牙齿咀嚼啃食的声音伴随着静夜的微风飘入卓画溪的耳中。卓画溪眼神瞪的滚圆,她不敢出声,目不转睛地看着屋下的三个“人”正在享受一场饕餮盛宴。   大娘的身体快被啃食完的时候,文辞缓缓起身,带着卓画溪动作轻缓,不留声音地飞跃下屋檐。他看着面前还沉浸在进食的三“人”,手中的剑没有留情,速度极快地刺穿了其中一人的喉咙,在另外一“人”被惊扰,正要扑来的时候,他的剑已经抽出,准确无误地传入那“人”的喉间三寸。   “ 吼——” 还剩一下一“人”,他没有朝着文辞攻去,而是张开双臂扑向手无寸铁的卓画溪。   “ 嗖!” 一声。卓画溪看见面前正要扑来的“人”忽然钉住,他的喉间插着一把剑,随着剑从他身后抽出,他倒在了地上,双腿微弱抽搐起来。   解决了三“人”,文辞才不急不慢地拿出方帕,擦拭剑刃,“ 走了。”他吩咐了一句,转身便离开。卓画溪跟上了他的脚步,走过大娘身侧的时候,卓画溪看见大娘的半身已经被啃食的只剩下白骨零星带着肉渣,体内内脏顺着流淌一地,味道腥臭夹杂着糜烂之感。   走出了锦华阁,卓画溪开口问道:“他们究竟是什么?”   文辞没有停下脚步,口中说:“蛊尸。”   “ 蛊尸?那是何物?为何我见到王三也是如此?还有那些卵,那又是什么?”卓画溪的问题很多,她问得不依不挠。   听完了卓画溪的问题,文辞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神淡漠地看着卓画溪,“ 那便是蛊尸。” 说完,他便要离开。   “ 等一下。”卓画溪喊住了文辞。   “ 我无空回答你的问题。” 文辞停顿脚步,声音冷漠。   卓画溪抿了抿嘴,说:“ 多谢相救。”   “ 无心救你,只是路过。”   听着文辞的说辞,卓画溪顿了顿,“ 一开始在锦华阁内,若不是你出手相救,也许我也成为掌柜的盘中餐了。”   文辞没有再说话,而是丢下一句:“ 天已黑,若想死,尽管留在路上。”说完,他提剑离去。   文辞的话不无道理,这样的黑夜,她一人在外确实不妥。想着,卓画溪加紧脚步,朝着醉风楼的方向走去。   听见醉风楼的歌舞升平,看见楼内灯红酒绿的时候,卓画溪一颗悬着的心才稍微落下一半。刚走进醉风楼的大门,就看见画梅扑了过来,“ 姑娘,我听说你出去找我们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见到画梅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卓画溪一下拉过她,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画梅?你去哪了?遇见了什么人?可伤到什么了?”   听见卓画溪一股脑的问题,画梅愣了愣,诚实地说:“我与画莲去了东街,之后正要回来的时候遇见了楼状元。他说有东西要托我们给姑娘,我们就随着他去了状元府。”   听完画梅的话,卓画溪自言自语地问:“ 楼舒玄?”   “ 是,” 画梅一边说,一边扶着卓画溪绕开人群,走上楼,“ 姑娘,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可担心死你了。”   “ 我不过是四处去找了找。” 卓画溪摇头,她没有将自己看见的说出来,而是继而嘱咐着画梅,“ 画梅,听着。今后不管去哪,天一黑便不要在外,可知道了?”   “ 是。” 画梅虽然不懂为何,也点头答应下来,“ 姑娘,你身上怎么一股味道?可要先沐浴?”进了屋,画梅问。   卓画溪点点头。   待画梅将一切准备妥当,坐在浴桶中的卓画溪闭上眼,感受着热水的蒸汽温暖。虽然说自己出门一趟无获,可是也幸好画梅与画莲并无大事。只不过,那些蛊尸究竟是什么?卓画溪想着,睁开双眼。文辞不愿多言,她如今知晓的也只是“蛊尸”这两个字。回想着锦华阁中发生的事情,卓画溪记得文辞的每一剑都是正入那些蛊尸的喉咙。说起来,这样的事情自己也做过,因为有人与自己说过一句“喉间三寸便好。”卓画溪眼神微垂,看着洒满了花瓣的水面,眼神一点点凝结。   醉风楼的莺歌燕舞并未被窗外黑夜的诡异影响,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卓画溪来到季雪禾的门前,她轻扣门。   “请。”   听见屋内的声音,卓画溪推门进入。进门的时候,她脚步停顿了片刻,双眼看见季雪禾屋内坐在一张椅上的画莲,画莲原本笑意灿烂的脸也因为卓画溪的出现而僵硬,“ 姑娘。” 她急忙起身行礼。   卓画溪看着面前的两人,他们似乎交谈甚欢的模样。卓画溪识趣地说:“ 似乎打扰你们雅兴。”她说着,将目光移向了季雪禾,语气冷淡,“ 有话问你。”   听到卓画溪如此说,画莲低头言:“我先下去。” 她说着,一路如同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抿了抿嘴,走了出去。   画莲关门离开后,季雪禾叹息一声,“ 姐姐语气如此之冷,可吓坏小姑娘。”他的话语带着与身俱来的缠绵柔存,“倒也是个有趣的人儿,若是被姐姐吓坏,岂不可惜。”   面对季雪禾的调侃,卓画溪并未作出回应,她的目光依旧淡漠,“ 你可知道蛊尸?”   听到卓画溪如此说,季雪禾沉默久久,笑叹出来,“ 我说不知道,姐姐也不会信的,不是么?姐姐能如今来问我,便是心下了然我是知道的。”   “ 你若是不知道,如何会与我说喉间三寸。”卓画溪话语犀利。   季雪禾听到她接近质问的口气,并未动怒,而是缓缓起身,嘴角浅笑,“ 若说是猜的,姐姐可信。”   听到季雪禾敷衍的口气,卓画溪心中压抑许久的害怕化作一抹怒意,“ 你胡言!” 季雪禾分明是知道内情的,可是他却偏偏不愿意说出来。他的这种故意刁难嬉笑之意让卓画溪几步上前,动作粗鲁地一把拉扯过季雪禾的手腕。季雪禾并未反抗,而是顺势往后一倒,因为季雪禾身体的带动,卓画溪一个重心不稳,脚下一扭,跟随着季雪禾一同倒在床上。将要跌落床沿的时候,她双手急忙撑在床榻之上,固定住长发的簪子因为晃动掉落,长发如瀑般落下,落在身下季雪禾的身上,与季雪禾同样肆意披散开的柔发三千交织凝绕,季雪禾的双手自然落于脸两侧,嘴角微微带笑地注视着卓画溪,“ 姐姐如此这般,是想要做些什么。”    ☆、第二十章 蛊尸之惑(二)   “ 小溪儿,你回来了?我听画梅说你在这里?” 直接推门进来的容容嘴里嘟囔着,“ 小溪儿?”他刚走进屋,正奇怪的时候,眼睛一下看见将季雪禾“扑倒”在床上的卓画溪。卓画溪长发披散,妆容洗净,带着刚出浴而特有的香薰清新之气,“ 你们,你们。你这个不要脸的男人,你对小溪儿做了什么!” 容容的声音一下变的尖锐起来,他三步两步走到床前,一下拉起“压”在季雪禾身上的卓画溪,指着季雪禾破口大骂,“ 你这个禽兽!”   季雪禾一脸委屈,撑着自己的身子缓缓做起,声音含泪地说:“我双目如此,还能做什么?”他的话语听起来像极了受了委屈的怨妇。   “ 你!”容容还想再骂,却被卓画溪打断。卓画溪闭上眼,说:“容容,你先出去。”   “ 小溪儿,方才他分明是……”   “ 容容,我没事。” 卓画溪抿嘴,不想解释方才的误会,说:“你先出去,我有话单独要与他说。”   听到卓画溪的话,容容百般不情愿,他看了看一眼双目蒙纱的季雪禾。季雪禾也是同样嘴角带笑地看着容容。“ 你要是再对小溪儿做出什么事情,我第一个打死你。哼。” 容容“ 哼”了一声,略带赌气模样地转身走了出去。   容容离开后,卓画溪并未放心。她踮着脚,一步一步悄悄地走到门口,耳朵贴着门缝,确定了容容真的离开之后,才转过身。卓画溪的这番举动着实让季雪禾看着觉得有些好笑,他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卓画溪再次走到季雪禾身侧,手一把扯掉了季雪禾脸上的白纱。“ 啧,姐姐动作如此粗暴,日后可要如何找得夫婿,” 面对卓画溪粗暴的动作,季雪禾“啧啧”了两声,睁开一双灰色如霜的眼眸。   “ 这与你无甚关系,” 卓画溪坐在他身旁,“ 我问你,蛊尸究竟是何物。”   “ 死物,”季雪禾笑着说:妖物,或者就是姐姐口中的怪物。”   面对季雪禾的玩笑,卓画溪隐忍住,问:“ 你知道蛊尸,是不是?”   “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你若知道,我要你将知道的都告知于我。”   “ 为何。”季雪禾听着卓画溪命令的口气,觉得甚是有趣,“ 不知姐姐可有理由说服我开口。”   卓画溪看着季雪禾带笑的眼神,他依旧笑意浅浅,眉眼弯弯,“你住在我这里,吃穿用度皆是我的。”   “ 有趣。如此倒像是所谓的丈夫与妻子的说辞,” 季雪禾听了卓画溪的话,笑意渐冷,“只可惜,我并非姐姐的小娘子。”   卓画溪的目光依旧与季雪禾对视,“ 王三的事情,你是知道的。我想知道自己曾经面对的是什么,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听了卓画溪这番话,季雪禾冷冷的笑意中荡起一丝玩味的趣味,“ 姐姐,你在害怕。” 他的眼神折射出一种猫般的直觉,声音更如同猫爪轻挠手心一般让人心痒痒。   “ 是,我是害怕。” 卓画溪没有否认自己的担心与恐惧,“ 所以,我需要知道。”   听到卓画溪的承认,季雪禾嘴角的弧度拉开,“ 有趣。为了奖励姐姐的诚实,倒是可以将姐姐想知道告知。”季雪禾说着,眼神含笑,“所谓蛊尸,不过是蛊虫控心,心控身,最终成为身不由己的可怜虫罢了。”   “ 何解。”   “ 蛊虫分子母,母虫称主,寄喉间,需血肉滋养;子虫为奴,只为产卵繁衍后代,通过血肉交融传散。子母虫体尚小且脆弱,需要一具身躯供其趋使。被母虫所附之躯会变成只通晓原始饥饿欲望的蛊尸,遇食则扑,至死方休。” 季雪禾说着起身,缓缓走向桌边,倒了一杯水,“ 被蛊尸所咬伤之人也会随之感染,随着血液的流动,体内会被注入尸体内子虫。子虫在新人体内下卵,其卵随血液经脉流经肌肤下每一寸,终附着于心脏附近,吸取心脉之精华,待日成之时,破壳成虫。其虫再分子母,母虫爬入喉间三寸控尸思绪行动,子虫则埋伏在躯壳之下,等待下一次的猎食之时,顺着鲜血流入另具躯体之内,产卵繁衍。” 季雪禾显然对于蛊尸知晓的很详细,“ 子虫一生受趋使,成为繁衍的工具,产卵后即死。母虫掌控一切。母虫亡则共体内的子虫毁。”   听完季雪禾的话,卓画溪问:“ 他们怕光?”   “光与银,均是天敌。”   “ 银?”卓画溪想到了自己的银簪与文辞的那把剑,她想了想,继续问:“ 为何会有这种邪物?而你又是如何知晓的清楚?”   听到了卓画溪的问题,季雪禾笑了出来,“ 重要么?倘若说这一切要姐姐用鲜血作为代价来换取,姐姐还想要知晓么?”   季雪禾的话语古怪,卓画溪猜测不透其中的秘密。看着陷入一阵沉默的卓画溪,季雪禾嘴角浅笑,“ 姐姐这是在害怕担忧了?姐姐,人一直平淡无奇的生活了太久,为了他们所谓的私欲糟蹋了太多的东西。如今,换一种生活方式有何不好。也许这之后,他们便会知道,” 季雪禾的笑意渐深,隐约透露着阴戾的黑暗深渊,“ 何为代价。”   卓画溪目光抬起,看向季雪禾,“ 蛊尸究竟有多少?”   “ 这个问题有趣的很,”季雪禾一双意味不明的眼神对上卓画溪明亮的双目,“ 我也很好奇,不知姐姐可能解惑。”   卓画溪的眼神打量着季雪禾久久,“罢了,我也是有些累了。” 卓画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坐了下来,“ 我从前只听爹娘说过夜深会有鬼怪出来,带走不归家的孩子。却不想,如今竟然成为了现实。”卓画溪说完,脸上浮现一丝嘲讽的笑。   “ 姐姐的爹娘是如何的人,” 似乎为了转移卓画溪的注意力,季雪禾问。   “ 都是很普通的农夫。” 卓画溪的眼神陷入曾经的回忆,渐渐暗沉下来,沉默不语。纵然她不说话,季雪禾也能看出她曾经的回忆并不是光彩动人。沉默久久,卓画溪深吸一口气,起身,“ 打扰你多时,你也早些休息。”   “ 姐姐这就要走了?”季雪禾语气软绵,带着一丝不舍的哀怨。   卓画溪推开门,“ 我须得去看看容容,方才如此,只怕他误会生气了。”   “ 姐姐可真是在意他。”   “ 他于我是家人。” 说完,卓画溪便离开,没有留意到屋内季雪禾嘴角挑起的一抹略带诡异的笑容。   顺着走廊,还未走近屋子便听见屋内的声音。   “ 容容,你就出去吧,人家可是指了名要你。”   “ 不去不去就是不去!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去!走走走,你们也走,不要烦我。”   听到容容赌气万分的声音,卓画溪叹口气摇摇头,“ 容容?”她走了过去,轻喊一声。   “ 画溪姑娘。”   “ 画溪姑娘。” 另外的姑娘们见到卓画溪纷纷行礼。   卓画溪挥了挥手,“ 你们先去忙,这里我来就好。” 卓画溪关上了门,坐在屋内的容容故意背过身去,不理会卓画溪,“ 容容,你可是生我气了?”卓画溪耐着性子问。   容容没有回答,而是“ 哼”了一声。   “ 容容,” 听见容容的气哼声音,卓画溪嘴角忍住笑意,“ 好了容容,你听我与你解释可好?”   “ 有何好解释?你去与你的季雪禾解释去,和我多说什么?哼。”   容容的声音听起来与孩子闹脾气一样,卓画溪坐在他对面,说:“事情不是你看见的那般,他也并非对我做出什么轻薄之举。”   “ 当真?”听到这句话,容容气嘟嘟的眉梢依旧没有展开,他抬起眼眸问:“那你们为何在床上?你分明就是在包庇他。”   “ 你我认识这么久,难道你还怀疑我?”卓画溪听着容容的语气,她眼珠一转,换了语气,故作伤心状,“ 你眼中的小溪儿就是如此不堪的女子?”说着,卓画溪故意做出心痛流泪的模样转过身去,手执着帕子擦拭眼角。   见到卓画溪如此“悲痛”的样子,容容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行了行了,我认识的小溪儿可没有这么容易哭。你呀,也少装着流泪了。从前还能被你骗骗,现在你还想用同样的招式骗我?”容容说着眼神带着一缕怪嗔地走到卓画溪面前,“ 我就是担心你。这些日子,我总觉得你有心事。”容容话刚说完,卓画溪便不自觉地摇着头,容容一下抓住她的这个小动作,“你可不要说没有,我看的真真的。而且换作从前,你不会与一个陌生之人走的如此之近。近到有了心事都不说与我听,而是说给他听。”最后一句话容容说的声音很小,听起来更带着意思醋的酸味。   听完了容容的抱怨,卓画溪哭笑不得地说:“容容,这件事说来话长。可是你相信我,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作是家人,这点丝毫没有变过。”   “ 当真?”容容眼神闪过波光粼粼。   “ 比大财主荷包的真金还金呢。” 卓画溪忍不住说笑起来,她伸手拉过容容的手,手指无意触碰到一道划痕,看去,在容容手背上是三道抓痕,“ 容容,这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伤了?”抓痕的表面鲜血依旧红显,伤口也未有愈合的痕迹,当是新伤。卓画溪一下紧张起来,“ 谁做的?”   看着卓画溪大惊小怪的模样,容容忍不住笑了出来,“ 瞧你担心的模样。不过是之前莫寡妇家的小黑挠了我一下罢了,那小黑你又不是不知道,性子野的很。”   “ 真的是小黑?” 卓画溪并不放心地看着伤口,“ 你如何会被小黑挠到手背?”   “ 不过是想要逗弄它一下,谁知就如此了。” 容容耸耸肩,“ 放心,我已经用过药,无碍的。” 看着卓画溪眼中担忧未散,容容叹口气,伸出手抚平卓画溪的眉黛,“ 小溪儿,你这辈子究竟要皱多少次眉才够呢。”    ☆、第二十一章 新欢旧恨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顺着纸窗的缝隙照射||进屋的时候,卓画溪缓缓睁开了眼。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害怕,因为闭上眼便能看见蛊尸狰狞可怕的嘴脸;担忧,因为担心在自己睡着的时候,会有蛊尸顺着门进来。因为这样的担忧顾虑,她一夜半睡半醒,一直到清晨的阳光洒满九州大地,卓画溪才能算得安心地松了口气。   对比屋外的繁华,醉风楼在在白天里总是格外的清静。用过早膳不久,卓画溪坐在院内的阳光下翻阅着手中的书籍。温暖的阳光轻扫在卓画溪身上,让她整个人变的懒洋洋起来。兴许是昨夜的不得安眠,她眼皮渐重,全身无力地打了一个哈欠。   “ 姑娘。”   听见声音,卓画溪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仆人手中手中捧着的锦盒。这锦盒看着很是熟悉,卓画溪开口道:“不是让你们送还回去,怎又回来了?”   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略显为难,“ 姑娘,小的是按照姑娘的意思送去了状元府,可是…… ” 仆人的话没有说话,就被院门口走进的楼舒玄打断,“ 是我让他们重新带回来的。”   卓画溪看着楼舒玄,也许是因为倦意席卷,她的眼神并无太大波澜,而是反射着一种看似昏暗的神情,“ 状元怎来这?若是问责,不知何罪;若是寻欢,尚未开张。” 卓画溪说完手一翻,指路门口,“ 若无别事,恕不远送。”   “ 画溪,” 卓画溪的冷漠让楼舒玄倍感心凉,他走近,看着那两个格外尴尬的仆人,说,“ 你们先下去,我与画溪有话说。”   见仆人离开,卓画溪也不想与楼舒玄单独相处,她起身想要一同离去,却被楼舒玄一把紧拉住手腕。“ 松手,” 卓画溪语气毫不客气地说。   “ 画溪,为何你一定要如此对我?”楼舒玄不解卓画溪的无情,“ 若是因为华裳的事情而生气,我向你赔罪。这些锦缎也都是按照你喜欢的花色准备的,很配你。”   “ 我何时喜欢过那些花色?状元莫不是记差了。” 卓画溪甩开楼舒玄的手,冷笑道。   听着卓画溪冷漠的话,楼舒玄喉咙干涩,“ 画溪,不要再骗自己了。这些锦缎,你根本连看都没有看,是不是?”他一句话拆穿了卓画溪的谎言。   卓画溪并不隐瞒,她扭过头,眼神带着不知是因为倦意还是内心波澜而泛起的泪光,“ 是,我是没有看过。因为我没有必要去看。” 卓画溪说完,手一挥,“你还是请回。”   “ 画溪,我们能不能不要这样闹下去了?我曾以为就算我们做不成夫妻,可是情分,情谊究竟还是在的。”看着卓画溪看似毫不在意的狠心模样,楼舒玄提高了自己的音调。   楼舒玄的话卓画溪听的清楚,她听着嘴角带着嘲讽地笑了出来,“ 楼舒玄,这便就是你?成婚未过几月,便如此纠缠其他女子?”卓画溪的话语尖刻,她轻声哼了一声,“ 若是如此,我倒庆幸你并非我的良人。”   卓画溪口中尖酸刻薄的言语让楼舒玄感受到一丝端倪,他眼神带着怀疑与猜忌地看着卓画溪,“画溪,你并非如此对人恶言相向之人。你可是故意言之,想要我走?”   “ 逐客令均为故意,何来无意一说。” 楼舒玄话语落下的时候,一阵如同桃樱飞三月均扬花地笑声飘入耳,季雪禾一手扶墙,不急不慢地走了过来。繁琐精致堪比女子衣裙的长袍拖落在地面,卷起地面尘土与落叶带着青草的味道,也不觉纷脏。   “ 你怎么来了?”卓画溪看见自己寻了路来的季雪禾。   “ 自然是怕姐姐挂念,” 季雪禾声音的乖巧透露一股桃花的淡香味道,他继而看向楼舒玄,“ 姐姐可是有客人?”季雪禾装瞎装的正经,一点让人看不出端倪。   卓画溪顺着季雪禾的话说了下去,“ 这是楼状元。”   “ 原来是状元。”季雪禾听了卓画溪的话,很有教养地作揖。   “ 这位是?”楼舒玄眼神并非很友好地看着季雪禾。   “姐姐的新欢。”未等卓画溪话说,季雪禾便先开口道,“ 季雪禾。”   听到“新欢” 两个字的时候,楼舒玄嘴角不由得僵硬抽了抽,“ 你说什么?”   季雪禾叹口气,略作惋惜,“ 想不到状元郎前有听不懂姐姐的逐客令,后有听不懂我口中言。如此,倒是让雪禾怀疑状元的官职是如何得来。”   楼舒玄眼神微皱,他并不想与季雪禾多言,“ 画溪,今日天气尚好,可要出去走走?”他看向卓画溪,问。   “ 不用,醉风楼琐事繁忙。”   听见卓画溪干脆的拒绝,季雪禾嘴角微微一笑,开口道:“姐姐何必如此绝情。雪禾巧也想出去走走。今日既然天气好,不如一同行?”   “ 你看不见,如何得知天气好?”楼舒玄眼神犀利地问。   季雪禾听罢,“呵呵”一笑化开嘴角涟漪,“ 方才状元亲口说过天气尚好,怎得这么快便忘记。”   因为季雪禾的提议,三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路之上,却无人言语任何一句。楼舒玄本想与卓画溪说话,可是碍于季雪禾,他无法开口。只是走到一间客栈前,楼舒玄停下脚步,“ 午时快至,不如一起用膳。”   卓画溪抬起头,看见面前客栈的招牌“翠云楼”。心底深处的记忆伴随着“翠云楼”三个字一同映入自己的眼底。还记得那一年,他们很穷,无家可归。为了带卓画溪吃到翠云楼闻名的翠云糕,楼舒玄偷偷在这里做了几个月的伙计。不过因为曲华裳爱吃,最后不过变成卓画溪与楼舒玄分了一块曲华裳吃剩下的翠云糕。还记得半块糕点刚入口的时候,外皮酥松,内里软糯夹杂着香醇甜郁的味道,当真是天下最美味的点心。   “ 哟。楼状元。” 店里伙计看见进来的卓画溪一行人,显然认出了楼舒玄。   楼舒玄没有说话,而是点点头。   “ 楼状元您要的厢房已经备好了,”伙计笑眯眯地应着,领着他们上楼。卓画溪的脚步迟迟未动,依旧停在原地,她还记得那时候,她与楼舒玄只是蹲坐在翠云楼门外角落的石阶那里。想着,卓画溪的目光移向了门外,看向石阶那里哆哆嗦嗦蜷缩着两个乞丐。   “ 我说你们怎么能坐在这里,影响我们生意。快滚,滚,滚。”翠云楼内的一位伙计走出来,态度粗暴地撵走了门口的两个乞丐。   卓画溪闭上眼,鼻头不由得有些发酸。一瞬间,那时候的一切委屈似乎全部袭上心头。   “ 姐姐可是觉得他们可怜,” 卓画溪耳边传来季雪禾的声音,他的声音温润带着一股凉意。   卓画溪睁开眼,眼神看着冷漠,口中吐出一句,“ 人各有命罢了。”   听着卓画溪倔强的话语,季雪禾并未戳破她的面具,而是嘴角微微一笑。   来到二楼的屋子,那是一间极为雅致的厢房。屋内陈设素雅静心,带着阵阵竹制家具的淡淡清香,窗户敞开,能看见后院莲池中荷开争艳。微风吹过,吹卷窗户顶端的风铃摇曳作响,发出一串带着花香的“叮叮”声。桌上陈放着的各色点心菜肴皆是翠云楼的招牌,看着让人垂涎欲滴。   楼舒玄起身夹起一块鱼尾肉递到卓画溪碗里,“ 画溪,你最喜欢鱼尾。翠云楼的这鱼儿肉细肥美,尝尝。”说着,楼舒玄端起碗,盛了碗羹汤,“画溪,这汤羹也是你喜欢的味道。”   卓画溪不言语,看着自己面前已经布好的菜肴,口中无物却是五味杂全。为什么选择放弃了自己,却还要在这个时候对自己这般好?卓画溪垂眸看着碗中的菜,迟迟未动筷。   “真是无趣至极,”正在卓画溪陷入沉思的时候,季雪禾柔和而带凉意的声音传来,“ 我如此,姐姐可是想让我自行用膳?”一句话,将卓画溪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她抬起眼眸,看向季雪禾。季雪禾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嘴角的轻抿却将他的微弱不悦刻画于表面。卓画溪知晓季雪禾并非真瞎的事实,她目光看着季雪禾片刻,将自己的碗与他的碗相互对调,将碗筷分别放于季雪禾的两只手中,“ 现在可能自己吃?”卓画溪看着季雪禾迟迟未拿起碗,卓画溪吸了一口气,拿起筷,语气淡如止水,“ 张嘴。”   季雪禾听话地张开嘴,轻咬卓画溪筷中一块鱼肉,语气平和带着嫌弃的意味,“ 这所谓的天下一绝也不过如此。”   “ 翠云楼闻名城中的并非只是这道鱼,”楼舒玄眉头微皱,他不曾想过卓画溪与季雪禾的关系如此之亲近,“ 而是翠云糕。”说着,楼舒玄身手拿起一块翠云糕,放入季雪禾手中,“ 公子可自行尝试。”说完,他也拿起一块翠云糕,掰成两半,“ 画溪,你一向只爱吃半块。”说着,他将手中的一半递给卓画溪。卓画溪伸出手接住那半块翠云糕,眼神渐收一丝淡淡哀凉之色。   “ 吱啦——”一声,门被推开。看着是翠云楼丫鬟模样的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她低着头,动作迟缓,也许是托盘太重的缘故,她的手腕一直颤抖。托盘落在桌上的时候,发出一声有力的“咚”。   很少的酒楼的丫头会如此的不知礼数,更何况是翠云楼这般的地方。卓画溪抬起眼眸,看见那丫头一直低着头,长发垂落脸颊两侧遮挡住她的容颜。   “ 哎呀,你个丫头,怎么又弄错了。” 门外匆匆走来的伙计看了看桌上的盘,他严词厉色地责问丫头,“ 我说了,这蛋羹是隔壁客人的。”伙计转过身的时候,脸上带着歉意的客套笑,“ 几位客官,真是对不住了。这丫头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打扰几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   听着伙计的一再道歉,楼舒玄看了看一直低着头的丫头,挥了挥手,“ 无碍。”   “ 真是对不住,对不住了。” 再三表达歉意之后,伙计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拉扯过丫头的胳膊,“ 你过来,怎么和你说的?你怎么总是犯错?”一路走,伙计一路责骂着丫头的疏忽。责骂之后,伙计将盛放着蛋羹的托盘再一次塞入了丫头的怀中,“ 要是你再出错,就不要想有工钱了。” 伙计的动作粗暴,随着他的力道,托盘塞入丫头怀中的时候让丫头不由得后退了两步,一个摇晃,长发之下的嘴角边似乎还有一抹带着粘稠的液体随着身体的晃动而滴落出来,落在双手捧着的蛋羹之上,如同是一点红色的花样点缀。 ☆、第二十二章 庙中乞儿(一)   屋内之人不晓屋外之事,若要知晓屋外之事,必先踏出屋门一步才行。当卓画溪一行人用完膳,走下楼的时候,便听见楼下大厅中人们的议论纷纷。   “ 听说了么,这锦华阁可是出了大事了。”   “ 可不是,也不知道是那掌柜得罪了什么人。竟然一夜之间被灭门了。”   “ 你说的灭门,可是官府不是也说那掌柜还未找到么,生死未卜呢。”   “ 这说的是没有找到,不过那么多的血迹可不是骗人的。这不是灭门是什么?我看呐,肯定是那行凶之人将尸首藏了起来。”   “我听过藏金藏银藏娇,还没听过藏尸首呢。”   “ 这个世道,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不说这个,对了。我听说昨夜赵三撞鬼了…… ”   人群中的议论引起了卓画溪的注意,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眼神慢慢收紧。尸首不见?为何会如此?难道是掌柜与那三个蛊尸还未死透,跑走了?亦或者,卓画溪想到季雪禾说那些东西害怕阳光,难道是阳光能将他们烧为灰烬?同样听见这些流言的还有楼舒玄,他也是眉头紧皱,沉思片刻,转过身,“ 画溪,我要去锦华阁看看,只怕不能陪你多逛。”楼舒玄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只荷包,“ 本想着今日买个东西送于你,只怕也无机会。虽然诚意不够,不过这些钱还希望你能收下。” 楼舒玄说罢,将手中的荷包放在卓画溪的手心之中,“ 告辞。” 说完,便匆匆离开了那里。   卓画溪低头看着手心中沉甸甸的荷包,眼神继而落在离开的楼舒玄的背影之上。看着如此有趣的场景,季雪禾忍不住轻笑起来:“我以为姐姐的清高与傲慢断不会允许收下他的东西,如今看来,姐姐倒也算是想的开之人。”   季雪禾的笑意带着嘲讽的味道,卓画溪并未动怒,她看着手中的荷包,“ 我不过是曾经怨他,不曾恨他;且就算我恨他,也与这金银无怨。” 卓画溪说着走出去,“ 他既给我,若我送回,他依旧会想办法再次交至我手中,如此一来一回的纠缠着实麻烦。”   “ 姐姐不好奇有多少?”季雪禾嘴角挑着笑,问。   卓画溪回答的不急不慢,“有何好奇。” 她一边回答,眼神一边四周巡视着街道两侧,似乎寻找着什么。终于,在转角的胡同阴影内,卓画溪看见两个孩子模样的乞丐蹲在那里,两双脏兮兮的小手分着一块干硬裂开的饼子。   见到卓画溪走来,两个孩子显然有些害怕,警觉地往后退了两步,眼神带着不安地看着卓画溪。这两个孩子还太小。大的看似不过七八岁,而小一点的那个看着则是五六岁的模样,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本该白白净净的脸蛋因为饥饿而显得瘦骨嶙峋,本该充满向往憧憬的双目也因为世态炎凉而略带灰暗。对于这样的孩子来说,也许热腾腾的肉包比银两更好。卓画溪想着,轻轻开口道:“ 在这里等着我,不要走。” 她说完吩咐着季雪禾,“ 看着他们。” 说完,卓画溪转身走回翠云楼。   留在那里的孩子眼神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季雪禾,又顺着卓画溪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小小的眼神被狐疑占满。没过多久,卓画溪回来的时候手腕上多了一只竹篮,竹篮上盖着一块白布。她走过来,蹲下身子,一手掀起竹篮上方步的一角,露出里面软和还冒着热气的肉包与各色糕点,“ 吃一个。” 卓画溪从篮子内拿出一个包子,吹了吹,递给小乞丐,“ 小心烫。”   小乞丐眼神依旧带着狐疑地看着卓画溪,在看见卓画溪点头的时候,他又低着头看着手中冒着热气的包子。热气让面的甜美气息扩散,让他更觉饥肠辘辘。小乞丐双手虔诚地捧着包子,闻了闻面香,张开脏兮兮的小嘴,咬了一口下去。伴随着牙齿的咬入,肉香四溢的卤汁流淌出来,浓厚的香味伴随着肥而不腻的肉馅,一切都是美味的恰到好处。小乞丐伸出小手,想要将包子一分为二的时候,卓画溪拦住了他,“ 这里还有很多。” 她温柔地笑着,从篮子里拿出另外一只肉包给另外一个孩子,“ 吃吧。”   孩子一看就是饿坏了,他结果肉包之后没有多想,便三口两口的啃了起来。因为吃的太过于急切,一个不小心,面团呛到喉咙,“ 咳咳咳。”   卓画溪怜爱地拍了拍孩子的被,“小心点。” 她说着,指了指手中的篮子,“ 这些都给你们可好?”   “ 真的?”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听了卓画溪的话,难以相信地问,一双灰暗的眼眸也因此绽放了光彩。   “ 是。” 卓画溪点头。   “ 太好了,哥哥。这样咱们大伙都有的吃了,” 另外一个孩子听闻,他一边啃着肉包,一边笑着说,“ 我们快点带回去给大家都分了吧。吃了这个好东西,云娃的病一下就会好的。”因为嘴里塞满了肉吧,孩子的话语听起来也是模模糊糊的听不太清楚,“ 姐姐,我叫重七。”   听到孩子的话,卓画溪忍不住问:“ 其他的孩子?”   “ 是,” 小一点的孩子显然没有什么心眼,他吃着肉包点着头,“ 姐姐,我们都住在靠河的庙里。”   大一点的孩子也是点头,“ 多谢姐姐。” 彼此小孩子的天真,他似乎更懂一些道理,“ 这些我真的可以带走么?”他问得小心翼翼,眼神一直不舍地看着那只竹篮。   “ 自然可以。” 听着孩子的语气,庙里似乎还有很多其他的孩子,卓画溪想了想,“ 等我片刻。”   没过多久,她便提着另外两只装满了包子的篮子走来,“ 我和这位哥哥与你们一同去可好?”   “ 好呀好呀,我们好久没有客人来了。” 小孩子嘴里咬着肉包,一下跳了起来,身处脏兮兮的小手就想要去拉季雪禾的手,可是小手在就要碰到季雪禾衣服的时候停了下来,“ 我手脏,不能弄脏了哥哥的衣服。” 小孩子低下头,收回手,说的委屈愧疚。   看着小孩的模样,季雪禾自然上翘的嘴角看不出任何笑意,他俯下身,说:“ 我的手也并非干净无污。” 说完,他伸出手。看着季雪禾伸来的手,小孩子迟疑了片刻,笑着伸出手,抓住了季雪禾的手掌,“ 哥哥,你的手真漂亮,和女孩子一样。”   卓画溪看着如此温馨的一幕,她目光渐柔。提着篮子,跟着孩子走向了庙的方向。   庙并非在城区热闹之地,而是处于靠河的一片荒野之中。还未走近庙宇,便能感受到一阵风吹过的荒凉之气。走近才发现,那是一间已经被废弃的破庙。屋檐歪斜倒塌,大门也是只是篱笆做的围栏,只是一阵风吹过,便应声打开。应该遮风避雨的窗户也成为只剩下框架的摆设,门口的墙角还倒着因为常年风吹雨打而长满青苔的木梁。这样的地方,却不想竟然是这些孩子们的栖身之所。卓画溪心中酸楚之意渐深,她提着篮子走进去。看见里面大大小小一共有十来个十岁上下的孩子。因为陌生人的到来,他们眼神都带着惶恐之意。   带领着卓画溪他们前来的孩子走上前,与那些孩子们嘀咕说着什么。待他说完之后,孩子们眼神中的害怕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欣喜。他们纷纷走上前,围着依旧冒着热气的篮子,垂涎欲滴。   “ 吃吧。” 看着那些孩子,卓画溪笑了笑,说。   在孩子们你一手我一手地抓着包子时候,重七拿起一只包子,走到了一旁角落里的草堆中。在这抬头便能看见天的屋檐之下,孩子们的床铺也只是稻草。卓画溪走过去看见一个孩子躺在厚厚的稻草中,神色痛苦,看着好像是染了病。   “ 云娃。”重七拿着肉包,坐在云娃身旁,“ 快把这个吃了,这个可好吃了。你吃了以后病一定会好的。”   “ 咳咳咳,” 云娃病的不轻,她一边咳嗽一边用瘦的只有骨头的手臂撑着自己爬了起来,“ 这么香的肉包,哪里来的。” 她闻着肉包的香味,眼神流露出一丝微弱的幸福神色,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过肉包,将肉包递到面前,嘴角吃力地张开小口,软弱无力地咬了下去。   “ 这是好心的姐姐给我们的,” 重七照顾完云娃,走到另外一旁,自己也拿起一只肉包大口啃了起来。   季雪禾看着面前的景象,他不由得说:“姐姐,你帮的了他们一次,却帮不了永远。今日他们食能果腹,明日依旧饥肠辘辘。”   “ 这让我想到了从前。” 卓画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正在她回想过去的时候,脚边感受到一阵怪气的感触。卓画溪低下头,看见一直灰不溜秋的老鼠顺着稻草爬到了她的脚边。一瞬间,卓画溪觉得自己呼吸停止,眼神放大,头皮发麻,脊椎染上的冰霜凉意让她全身鸡皮疙瘩起来。卓画溪如同踩上炮竹一般,双脚直跺地面,随而猛然一抬腿,将老鼠一下踢了出去之后如同见了鬼一样狼狈不堪地跑到屋外。   她怎么能忽略了这样破烂的地方定会有老鼠的存在。跑至屋外的卓画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跳之快如同要从胸膛蹦裂出来,呼吸急促而不规律。季雪禾跟在她身后走了出来,嘴角微微带着笑意点点,“ 姐姐怎么了。”   卓画溪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捂着胸口,尝试着靠着深深呼吸来平息自己惊惶未定的内心,声音带着颤抖,“ 我怕老鼠。” 卓画溪的脸色依旧惨白,额头也因为方才的害怕而出了冷汗,手掌心中更是汗津津的。   季雪禾听的一脸津津有味的模样,他意味深长的拉长嘴角的弧度,“那姐姐可后悔前来。”他说完,步履轻缓地走上前,“ 姐姐救不了所有人,还要将自己吓个半死,这等买卖,可真是值当。”   卓画溪深吸一口气,终于平定下了内心,她跟上季雪禾的脚步,“ 我虽然救不了任何人,却是能帮一把则帮一把。”   听着卓画溪如同是救世主的话,季雪禾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真么?我的好姐姐。”   “ 咳咳咳…… ” 庙内的云娃又是一阵咳嗽,她手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手中的肉包也因为咳嗽的震动而掉在地上。她咳嗽的很凶,看起来应当是病了太久太久,“ 咳咳咳。”   咳嗽声中,两颗带着血迹的牙齿从她口中被喷出,落在地上,伴随着“咕噜噜”的滚动声音滚到了一侧的墙角之下。    ☆、第二十三章 庙中乞儿(二)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那便是清晨还是晴空万里的阳光明媚,却不想在午后时分忽然空中乌云密布起来。天空逐渐被乌云笼罩在昏暗的阴影之下,伴随着一阵刮起的大风,细针般的雨点轻柔地打落在卓画溪的脸上。没等她来的及反应过来,细针轻柔地雨点缠绵便成为了豆大雨珠的肆虐。   看着庙外的大雨“ 哗啦啦” 地倾盆而下,如同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噼里啪啦” 地打在冰凉的地面,卓画溪深吸一口气。屋檐落下的雨滴连续好像是卷帘纱缦一张将她与屋外的世界相隔开。   因为庙宇的破旧,砖瓦不齐全,屋外倾盆大雨,屋内的边角之地也是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孩子们纷纷将地上的干稻草抱到不漏雨的地方,以免稻草被淋湿受潮,从他们熟练的动作能看出孩子们应当经常如此。   “ 来,让云娃睡到上面去。下雨了,地上都会潮湿太过于凉,对云娃的病情不好。” 大一点的孩子们抬着云娃虚弱的身体,将她移到厚厚的草堆之上。安顿完了云娃,其他的孩子也纷纷找了一块还算是干燥的地方合眼午睡。   “ 咳咳咳,” 因为身体的移动,云娃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起来,“ 咳咳咳。” 她咳嗽的很凶,手一直捂着口,背对着卓画溪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看着云娃咳嗽的如此厉害,卓画溪心中隐隐动容,她走到季雪禾身侧,“ 季雪禾,你懂医术。替那孩子看看罢。”   季雪禾并未言语,而是嘴角微微勾起一道耐人寻味的弧度,“ 姐姐当真想要救她。”   “ 你何意?”季雪禾的话语让卓画溪捕捉到一缕不安的成分。   季雪禾一双白皙胜雪,精细如玉的手翻开,手掌之中静静躺着两颗牙齿。卓画溪看见那两颗牙齿,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这是谁的?在哪找到的?”   “ 墙角地面偶然发现,” 季雪禾耸耸肩,“ 至于是谁的,姐姐难道不清楚么。” 季雪禾轻笑一声,“ 既然姐姐想要我去给那个小东西看看,那便看看罢。” 说罢,他伸出左手,落在空中,静静等待着什么,“ 姐姐难道不扶着我去么。真是狠心。”   卓画溪见季雪禾装瞎竟然装上了瘾,她嘴角不由得抽动,伸出手让他扶着。走到云娃躺着的草堆旁,季雪禾伸出手轻轻翻过云娃的身子。云娃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双目闭合,鼻息之中传出平稳的呼吸声,嘴角带着丝丝血迹,脸侧也印上了血丝的痕迹。顺着草堆看去,在云娃原本面对的草堆之上,有一坨暗红色的半凝固的血块,看着好似鱼血带着腥涩,顺着稻草交叉的缝隙一点点渗透到下面。卓画溪咽了咽喉咙,将目光从那块凝血上移开,落在云娃的身上。这孩子虽然脏乱,可是身上并无任何伤口。   季雪禾双指合拢,放于云娃喉咙经脉的地方,轻哼一声,“ 姐姐,你还有两个时辰。”   “ 什么两个时辰?” 卓画溪小声问季雪禾。   “ 母虫成型,” 季雪禾说的不急不慢,不慌不乱,语气的平淡如同一缕轻烟袅袅穿越沙石。   听到季雪禾的这句话,卓画溪惊讶了起来,不由得抬高了自己的音调,“ 怎会?”意识到自己声音太高的时候,卓画溪急忙捂住嘴,眼神看了看四周的孩子并未被自己所惊扰,她压低了声音,说,“ 我看过,云娃身上无伤口,怎会感染蛊尸?”   “ 我的好姐姐,自古便说化神千万难,成魔千百易,”季雪禾轻笑出来,语气柔和,“ 人一旦饿急,什么便都会去吃。甚至,” 季雪禾话语停顿,眼神有所指地移向了墙角的稻草之中,“ 活物。” 随着季雪禾话语的落下,稻草里“ 吱吱”爬出一直灰色的老鼠。   看见老鼠的痕迹,卓画溪一个激灵起身,往后退了好几步,手指不自觉地紧攥腰间的衣带。小老鼠抬起前爪,鼻子嗅了嗅周围的气息,一个转头,窜入稻草丛中,不见身影。   “ 鼠儿尚且知晓,再过不久猎食者将会苏醒,而它将成为猎物。” 季雪禾嘴角带着笑意地说,“ 因为饥||饿||难||耐而食用鼠辈,却不想运气恰并不好,偏偏吃下了一只染上邪物的老鼠。” 季雪禾说罢故作惋惜地叹口气,“ 唉,真是可怜。”话虽然这么说,可是他的话语中听不出任何真正的叹息,反倒是一种如同戏场看客的调侃。   “ 难道真的不能治么?真的救不了她?”卓画溪双手依旧紧扣着衣带不放松,问。   “ 姐姐可以选择杀了她,而救其他的孩子。” 季雪禾抬起头,语气的乐观染上黑暗的气息,“或者当作不知晓地离开,只不过这样一来,其他的孩子只怕便会成为她的盘中之餐。说来她一生食不果腹,死后却能用同伴之肉来满足自己的饥欲,如此倒真是有趣至极。”   “ 你在瞎说什么,” 季雪禾毫无人性的话语让卓画溪心下一寒,“ 我既然知晓,又怎能放手不管。” 急躁的内心让她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 既然姐姐如此说,那便请动手,” 季雪禾听到卓画溪如此的反应,笑了出来,“ 杀了她。” 他说罢起身,轻绕到卓画溪身后,双手轻轻顺着她的手臂缠绕上她的手掌,一支银簪交予到卓画溪手中。季雪禾伏在卓画溪耳侧,长发顺着落在卓画溪的双肩,与她的黑发交织在一起,压低的声音更是呵气如兰,“ 喉间三寸,便好。”   季雪禾的气息打在卓画溪耳根的时候,她全身紧绷的肌肤冷不防颤了一下,双手一抖。   杀了那个孩子么?卓画溪看着手中的簪子,有看着面前睡着的云娃。是,杀了云娃的话,其他的孩子便不用担心被她攻击。可是,她要如何下的了手?倘若此时的云娃已经变成了毫无人性的蛊尸,一切也许就会变的简单,卓画溪也会毫不留情地将手中的银簪狠狠扎进云娃的喉咙之中。可是,如今静静躺在那里的孩子依旧是云娃啊,看着云娃的身影,卓画溪还能看见方才那个孩子笑着咬着包子时候的模样。   她可以不犹豫地杀死一个怪物,却不能去伤害一个身受重伤的孩子。   “ 我做不到,” 卓画溪闭上眼,双手颤抖着不能自主,“ 她现在依旧是人,我不能杀了她。”   听到卓画溪如此说,季雪禾并未感到惊讶,而是轻声浅笑起来,“ 既然如此,那姐姐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罢。毕竟,这些孩子的生母都不曾在意过他们的死活,姐姐又何必对此如此伤心。大可只当作自己做了一桩善事,一笑了之。”   一笑了之?倘若明日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这些孩子都被云娃伤害,她又如何能一笑了之?卓画溪再一次陷入了一阵挣扎。   靠在卓画溪肩头的季雪禾似乎能感知到卓画溪内心的挣扎彷徨,他轻轻叹息一声,软音如绵,“ 唉,姐姐。正所谓不知者无罪,姐姐现在是否也觉得知晓太多,并非是好事?”说着,他松开了卓画溪。   “ 不知者无罪,知晓者则不能无作为,” 卓画溪看着面前的云娃,眼神中的彷徨渐渐消失,她如同下了决心一样坚定地说:“ 我带她走。”   “ 有趣,姐姐要带走云娃?”季雪禾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 是,” 卓画溪点头,她转过身,看着季雪禾,她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 倘若我带走她,她便不会再危害这些孩子。而我可以将她锁起来,等到她真的丧失最后一丝人性的那一刻,我会亲手杀了她。”   正在卓画溪说话的时候,一旁的草堆发出一阵声音,引起了卓画溪的注意。看过去,似乎是熟睡的孩子翻了一个身。季雪禾同样微侧过头,听着那微弱的动静,嘴角微微一笑。   卓画溪不言语,她走过去,毫不避讳地抱起睡着的云娃,也许因为蛊||虫的蚕食,云娃的身子很轻。看着屋外渐停的雨,卓画溪走向门外,“ 走吧。”   看着卓画溪离开的背影,季雪禾一直浅笑的嘴角轻动,勾出一句美若雨后虹光的话语,“姐姐,你救不了所有的人。”   回到醉风楼的时候已经是日落乌啼的黄昏时刻,卓画溪抱着云娃从后门径直走进幽静少人的后院的一间房内。云娃还在酣睡,平稳的呼吸声伴随着时不时的呼噜,听着倒也算的安祥。卓画溪将云娃放在床上。出于警惕的好奇,卓画溪壮着胆子伸出手,双指轻轻撑开云娃上下嘴唇,露出已经出现溃烂泛黑的牙龈。脱落了牙齿的地方也冒出了新的獠牙,锋利如同匕首,还有着带着锯齿状的表面。卓画溪缓缓松开手,她知道云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等她下次睁眼的时候,眼中有的只怕只是无尽的空洞与贪婪。想着,卓画溪叹口气,拿出一条锁链,将锁链的一头的枷锁束缚在云娃的左腿之上,另外一头禁锢于床柱。确定云娃没有机会逃脱出去之后,卓画溪才起身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一直站在门外的季雪禾看着卓画溪出来,他哼笑一声,“ 我以为姐姐会在里面陪着她直到最后一刻。”   “ 倘若我一直陪着她,我便不能确定届时自己还是否有力量去杀了她。” 卓画溪叹息一声,“ 她还有多久的时间?”   “ 不出一个半时辰。”   “ 知道了,” 卓画溪点点头,“ 这里不会有人进入,她在此处也算的安全。”正在卓画溪说话的时候,只看见容容疾步走来,一屁股挤到卓画溪与季雪禾之中,道:“小溪儿,你今天怎么又出去一整天没有音讯。真是让我担心死了。”   “ 我无事,不过是与季雪禾出去走了走。” 卓画溪看着容容担心一脸的模样,笑着说。   容容叹口气,摇摇头,“ 你呀真是的。怎么随便跟来路不明的男人就出去。” 说话的时候,容容眼神白了一眼季雪禾,“ 去用膳吧,饿了吧你。”   “ 你这样一说,确实有些觉得饿。” 卓画溪笑了笑,点着头,她的目光看向季雪禾,“ 一起去吧。”   听到卓画溪邀请季雪禾,容容没好气地嘟了嘟嘴。这个季雪禾哪里好?不就是皮肤白了一些,下巴生的俊俏了一些么?还是个瞎子呢。真是不知道哪里值得卓画溪对他如此上心。容容想着,眼神也变得犀利怨恨起来,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季雪禾不放,丝毫没有听见卓画溪的喊声。   “ 容容?容容?”卓画溪喊了容容几次见他都没有动静,伸出手拍了拍他胳膊,“ 容容?”   “ 小溪儿?怎么了?”本在专心致志“仇视着”季雪禾的容容被卓画溪抓了个正着,他愣了一下,问。   “ 你还说。我刚问你,你的伤口可还好?”   “ 小伤,不碍事,已经快要愈合了。” 容容笑着挥挥手,毫不在意地说,“ 不过是猫儿抓伤罢了。”   “ 当真?”   “ 那是当然,” 见卓画溪不相信的模样,容容哭笑不得地伸出手背,露出正在结疤,开始愈合的伤口,“ 你看,可有骗你?” 作者有话要说:  综合了灵异鬼怪,丧尸妖魔的预收文《汝之罪》文案已经开啦啦~~喜欢的大可爱们去瞅一眼呗~~计划于2018年填坑 ☆、第二十四章 救人亦是杀生      夜渐深,屋外黑夜清冷一片的时候,醉风楼内恰迎来了最为灯火通明的时刻。卓画溪站在二楼的走廊内,看着楼下莺莺燕燕的腰扭曼动,衣裙飘飘。   “ 姑娘,” 画梅走了过来,“状元夫人来了。” 卓画溪转过身,看见跟着画梅走来的曲华裳,“你来做甚。”对比虚假的嘘寒问暖,卓画溪问的直白。   面对卓画溪如此直接的冷漠,曲华裳眉梢不自觉地紧撇,“ 舒玄可在你这?”   “ 不在。”卓画溪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听见她的否认,在卓画溪要离开之时,曲华裳两步上前,一把拉住卓画溪的手腕,“ 卓画溪!”她声音喊的大声,带着女子特有的接近疯叫的怒气,“ 你少骗人!我知道舒玄找你了!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因为自幼的养尊处优,曲华裳的脾气一向很大,很孩子气,“你怎么能这样做!卓画溪!”   卓画溪手很狠一甩,“ 曲华裳,你一嫁人的女子在我醉风楼如此吵闹,你的教养何在?”卓画溪看着面前眼睛瞪的滚圆的曲华裳,这么多年的时光都不曾将她娇任的小姐脾气磨合丝毫,“ 我这本就是青楼之地,若是楼舒玄前来,也有何不可?”说着,卓画溪眼神渐深,思绪回到之前,想着在曲华裳刚与自己表明与楼舒玄的感情之时的情景,卓画溪口中语气轻缓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曲华裳,自己的男人看不住便是你的无能,不要将自己的无能变成别人的欲加之罪。”   同样的话语,只不过说话与听话之人调换了位置。这句话,不单单卓画溪记得清楚,曲华裳也不曾忘记,“ 卓画溪,你是故意的。” 听到这句话熟悉的话语,曲华裳眼神带着深宅女子独有的尖刻,“ 你是在报复我!你记恨我抢走了舒玄,所以才故意在我与舒玄成婚之前装的毫不在乎,然后等我们成亲后却想尽办法从我身边要将他抢走!” 曲华裳越说越激动。   看着曲华裳如此失态的模样,卓画溪不动声色地轻哼一句,“ 曲华裳,你如此。我倒是也能明白为何他会想要来醉风楼。”   “ 你什么意思?”卓画溪的冷静沉着如同一巴掌很狠地甩在曲华裳的脸上,“ 舒玄肯定在你这里!我要找到他!” 说罢,曲华裳赌气一甩头,“ 舒玄?舒玄?”   这样来醉风楼寻家中风流郎的女人卓画溪见过的不在少数,只不过看着面前如此的曲华裳,她心中的滋味难以描绘。是幸灾乐祸?却比幸灾乐祸多了苦涩。是可怜?她却又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 姑娘,我看她可真是与市井疯婆子一样,也不知道状元喜欢她哪一点。” 画梅眼神嫌弃地瞥了一眼曲华裳。   “ 娇生惯养久了便会觉得一切皆是围绕着她,” 卓画溪摇头轻叹,“ 罢了。我去看着她,若是她的性子惊扰了旁客的雅兴,只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罢,卓画溪跟上了曲华裳的步子。说来也是奇怪的很。卓画溪明明讨厌曲华裳,明明不喜欢她那种任性的脾气,明明说过今后与他们再无任何瓜葛。可是在这个时候,她竟然也会担心曲华裳的性格会闯祸。说白了,人的感情终究是微妙而难以控制的东西。自幼一同长大的点点滴滴又怎是一朝一夕便可以轻易忘记了的?   “ 曲华裳?”卓画溪一间一间屋的走过,都不见曲华裳的踪迹。她去哪了?卓画溪心中正疑惑的时候,脑海里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难道说她去了那里?被自己的念头所惊吓到,卓画溪的眉头不由得皱起,脚步加快,朝着僻静的里院走去。   “ 曲华裳?”幽静的院落内没有前厅的喧嚣,刚进院子,卓画溪便在一间屋前看见了曲华裳,“ 曲华裳,楼舒玄不在这里。” 说罢,卓画溪几步走到曲华裳面前,拦在她与屋子之间,“ 走吧,他不在这里。”   见卓画溪的故意阻拦,曲华裳更觉得这间屋内必有猫腻,“ 你让开,舒玄一定在里面。” 曲华裳语气接近笃定地说。   “ 他未来过我这。”   “ 那你为何不让我进这间屋子看?”   “ 这与你无关,” 面对曲华裳咄咄逼人的质问,卓画溪略带心虚地回避她的问题。   “ 我不信。舒玄一定在这里!” 卓画溪的心虚更坐实了曲华裳的猜疑,她伸出手推搡着卓画溪,“ 你让开,舒玄一定在里面!”   “ 我与你说了,他不在。曲华裳,你不要闹了。” 见曲华裳如此蛮不讲理的胡闹,卓画溪提高了语气说。曲华裳被卓画溪的语气惊了一下,她动作略作停顿,看着似乎有些发怒的卓画溪。正要开口,便听见屋内隐隐约约传来阵阵恰似呻||吟的声音。那声音入耳,如同是细针轻扎入耳内,刺的感官痛痒难耐,“ 他在里面!” 曲华裳用足了力气,双手用力将卓画溪往旁侧一推,就要推门直入。   “ 不要进去。”   这句话终究是迟了一步。破门而入的曲华裳前脚踏进屋内,眼神四处带着犀利地四处寻找,“ 舒玄?”一阵血腥夹杂着腐烂甜臭的味道随着推门的一阵风扑鼻而来,隐约微弱的呻||吟声将曲华裳的目光吸引到床侧的地面之上。   只见那里趴坐着一个孩子模样的人,低着头,将头埋在双手抱着的一条腿之中,一阵奇怪的“吧唧吧唧”咀嚼声音从她的口中发出,在看见曲华裳的时候,她的双手放下了自己的腿,眼神露出掠食者的饥饿。她双手做掌撑着地面,长发垂落如同野兽的鬃毛,眼神饥渴透露光芒,牙齿随着嘴角的龇裂而露出一道尖峰 。曲华裳这才看见,她的那条被锁链紧拴的一条腿却已经是空空如也,小腿的皮肉肌肤已然被啃食干净,只能剩下带着黄红色脓血的几道神经连接着阴森发白的骨骼关节。那孩子本想扑来,却因为一条残腿无法支撑,而只能用双臂往前一步一步爬行。每往前一步,便能看见地面上拖出的一条鲜血淋漓的印记。印记之浓稠,好像是颜料刷上的一般。因为锁链的禁锢,孩子没有爬的太远,只能在距离曲华裳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伸出手臂,不死心地往前勾着。禁锢在床柱之上的锁链因为她力量的带动不时发出“咣咣”的铁锁撞击柱子的声音。   面前的这般场景让曲华裳始料未及,她一个没有忍住,喉咙处感受到一阵酸涩之味上涌,“ 呕——” 曲华裳弓腰弯下,吐了出来。   卓画溪看着面前的景象,云娃已经完全变成了蛊尸,嘴角还挂着一条没有来得及咬碎下咽的皮肤。看得出来,云娃的腿是她自己所为造成的。想来应当是她变为蛊尸之后太过于饥饿,无法挣脱锁链的束缚寻找食物,便只能啃食自己。   “ 这,这是什么?”曲华裳从未见过蛊尸,话语断断续续地问:“ 卓画溪,你,你做了什么?”她缓缓起身,看着面前的卓画溪,脑海里都是云娃一条白骨之腿的模样,“ 你,你,你…… ” 曲华裳词不成句,“ 啊!” 她尖叫一声,如同见了鬼一样抱头跑了出去。   “ 曲华裳,” 卓画溪转身想要去追曲华裳,跑到门口的时候,转过身,看着还在那里抬头看着自己的云娃。卓画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从发梢上取下一支银簪,紧握于手中,手指握簪动作之用力,让指甲都似乎要镶嵌入手掌的皮肉之中一般,她一步一步走向云娃,抬起的手带着微颤。   “ 咕噜噜——” 云娃抬起上半身,眼神空洞无神地注视着卓画溪。   “ 对不起,” 卓画溪闭上眼,口中喃喃自语,“ 原谅我。”在睁眼的时刻,她一手抓起云娃后脑勺的长发,将她的头往后一掰,喉咙完整地被推送到面前。卓画溪牙关紧咬,紧握银簪的手将簪子尖端准确无误地径直插||入云娃露出的喉咙之中,随着银簪的推入,卓画溪能感受到云娃的身体如同挣扎一般开始扭动,喉咙之中也有一股力量抵触着银簪,不断地将银簪往外推。卓画溪死咬嘴唇,手没有丝毫松懈地扭转簪子,终于将簪子完全插||进地时候,云娃的身体渐渐失去了力气。乌黑化脓的液体顺着簪子插||入的地方滴淌出来,伴随着水珠入热油锅一般“嗞嗞”的声音。   过程很快,卓画溪却觉得好像经历了几个纪年。确定云娃已经死透了不会再起来的时候,卓画溪的指甲从云娃喉咙上扣住簪子的花式,顺着缝隙,将簪子往外一抽。粘稠恶心的液体随着簪子的抽出如同地心泉一般滚滚流出。卓画溪缓缓起身,才发觉嘴角内侧已经被自己咬破出血,后背也因汗而染湿,心跳快的如同要死掉一般。卓画溪的手依旧不停地颤抖,就连唇齿也打颤的如同是在寒冬腊月,她动作生硬地转过身子,看见门外,容容站在那里,眼神略带惊讶地看着自己,“ 小溪儿。”    ☆、第二十五章 双凤一凰   “ 小溪儿。” 容容站在门外,看着面前的卓画溪,垂落在身侧的手里紧抓一支斑驳肮脏的簪子,眼神惊慌害怕地看着自己。   见到容容,卓画溪手一松,簪子“ 叮咣”一声掉落在地面,“ 容容,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她说着,哭着跑到容容身边,埋首在他怀中,“ 我又杀人了。我…… ” 强忍了许久的泪水顺着惊惶未定的侧脸滑落下来,“ 我不想杀她,我不想。我只是想要帮着她,可是,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看见她变成蛊尸?如果我不知道的话,我便不用,便不用杀了她。” 卓画溪的话语断断续续,伴随着抽泣的声音。   容容手顺着卓画溪的长发,眼神一直落在云娃的尸体之上,声音的平和与他寻常时候的语气并不相同,“ 好了,小溪儿。不要责怪自己,这并非你的错。” 容容的平淡如同一把柔梳,梳理着卓画溪好似一团乱麻无法理的心,“ 不要哭了,小溪儿。”   “ 不,不,你不知道。张老爷也是我杀的,我杀了好多人。我杀了好多人…… ” 卓画溪也许是害怕极了,哆嗦着在容容的怀里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容容…… ”   容容深吸一口气,低下头,下巴抵着卓画溪的头顶,安慰她道:“小溪儿,你没有杀人。”   “ 我,我,我…… ”   “ 好了,别哭了。” 容容紧抱着卓画溪,眼神尽显柔和关切,“ 睡一觉,睡一觉醒来一切便都好了。”   “ 我睡不着,睡不着。” 卓画溪哭着在容容怀里摇着头,眼泪与鼻涕蹭的容容胸前衣服上尽是,“ 我一闭眼,就能,就能看见他们。能看见张老爷,看见锦华阁掌柜,看见云娃…… ”   “ 嘘——”容容轻声唤住卓画溪,在她耳边呓语如助眠的香薰一般让人心神宁静,“ 乖,别哭了。睡一觉就好了。” 卓画溪渐渐停下了哭泣,慢慢变得安静下来,只是时不时的,还会有一阵呼吸不均匀平稳的抽泣。也许是哭了太久,也许是经历了太多,她似乎有些累了,双目慢慢合拢,靠在容容的怀里晕睡了过去,“ 睡一觉起来,一切都好了。” 容容轻声地说着,抱起睡着的卓画溪走了出去。   跑出去的曲华裳如同被人夺舍一般,失了魂似的一路跑回到府中。刚进大门,便看见正要出门的楼舒玄。曲华裳一下冲进了楼舒玄的怀里,双手颤抖着,死死紧抱住楼舒玄,“ 舒玄,舒玄…… ” 曲华裳的妆容已经哭花,她的声音颤抖哽咽,“ 杀人了,杀人了…… ”   “ 华裳,你说什么?”楼舒玄听不清楚曲华裳夹杂着泪水鼻涕的声音,他一边安慰着怀中哭的正凶的曲华裳,一边询问:“华裳?你为何从外面回来?方才你出去了?去哪了?”   “ 画溪,画溪她……呜呜呜呜呜…… 舒玄,我害怕。我好害怕,你抱紧我,抱紧我。” 被吓坏了的曲华裳思绪乱作一团乱麻,词不成句,前言不搭后语地断断续续抽泣着,“ 我害怕。”   “ 华裳,别怕,别怕,我在这。你说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楼舒玄低下头,手指拭去曲华裳眼角的泪水,“ 到底怎么了?画溪怎么了?”   曲华裳被吓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是哭着,抿着嘴,摇着头。看着曲华裳如此落魄的模样,楼舒玄也不忍再询问她什么,心中的怜爱之意油然而生。楼舒玄拉过曲华裳,将她拥在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华裳,方才你不在,我很担心你。你记得,日后天若是暗了,就不要再出去了。” 楼舒玄说着,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 为,为何?”曲华裳不停地往楼舒玄的胸口里钻,问得断断续续。   “ 不要问为何。” 楼舒玄沉默久久,并未道出原因,“ 你只要知晓便好。”   曲华裳的肩膀依旧因为不停地抽泣而上下起伏,“ 那,那舒玄你留下来陪着我好不好?你不要,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曲华裳的手紧紧攥着楼舒玄胸口的衣领,说的可怜委屈。   楼舒玄低声应允着曲华裳,“ 好,我不走。我陪着你,永远都陪着你。毕竟你是我的妻子。”   听见楼舒玄的这句话,曲华裳破涕为笑出来,她抬起头,眼神夹杂着泪光地看着楼舒玄,“ 舒玄,你喜欢我是不是?你是真的喜欢我才与我成亲的对么?你不喜欢画溪了是么?”   楼舒玄的眼神看着曲华裳久久,口中缓缓开口,“ 华裳,你太累了。不要多想了。只要记得,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便好。”说着,他再一次将曲华裳抱在怀中。怀中的曲华裳眼角泪花未干,脸上却浮现着小女子般幸福的笑意红晕,不曾发觉楼舒玄的眼神看着黑夜,略带着一丝惆怅与忧虑。   好不容易哄睡着了曲华裳,楼舒玄才轻轻关上屋门,走了出去,“ 让都尉大人见笑了。” 走进院子,楼舒玄双手作揖,说的轻声抱歉。   君渊轻摇头,手挥挥,“ 状元与令夫人夫妻伉俪,这本便是人间难求之事,何来见笑一说。”   “ 大人说笑了。”楼舒玄脸色略带不好意思的笑意,他走至君渊身侧,声音压低,“今日锦华阁的事情多谢大人出面,如若不然,我一人只怕会困难重重。”   “ 客气,本官也需得离开一阵。这期间一切事物还要状元多看着点。” 君渊说着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目光停留在园内的一棵桃树之上,“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说完,君渊走了出去。只留下楼舒玄一人站在院落之中,眼神久久注视着那株桃树。脑海里回想着方才曲华裳说的话,她提到了画溪的名字。难道是画溪出了什么事情?想着,楼舒玄眼神渐收,“ 你们看好夫人,切记不要让任何人进府。” 说罢,他走了出去。   楼舒玄没有耽搁,一路来到醉风楼,刚进门,楼舒玄便看见在厅堂招呼客人的容容,“ 画溪可在?”楼舒玄记得容容,他几步上前,问。   容容看了一眼楼舒玄,却故意装作听不见他所言一般,“ 切” 了一声,转过头,“ 哟,王老爷。您今儿个怎么来了。”   见到容容刻意忽略自己,楼舒玄想了想,径直走上楼去。容容看着楼舒玄上楼的身影,急忙追了上去,“ 喂喂喂,你乱走什么?我们醉风楼不欢迎你,快走走走。”   “ 我有事与画溪说。” 楼舒玄说。   “ 呸,你能有什么事情?” 容容翻着白眼骂了一句,他一把拉扯过楼舒玄,“ 楼状元,既然你这样。我也就把话和你说明白了,你已经成亲了,就拜托你不要再来纠缠我家小溪儿行不行?你就当给自己积点阴德。”   “ 不管你相信与否,我是真的为了画溪好。”   “ 我呸,” 听到楼舒玄的那句话,容容冷笑出来,“ 你当时与那个小贱人成亲的时候怎么不这样说?你现在才说为了我们小溪儿好?你当我傻?还是当小溪儿傻?快走走走。” 容容说着,推着楼舒玄往屋外赶。   “ 容容,就算你讨厌我。画溪心里一直都有我,难道你也不知道?她也需要我。”   “ 你别大放厥词,” 容容听到楼舒玄如此言之,一个甩手,“ 没有你,我们小溪儿活的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 既然如此,你且让我看一眼她。若她真的安好,我便不再纠缠。” 楼舒玄并不死心。   容容看着如此纠缠不休的楼舒玄,他想着若让他看一眼便能赶他走,那就看一眼罢,“ 既然这样,那你和我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你看了以后若是还敢来纠缠,就休怪我打的你到你娘都认不出来,哼。” 为了让楼舒玄彻底死心,容容带着楼舒玄来到卓画溪的屋内,“ 只能看一眼。” 再三说过后,容容悄悄推开门走进去,“ 小溪儿,你醒着么?”进了屋子,容容小声地问着。   屋内一片宁静,只有床头点着一只半燃的蜡烛。“ 嘘——如此吵到了姐姐,可怎么是好。” 容容话落下的时候,另外一个声音接了下去。   季雪禾侧躺在床上,单手撑头,另外一首顺着身旁人的长发轻捋,动作轻柔暧昧。楼舒玄看着面前竟然躺在卓画溪床上,与她共盖一条被褥的季雪禾,心中好像有什么裂开一般“咯噔”一声。卓画溪躺在季雪禾身侧,睡的安静沉稳,安祥的脸颊染上粉嫩的红晕,呼吸平稳。   “ 好了,看见了。我们小溪儿没有你,过得好的很。” 见到如此景象,容容并未惊讶,反而是冷哼一声,未等楼舒玄反应,他便将楼舒玄推了出去,“ 既如此,你以后就不要再来纠缠我们小溪儿了。来人呐,送客!” 说完,容容没好气地关上门。转过身,看着床上的季雪禾,“ 虽然我也不喜欢你,不过你这次倒是挺机灵的。” 容容哼了哼,“ 好了,那个瘟神已走,你也别装了,下来。”   “ 你且在这,要我如何下得来。”季雪禾未动身子,嘴角而是饶有兴致地轻挑,手指顺着卓画溪的长发撩起发梢,轻捻于指尖。   “ 行了行了,赶紧下来,你又不是没穿,” 容容撇撇嘴,说着,他愣了一下,看着面前的季雪禾,“ 莫非你真的没有穿?”   “ 此话当真是有趣,莫非是想看我亵裤的花色?”季雪禾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丝丝挑衅的语气。   听到季雪禾的这句话,容容一下如同炸了毛,受了气的小兽般将眼睛瞪的滚圆。他原本以为季雪禾只是配合自己演了一出气死楼舒玄的戏码,却不想他竟然假戏真做起来,“ 你找死!” 容容手顺起一旁桌面上的酒壶,朝着季雪禾便砸过去。   季雪禾背对容容,嘴角轻勾,转指之间,酒壶砸中季雪禾的脑袋,壶内酒也顺着洒湿他的长发三千。站在那里的容容嘴角微微一翘,眼神尽显月光之柔美。   被酒壶砸了正着的“季雪禾”“哎哟”一声叫出来,他吃痛地捂着脑袋,想要看清面前之物,却发现一道白纱蒙住视线,让他看不清一切。他一把扯掉遮住双目的白纱,扭过头正要爬口大骂之时看见面前的“容容”嘴角带着诡异的笑看着自己的时候,他双目因为吃惊而眼神游离,停顿片刻,“ 你,究竟是何人?”   “容容”勾起的嘴角微动,看着面前的“季雪禾”,说得一字一顿,“ 季,雪,禾。” 作者有话要说: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杜秋娘《金缕衣》 ☆、第二十六章 正邪难辨      说来也是奇怪的很,卓画溪本并非贪睡之人,可是今日却偏偏睡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才缓缓睁开略带胀痛的眼皮。因为昏睡久久,大脑也是宛若一团浆糊般的黏浊不清。卓画溪一手撑着好像宿醉之后千斤重的脑袋,一手撑着身子,好不容易才翻了个身,朦朦胧胧,半闭半睁的双眼隐隐约约看见面前似乎有个人影,熟悉的嘴角轻动,目光柔和如同宁夜落霜替卓画溪披上一层薄纱瑰绢,“ 醒了?”   “ 嗯?” 卓画溪晕晕沉沉,话语也是晕晕乎乎地说不清楚,“ 好痛。” 她想要睁开眼,可是眼皮如同被钉上入骨钉一般疼痛难忍,不能睁开。   “ 既然痛,就不要勉强醒着。” 那声音柔若雪,矜似玉。明明已是白昼时分,可是他的声音却将无尽的黑夜带入屋内,“ 继续睡罢。”他的声音似乎极具魔性,让本就晕沉的卓画溪不由得再一次闭上了双目。看着重新睡着的卓画溪,“容容”起身,走到屋内铜镜前,看着镜中的那张脸,嘴角微微一笑,“ 许久不曾用此术,倒也真是生疏了不少。” 他说着,眼神透过镜面的反射,看向身后睡着的卓画溪,眼底的神情如同深不见底的泥潭沼泽,一旦踏足,便将被吞噬淹没,永无白昼之时。   “ 容容”走出屋子的时候,便看见“季雪禾” 站在门口,瞪着那一双灰色的双眸,皱起青黛,薄唇紧抿,俨然一副小怨妇的模样。“ 这张脸并不适合如此,”“容容”面无表情地看着“季雪禾”,说,“说来,从未仔细端详过此张脸。这便是人间唤作的倾城绝色?”“容容”说着,伸出手背,手背轻柔地顺着“季雪禾”的脸侧抚过,嘴角微勾一抹凉透人心的浅笑。   “ 季雪禾”感受着“容容”的轻抚,心只觉无限恶心,他一把打开“容容”的手,“ 你准备何时换回来?”   “容容”呵笑出来,“ 此番倒也有趣。” 他笑眯着眼,看着“季雪禾”,“ 你说,若是我用这具身子,睡了你的小溪儿,会是如何的光景。”他说着,指尖顺着“季雪禾”的侧脸滑落到他的长发,手指卷起发梢,说的意味深长。   “季雪禾”听到“ 容容”的话,他一把死死抓住“容容”的手,眼神不再是小怨妇的赌气,而是带着一丝狠戾的坚决,“ 你敢。”   “ 呵,” “容容”任由“季雪禾”抓着,一双细长的桃花眼笑起的模样当真是比过花魁的妩媚,“ 敢与不敢,问的不是我,”说话眨眼之间,二人魂魄再次对换,季雪禾嘴角一笑,看着容容,“ 而是你。” 说完,他略带慵懒地眨了眨灰色的双目,“阳光正好,只可惜时光短暂。”   “ 你究竟是谁?”看着季雪禾转身离开的背影,容容脚步不自觉上前一步。   季雪禾停下脚步,微侧过那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庞,“ 季雪禾。” 季雪禾的回答依旧是简单的三个字。容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慢慢走下楼,背影一点点消失,眼神丝毫没有任何放松的意思。   这个男人并非寻常人,他出现在小溪儿身侧的原因也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他的目的只怕并不单纯。如此想着,容容推门走进屋内,看着依旧在昏睡的卓画溪,眼神略带复杂的神色,“ 小溪儿。” 他轻声喊了一声卓画溪的名字,卓画溪并无反应。容容伸出手指,轻放于卓画溪的额头,在感受到她体内的一股力量之时容容眼神一皱,“御魂?”他口中喃喃自语。   所谓御魂,实则是一种毒。与寻常之毒不同的是,御魂以咒为引入药炼毒。而此毒早已销声匿迹江湖数十年,甚至百年。   容容眼神渐深,化不开的是一层怀疑与猜忌,“ 季雪禾,你究竟是何人,竟然知晓御魂。”御魂难求,却非难解。只是因为此毒早已成为传说一般的存在,从而知晓解法之人少之又少。容容双指掐起,口中默念一诀。御魂既以咒为引,其解药自然也应当以诀为底。   屋外的季雪禾嘴角带着笑意,走在院落中的阳光之下,阳光之刺眼让他不由得闭上双眼。   “ 季公子,” 碰巧,迎面走来了画莲。   季雪禾听出了画莲的声音,他嘴角一笑,伸出手,勾了勾,“ 小东西,我眼部的纱掉了,你可能替我寻了回来?”   季雪禾的声音好听至极,只是听着他的声音,画莲的脸颊便已经飘过丝丝红晕难以化开,“ 好,好。我去替公子寻一块新的来,公子你稍等片刻。”   过了不久,画莲双手捧着一条崭新的白色纱带走来,“公子,我帮你。”说着,画莲领着季雪禾走到石凳旁,“ 公子,坐。”   “ 小东西,你对我这么好,若是让我动心了可如何是好。” 季雪禾似乎心情很好的模样,闭眸浅笑。那笑意似乎是在对着画莲而绽放,却又好像并非是对她而绽放。   “ 公子,你,你说什么呢。” 画莲没有想到季雪禾会如此说,她双手一个慌张,手中的纱带差点落在地面。   “小东西,你想回去见你爹么。” 季雪禾嘴角勾起一道的弧度宛若月牙。   “ 我爹?”画莲仔细替季雪禾包扎着,说,“ 许久不曾见到爹了。他也许并不想见到我。”   “ 怎会,” 季雪禾轻笑出来,“ 你爹一定非常想你。”那一句话,几个字,被他说的诡异无比。   “ 好了,季公子。” 画莲包扎好了,她走到季雪禾面前,说。   季雪禾嘴角一笑,看着画莲,“ 伸手。”   画莲不明所以,奇怪而听话地伸出手掌。季雪禾从袖间拿出一只精致无比的瓷瓶,“ 小东西,你对我这么好,要给你一些报答才是。” 季雪禾说罢,将那支瓷瓶放于画莲手中,“ 再说一次,你叫什么?”   “ 画莲。”   “ 画莲,” 季雪禾嘴角浅笑,皓齿微张,一字一语都好听的如同是最美的旋律,“此物在你最为难受之时用,便可以带走你一切的痛苦。”   “ 公子,我…… ”画莲还在犹豫不决,季雪禾伸出手,手骨分明的手掌带着温暖的热度顺着画莲的手指,将她张开的手掌握合,“记得,只可在最为绝望,最为痛苦之时用。可记得了?”   “ 是,画莲记得了,” 画莲点头,受宠若惊地说:“多谢公子。”   屋内,晕晕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的卓画溪终于缓缓睁开眼,原本凝绕在额头的疼痛纠缠也消散了许多。   “ 小溪儿,你醒了?”见到醒来的卓画溪,容容急忙倒了一杯水走了上前,“ 来,小心一点。喝点水。”   卓画溪半身坐起,双手接过容容手中的水,“ 我怎么了?为何觉得全身无力。” 她说着,目光留意到屋外略带暗金色的阳光,“ 现在何时了?”   “ 申时要过了。”容容捋了捋卓画溪耳边的长发,眼神担心地看着她,“ 小溪儿,你可有哪里觉得不适?头可还痛?”   “ 我无碍,” 卓画溪摇了摇头,许是睡了太久,一摇头,便能感受到太阳穴的一阵晕痛之意,“ 申时?我怎得睡了如此之久。”   容容并未说出原因,而是叹口气,说:“ 你呀,就是太累了。”说着,容容起身,“ 可想吃些什么?你刚醒,还是用粥最为好。我去让他们准备一些清粥给你。”   “ 我并不饿。”卓画溪依旧觉得无甚精神,全身骨头好像散了架一样使不上力气。   容容眼中都是心疼的微责,“ 怎么不饿,你睡了那么久,再不吃点东西都要饿成门口的小野狗了。我去给你准备些东西,你不要乱走,可知道了?”   “ 知道了,” 看着容容依旧喜欢担心的模样,卓画溪忍不住笑了出来。嘴唇干涩,只是简单的浅笑便撕扯出一道干裂的口子,让卓画溪不由得皱了皱眉,抿了抿嘴唇,喝了一口水。坐在床上的卓画溪脑海不停地思考,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她只能记得自己杀死了变成蛊尸的云娃,随后的事情都很模糊,如同是被蒙上纱的画卷,看不清楚,也看不明白。   “ 云娃。” 卓画溪想着云娃的模样,她口中喃喃自语。为了再次确定云娃的事情,卓画溪撑着自己无力的身体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顺着小院的走廊,卓画溪走到那间屋子。推开门,原本准备看见血肉腐烂,准备闻见血腥弥漫的卓画溪却看见屋内一片安静整洁,好像曾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云娃呢?”卓画溪记得清楚,这就是关着云娃的屋子,可是为何会一点迹象都没有?桌椅不显一丝凌乱,地面不留一滴血迹,只有床柱的木头上隐隐约约的划痕记录着这里曾经禁锢着什么东西。“怎么会这样?莫非是谁清理了?”卓画溪自言自语地巡视着屋内,在转身的时候,目光看见门口站在那里的季雪禾一身藏蓝色长袍镶银边落地,一手轻捻指尖放于身前,一手自然垂落在身侧,风吹过,吹起他眼上白纱卷着柔发轻拂。   “ 你怎么在这里?” 卓画溪问了出来,“ 莫非这里的一切皆是你弄的?”   季雪禾嘴角浅笑地看着卓画溪,话语好听,带着空灵,“姐姐为何会觉得是我?”   卓画溪努力回忆着发生的事情,“ 因为知晓云娃事情的人不过你我,除了你,我想不到旁人。”   季雪禾未肯定也未否认,而是轻笑出来,“ 有意思。人便是靠着自己自认为的道理,自认为的证据,自认为的真相过了这么久的岁月。”   “ 你此话何意?究竟是不是你?若不是你,那会是谁?”   “若姐姐认为是我,那便是我罢。”季雪禾毫不在意地一摊手,“ 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如何。”季雪禾说着,走进屋内,“ 姐姐,帮人一场,她唤你恩人一声;夺她一命,她又该称呼你为何?”   “ 你无需这般讽刺我,” 卓画溪听出了季雪禾话语的意思,“ 我帮的是云娃,杀的是蛊尸。二者并非冲突。”卓画溪说罢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问道:“ 云娃的尸体呢?你放去了何处?”   季雪禾嘴角饶有意味地微翘,“ 姐姐,既然你说你杀的是蛊尸。又何必在意她的尸身去了何处?许被丢进河中,许被野兽啃食,亦或者早已灰飞烟灭。”    ☆、第二十七章 寻云娃(一)   与季雪禾从那间屋子出来的时候,卓画溪看见容容眼神带着愠怒地站在院门口,“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容容气呼呼地走来,拉起卓画溪的手,“ 我不是说了,让你在屋内等我?怎么又乱跑?” 说着,容容刻意地将卓画溪拉离季雪禾的身侧,“ 好了,回去用膳吧。” 容容一人说话,没有留给卓画溪任何开口的机会,她被容容拉着离开,脸侧不由得转过头,看着站在那里的季雪禾。   拉着卓画溪一路走回了屋子,一进屋子,容容语气便变得严厉起来,“ 小溪儿,以后离季雪禾远一点,可知道了?”   “ 为何?容容,他可有什么不妥?”卓画溪并不解地问。   容容张口刚要说什么,却又隐忍了下去。他不能说出御魂的事情。那些本改脱口而出的答案却在他喉间被吞回了肚子,“ 没什么,我就是不太喜欢他。他不是什么好人。罢了罢了,小溪儿,先用膳吧。”   “ 好,” 卓画溪点头,眼神犹豫片刻,问道:“容容,可有谁去过后苑那?我是说,除了季雪禾。”   听到卓画溪提到季雪禾的名字,容容没好气地撇撇嘴,“ 除了他谁会去那里呀,好了好了,别提起他了,先吃东西。”说着,容容替卓画溪盛了一碗清粥,“ 这粥养人,快趁热吃了。”   “好。” 卓画溪伸手接过粥碗,心里暗想:果然是季雪禾替自己收拾了残局么?可是云娃的尸身他又是丢去了哪里呢?而且,他为何要帮自己?   容容看着卓画溪一点点变得凝重的双目,心中轻叹一口气。正在他叹气的时候,门外传来画梅的声音,“ 姑娘,你在么?” 画梅说着推门进来,“ 姑娘,门外有个孩子要见你。”   “孩子?”卓画溪放下手中的勺,转过头,眼神带着奇怪,“ 什么样的孩子?”   “ 看样子脏兮兮的好像是小乞丐。姑娘,你若是不想见,我将他赶出去就是。”   小乞丐?卓画溪想了想,眼神一亮,“ 不要赶他。我这就来。” 卓画溪说着起身,正要走出去,想到了什么事情,她继而吩咐着画梅,“去准备一些馒头包子之类的,一会给我拿来。” 说罢,卓画溪走下了楼。   “ 小溪儿,” 容容看着卓画溪还未用完的粥,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跟了上去。   刚走到醉风楼大厅,卓画溪便看见门外台阶之下站在那里,伸着小脑袋往里面探的重七,“ 重七,” 卓画溪笑着走过去,弯下身子,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你怎得找到了这里?”   小重七没有立即回答,一双乌黑的小眼珠带着四处打量的神情看着醉风楼内的红帘昧帐,吸吸鼻子,便能闻到还未消散的脂粉勾人。胭脂水粉的味道让重七觉得有些不适,他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 我是来找云娃的。” 重七抬起头,看着卓画溪。   “ 云娃?”卓画溪听到重七的话,眼神停顿了片刻之后带起一丝掩盖的笑意,“ 你说什么?云娃难道不和你们在一起么?”   重七看着卓画溪,沉默片刻,摇摇头,嘟着嘴,抬起头,目光的肯定不容置疑,“ 我看见你抱走了云娃。” 重七的声音很高,带着孩子童真的稚音。   “你这孩子莫不是看错了?”一旁跟来的容容看到面前的重七,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 哥哥我在这里很久,也没有见过你说的那个小孩子呢。”   重七没有说话,而是一直抬着圆圆的眼眸死死盯着卓画溪。孩子的目光本应该是最为天真,最为澄澈的,可是在重七的眼光中,卓画溪却看见一股怀疑,一股不信任的倔强。“ 我当真没有见过云娃。”卓画溪叹口气,耐着性子与重七说。   “可是我看见你抱走她了。”看得出来重七是个倔强的孩子,他不依不挠地重复着口中的那句话,“ 我看见的,你在我们睡着的时候抱走了云娃。”   夕阳渐渐洒落至屋檐,替红砖褐瓦镀上了一抹金色的光晕。   “ 哟,画溪姑娘,这孩子这么小,可也是也要接客了?”进门而来的公子笑着打趣着重七,“ 这倒是个好苗子。就是脏了一些,要是白白净净,本公子倒也是喜欢的很。”   男人所言为何,重七没有完全理解。他能看懂的只是男人眼中伴着酒醉的萎靡,一种堕落的神色。卓画溪微微颦眉,“ 重七,来。你跟我来这里。” 卓画溪不愿让重七纯净的内心被醉风楼内肮脏的氛围所污,她拉过重七走到一旁,“ 容容,你替我招呼着郝公子。”   拉着重七走到较为安静的偏院,重七便开了口,“ 云娃呢?姐姐,我想见云娃。”   “ 孩子,云娃真的不在我这里。” 卓画溪抿了抿嘴,叹口气,“ 来,我这里有些馒头,包子,你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好么?”卓画溪说着,从画梅手中拿过小篮子,交给重七,“ 这些都还是热的,赶紧的带回去给孩子们,好么?”   孩子的注意力总是特别容易被转移。见到热乎乎的包子馒头,重七眼神一下变了,他低头闻着蒸面的香甜,嘴角不自觉笑了笑,抬起头,“ 好,谢谢姐姐。”   “ 赶紧回去吧,” 卓画溪带着重七来到后门,她打开门,送他走了出去。   “ 嗯。” 单纯的重七完全忘记了方才的所为何事而来,双手提着篮子,朝着卓画溪点头,便一路小跑走开。   看着重七如此心思单纯的模样,卓画溪心中流过一抹带着歉意的愧疚。她责怪于自己竟然欺骗如此淳厚的孩子。可是,她又没有办法对他不说谎。卓画溪不知道重七如今的年纪是否能理解蛊尸,他的情绪是否能接受云娃的死。   不知者无罪。也许,对于重七来说,不知道便是最好的结果。   一路上,重七低着头,笑眼眯眯地看着双手提于胸前的篮子,鼻子不由得一嗅一嗅,恨不得将空中所有的香味都吸进自己的鼻子里。只顾着看篮子里的包子,没有顾得看路,重七忽然脚下一扭,“ 啊!” 一声摔倒在地上,手中的篮子掉翻在地面,篮子里的包子也滚了一地,沾染上了地面的泥土与灰烬。   “ 我的包子,我的包子。” 重七没有顾忌自己脚踝处的伤,而是急忙跪着爬起,伸出小手将散落在四处的包子捡起。手掌轻轻拍了拍被沾染上碎石子的面皮表面,将包子重新放回了篮子。他撑着再次爬起来的时候,脚踝处忽然感受到一阵如同细针刺入的撕裂痛苦,仿佛有什么东西咬开皮肉,钻了进去重七吃痛地低头看去,才发现脚踝处被地面锋利的碎石子划出了一道血口。他伸出手,简单的抹了抹伤口的血迹,没有多做处理,便急匆匆起身,“ 要赶紧把包子带回去才行。” 重七嘀嘀咕咕着,忍着痛,一路略带瘸拐地小跑而去。   夕阳一点点将光辉洒落在大地之上,状元府内,被留下一人的曲华裳坐在院内,眉头紧皱,恰似沉思。也许是想到什么复杂的事情,她一会坐着,一会站起来回踱步,牙齿也是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嘴唇。   “ 夫人怎么了?”看着曲华裳坐立难安的模样,丫鬟问。   曲华裳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着夜里醉风楼看见的事情,她摇着头,咬着嘴唇,一个转身,看着丫鬟,“ 如果说与你从小一同长大的姐妹,她做了坏事情。你会怎么做?”曲华裳问着,想了想,又换了语气,“ 我是说,非常坏的事情。比如说弄出人命了?”   “ 夫人,您说什么呢?”丫鬟没有听懂曲华裳的话,却也笑着想了想,“ 那自然是告知官府咯。”   “ 对,官府,官府。” 一句话,似乎点醒了曲华裳。她提起裙子,跑了出去。   “ 哎呀,夫人!您要去哪里?天就要黑了,夫人!” 丫鬟见曲华裳没头没脑地跑了出去,急忙也追着出去。   一路小跑的曲华裳还未还未跑至衙门的时候,便在路上遇见了赵捕头,“ 赵捕头。” 曲华裳喊了一声。   赵捕头看着曲华裳,他参加过曲华裳与楼舒玄的成婚大礼,知晓曲华裳的身份,“ 原来是状元夫人,夫人近来可好?”赵捕头双手作揖,问得客套。   “赵捕头,我,我有事与你说,”因为一路急跑,曲华裳喘息的上气不接下气,话语也是断断续续,“ 重要的事情。”   看着曲华裳好似失了魂的模样,赵捕头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夫人慢慢道来,有何事?”   “ 事关人命,”曲华裳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带着惶恐,“ 与醉风楼有关系。”    ☆、第二十八章 寻云娃(二)      白日里很少有人会有闲情雅致来醉风楼内闲坐,倘若真有,那便是所为特别之事而来。正如同如今站在醉风楼大厅内的赵捕头一般。   在屋内听画梅说了赵捕头前来的消息后,卓画溪不由得沉思起来,“ 他又来做何?”赵捕头来醉风楼定不是寻欢买醉,卓画溪想着,起身,“他人在何处?”   “ 已经在大厅内了。”   跟着画梅来到大厅内,一眼,卓画溪便看见了赵捕头与他身旁的曲华裳。曲华裳?卓画溪心中微微一愣。面色平淡如往常,“赵捕爷,怎得了空来我这?”   赵捕头看着卓画溪,冷哼一声,“ 卓姑娘,近来城内总是有些不太平。日子一有风波,一些老鼠便想要趁机作怪了。”   听到“老鼠”两个字的时候,卓画溪眉头不由得皱起一瞬。瞬间的小动作被赵捕头捕捉到,正当他想要继续开口的时候,门外来了几个孩子。重七第一眼看见站在那里官府模样的人,顿了片刻。   “ 重七,你怎么来了?”卓画溪看见站于门外犹豫要不要进来的重七,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重七的脑袋。   见到卓画溪,重七笑了起来,抬起头,眼神稚嫩,“ 姐姐,我们今天想要带云娃回去。”   听到重七的话,卓画溪看了看重七身后站着的几个看起来年岁稍微年长一些的孩子们,她喉咙停哽片刻,“ 重七,我说过了,云娃不在我这里。” 卓画溪耐着性子,蹲下身子说。   “ 可是我看见你抱走了云娃。” 重七的眼神依旧是不依不挠的坚定。   面对重七的坚持,卓画溪不知道应当说他是一根筋的固执还是关心同伴的心切,“ 云娃她…… ” 卓画溪刚张口,话语便被一旁的曲华裳打断。曲华裳几步走到重七面前,眼神带着求证的目光问:“孩子,你说的孩子是不是一个年岁看起来与你差不多的女孩子?”   重七点了点头,一脸好奇地看着曲华裳,“ 是,是云娃。姐姐,你见过云娃么?”   “ 我见过。”   “ 没见过。”   几乎同一个时间,卓画溪与曲华裳脱口而出两个完全不相同的答案。卓画溪起身,转过身去,“ 我说了,她并非在这里。”   “ 画溪,云娃是不是就是那个?”   “ 我说了,她不在这里,” 听到曲华裳口中的疑问,卓画溪加重了语气,话语带着意思严词厉色。   “ 这倒是有趣,”听到如此,赵捕头“ 哼”一声笑出来,眼神半眯着,带着微显城府的猜测与怀疑,“ 卓姑娘,你说她不在这里。可是为何楼夫人说的与你不相同。且这些孩子又是如此肯定那孩子在你这里?”赵捕头说完语气一转,带着官人特有的命令,“既然如此,卓姑娘应当不会介意我们查看下醉风楼的各个屋子?若说是误会,解开便好,也省得如同上次一般冤枉了卓姑娘。”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上次的事情一直让赵捕头耿耿于怀。他总是觉得张老爷之事是君渊有意包庇卓画溪,然而碍于君渊的身份地位,他不能说什么,只能算了。如今君渊不在城内,赵捕头又怎么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   “ 既然如此,那请随意。” 卓画溪想着季雪禾早已将那间屋子收拾好,便手一摊,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走进院子,曲华裳看着轻车熟路地带着赵捕头来到那间屋子前面,“就是这里。” 她说着,毫不犹豫地推门进入。刚推门进去的时候,便看见一人背对着他们,上半身的衣裳已经褪去,露出完美无瑕的后背,肤若凝脂,冰肌玉肤 。听见不速之客的动静,季雪禾并未做出任何惊讶之举。只是微微侧过蒙上白纱的脸,“ 可是姐姐?”他装作看不见一般地柔声问。   “ 你,你是谁?”一时之间的惊慌无措让曲华裳问了出来。   季雪禾听见曲华裳的话语,嘴角一笑,自然地披上衣服,“ 有意思,你闯我屋,却问我身为何人?”   “ 这是你的屋子?”赵捕头看着面前的季雪禾,问。   “ 不,不可能,这里明明是关着一个孩子的!” 曲华裳摇头否认季雪禾的话,三步踏进屋内,看着屋内整洁干净的布置,“ 不可能,这里明明不是这样的!”   卓画溪看着面前大吼大叫的曲华裳,她如同是忍够了一般走去曲华裳身侧,一把拉过她,“ 曲华裳,你闹够了没有?前有你来我这发疯寻人,后有你如今的莫名滋事?我放过你们,不代表可以让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扰乱我。”   “ 你,” 曲华裳被卓画溪的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这里明明不是这样的!” 曲华裳跺着脚,“ 我也是为了你好,才会只告知赵捕头,而不是直接去衙门。”   “ 为我好?”听到曲华裳如此的话,卓画溪忍不住冷笑出来,她看着曲华裳的正经模样,“ 曲华裳,你究竟是太蠢,还是当我为蠢人?你日日来我这闹事,却还说是为我好?”卓画溪说着抬起手,往门外一指,眼神瞥过曲华裳的身影,侧到一旁,“ 既然无人,你们走吧。” 只是目光转瞬的移转,失望与黯然感伤的神色流出眼眶。   没有查探到异样的蛛丝马迹,赵捕头显然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地移步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耳边听见孩子的一声惊叫声,“ 云娃!云娃!”   那一声惊叫响透长空的白昼,如同绢布撕裂般。声音从院后的柴房内传来。顺着声音走去,柴房内最阴暗幽黑的角落里蜷曲着一具身体。身体的姿势极为扭曲,胳膊柔软似无骨地绕过脖子,一条腿的小腿部分只剩下的白骨嶙峋也已开始泛黄,另一条腿也已经开始腐烂发臭。腐肉的臭味伴随着苍蝇“嗡嗡嗡”的声音袭面而来。   “ 云娃!” 只是从简单背影模糊,重七与其他的孩子便认出了云娃。重七毫不在意臭味地冲过去,一下翻过云娃的面。身体因为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在重七将云娃翻过之时,云娃的脑袋一下搭耸下来,能听见云娃脖子脊椎摩擦而发出的“ 喀嚓”声音。云娃的半张脸已经溃烂,眼窝的深陷内无数的蛆虫扭动着,在云娃的脑颅底下的时候,眼窝内的蛆虫也“啪嗒”一声掉落一地。   “ 啊,” 掉落一地的蛆虫让重七措手不及,他一下推开云娃的尸体,往后退了几步。   “ 是那个孩子,就是那个孩子!” 见到云娃只剩下白骨的小腿,曲华裳一下辨认了出来,“ 就是那个孩子!”   卓画溪看着面前的景象,她愣在了原地。为何云娃的尸体会出现在这里?她以为一切都被季雪禾处理好了。而且,为何这般味道之大的腐臭先前没有被人发觉?又为何这屋没有被锁上?   赵捕头看着面前让人作呕的场景,皱起眉头,转身,眼神带着质询地看着卓画溪,“ 卓姑娘,这一切你又作何解释?你先前说没有见过,可是为何会在这里发现这一具尸体?”   卓画溪没有说话,此时不论多说什么都会变成无力的诡辩罢了。   “ 云娃!云娃!”哭啼声传来,重七哭着鼻子,“ 云娃!云娃!” 他转过身,冲到卓画溪面前,小手死死拽着卓画溪的裙角,“ 姐姐,为什么云娃会这样,为什么…… 呜呜呜…… ”   “ 我,” 卓画溪一时语噎,不知该如何作答。   赵捕头冷笑一声,“ 傻孩子,你不要被这个女人的表面骗了。这个女人开青楼,自然比你想的复杂。” 他冷哼一声,转过身,“ 既然如此,还劳烦卓姑娘去衙门一趟。”   卓画溪愣在原地,回转过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重七哭花了的脸。他的眼神里是一种绝望的伤心,一种伤心的崩溃。   在无人留意的阴暗之处,云娃垂下的半腐的喉咙表面出现微微的起伏,转瞬即逝。   “ 卓姑娘,走吧,” 赵捕头的鼻息带着仇恨的气韵冷哼一声,刚走出门,他便看见容容与一众来看热闹的姑娘站在院外。   “ 你不能带走小溪儿,” 容容几步上前,一把拉开卓画溪,将她护在身后,“此事与她无关。”他容颜本妩媚,却在这时显现出一丝不该属于魅惑三千的坚定执着。   赵捕头眼神冷冷不屑地扫了一眼容容,在赵捕头眼里,容容不过就是一倌人。俗话都说戏子本低贱,赵捕头语气毫不客气地说:“ 与她无关,难道与你有关?不要妨碍本捕头执行公务,滚。”   容容并未因为赵捕头的官腔而做出任何退色,他眼神依旧坚定地看着赵捕头,站在卓画溪身前。男子高大的身型将她笼罩在一层守护的阴影之下,“ 此事与她无任何关系,人是我杀的。”容容的话毫不犹豫,风韵偏偏勾魂魄的桃花眸也镀上不曾有过的深沉。一旁的季雪禾看着面前如此有趣的一幕,嘴角不由得一笑,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   赵捕头转过身,眼神半眯打量着容容,忍不住往地面“啐”了一口唾沫,“ 是谁本捕头自有定夺。等这件事情查清楚,一个也跑不了。”说罢,赵捕头伸出手就要一把扯过卓画溪的手腕,却在半空中被容容的手拦截下来。容容的手死死抓在赵捕头的手腕之上,手背的青筋也因为其动作之用力而紧绷。   “容容,我没事。”缓过神来的卓画溪缓缓开口,看向容容,“ 你放手。”   “ 小溪儿。” 听见卓画溪的话,容容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这与你无关!赵捕头,人是我杀的,你带我走。”   “ 等查清楚了,自然少不了你的。” 人人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然而容容与卓画溪的这一幕情深意重着实让赵捕头看着觉得恶心作态,“ 你休要再妨碍本捕头。走!”   正在这时,一旁看戏许久的季雪禾缓缓勾动唇角,“ 不知要如何才会被捕入狱?”话语落下的瞬间,赵捕头感受到腹部一阵抽痛,炙热的液体伴随着脊背的“嗖嗖”凉意流淌出来。低头看去,腹上插||入的一只匕首慢慢被抽出的时候伴随着赵捕头身体不由自主的一个抽搐,平滑的匕首表面染上一层血腥的红色;抬头看来,面前的季雪禾白纱缠眼,嘴角勾着意味深长,让人难以寻味的弧度,声音柔美恰似梦中遇仙,“ 不知道如此,是否可以?”    ☆、第二十九章 牢狱一夜(一)   牢狱之中的气息比外面要浑浊许多,呼吸间更含杂着潮湿,霉烂的味道。阴暗的墙角因为渗水早已长出青苔,墙壁之上的砖瓦缝隙之中也滋生着一些如同藤蔓的芽,指尖轻轻一碰,便能蹭得许多湿漉漉带着滑黏之感的黑色的东西。   卓画溪站在牢房之中,隔着牢门的铁栏,看着隔壁的季雪禾。“ 你为何如此?” 卓画溪问。   季雪禾站在牢房的正中,月光透过墙上小窗照射||进来,将他笼罩在月色迷蒙之下,“ 没有为何。”   卓画溪的眼神并不相信季雪禾口中所言。之前发生了什么,她看的清楚。她看见季雪禾的手沾染上赵捕头的鲜血,将那把匕首一点点抽出,“ 你为何重伤赵捕头?”   “ 莫不是姐姐心疼了?”比起回答卓画溪,季雪禾轻笑出来,长发落下,看不清他的容颜,也为他的话语蒙上一层薄纱细绢。   “ 你回答我。”   听到卓画溪略带严厉的语气,季雪禾声音清冷哼笑一声,“呵,当真是如出一辙的傲慢。” 说罢,他抬起头,嘴角渐染上的笑意恰似方才的言论不存在一般,“ 若说是为了姐姐,姐姐可相信?”   “ 为了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卓画溪语气停顿,愣了许久,“ 你何意?”   感受到卓画溪迟疑,季雪禾嘴角轻笑起来,“ 这里如此黑,如此冷,姐姐就不怕么?倘若有老鼠一类?”季雪禾说着缓缓走向他们牢房相邻的一侧,一双玉手从早已生锈的铁栏中伸出,“ 过来。”   看着季雪禾伸出的手,卓画溪眼神疑惑,脚步却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走去。“ 姐姐,一人难以承受之痛,若寻人一起,便会觉得,” 季雪禾说着停顿了一下,声音渐轻,“格外有趣。”   季雪禾的话语似乎带着魔性,让卓画溪听了后竟然觉得这样阴冷的牢房之中也存在一丝温暖之意。看着季雪禾伸出的手,卓画溪也伸出手,在她的手触碰到季雪禾的手掌之时,季雪禾五指轻合,声音略带俏皮的轻快之意,“抓到了。”   说来也奇怪,牢狱本应当是最为绝望,最为阴暗之地。可是站在那里的卓画溪,嘴角却因为季雪禾口中“ 抓到了”那三个字而笑了出来。“ 抓到什么?”她忍不住笑问着季雪禾。   “ 嘘——” 季雪禾并未回答卓画溪的话,而是抓着卓画溪的手指,竖于自己双唇之前,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姐姐,夜渐深,若是引来了猛兽,可如何是好。”   牢狱之外,赵捕头已经包扎好了伤口,坐在一把椅子上,虽然并无大碍,奈何双唇依旧因为失血而泛白。   “ 为什么姐姐会杀了,杀了云娃?”跟随着赵捕头与曲华裳来到衙门的重七依旧抽抽涕涕。   “ 青楼中的女人最为无情,” 赵捕头虽然脸色煞白却依旧说的义愤填膺,“ 逼良为娼,引人入歧途,均是她们所为。只怕你们的那个小丫头也是不愿意委身于青楼,才被杀害。” 赵捕头说着,端起一旁的茶水。   “ 可是,可是姐姐对我们很好,还给我们包子吃呢。” 重七问得童稚。   赵捕头放下手中的瓷杯,看着面前的重七,说得语重心长,“ 孩子,不是所有给你东西的人都是好人。很多人拿着所谓的蜜饯前来,不过是为了迷惑你们的双眼,让你们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 姐姐,姐姐不会的。” 重七的眼神徘徊迷蒙,分不清方向地摇头,“ 官大人,我想见见姐姐。”   也许是因为云娃的事情打击太大,亦或者是因为这个身穿官服的赵捕头看着一脸正义凛然的模样,与重七同来的大一点的男孩子恍然大悟般地往地上“呸”了一口吐沫,“ 我还吃了那个女人的包子,真是恶毒的女人!呸!呸!”   “ 可是,可是,” 重七年纪还太小,不太能理解何为人心难测,“ 我想见见姐姐。” 他一双脏兮兮的小手带着乞求的语气拉了拉赵捕头的一角。看着重七眼神的闪烁,有那么一瞬,赵捕头以为自己见到了曾经的孩子。   一旁的曲华裳一直低头,没有说话,双手紧扣。   “ 今日之事多亏了楼夫人,楼夫人也是累坏了。不然先让人送夫人回去?”赵捕头看向曲华裳。   “ 好,好。” 曲华裳点头,眼神却有些游离无主。   因为卓画溪被捕,今夜的醉风楼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容容站在厅堂之中,耳边传来姑娘们的议论声不绝。   “ 我说画溪姑娘会怎么样啊?”   “ 听说画溪姑娘杀人了,真的么?”   “ 画溪姑娘不会死吧?”   “ 天呐,那我们怎么办?”   “ 还能怎么办?我看呐,以后醉风楼会不会就是容容做主了?”   “ 容容,画溪姑娘她?”走来的画梅也是皱着眉头,看着容容,眼神布满不安。   容容看着面前的黑夜,沉默久久,眼神一点点变的凝重。他抬步,正要走出醉风楼的时候,看见门外的地面倒映着三四个人影。他们歪着头,影子被月光拉长,手臂随着身体而不规则地摆动。   “ 今日我们不开门,几位公子还是请回吧。” 画梅正要走上前招呼着他们,就被容容猛然一把拉回。他一个转身踏进屋内,脸色骤变,眼神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话语也因为厉色而添加了阳刚之气,“ 关门!”   牢狱之中,卓画溪叹息一声,“ 不知道容容他们如何了。”   “ 自然有人会去照顾他们的生意,” 季雪禾的话语伴随着他特有的轻笑,听起来如同是绢音徘徊。   “ 我并非担心这个,” 卓画溪摇摇头,“ 今日之事,疑点重重。”   “ 哦?” 季雪禾很好听地“ 哦”了一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之态。   “ 为何云娃的尸身会在那里,这不合乎常理。” 卓画溪说着,眼神微沉,“ 且其肉身已经腐烂,倘若在那,也早应当被人发觉。”卓画溪正说着,便听见邻房内草堆中人传来的鼾声“ 呼呼呼”。   鼾声震耳,卓画溪不由得皱眉,这才发觉原来这牢狱之中并非只有自己与季雪禾二人。“ 如此地方也能睡的香甜,投胎为人倒是屈才了,” 季雪禾听着鼾声,忍不住嘴角笑意,低头轻笑起来,“ 若是为猪,岂非更妙?”笑着,季雪禾顺了顺嘴角,“ 姐姐方才还未说完。”   卓画溪的目光落到月光之中,那人隐约露出的腿之上,她抿了抿嘴,摇了摇头。此人虽然看着是睡着的模样,可是有谁能知晓他究竟是否在装睡。看着卓画溪如此警觉的模样,季雪禾笑而不言。   正在这时,牢狱外传来一阵开锁推门的声音。推门进来的赵捕头一手捂住腹部伤口,一手扶墙,跟在他身后的是重七与另一个年长一些孩子。赵捕头低头与年长一些的孩子低声嘱咐了几句,转身关门离去。   “ 姐姐,” 重七步履缓慢,步伐碎小地一步一步往前挪动,声音带着颤抖,“ 姐姐。你真的是坏人么?”随着重七的一步一步走近,他的问题也变得清晰,“你杀了云娃么?”   面对重七的话语,看着他眼神的澄澈真诚,卓画溪无法再对他说出任何的谎言。她顺着隔开他们之间的铁栏一点点蹲下身子,“ 对不起,重七,对不起。” 卓画溪闭着眼,伸出手,想要触碰重七的额头的时候,重七冷不防被另外一个孩子一把拉过。那孩子眼神带着充满敌意的警惕瞪着卓画溪,“ 重七,她杀了云娃,她不是好人,你怎么能靠近她!” 也许因为大了几岁的缘故,那孩子似乎比重七更懂得何为“人心险恶”一词。此时此刻,在他眼里,卓画溪就是披着人皮的妖魔鬼怪,就是杀害了云娃的杀人凶手,“ 我恨不得把你给我们的包子都吐出来!呸呸呸!” 孩子一边说着,一边跺着脚。   面对孩子的如此,卓画溪不知应当说什么,也不能说些什么。季雪禾看着面前如此便轻易忘恩的男孩,嘴角渐冷,“ 当真是孩童好欺,”他轻说一句:“不过支言片语便能让你们完全相信。”说罢,季雪禾嘴角轻挑一丝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 若我与你们说云娃未死,且今夜你们便能相见,你们可信我?”   “ 真的?云娃还活着?”听到这一句,重七原本染红了的眼神一下放亮,看着季雪禾,问。   “ 是真是假,待你们回去,便知晓。” 季雪禾声音柔和如棉丝,一层一层缠绕包裹着听者的内心,“ 至于你,” 季雪禾说着,侧脸看向那稍大一些的孩子,袖中一颗药滑落指尖,抬起手,轻放于口中,“既然你如此想,那便如你所愿。”   他说话的时刻,一阵清风顺着墙上小窗吹进。话落风停的时候,“季雪禾”站在那里,身子显然一绷,未等他反应过来,体内一阵搅动如同五脏六肺内生长出藤蔓,干枯粗糙的藤蔓勾着拽着五脏六肺的内壁,顺着喉咙便要往外蔓延一般,“ 呕——” 他一个猝不及防地弯下腰,双手紧捂住肚子,吐了出来。   “ 季雪禾!你怎么?” 卓画溪看着忽然异样的“季雪禾”,她跑到铁栏前,双手抓着铁栏,眼神带着急切地问,“ 季雪禾?”   “ 男孩”看着面前的一幕,嘴角微勾,他转过身,伸出手,拉着重七的小手,“ 走,我们回家了。云娃,” 说着,“男孩”的眼神反射出一丝狡黠,“ 该回去了。”   “男孩”与重七走了出去的时候,看见屋外的赵捕头虽然身受重伤,却依旧站在那里。“ 男孩”格外懂事体贴地问:“官大人不休息么?”   “ 不了,”赵捕头摇头挥手,“ 这个女人诡计多端,倘若不亲自看管,会出事端。”   听到此句话,“男孩”嘴角一笑,“ 那便祝愿官大人有美好的一夜。” 说罢,他与重七缓缓离去。   回到孩子们所居住的庙宇时刻,“ 男孩”神了指屋外不远处站着的一人,“ 你看,云娃来了。” 他低头,在重七耳边轻声说。   “ 云娃?”夜很黑,重七看不清那人的面目。重七几步小跑过去,喊着云娃的名字,“ 云娃?是你么?”   面前的人慢慢转过身,半张脸已经凋零尽显糜烂狰狞,眼窝深陷已然成为蛆虫盛宴之地,一条腿早已被啃食只剩下布满斑驳的白骨嶙峋,她的喉咙处有一个血孔的伤痕。   “ 啊!你,你…… ” 重七被面前的“人”惊吓到,往后退了一步,一步恰巧退进身后“男孩”的怀中,“ 她,她…… ”   “ 你不是很想云娃么?这便是云娃,” “ 男孩” 眼神中的笑意如同黑夜藤蔓撑开,他一步一步走近云娃,轻勾勾手。面前的云娃如同感应到一般,喉咙发出一阵“噜噜噜”的声音。“ 云娃,他们都很想你。你便去与他们玩玩,可好?”“男孩”的话语温柔却带着轻狂的笑声在迷夜之中化开。   随着“男孩”离开的背影,身后的庙宇内传来层次不绝的尖叫,惊哭的声音。声音之大如同要撕裂长空一般。“ 男孩” 听着身后的惨叫声不绝入耳,一手轻卷落于胸前的长发,嘴角的弧度带着堪比夜深的黑暗,“ 既然你们有心相见,我又怎能不成全?”   牢狱之内的“季雪禾”依旧不停地呕吐着,渐渐,一切都吐尽,体内再无东西的时候,他又感受到一阵气血逆流,“ 呕——” 一口夹杂着鲜血的酸汁流液吐在地上。“季雪禾”脸色煞白,腹部因为呕吐而不停地起伏,双手也止不住地抽搐,就在他嘴角还挂着方才留下的一抹黏性液体之时,又是一阵带着腥涩的液体翻滚上喉咙,“ 呕——”   “ 季雪禾,你怎么了?” 卓画溪与“季雪禾”相邻却不在一间牢房之中,看着似乎要见体内之物全部吐出的“季雪禾”,卓画溪眼神担忧地问他:“季雪禾,你到底怎么了?”    ☆、第三十章 牢狱一夜(二)   “ 季雪禾?季雪禾?” 见到“季雪禾”似乎停止了呕吐,整个人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角落之中,卓画溪不断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季雪禾?”   “季雪禾”没有搭话,他的腹中止不住的绞痛,双手停不下的抽搐让他早已失去了任何开口的力气。身体之虚弱,连恐惧都找不到机会席上他的大脑。胃部时不时的一个寒颤惊搐便能引得他全身一阵哆嗦。   “ 季雪禾,你怎么了?”卓画溪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   “吱——”一声,门被推开。赵捕头手中提着一只酒壶走了进来。“ 卓画溪,” 赵捕头冷哼一声,坐在卓画溪牢房对面的长凳之上,“ 上一次因为都尉,让你跑了。果然你们青楼女子就是厉害,随便一挥裙袖,便能引得一群人拜倒在脚下。” 话语之中,赵捕头的神情渐深灰暗,虽然新伤在身,他却毫不顾忌地仰头饮下壶中酒。动作之粗旷,晶莹带着陈酿之味的酒水顺着他的喉咙淌下,渗透腹上伤口之时引起一阵酸胀刺痛,然而他却如同感受不到丝毫一般依旧饮着酒。灰白色的月光,替他的动作平添沧桑。饮完壶中酒,赵捕头随手将酒壶丢向地面,。酒壶落地,发出碎裂的声音。“ 不过这一次,无人可包庇你。”   “ 不论你信我与否,此事事出有因。” 卓画溪瞧着赵捕头看似落魄憔悴的模样,说。   “ 事出有因?哼。” 赵捕头冷笑一声,抬高了他的声音,“ 这句话就好像当年一般。当年你们醉风楼的姑娘也是一句事出有因,将一切全盘托出!才会让我妻子,孩子…… ” 说着说着,赵捕头的声音低了下去,双手颤抖着抱住自己的头顶,“ 才会,才会让他们…… ”   卓画溪虽然不清楚赵捕头所言何事,却能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之中寻觅到支离的线索,“ 你的妻儿与我醉风楼何干。”   “ 如若不是那个贱人闹事,我的妻子怎么会与我阴阳两隔!” 卓画溪好似无意的话语引起了赵捕头的怒火,他猛然一下站起,“ 如果不是那个贱人骗我说她腹中怀了孩子,我又怎会…… ” 说着,赵捕头的声音再一次变的哽咽起来。   听到这里,卓画溪冷漠地哼了一声,“ 你如此,便要将罪责全部推给女子么?若非是你心存不良,又怎会有如此后果。一切不过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罢了。”   赵捕头吼着打断了卓画溪的言论,“ 你闭嘴!你这种青楼女人如何能懂得何为伤心,何为感情!一切都是那个女人的错!”说着,赵捕头的语气接近疯狂地冷笑了出来,“ 可是呢?她依旧活的好好的!依旧笑着爬上别的男人的床榻!”   “ 如若当时你心清净而自律,又怎得会识得我醉风楼的姑娘。” 面对赵捕头发泄般的声音,卓画溪并未有半分同情,“从你的脚踏入醉风楼的时候开始,便不再有资格去谈论自己所谓的感情,所谓的心。”   “ 你住口!” 赵捕头正在气头上,听着卓画溪的话更显激动起来。他掏出腰间钥匙一串,打开牢门,捂着伤口几步上前,“ 都是你这个女人,都是你!” 赵捕头看着面前卓画溪清高而显孤傲的眼神,心中的怒火烧的更旺。他一把拉扯过卓画溪,一手死死将她的脑袋压在潮湿生苔的墙壁之上,“ 你这种女人根本不应该存活于世。” 双目因为愤怒而瞪的滚圆,“ 你以为自己有都尉大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哼,我告诉你。都尉不过只是把你看做玩物,你这种女人若是暴尸荒野,也无人问津!” 压抑许久的怒火因为酒的浇撩,更显疯狂。   正在他发泄着心中抑郁,还未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时候,一旁的牢房之中传来一阵近似野兽的吼叫声,“ 吼——”   赵捕头扭转过头,染上醉意的双目混沌不清,看不清楚黑暗的牢房之中究竟站着谁。趁着赵捕头分心的时候,卓画溪的胳膊肘狠狠一捅赵捕头受伤的腹部。   “ 啊,” 赵捕头一个吃痛,往后退了两步。伤口因为他的动作起伏而绽裂,鲜血再一次一点点地染红了外衣。一股淡淡的腥涩之气在牢狱之中漂浮徘徊。   鲜血的气味让另外牢房中的“人”兴奋起来,他双手伸长,扑着跑着冲到两间牢房相邻的栅栏处,双手穿过栅栏的间隙,往前勾着抓着。赵捕头一手捂着伤口,弯着腰。卓画溪见状,她猛然冲过去,试图再一次攻击赵捕头的受伤处。却不想,赵捕头反手一抓,擒住卓画溪的手腕,手腕一扭,只听见“ 咔嚓”一声。卓画溪感受到手腕处一阵扭转的酸痛,伴随着那声骨骼摩擦的声音,后背染上一层虚汗的阴寒,痛的她紧咬嘴唇,却丝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呻||吟。   赵捕头手一推,毫不留情地将卓画溪丢在一旁的地面,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面的卓画溪,眼神尽显嫌弃鄙夷之色。   “ 吼,吼,” 一旁的“人”身体不停撞击着铁栏,发出的碰撞音与其的吼叫交织在一起,让人不免烦躁起来。赵捕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转过身,粗暴地吼:“闭嘴!”   “ 吼,吼——”   见那“人”丝毫没有听从自己的话语,赵捕头心中的暴躁更上一层,他捂着不停渗血的伤口,一步一拐地走到那间牢房前,打开牢门,“ 我叫你闭嘴!” 然而,他的话刚落下的时候,那“人”便扑了上来,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准确无误地咬在赵捕头肩头,伴随着头部扭转的撕扯,肩头的整块肌肉被撕扯下来,伴随着赵捕头吼中的那一声惨叫,“ 啊————”   见到如此情景,生怕那蛊尸会从牢房里跑出来,卓画溪顾不得手腕脱臼之痛,她另外手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匆匆走到那间牢狱门前,速度极快地关上了牢门。里面的犯人已经变成了蛊尸,而赵捕头则成为了蛊尸口中的一块肥肉。赵捕头的惨叫声不绝传来,卓画溪身体颤抖着,一步一步后退,一直退到墙根,无处可退的地方。   她做了什么?亲眼看着赵捕头被蛊尸啃食,可是她却没有去救赵捕头,而是选择关上了那一扇门。虽然赵捕头方才虐待于自己,可是面对如今他皮肉被活生生撕扯下来的场景,卓画溪还是不忍直视地闭上眼,侧过脸。   没过多久,赵捕头便没有了喊叫声,只能看见他躺在地面,眼睛瞪的老大,没有死透的四肢依旧时不时抽搐,喉咙偶尔发出“ 咕噜,咕噜”的声音,伴随着鲜血从他的口中不断涌出。而那蛊尸则跪在地面,双手抠进赵捕头腹部的伤口,顺着伤口的裂痕撕扯。感受到肌肉的撕扯,赵捕头全身如同被人提起来一样抽了一下,在伤口随着“哗”一声被完全撕裂开的时候,赵捕头失去了一切的力气,紧绷的四肢也一下松懈下来,脑袋无力地顺着肩膀倾斜下去的方向耷拉下来,只有那一双眼依旧难以瞑目。   “ 真可怜。” 一声孩子的声音传来,让卓画溪不由得全身一惊。她转过身去,看见门口站着的正是与重七一同离开的“孩子”。   “ 你怎么来了?不要看,不要看。” 卓画溪不忍让“孩子”看见如此血腥的一幕,她急忙走过去,用身体挡着牢房的方向。   “ 孩子” 抬起头,目光停留在卓画溪放于胸前的右手之上。那只手的手掌无力地垂落,看着好似脱臼,手肘到手臂都不停地在打颤。“真是可怜,” “ 孩子” 小声轻叹一句。   只是转眼之间,还未等卓画溪开口询问孩子,面前的孩子忽然两眼一黑,双腿一软,晕厥过去,“ 孩子?孩子?”卓画溪被如此忽然的一幕惊讶到。   只不过卓画溪的惊讶来不及思考,身后便传来季雪禾的声音,“ 姐姐不打算将我救出么?”   卓画溪转过身,看着如同无事人一般站在那里的季雪禾,“ 季雪禾?” 回想起方才季雪禾一直呕吐的情景,卓画溪一步一步走近,“ 你无事了?”   季雪禾嘴角浅笑,因为方才的呕吐,缠住在双眸的纱布已经变松,一阵风吹过的时候,将那一卷白色纱布吹落,一双灰眸现于月色。季雪禾低头看了看衣裳沾染的污秽,眼神渐冷,“ 如此脏乱,倒真是不讨喜。” 说话抬眸的时候,他的眼神带着极冷的目光扫过倒在外面还未醒的孩子身上。   卓画溪四下查看,见到赵捕头的那一串钥匙掉落在关着他与蛊尸的牢房之内靠近牢门的地方。卓画溪抬着脱臼的右手,蹲下身子,眼神一直盯着还在享受饕餮盛宴的蛊尸,左手顺着地面一点点摸索进牢房。终于摸到了那一串钥匙,卓画溪正要将钥匙拖出的时候,却不想钥匙的铜身碰击到铁栏,发出一阵清脆的“噹噹”声。声音之清脆,引起了蛊尸的注意,他一个抬头,浸满鲜血的下巴抬起,双目盯着卓画溪,“ 吼!” 一声冲了过来。   卓画溪猛然拿着钥匙一个后退到墙角,幸好关合上的铁门拦住了蛊尸,只能看见他不甘心地挥舞着手,喉咙中发出阵阵嘶吼。卓画溪没有多看蛊尸,她脚步匆匆地走到季雪禾的牢房前,因为一手脱臼,在寻找那一把钥匙的时候,钥匙串掉在了地上。卓画溪蹲下身子,捡起钥匙串,一把一把试着。   季雪禾站在牢房的另外一侧,目光带着难以琢磨的神色,安静地看着卓画溪的所有动作。   终于锁孔找对了钥匙,卓画溪打开了牢房的门,“ 走吧。” 卓画溪说。季雪禾嘴角一笑,缓缓走了出来。   身后蛊尸嘶吼,牢房之中尽弥漫着血腥浓郁。卓画溪极力忍着腹中一阵恶心,“ 走吧。” 她说着,抬着依旧颤抖的手腕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走到近门口的时候,卓画溪看着地上的孩子,她蹲下身子,想要扶起孩子,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看着卓画溪如此白费功夫,季雪禾不急不慢地开了口,“ 姐姐在做甚?”   “ 不能丢他一人在这里,” 卓画溪说。   听到卓画溪的话,季雪禾浅笑出来,“ 姐姐莫不是忘记了他如何看待姐姐的?姐姐帮他一次,他不称姐姐一声恩公反而唤姐姐一声坏人。 ”   “ 那又如何?”卓画溪丝毫不在意孩子之前对于自己的言论,“ 他只是孩子,懂得什么?若我将他放任不管,那岂非真的与他口中的坏人毫无异处?”说着,卓画溪的左手在正要撑起孩子身体的时候,右手不慎被孩子压住,一阵难以忍受的酸搅之痛顺着手腕的经脉传遍全身,让卓画溪打了一个哆嗦。   季雪禾看着面前的卓画溪,他走上前,一只手丝毫不带着怜香惜玉之气地一把拉拽起卓画溪,另一只手拧在卓画溪的手腕之上,伴随着一声骨骼移位的声音,手腕被准确无误地接了上去。过程很快,只是在下个眨眼瞬间的时候,卓画溪的额头已经布满汗珠,干涩的唇也已经被咬破出血,而方才被粗暴接上的手腕依旧不住地打颤。   季雪禾手一挥,一手拂袖被于身后,一手轻卷发梢,眼底深沉尽染,“ 姐姐,你救他一时,也救不了一世。” 说着,季雪禾蹲下身子,手轻轻掀起那孩子的衣裳。   卓画溪这才看见,在那孩子的腰部竟然有一道伤口。伤口之狰狞不堪,定为蛊尸所伤。“ 怎么会?” 卓画溪不由得后退一步,“ 可是他先前从未表现出来任何异样,就算是阳光,他也不曾畏惧过。”   季雪禾眼底笑意渐深,嘴角微挑,“ 兴许是方才他与重七离开之时才发生的事情,”他说完走近卓画溪,俯身于卓画溪耳侧,声音之柔如梦中呓语,“ 毕竟世事难料。你觉得呢,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不剧透却与内容相连的相(撕)亲(逼)日常: 窗外天雷挂天边,屋内气压阴沉赛雷天。问为何气氛如此沉重?只见屋内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半眯眼而不语。 “ 如果不是这场倒霉雨冲走了来接我的季掌柜,我才不会留在这里,看着你们这几个讨厌鬼。” 最先开口的是容容,他哼哼地翘起二郎腿,看着面前怎么看怎么不讨喜的几人。 容容对面的君渊低头默看手中的台本,口中有意无意吐出一句,“人人皆与你所想一样。 ” “ 切,你的台本就几行字。就什么好看的。” 容容一脸嫌弃地扫了一眼君渊。 “ 几行字也比某位好,” 君渊不动声色,眼神默默看向坐在身侧的楼舒玄,“ 是吧?” “ 看我做甚?你们不也是五十步笑百步。” 楼舒玄合上台本,“ 到底这雨何时才能停?我替画溪邮购的绢绸已经要到货了,我还得签收才行。”想着,他心里默默嘀咕着:如果被华裳发现自己偷偷给画溪买东西,估计她又要闹翻天了。 容容翻了一个白眼,“ 你上次给的绢绸有些不好,用来擦马桶不吸水。” 听到容容的这句话,楼舒玄的脸瞬间青了下来,而君渊则是一个没有忍住,笑出了声音,“ 噗。” 正说着,容容往后一靠,眼神瞥见不急不慢走来的季雪禾,“哟,变态的那位来了。这一章连孩子都欺负,简直不要脸。” 季雪禾嘴角带笑,怒不表于颜,“ 诸位聊天聊的倒是甚为有趣。” “ 季雪禾,那孩子究竟为何会染上蛊尸之毒?”君渊看了看季雪禾,问。 “ 不过是闲来无趣,一时兴起想要重温何为痛之意,”季雪禾说的云淡风轻,“若不自己找点乐子,活这么久,岂不无趣致死?” “竟然趁着灵魂交换的时候故意让蛊尸咬一口,简直残忍的不是人。”容容小声嘀咕着。话语刚落下之时,他眼神一惊。脑海内穿过一阵声音:究竟谁不是人,片刻便知。 眨眼之间,二人灵魂调换。“季雪禾” 看着面前的“容容”,正想要发作,却不想全身竟然动弹不得。而对面的“容容”嘴角含笑,手指灵巧地扯下腰间衣带,一个转身,一身繁衣如同天女散花般落下。 “ 容容!你做甚!” 看着竟然当中开始脱衣服的“容容”,楼舒玄一下站起,“ 你疯了不是!” 君渊一脸阴沉好似吃了五盆屎一样地闭上了眼,心里嘀咕着:眼不见为净,眼不见为净。 “容容” 并未在意楼舒玄的话语,依旧扭腰摆臀地将身上的外衣一件一件脱掉,一个传音入室:若是你的小溪儿看见你如此,不知道会如何? “季雪禾”虽然不能动弹,却也能听见“容容”的传音,他咬着牙,回应“容容”的话:季雪禾!你! 正在这时,一直关上的门被轻轻推开。 “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因为下雨,来晚了。” 推门进来的季掌柜刚打招呼,便看见面前一男人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扭动娇臀, 老脸一红,大脑一个抽空,晕了过去。 ☆、第三十一章 牢狱一夜(三)   看着面前受伤的孩子,卓画溪眼神颤抖,眼眶内流光闪烁扑迷,嘴角微抿轻抽,喉咙生硬作哽,闭上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卓画溪深吸一口气,“ 走吧。衙门内定有人当值,倘若被发现这情景,只怕你我百口莫辩。“ 说着,卓画溪的目光看向面前关上的牢门,其内的蛊尸双手抓着牢门的铁栏,用力拽晃着,眼神带着敏锐的光盯着卓画溪他们。   “ 走罢,此处也不容多作停留。”卓画溪说着便贴着墙,小心翼翼,弓着身子,将自己与牢房的阴影融为一体地往前走去,走到门前之时,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见到牢房之外似乎没人,才悄声走了出去。   明明应当是戒备森严的牢狱为何会无人看守?正在卓画溪心生疑惑之时,身后传来一声“咚”,声音听着好像是什么跌落地面一般。卓画溪转过身去,见到季雪禾整个人趴伏于地面,双臂蜷曲,撑于胸前,长发尽落,沾染地上污秽,尽显狼狈落魄之气。然而,季雪禾的脸上却无任何惊讶,亦或者是吃痛的表现;一对灰眸依旧晦暗不明,一双青眉依旧笑意浅浅。“ 呵,” 一声带着轻快的自嘲笑意从他口中跳出。   “ 你怎么?”卓画溪看着趴在地上的季雪禾,她走过去,小声问。   季雪禾并未直接回答卓画溪的问题,而是依旧笑了笑,微微侧过脸,模样好像是通过声音的辨识来感知卓画溪方位一般,“ 正如姐姐所见,跌了一跤。”   卓画溪看着季雪禾双目并未直视自己,心生疑惑地看着他,“ 既如此,那你可能自己起来?”   “ 自然可以。” 季雪禾说着,眼神并未改变方向地依旧无光地看向旁侧,伸出手,手指顺着地面的坑洼一点点摸到墙角的凹凸不平,另一只手撑在地面之上,缓缓地扶墙站了起来。   见到季雪禾如此举动,卓画溪不由得皱了皱眉,伸出手,在季雪禾的眼前晃了晃,“ 季雪禾?”   季雪禾并未作出任何反应,眼神依旧不带着任何光彩,“ 嗯?”   见到季雪禾无甚反应,卓画溪想了想,问道:“你的眼睛莫非真瞎?”   听到卓画溪如此问,季雪禾下巴微低,嘴角平置久久,划开一道弧度,“姐姐以为呢?”说罢,季雪禾抬起头,面向卓画溪。   “ 若非如此,你不用再装了,”卓画溪看着季雪禾的双目,话语说的冷漠不带感情,“ 此事并非有趣。跟上我,我们要尽快出去。”   “ 自然了,” 季雪禾嘴角浅笑,扶着墙的手一点点往前摸索着,脚步微微抬起,正在要往前踏出一步之时,却被横在路中的障碍绊倒,重心不稳,就要再一次跌落下来。   “ 小心,” 卓画溪一把扶住了季雪禾,撑着他的双肩。   没有料想到会被人扶住的季雪禾显然愣了片刻,随后嘴角便恢复他惯有的柔笑,“ 姐姐这是作何。” 说来也奇怪,分明是被帮助的人,却想要反问施善心之人。   “ 你当真看不见了?”卓画溪扶着季雪禾,感受着他身体的重量,问。   “ 看见与否,重要么?若是睁眼见到的不过是人间萧瑟,尸横遍野。那么相见又有何意义。”季雪禾说着,浅浅叹息一声,“ 正如我说言,目本应当见一切美好之事物。若非如此,不见也不算辜负。”   卓画溪听到季雪禾的话,沉默阵阵不知该如何回应。正在她沉默之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该死。” 卓画溪回头看着身后的蛊尸,耳边听着愈渐近的脚步声,正在卓画溪进退两难之时,她看见一旁倒在地面的孩子身子似乎出现了隐隐约约的异动。回想他身上的伤口,卓画溪后背一凉,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跟我来。” 卓画溪一咬牙,扶着季雪禾一步一步走进先前关着季雪禾的牢房,“ 站着,勿动。” 卓画溪简单地吩咐后,她确认腰间的钥匙,走到门前,拉上了铁门。   听到铁门“ 咣” 一声关上的声音,季雪禾嘴角微微一笑,“ 姐姐可是有意思,人人都想要离开这牢笼,姐姐却想要自行走进。”   “ 这里此刻才是安全之地。” 卓画溪站在牢房边,目光死死盯着外面地上躺着的孩子。牢房虽然是禁||锢的存在,却也是一种保护。至少,这即将尸变的孩子与那一只蛊尸无法冲破铁栏。卓画溪手里紧攥着那一串钥匙,用力之大,似乎要将钥匙捻碎。   外面地上的孩子后腿一阵抽搐,伴随着喉咙内“咕噜噜”的声音,他站了起来,动作僵硬而不协调地转过身,歪着脖子,眼神好像是新生之兽一般打量着面前的景象。在发现卓画溪与季雪禾的身影后,他喉中发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大吼一声,挥舞着手臂冲了过来。最原始的欲望与冲劲一下“咚”地猛撞在铁栏之上。   卓画溪一个后退,与季雪禾靠墙站着,看着面前的铁栏因为蛊尸的撞击而不停地晃动,卓画溪的目光不由得顺着铁栏往上移,灰暗中隐约看得见铁栏与墙壁连接的地方似乎有灰尘落下。   “ 什么动静?” 牢房之外巡逻之人听见声响,推开了门,“ 捕头,你怎么?” 在他前脚刚踏进,后脚还未落稳之时,眼神便借着透过门开照进来的月光发现了站在牢笼之前的蛊尸,“ 你是何人!” 他大吼一声,提着灯笼的手往前伸着,照亮视线,另一只手死死压在腰间的佩剑之上。   蛊尸的脖子动了两下,没有过多的犹豫,他发出一阵嘶吼地扑出上去。“ 鬼啊!” 见到蛊尸张开的血盆大口,巡逻的人被吓地一下丢掉了手中的灯笼,拔腿便往外跑去。   “ 快走,” 见到蛊尸因为追逐巡逻之人而离开,卓画溪急忙掏出那一串钥匙,打开了门,她正说着,才想起来季雪禾眼盲一事,“ 我扶着你。” 她说着,扶着季雪禾一步一步走了出来。走过隔壁牢门的时候,看见里面的蛊尸停下了撞击铁栏的动作,歪着头,目光带着打量神色地盯着卓画溪与季雪禾,安静地看着他们离开。   “ 天哪!鬼啊!”   卓画溪听见不断的惊叫声从左侧传来,她扶着季雪禾走向了右侧,“ 走这里。” 因为季雪禾行动不便,纵然卓画溪心急如焚,却也不能走的太快。季雪禾似乎感知到卓画溪的心,他半笑半叹道:“姐姐不必顾及于我,既然是包袱,丢掉便是。”   卓画溪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回头确认身后没有官兵或者蛊尸追来,“ 若真当你为包袱,那时我便不会多管闲事。你莫要多话,留着力气走路。我们要回醉风楼。”   听见卓画溪的话,季雪禾嘴角轻笑出来,“ 醉风楼?姐姐是想要让醉风楼内佳丽三千均得个窝藏的罪名?”   虽说季雪禾的故意嘲讽并未引来卓画溪的针锋相对,不过他的话却也着实给卓画溪提了个醒,卓画溪停下脚步,“ 你所言并非错。如今我是有罪之身,若如此便回去,着实不妥。”   比起安慰,季雪禾更是应景地加了一句,“ 逃狱的罪名可不小。若加上那一条所谓的杀人之过,姐姐这次可真是百口莫辩。”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想着牢狱之中见到的蛊尸,卓画溪的心依旧不能放心下来,“ 不行,我还是要回去。我不放心他们。”   顺着夜晚淡风缕缕,卓画溪的担忧也被吹到了醉风楼。   大厅内,被吓坏了的画梅咬着牙,哆哆嗦嗦地盯着关上的大门,问:“ 容容,那是什么?”   容容并未回答画梅的话,而是眼神渐收地看着大门,脑海里担心着此时此刻在外的卓画溪,“ 小溪儿。”   “ 容容,你要去哪?” 见到忽然转身竟然便要离开的容容,画梅匆匆跟了上去,“ 你要去哪里?”   “ 找小溪儿,她还在外。” 容容脚步没有任何停滞,他走至后门,转过身,“ 画梅,你听着。别开门,可知道了?天明之时我便会带着小溪儿回来,倘若未归, ” 容容说着,声音停顿片刻,“ 便当我已死,无须再寻。” 说罢,他就要离去。   “ 不要走,” 画梅双手一下拉住容容的衣袖,“ 我害怕。” 简单的三个字伴随着最为单纯的感情从喉咙中吐露出来,“ 还有那些姑娘…… 若是你走了,我,我…… ”   容容听着画梅开始哽咽的声音,听见大厅内隐约传来的躁动不安,他眼神轻微游离,话语带着万分无奈的歉意,留下简单一句,“ 画梅,记得不要开门。” 便推开后门,走了出去。   “ 容容!容容!” 见到容容离开,画梅追出两步,面对无尽的黑夜,她一人显得格为孤立无援。黑夜里的角落中,似乎总有那么一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盯着自己。画梅余慌未定,她急忙退了回去,关上后门,走回了大厅。虽然大厅内留下的几乎都是姑娘,不过这个时候,人多一些,总会让自己的心稍显安慰。听见姑娘们的叽叽喳喳,她们无非都是在议论着为何本该做生意的时候却关上了门,画梅害怕她们的嚷嚷声会引来外面的蛊尸,便略带急躁地开口道:“你们别吵了。”   在她话音未落的时候,大门之上便传来了拍打的声音,声音大而不规律,听着并非寻常人敲门。一位还未明白发生何事的姑娘好奇地想要走上前,却被画梅一把拉了回来,“ 不要过去。”   “ 怎么了?我们不能不开门做生意呀,不然可不要喝西北风去?” 那姑娘不以为然,坚持走上前,打开门的时候面上挂着迎客的笑颜,“ 公子,可不好意思,我们…… ” 刚开门,话音未落,她便被门外等候在外的一双手牢牢擒住一只手腕。“ 啊!” 被蛊尸抓住的姑娘脸色大变,害怕地叫了起来。   “ 快,快帮忙!” 画梅见到如此,她急忙抱住姑娘的另外一只手臂,用力将她往后拉,“ 快,快来帮我!” 画梅对身后的姑娘们喊着,可是那些姑娘各个若不是还未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便是早已被吓的退到了墙角。见到那些姑娘们各个如若旁观者一般,画梅着急地提高了声音喊着:“你们愣着做什么!快帮我!” 似乎被画梅的声音震慑到,在几位姑娘终于缓缓移开步伐,往前走两步的时候,画梅感受到一股力量猛然往外一抽,她紧抓的那只胳膊也一下好似腾空一般失去了支撑之处。伴随着一声撕心竭力的惨叫声,画梅几步往后一退,手中抓着的那只胳膊被甩到了屋内的地上。看见从肩处被硬生生撕扯下的胳膊鲜血淋漓地躺在地面,姑娘们纷纷被吓地尖叫了出来。   趁着屋外的蛊尸急着撕扯身受重伤的姑娘的时候,画梅几步冲到门前,再一次关上了大门,转过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放大的瞳仁倒映着如同慌张害怕的羊群一样的姑娘们,与地上那一条胳膊,还有与胳膊相连的手腕之上还套着的几只价值不菲的翠绿玉镯。 ☆、第三十二章 危夜归程   今夜似乎格外漫长,而从衙门回醉风楼的路也似乎没有尽头一般。路上人甚少,这样宁静安详的氛围却因为提心吊胆的心绪而被染上一层诡异之色。空荡荡的路上,若是有什么动静也格外容易被发觉。因为路上如同孤魂野鬼一般游晃的两个蛊尸,卓画溪与季雪禾一直躲在阴暗的巷尾转角处没有走出。   那些蛊尸漫无目的地慢悠晃走,双臂无力地垂在身旁两侧,喉咙不断发出“ 噜噜噜”的声音,听起来如同是在彼此交谈一般。暗处的卓画溪一双明目看着面前的路。若要回去醉风楼,必要穿过此路方可。若是她一人,兴许能过得去,可是现下还有双眸不明的季雪禾。正在卓画溪沉思之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马儿蹄下铁掌落在地面的清脆声响除了吸引了卓画溪的目光,更引来了蛊尸的注意。他们纷纷停住了脚步,歪头扭脖,喉咙“噜噜”作响,眼神带着打量地看着驶来的马车。感受到马儿强有力的心跳,呼吸到马儿奔腾炙热的鲜血之味,蛊尸的眼神流淌出贪婪之色。他们脚步加速,集中围圈,双腿开始朝着马车奔跑过去。   “ 嗷!” 受惊的壮马扬起前蹄,马夫紧勒缰绳,企图控制马儿。   “ 你们可是要寻死?!” 气血方刚的马夫看着面前的两个蛊尸,扬起皮鞭,跳下了马,“ 竟然敢惊扰我家老爷的车!”   听着马夫的话,卓画溪眯着眼,方看清了那辆尽显豪气的马车之上挂着的一个“ 洪”字牌。   “洪?”卓画溪眼神微微流转,“ 莫非是洪老爷家?”正在卓画溪寻思着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声音并非是女子那般如同绢布撕扯的尖锐,而是带着男子特有的浑厚。看过去,只见那两蛊尸分别抓住马夫的两只手,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一个猛然抬头,活生生撕扯下马夫手臂之上的皮肉。   见到此番情景,卓画溪胸口感到一阵不适。只不过,此时并非是驻足围观而心有呕的时机,卓画溪一把抓紧身后季雪禾的手腕,“ 要跑了。” 简单的三个字落下的时候,卓画溪拉着季雪禾一路踮脚小跑向马车。   那两只蛊尸享用晚宴正在兴头上,并为留意身后卓画溪的动静。卓画溪扶推着季雪禾上了马车。“ 你们是谁?” 车内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洪老爷见到忽然闯入的季雪禾与卓画溪愣了一下。   “ 此时说来话长,” 卓画溪没有来得及解释,她坐在车外,手顺过缰绳,深吸一口气,双手一甩,“ 驾!”   听见卓画溪的一声号令,两匹马儿抬起前蹄,往前急奔而去。一旁本在进食的蛊尸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肉块,“ 吼——” 喉咙带着吼叫地追了上来。   “ 驾!驾!” 卓画溪坐在马车上,感受着因为马儿急速奔跑而带来的颠簸,她时不时回过头,看着身后紧追不舍的蛊尸似乎渐渐被甩在了后面之时心中才微微松了口气,“ 驾!”   “ 你们究竟是何人!何二呢?”马车之内的洪老爷看着闭着双目的季雪禾,警觉地问。   季雪禾嘴角微微一笑略上扬,“不论何人,是人便好,可不是?”   听着季雪禾怪异的话,洪老爷起身,一把拉下车帘,“你们究竟是何人!拦车所谓何事!若不从实说来,休要怪我报官!”   “ 洪老爷,我与牡丹乃旧识。” 卓画溪手一拉缰绳,微侧过脸,说。   “ 牡丹?” 洪老爷听见牡丹的名字后,顿了一下,这才看清了卓画溪的脸,“你是醉风楼的卓画溪?你们要带我去哪!何二呢!”   “ 只怕早已升仙,” 季雪禾听到洪老爷的吼声之后嗤笑出来。   听到这时,洪老爷顿时脸色大变,“ 你们杀了他?!”   “ 洪老爷,我们并非谋财恶霸,只需要借你马车一用。”卓画溪耐着性子,手中驾驶着马车,说:“ 此地危险,我们也是无计可施,只能如此。多有得罪,还希望洪老爷包含才是。”   “ 包含?这马车花了我多少银子你这风尘女人可知道?你们抢夺马车,杀我车夫,还要包含?!我要报官!” 洪老爷越说越激动,大腹便便的身子也开始颤抖起来,“ 你们停下!” 说着,他伸出手便要夺过卓画溪手中的缰绳。正在他要扑去的时刻,身子忽然一顿,觉得腰间似乎有什么抵着一般,“ 你做何!”   季雪禾唇齿轻动,笑意容容,他一根手指抵在洪老爷肋下腰间部位,声音轻飘,“人身穴道分布之广,其三十六为致命,称为死穴。若是轻易触碰,不知老爷可知下场如何?”季雪禾的声音虽然轻绵,却带着极为有力的威胁。   “ 你想要做什么,你,你要是图财,我有的是银子。”感受到腰间的异样,听着季雪禾话中之意,洪老爷瞬间气势被打压了下来,话语也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 姐姐,你说呢?”季雪禾并未直接回答洪老爷的话,而是侧过脸,虽然看不见,却也将脸扭向卓画溪的方向。   “ 我们不图财,只是想要借你马车一用,” 卓画溪说。   “好,好,好。”此时此刻的洪老爷每次感受到腰间的触动之时便提心,后背惊的一身冷汗,生怕季雪禾会一言不合点中他的死穴,“ 这马车归你们了,不过,不过,你们要先让我回去可好?”   “ 呵,倒是有趣。” 听到洪老爷的此番话,季雪禾嘴角笑了出来,“你莫不是想要先行回去,待到天明报官?”他说着,靠近洪老爷耳边。   明明是呵气如兰,奈何温气轻打在洪老爷耳根处的时候却如同阴风阵阵引人寒战,“ 这位好汉你说什么呢,” 洪老爷牙齿不住地打颤,脸上的笑意尴尬僵硬,“ 我,我怎会如此。我定当今日何事都未曾发生过。”   听着洪老爷口不对心的话,季雪禾笑意未退却愈来愈冷,“ 既如此,那便送你回去就是。” 他说罢,对卓画溪说:“姐姐,不如我们先送这位老爷回去,莫不然,连累的他晚归被夫人责骂可如何是好。”   “ 是,是。” 洪老爷听见此言,急忙点头,“ 画溪姑娘,你,你就送我先回府。”   “ 既如此,那好罢。” 卓画溪想了想,她也不愿带着这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回到醉风楼。于是,卓画溪一个回拉缰绳,转过方向,“ 驾!” 朝着洪府的方向驶去。   “ 这位好汉,你,你这样也是累的慌。不如先把手移开吧,我,我绝对不乱动。” 一路上,洪老爷打着商量地与季雪禾好言相求。   季雪禾听到,嘴角只是浅笑,“ 我并非劳累,恰恰相反,倒觉得如此甚为好。”   终于,马车在洪府前停了下来。“ 到了,” 卓画溪看着下马车的洪老爷,她心中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化作一句:“今夜多有得罪。”   “ 无事无事,” 洪老爷陪着虚假的笑脸,看着马车之上的卓画溪与季雪禾,“ 画溪姑娘还是快回去吧,这醉风楼若是缺了画溪姑娘,可要怎么是好。” 说罢,他转身走进了屋子。   掉转马头,重新上路的卓画溪眼眸之上的眉头一直没有展开。马车之内的季雪禾身体懒散地斜靠在一侧,声音随性慵懒,“姐姐可觉得那洪老爷会报官?”   “ 报与不报,无甚区别。你我从衙门跑出,早已被定罪。”   “ 是啊,如此倒也算得上是共苦?”季雪禾说着轻声笑了出来,“ 只可惜,他想要报官,也须得活过今夜才可。”   季雪禾话语落下之时,卓画溪猛然一拉缰绳,脑海里方才奇怪的担忧串连成一线,将心中的疑虑揭开。   刚进府,就见到管家迎了上来,“ 哟,老爷您怎么才回来?不是说得几日之前便应当回来了?这何二呢?”   洪老爷没好气地脱下外衣,“ 不过是延后了两天罢了。” 他说罢,转身,眼神带着怒意地吩咐管家,“ 你听着,等天亮了就去衙门!这一次的账不会就这么算了!卓画溪那个女人欺人太甚!” 洪老爷想着自己方才的忍气吞声,心中便是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   “ 是是是,老爷,您别气着自己。” 管家奉承地说着,一路跟着洪老爷。   “ 牡丹呢?”   “ 二夫人已就寝,”提到牡丹,管家声音迟缓了分刻,“ 老爷,二夫人似乎染了病,这些个日子总是不得康健。”   “ 染病?”洪老爷奇怪地哼了一声,走到牡丹门前,看见窗户上被钉满的木板,他一愣,“ 这何故?”   “ 回老爷,这是二夫人吩咐的。” 门外的小丫鬟支支吾吾,手时不时哆嗦着往袖子里收,月光照射之下,隐约看见她袖中手腕之上新伤未愈。   “ 牡丹吩咐的?那个女人又在弄什么?” 本就心烦意乱的洪老爷冷哼一声,“ 不过都是愚昧的妇人。” 说罢,他推门进去,“ 牡丹。” 洪老爷走进屋,屋内漆黑一片,洪老爷不由得皱眉,“ 这么暗。”他嘀咕了一句,摸着来到烛台前,点亮了烛台,烛光的照应之下,洪老爷见到牡丹的床铺之上空空如也,“ 哪去了?牡丹?”洪老爷奇怪地喊了一声。   正在他还要往前走一步之时,忽然感受到一双女子特有的柔曲若水蛇般地臂弯从身后环住自己的腰,双手游浮般在身上轻摸。牡丹身体柔软的贴近,让洪老爷本就难以按耐的心更如燎原般焚烧起来,“ 牡丹,” 洪老爷的手顺着牡丹的一双玉手摸着,“ 你这手怎么如此凉?这些时日,你可想着…… ” 话未说完,洪老爷的手似乎摸到一处坑洼,坑洼之中带着粘稠的潮湿。轻捻,似乎还能捻得些许碎屑。洪老爷一愣,他低下头,看过去,这才看见牡丹的手臂之上竟然有一块肉已经被咬去。此情此景惊的洪老爷吓了一跳,“ 牡丹你怎么了?!” 他猛然一个转身,才看见身后的牡丹眼神空洞,面目狰狞崎岖,原本娇嫩的双唇也因为牙床的崩裂而撕裂开,将一口层次不齐的獠牙暴露无遗。她头部一侧的长发已经悉数掉尽,借着微弱的烛光,看见在她耳根处的地方附着着一根红色细线,细线垂落双肩,吊着一只泛黄发黑的耳朵。   “ 啊!牡,牡丹,你……” 洪老爷被如今的牡丹吓了个半死,他猛然一个后退,脚后跟因为抵到床脚而一个重心不稳落于床榻之上。牡丹一步一步走近,歪着头,喉咙不时发出“噜噜噜”的声音。在逼近床榻之时,牡丹俯下身子,双手撑于床塌之上,一点点靠近洪老爷,微微侧过头,如同想要亲吻他一般。那一双狰狞冰凉的双唇落在洪老爷打颤的唇上,牡丹感受着洪老爷因为害怕而加速的心跳,她猛然张开口,锋利的牙齿紧咬住洪老爷的嘴唇,一个抬头后扯,伴随着“ 嘶哗——”一声,洪老爷的上嘴唇被撕扯下来。   疼痛与血腥,跟随着断断续续的嚎叫在洪府中的那间屋内蔓延。   路上,在快要回到醉风楼的时候,卓画溪看着天边渐渐露出微弱晨曦,心中五味具杂。马车之内的季雪禾虽然无法看见,双睫却能感受到晨辉的光明一般微微颤动,“姐姐,天可是要亮了。”   天边渐泛鱼肚白之时,卓画溪与季雪禾终于来到了醉风楼的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卓画溪几步上前,毫无贤淑之态地将手砸在门栏之上,“ 咚咚咚。”没有听见屋内的回应,卓画溪喊了出来,“ 画梅,容容,是我。”   门慢慢拉开了一道缝,门缝内探出画梅小心翼翼的双目,“ 姑…… 姑娘?”画梅话语的颤抖诉说了她所经历的并不轻松的那一夜,“ 你可算回来了,姑娘!” 画梅拉开门,一下抱住了卓画溪,泪水不可控制地从她的眼眶之中流淌出来。   “ 进屋再说,” 卓画溪说着,走进了醉风楼,“ 你们可安?”这句话刚问出,卓画溪便看见了地面上那一只胳膊,心下了然地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罢了罢了,记得厚待她家人便是。如今天明,算得是安全。 ”卓画溪看见醉风楼的大厅地面之上铺满了被褥,三三两两睡着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   “我们太害怕了,想着大家睡在一起也许会好一些。” 画梅解释着。   “ 如此也好,” 卓画溪点点头,“ 现下白昼,多休息是好的,若到了天黑,只怕便难觅安宁。”看了一眼醉风楼大厅,卓画溪微做疑惑,“ 容容呢?”   “ 容容说出去找姑娘了。姑娘,莫非你没有遇见他?”    ☆、第三十三章 危城渐变   天亮时分,卓画溪没有得空休息便走出了醉风楼。画梅说容容出去寻自己,可是为何一路皆不曾见过?莫不是容容遇见了那些个蛊尸?想到出神的卓画溪心下一凉,正想要加快步伐的时候,却被相向而来的人流挤到了路侧角落。   今日清晨路上人似特别多,人声之吵闹也显得与常日不同。对比叫卖的热闹,如今更多的是一种无处可寻的惶恐。   被人群推着,挤着,卓画溪不得已来到了衙门口。衙门前早已挤满的人群中发出阵阵躁动不安的声音。   “ 大人,大人!我家男人的事情,您可要给个说法啊!大人!”   “大人!这可真的是有妖怪啊!”   “ 大人!大人!”   面对不安定的人们的话语质问,衙役显然面带不悦,“ 什么妖怪!这青天白日的说什么胡话!何来的妖怪!”衙役手中一执庭棍,将激动想要诉苦求说法的百姓们拦在了衙门之外,“ 都回去!回去!”   “ 这可要怎么活呐,” 站在前面,年近花甲的老妇人双手死死握着衙役手中的庭棍,“ 大人呐,您随我去看看我家那儿,便知晓了啊!这真是要出妖魔了!”老妇人情绪激动,话语打颤,言语间,如同干枣般的双手摇晃着庭棍。   “ 你这老婆子,胡言乱语什么!疯了不是!”   “ 大人,您随我,随我去看一眼便知啊…… ”   许是被老妇人的纠缠扰得心烦,衙役眉头一皱,嘴角一咧,双手狠狠一推,“ 走!走!再不走,直接将你这个疯婆子抓了去!”正当壮年的衙役那一下狠推,让本就身形佝偻的老妇人两步蹒跚着往后一推,脚后跟没有踩稳,身体随之一下向后倒去,后脑勺落地之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 哎!这怎么能打人呢!”   “ 这不是欺负人嘛!”   周围的人群看着老人后脑着地,倒在冰凉的地面不能动弹,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指责着衙役,“ 你们官府也不能打人啊!”   “ 老人家,你可要紧?”人群中的人扶起老人,奈何老人双目昏花发愣,兴许是还未从方才的事件中缓和过来,又或是因为伤及大脑而无法作出回应。   “ 老不死的,” 衙役咬着牙,低声骂了一句,“ 都给我回去!回去!再不回去,就将你们统统抓入牢中!”   “ 造孽啊,造孽啊。” 人群中,一书生模样的男人扶着老妇人,摇头叹气,“ 老人家,我先送您回去。唉…… ”   “ 老人家,我也扶着您。” 一旁角落中,一身穿阴阳黄卦,头戴道帽,留着两撇胡,看似算命先生模样的男人也走了过来,扶着老妇人,“ 我黄卦最看不过仗势欺人之人。老人家,你放心,天道轮回,恶人总归有报应。”   他们的声音随着离开的脚步越来越小,衙门口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只留下卓画溪依旧站在那处,双目带着怀疑,狐虑。   “ 你怎么还在这里?怎么还不走?” 衙役见得卓画溪依旧站在门口,他不耐烦地问。   因为身份缘故,卓画溪所识得人脉也算的广,却不记得曾经见过这衙役。卓画溪看似无意地随口一问,“怎得赵捕头不在?”卓画溪问罢,眼神盯着面前的衙役,想看他会如何作答。   听闻有人问及赵捕头之事,衙役眼神闪过快速的紧张,随即敷衍过去,“ 赵捕头家中有事。”   卓画溪自然知晓他所言之假,却也未戳破,而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如此可当真是坏事了。”谈话间,衙门内走出关知府与楼舒玄,二人似乎低声商议着什么。在出门抬眸的时刻,楼舒玄见到卓画溪,他手微做手势示意关知府先停下,他走了过去,“ 画溪,你怎么来了?”   卓画溪眼神瞅了一眼楼舒玄身后的关知府,见到关知府回避的目光,她又看向了楼舒玄,“ 如今该询问的不应当是为何我站在这里?而非牢狱?”   听到卓画溪此言,楼舒玄眉头微皱,他拉着卓画溪走到一侧的树荫之下,避开了门口的衙役,“ 画溪,此事你不必担心。如今衙役均为调来新人,无人知晓那日之事。而至于赵捕头的事情…… ” 楼舒玄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沉默片刻,他开口道:“你也无需顾虑。你且安心就是,我会处理好一切。”   “ 你会处理好?呵,真是有趣。”听到楼舒玄看似为自己着想的模样,卓画溪忍不住冷嘲热讽了出来,她抬头看着楼舒玄,目光果决而不带犹豫,“ 你听着。关我进去的是赵捕头,而走出来的是我自己。这一切均与你毫无瓜葛。”话音落下,卓画溪没有理会楼舒玄的反应表情,转身便要离去。   “ 画溪,” 楼舒玄一把拉住了卓画溪的手腕,“ 你要去哪?我看着你面色并不太好,你一夜未曾好好休息,如今应当好好休息才是。你稍等片刻,我让人送你回去。”   “ 不劳你费心,” 卓画溪甩开楼舒玄的手,“ 你非我,如何得知我不曾休息。”   “ 画溪,别闹脾气了。听话。” 卓画溪如今的倔强在楼舒玄眼中均变成了小女子家的脾气执拗,“ 如今并不太平。”   “ 不太平?我怎记得方才你们说的并非如此。”   卓画溪的咄咄逼人让楼舒玄进退两难,他紧抿双唇,深吸一口气,“ 画溪,你应当知道有些事情可问,而有些事情不可问。你只需要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九州的百姓。”   “ 既如此,那我先谢过状元大人的照顾。” 楼舒玄隐晦的解释,让卓画溪嘴角冷笑起来。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 画溪,”楼舒玄还想要追上去,身后却传来关知府的声音,他只能停下脚步,心中略带不甘与关虑地看着卓画溪离开的背影。   离开了衙门的卓画溪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她想要找到容容,可是这都城之大,要如何寻得?若是容容安好,那么天明之时定当会回来的。他既然未归,便暗示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想着,卓画溪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街角阴暗的暗巷之中。阴影下的黑暗,蒙上了一层未知的恐惧。   卓画溪双手攥拳,她心中估摸着如今白日,那些个蛊尸应当不会多猖獗。想着,卓画溪一步一步走近暗巷。这条暗巷位于街尾,格外静谧。巷内石子阶梯两侧是住的人家,只是奈何均紧闭着大门。   卓画溪一路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走着。这条暗巷是个死胡同,走到底的时候,卓画溪心底失望化开,转身正要离去之时,脚侧传来“咕噜噜”的声音。声音在静谧的暗巷之中显得尤为诡异,让卓画溪不由得心中一惊。当她低下头,看清那不过是小石子滚落的时候,心中松了一口气。   正要脚步往前一步之时,一股湿润冰凉的感觉在卓画溪左肩头化开,她停顿一下,转过侧脸,看向自己的左肩。暗巷中视线昏暗与黄昏相似,隐约中只能看见那颜色深沉黏着,卓画溪眉头微皱,正在疑惑之时,她的手不由得绷紧,脖子一动一顿地抬起,顺着液体滴下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胡同内的架子上,挂着一具躯体。确切地说,应当是半具。人身从腰部被撕裂,体内肺脏流淌,零散地挂在架子之上,只是那一双手依旧紧握着架子不愿松开;双目瞪得滚圆,如同要爆裂,死不瞑目;面部的扭曲说明了他所经历的痛苦与绝望非常人所能忍。仅存下的鲜血液体顺着他垂落张开的口中一点点滴落下来。那人只怕是无处可躲,才想着爬上架子求生,却不想结果依旧不过是残尸毁身。   卓画溪双手捂住嘴,几步一个后退退到了墙角,掉头转身,朝着光明的地方跑去。   跑出了暗巷的卓画溪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胸口,体内是翻江倒海的不适。   “ 小溪儿?”正在卓画溪扶墙作呕之时,容容的声音传入耳,“ 小溪儿!谢天谢地,你平安无事!” 未等卓画溪反应过来,容容一把紧紧将她抱入怀里,“ 你一夜未归,我可真担心你。生怕,生怕……” 他怕什么?不曾有勇气去想,更无勇气说于口。   “ 容容?”卓画溪也看着面前的容容,她平息了内心的异样,“ 你去哪了?我方才也是要去找你。” 卓画溪说着,眼尖瞥见容容右臂衣上的血迹,“ 容容,你受伤了?!”卓画溪少见的抬高了语气,她不顾容容阻拦地就要卷起容容的衣袖。   “ 无碍,并非什么大伤。” 容容想要拦住卓画溪,说。   “ 你让我看。”卓画溪并不相信容容的解释,她说。   见到卓画溪如此执着倔强的模样,容容哭笑不得,只好任由着她卷起自己的衣袖。衣袖卷至肘部的时候,因为潮湿而紧贴着伤口的衣裳的皱缎细丝黏浊着血浆半凝被拉扯,看的卓画溪不忍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容容,疼么?你究竟怎么了?”伤势之重,无须全部看清便能知晓。卓画溪眼神心疼地看向容容,“ 你可是遇上蛊尸了?”   看着卓画溪闪烁着泪光的眼神,听着她略带沙哑的声音,容容丝毫感受不到痛意一般地笑了出来,“ 不是蛊尸。不过是之前遇到了个泼皮,与他打了一架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一个坑的乐趣》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风和日丽的一日,花开遍野,四周都洋溢着雨后复苏的欣欣向荣之味道。容容哼着歌,踮着脚,一路一屁颠地蹦蹦跳跳,“ 小鸟说~早早早~” 优美如同黄鹂的歌喉,在下个音阶承转之时却发出了一阵如同老鸭被下锅的嘶吼,“ 呀!” 冷不防掉入坑中的容容脸皱成了包子,手揉着作痛的娇臀,“ 谁呀!那么缺德,在路中间挖了一个坑!哎哟,我的屁股哟…… ” 容容嘟着嘴,一阵骂骂咧咧之后爬了起来,好不容易从坑中爬了上来,“ 这么深的坑,幸亏我是屁股掉下去。要是砸到了头,肯定砸成个傻子。” 容容哼哼着,正想要离去,可是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就这样离开,后面也许还会有人不明所以,无辜遭殃。那样的话…… 就!真!的!是!太!好!了! 心中邪恶的小念头油然而生,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也冒着狡黠的光芒。容容七手八脚地从一侧的草地里拔出一堆草,又捡来树枝,铺盖在那坑之上,“ 这样就看不出来了吧~” 一切准备完毕之后,容容看了看面前的“杰作”,嘴角带着坏笑,蹑手蹑脚地躲到一侧的树后,“ 不知道哪个呆子会遭殃呢,嘿嘿嘿~” “ 既然如此,那后场清理之事就交给你负责了。”不久,走来君渊与楼舒玄。君渊双手被于身后,与楼舒玄吩咐着什么。 “ 后场清理不是有那些个助理负责么?” “ 昨天王助理才被蛊尸啃了,一时之间季掌柜也找不到人来。”君渊轻轻咳嗽一声,“ 再说,我们几个之间,就属你最渣。所以就交给你了。” 听闻君渊此番话,楼舒玄嘴角抽抽,“ 看不出你平时温文尔雅,心眼也是挺黑一个。” 正在他们一步一步靠近之时,躲在树后的容容双手捂着嘴,极力压抑住想要笑的欲||望。 “ 说起来,这么多天,文辞哪去了?可不是拿着薪水就偷懒了?”楼舒玄哼着抱怨,却不想话音刚落,一人便从天而降,脚尖落地而不染尘土凡音。 “ 这些天你去了何处?”见到文辞,君渊嘴角含笑,问了出来。 “ 与你何干?”文辞依旧是冰山不化的冷漠,他眼神往前一扫,目光在面前的一块“草地”之上停留几秒,绕到了一侧。 该死!见到文辞竟然识破了陷阱,容容气得直咬牙跺脚。 “ 何故要绕那里?”君渊不解文辞的举动,与楼舒玄正往前一步,二人重量落于树枝与杂草之上,脚下传来枝叶松散声音。下一秒,脚下一空。在正要落下去之时君渊与楼舒玄二人本能的一人一手同时抓住文辞的衣角,在掉落入坑的同时,也扯掉了文辞的裤子。 “ 噗——” 见到这一幕,躲在树后的容容一个没有忍住,笑了出来。他眼睛早已笑成一条线,双目看着面前文辞光滑滑的臀,“ 噗………………” “………………” 文辞脸色一青地站在原地。 “ 哎哟,何人竟然在这里挖坑。” 借着泥土的凹坑,好不容易爬上来的楼舒玄一抬头,正好看见文辞的小兄弟,“ 文辞,你…… ” 不知道为何,楼舒玄脸忽然一红,“ 忽然有些嫉妒你。” “ 嫉妒什么?” 接着爬上来的君渊未听清楼舒玄的话,正要开口问,眼神却也落在了面前的文辞身上,“ 文辞…… 你为何要脱了裤子?” 文辞嘴角隐约抽痛,头皮发麻,额头青筋直跳,腰间剑出鞘,反射阳光一缕的瞬间,他口中阴森森地吐出几个字,“ 你,们,都,去,死。” “ 哎呀!文辞!你发神经啊!你要杀人啊!” “ 文辞!你快住手!!唉!我的屁股啊!!” 看着面前三人你追我打的场景,一直躲在树后的容容终于一边捧腹大笑一边走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啊!” 没来得及笑完,容容脚下一空,“ 咚!”一声掉进了另外一个坑中。 这一次,他便不再那么好运,而是脑袋朝下,栽了个昏眼歪舌的不省人事。 随着风吹过,伴随阵阵被吹落的花瓣纷纷起舞,一声好听的“ 呵”从树梢阴影中传出。树上那人眉眼弯弯,嘴角笑意虽浅浅却带着腹黑的阴险,“ 不过是随手挖的坑,便能带来如此多的乐趣。当真是有意思。” ☆、第三十四章 祸起萧墙(一)   医馆内,卓画溪看着大夫小心翼翼地替容容包扎伤口,她问道:“大夫,这伤势严重么?需要多久方可痊愈?”   大夫替容容缠好了纱布,他轻捻胡须,言:“这虽为外伤,不曾伤及肌理经脉。然而伤口却深,只怕没有个旬余无法痊愈呐。就算痊愈,以后只怕也要落得疤痕。”   “ 容容,你究竟与何人打闹?为何如此之重?”听到大夫如此言,卓画溪转过头,语气带着微责的关切,“ 容容,你究竟惹到了何人?怎得如此?”   “ 没什么,不过就是市井的那些无赖罢了。小溪儿,瞧你担心的。大夫不是说了,这伤不过是外伤,不打紧。”容容自己倒不觉得什么一般地卷下了衣袖,“ 多谢大夫。”   “ 公子这些日子可要忌口,” 说着,大夫从身后的柜格中拿出一瓶药,“ 这药每日寝前敷于伤口之上。”   卓画溪伸出手,接过那一瓶药,“ 多谢大夫。”她说着,从袖间拿出银两,正要交出去之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大夫,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大夫可能帮?”   “ 姑娘不妨道来。”   “ 不知大夫可能与我们一同行?我一熟识,害了眼疾,双目不可视物。” 卓画溪说着,从袖间拿出两锭沉甸甸的银子,“ 这是出诊的银两,不知大夫可否?”   “ 这…… ” 大夫看着桌上沉甸甸的银子,为难了起来。若说拒绝?这么多银子的损失着实让人心痛。若是同去?可是如今外面皆传言有妖魔。这可要如何是好。想着,大夫皱起眉头,叹口气,一脸的无奈,“ 唉——姑娘,不是我不帮你。这外面如今可不是什么安定的时候。我也是一把老骨头了,总归想着要安度晚年,不愿涉险呐。”说话间,大夫的眼神时不时飘向桌上的两锭银两之上,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大夫的这些小动作被卓画溪看在眼里,她继而再次拿出两锭银子,“ 如此呢?”   看着一下翻了倍的银两,大夫本就犹豫不决的心再一次摇曳起来,“ 姑娘。这不是银子多与少的问题,而是关系命呐。”   话虽这么说,卓画溪却从大夫眼中看见了他本性的贪婪,“ 既然如此,那便不再叨扰。” 卓画溪换了语气,起身便要收起银两,做出想要离开之状,“我还是去寻别人。”   见着卓画溪与容容正要离去,大夫脸色大变,“ 姑娘,姑娘。”他三步两步走来,“ 呵呵。姑娘,这会子你要上哪寻大夫呢。”大夫陪着笑脸,“其实啊,也就是我家那婆娘总是唠叨着,担心这,担心那的。不过今儿个,正巧婆娘回娘家去了。”大夫说着,生怕到嘴的肥鸭飞了一般急匆匆收拾着医箱,“ 姑娘,你们稍等我片刻就好。”   看着大夫转变的态度,卓画溪心下了然地站在原地。   “ 小溪儿,你的熟识有眼疾?我怎么不知道?”一侧的容容脸色带着狐疑地问。   “季雪禾。”   “ 季雪禾?” 听到“季雪禾”三个字的时候,容容几乎跳了起来,“ 小溪儿,你莫要被他骗了。他并非真瞎!”   “ 不。容容,你听我说。季雪禾双目有疾之事并非假,我亲眼所见。” 卓画溪耐着性子解释着。   “ 就算如此,你也犯不着为了他如此破财。这么多银子呢。”   “ 相识一场,若是如此都不能做,便与冷血有何区别?罢了罢了,我不会多这点银两,便也不会缺得这些钱财。” 卓画溪说话间,脑海回想着在牢狱之时,季雪禾伸来的那一双手。他的手骨分明,似玉剔透却不冰凉,而是带着淡淡的温暖。   “姑娘,公子。行了,我们走吧。” 收拾好了的大夫笑眯眯地替着衣箱走来,打断了卓画溪的思绪。   醉风楼内,季雪禾安静地坐于桌前,手腕顺着桌沿平侧。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季雪禾微侧过耳,并未转颜。进来的是画莲,她双手端着一坨盘,盘中放着一盅,“ 季公子,我炖了一盅骨汤。公子可要趁热喝了?”   画莲的声音听来熟悉却又陌生,季雪禾不能辨识那究竟是何人,他只是侧过脸,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浅笑,“ 那可真是劳烦了。”   “ 不劳烦,不劳烦。” 画莲摇着头,将汤饮放于桌面,看着季雪禾,她道:“公子自己可怕是不方便,如若公子不嫌弃,画莲可喂公子。” 后一句话,画莲说的声音很小。   “ 呵,画莲是么?” 听到画莲的话,季雪禾低声笑了出来,“ 小东西,这东西可是你炖的?”   “ 是。不知道合不合公子口味。” 画莲说着,脸色通红,手腕微颤地舀起一勺汤,“ 公子。”   “ 既是亲手所做,自然怎样都是合口的。”   “ 咳咳咳,”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容容略作尴尬的咳嗽声,“还真是闲情逸致呢。” 容容阴阳怪气地冷哼了一句,甩头离开。   “ 姑娘。”被咳嗽声音惊扰,画莲手一抖,手中的盅摇曳晃动的时候,汤汁点点飞溅到季雪禾衣衫之上。虽看不见,然而汤的温而热却让季雪禾感受的清楚,他的眉目略有不悦的轻颦。   卓画溪看着面前的景象,她并未追究追问,而是亲和一言:“画莲,你先下去。”   “ 是。” 画莲虽然心中有些不舍,却也是听话地起身,走了下去。   “ 大夫,请。” 卓画溪侧身过,先行请大夫先入。   听着卓画溪的声音,季雪禾嘴角笑了起来,“ 姐姐莫不是身体不适?怎得还要寻的大夫?”   “ 并非我,而是你。” 卓画溪否认道。   “ 我无伤无病,何须问医。”季雪禾冷哼一声,话语带着轻挑的不屑,“ 若说这双眼,只怕看遍天下神医也不得医治。”   “ 老夫虽然算不得神医,不过自问医术还算高明。” 听到季雪禾挑衅般的话,大夫哼言。   “ 即如此,不知先生可敢与在下赌些什么?若是先生输了,可愿自||残一双所谓医人无数的手?”   “ 够了,季雪禾。”卓画溪皱起眉头,打断了季雪禾的话语,“ 大夫,莫要理会他的言语。”   面对卓画溪带着指责的语气,季雪禾脸色不做变化地勾起嘴角。   大夫双指撑开季雪禾的眼皮,看着他灰暗不明的瞳仁,拿出一只银针,右手两指轻转着刺入眼侧的穴道。诊断片刻,大夫皱眉,脸做难色地看着季雪禾,“ 奇怪,当真是奇怪。”   “ 何得奇怪?”卓画溪问。   “ 这位公子的眼中之毒为世间罕见;其次,公子体内并非只有一种毒,且这些毒老夫竟然都未见过。”   “ 怎会如此?”听到大夫的话,卓画溪心中一冷地问。   “ 呵,”面对如此结果,季雪禾并未感到讶异,而是略作顽皮地轻笑起来,“ 既诊断未果,不知先前赌约可作数?先生是想要自己动手,还是让我这一看不见的瞎子代劳?”   季雪禾的话语直白没有给大夫任何台阶下,一时之间,大夫的脸色僵硬尴尬。“够了,季雪禾。你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卓画溪一声呵斥住季雪禾,继而与大夫说:“这一趟劳烦大夫了。”说着,她拿出银子,“ 这些还希望大夫收下。”   “ 无功不受禄,先生如此便要收下银两,当真是行得端坐得正。” 季雪禾听着卓画溪的话,嘴角轻挑起来,“ 天要黑了,不知先生如此身正,可会影歪。”季雪禾的话语讽刺带着刻薄,“ 还希望先生能活着回去才好。”   大夫听着季雪禾诡异的话,眉头皱紧,看着屋外黄昏洒下的夕阳,“ 姑娘,这时候不早了,我也先离开了。姑娘莫送。”   “ 有劳大夫。” 送走了大夫,卓画溪看向屋内坐在那里的季雪禾,“ 你为何要如此说?”   “ 姐姐何意?”   “ 你方才一方言论,若是继续如此,日后可有谁还会帮于你?”   “ 姐姐这就生气了?”听着卓画溪似乎有些抬高的语调,季雪禾轻叹一声,“ 不过是想着一具残躯,何足挂齿罢了。”   “罢了罢了,”意识到自己的语调有些过激的卓画溪缓和心绪,“ 许是我未曾休息,不自觉便有些脾气。”她看着桌上未曾动过的汤饮,“ 这汤既然是画莲炖的,还是趁热喝了的好。”说着,卓画溪将汤递到了季雪禾的面前。   听着碗盅划过桌面的声音,季雪禾分辨着碗盅的位置,手顺着桌沿摸到了瓷盅。下一刻,手一挥,一盅被推下桌,落于地,砸了粉碎。   “ 你这是做什么?”卓画溪见到季雪禾竟然糟蹋了那盅汤,她起身问道。   “ 既然是为我所做的东西,那么该如何处理便都应当是由我做主不是么?”季雪禾毫不在意地说:“在这,此汤之味如此肥腻而难以入口。若是想要刻意讨好,必先投其所好,如此一举,不过是为人添堵。”   “ 这是画莲亲手做的。”   “ 那又如何?”季雪禾笑着看着卓画溪,“ 一个连名字都让我难以记得的人所做之物,又有何值得珍惜之理?”   “ 若是你当真不喜这汤,也不应当…… ”   “ 天要黑了,”季雪禾打断了卓画溪的话语,浅笑着说:“姐姐猜猜,那位先生,可能活着回去?”   夜幕一点点降临,怀里揣着银两,手中提着医箱的大夫步伐加快地走在路上。夜晚的路途格外冷清,日落鸦啼,芳草萋萋不显柔和,而透露着一丝诡异,风吹过的萧瑟恍若鬼乐婴鸣。“ 还是走近路算了。” 大夫自言自语着,绕进一侧的巷内。   在他进入巷子没多久,几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弓着身子,一摇一晃地跟着大夫的身影一步一步走进深巷。   见到屋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卓画溪来到大厅之内。“ 所有的门可都关上了?”卓画溪问着画梅。   “ 放心吧姑娘,每个门我都去看过了。”   “ 画溪姑娘,那我们怎么办呀?”   “ 画溪姑娘,昨儿个可真是吓坏我了。”   “ 可不是,我们今后可要怎么是好?”   大厅内,叽叽喳喳的是被吓坏的姑娘们。卓画溪看着她们,今后会如何?她没有想过。如今想要的便只是平安地度过今夜罢了。   对比大厅的吵闹与不安,后院格外的清冷。身着长裙的醉风楼姑娘侍桃怀里揣着一个包袱,蹑手蹑脚地避开人群,绕到了后门。她一双不安的眼睛做贼一般地四周查看着,确认无人之时,才悄悄抬起了横在门上的门杠,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外,背对着她,站着一人。   那男人听见身后开门声音,慌忙地裹了裹衣服,转过脸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丝慌乱,“ 侍桃,你来了。”   “阿生,这是你要的东西。”侍桃眼神不停地看着四下,说:“ 要是被画溪姑娘发现我偷拿她的首饰东西,我可就要遭殃了。快走,趁着还未有人发现,我们快点离开这里。昨日,可真是吓死我了。我看我们还是带着这些银子,去一处安稳的地方。”侍桃的声音虽然低,语气却很激动。她说着,发现阿生眼神似乎有些游离,“ 阿生?”   “ 啊?” 阿生一愣,“ 对对,我们快走。” 他缓过神来,“ 走吧。”   “ 好。” 侍桃点头,看着阿生似乎脸色有些不太好的模样,她问:“阿生,你怎么了?可是病了?”   “ 没,没什么。” 阿生摇头辩解,说着,更紧地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快走,要是被发现了或者被那些妖魔抓去了就不好了。”   说罢,他们并肩离去,消失在黑夜中,只留下身后敞开的醉风楼后门。    ☆、第三十五章 祸起萧墙(二)   晚膳时间,屋内一张圆桌上摆放的是一桌子的菜肴,卓画溪正要坐下的时候,便听见季雪禾淡淡柔柔的声音说:“姐姐,我眼有疾,可能帮我?”卓画溪听罢,便起身,就要坐在季雪禾身侧。然而,还未坐下,便听见容容如同猫儿被人踩了尾巴一样地叫歪起来,“ 小溪儿,你干什么坐得离他那样近?!”容容瞪眼睛的模样看着如同是受了气,炸了毛的小兽,“ 他瞎了看不见,我来给他夹菜。” 容容说着“ 哼” 地一声站起来,一手抬起筷子,夹起一大块生姜,丢进季雪禾面前的碗中,“ 吃吧。” 他随口说的敷衍,带着几分故意整蛊季雪禾的意味。   卓画溪看着耍着孩子脾气的容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季雪禾嘴角微微笑,他右手摸索着找到桌上的筷子,动作连续却不熟练地架起筷子,顺着碗边寻到碗中的生姜,夹起,“ 今日白天里,姐姐曾带我看医。现在让我喂姐姐,就当作报恩,可好?”兴许是为了故意刺激容容,季雪禾说着,左手扶着桌沿转过身子,右手夹着生姜放于面前,“ 姐姐,张嘴。” 他的手在空中四处搜寻摸索,想要寻到卓画溪的方向。   “ 你放着就是,不必劳烦。” 卓画溪看着那一块生姜,喉咙难以下咽地做哽。三百八十道菜,最让卓画溪生厌的只怕便是这姜了,   “ 可是我想喂姐姐,” 季雪禾声音柔和,话语带着略微委屈的小可怜之意,“ 还是姐姐嫌弃于我。” 说着,季雪禾轻叹一口气,肩膀也随着他叹气之时而耷拉下。   “ 你!” 容容被面前的场景气的一下起身,若非胳膊有伤,他真的想要给季雪禾一拳,“ 你个不要脸的死男人,小溪儿最讨厌姜蒜一类了!”   “ 姜蒜?”季雪禾听到容容此言,脸做惊讶状,他侧过脸,看向容容的方向,“ 这是姜蒜?”   “ 这是……” 容容一下被季雪禾问的哑口无言,他原本想要趁机“暗算”一下季雪禾,却不想竟然阴差阳错地变成如今的局面,“ 这是我要吃的,给你给错了。” 容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完,便一把从季雪禾手中夺回了那片生姜,一口塞进嘴里。姜入口,丝丝辣味伴随着姜汁渗入喉咙,呛的容容不由地龇牙咧嘴起来,“ 咳咳咳。” 不得不说,那片姜当真是极辣无比,比寻常的姜还要辣上许多。辣的容容连喝了几杯茶水才能缓和过来。   季雪禾坐在一旁,嘴角依旧带笑地看着容容,“ 容容平日对我也很好,我怎能不知晓报恩为何物。” 说着,季雪禾缓缓起身,一手顺着桌面摸到容容的碗,一手中的筷子敲碰着瓷碗边,顺着碗边一阵捣鼓,找到了几根辣椒。他张开筷子,夹起那几根辣椒,“如此,便是礼尚往来了。”说着,季雪禾将辣椒悉数放入容容的碗中,“ 我看不见,不知晓那些可是容容你喜欢的?”   容容看着碗里“莫名”多出来的几根红辣椒,他咽了咽喉咙,眼神带着怒意与打探地看着季雪禾。这个男人真的瞎?怎么感觉他是在变着法子阴自己?   一顿饭吃完的时候,容容的脸都红了起来,双手抱着茶壶,眼神幽怨,口中喋喋不休,“ 季雪禾,我们走着瞧,哼!”   “ 容容?你怎的脸红脖子粗了?”走廊之上路过的画梅见到容容,惊讶地问。   “ 还不是那个讨厌的季雪禾!” 容容嘟囔着,喉咙再一次感受到火烧火燎的绽裂,“ 水,我要水!”   “ 可真是劳烦姐姐了,” 屋内只剩下季雪禾与卓画溪之时,季雪禾说道:“因为我,姐姐要一尝这寒羹冷饭之味了。”   方才因为要先行照顾双目不便的季雪禾,卓画溪一直等到喂季雪禾吃完,自己才动筷。待到她动筷之时,桌上的饭肴早已凉冷。   “ 无碍。寒羹亦可果腹,冷饭也是一番滋味。” 卓画溪并未在意地摇头起身,走至窗边,目光顺着看向黑夜,“时候不早,我先送你回屋休息。”说着,卓画溪走来,扶着季雪禾。   “ 你若是一人觉得不安,我可让画莲来陪你。她看着似乎中意你的模样。” 来到季雪禾的屋内,卓画溪说:“毕竟你双目有疾,一人着实不便。”   听到卓画溪的话,季雪禾的声音略显委屈,“ 姐姐不照顾我么?”   “ 我还有旁事,” 卓画溪说得坦然,“ 你也早些休息。我一会会让画莲来,若是你有何事与她说就是。” 说着,卓画溪关上了窗户,走了出去,独留季雪禾一人坐在那里,长发之下双眸随闭却望着卓画溪离开的方向,嘴角轻扯亦不带着任何情绪。   大厅内坐着的是三三两两的姑娘们,她们穿的依旧花枝招展,坐在平日里公子客们所坐的花凳之上,桌上摆放着是瓜果一类。这些个姑娘们,除了招蜂引蝶之外,擅长的也只怕便是所谓的三寸不烂之长舌了。不过看着她们东家长西家短,传流言的模样,桌花溪心中倒也是放心下许多。只不过,并非所有的姑娘都是如此,也有些早已被吓得断了魂,哆哆嗦嗦地抱作一团,挤在角落里。见到卓画溪的身影,她们便一下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一般凑了上来,“ 画溪姑娘,画溪姑娘。”   看着被吓如同惊弓鸟儿一样的姑娘,卓画溪心中难免升的一丝不忍,“ 没事,这里算得上安。若是累了,便回去休息罢。”   “ 休息?怎么休息得安生呢?姑娘,你未见到那可怕的景象。我觉得自己闭上眼,眼前便都是血。”莫菊说着,双手颤抖着捂着自己的脸,“ 我们都会死的,都会死的…… ”   “ 好了好了,醉风楼大门均已关上,那些个蛊尸是进不来的。” 卓画溪安慰着她,看了看周围,“ 侍桃呢?”   “ 之前就未见到她了。” 另一姑娘摇摇头,说,“ 许是见她的情郎去了。”   “ 姑娘,姑娘,事情不好了,”身后画梅匆匆走来,面带一丝焦虑,“ 姑娘,” 她拉过卓画溪,小声地附在卓画溪耳侧低语,“ 我方才整理姑娘的首饰盒,发现东西都不见了。”   莫菊未听清画梅究竟说的是何,只听得那一句“不好了”。本就是惊弓之鸟的莫菊心中那一根紧绷的弦一下被挑断一般,“ 不好了,不好了。姑娘,是不是我们都要死了?我们都要死了!” 莫菊变得激动起来,她双手紧紧抓着卓画溪的胳膊,用力之大,将她一身绸锦抓住了皱印,“ 我们都要死了!”   “ 你瞎说什么!真是晦气。” 莫菊的声音引起了其他姑娘们的不满。   “ 莫菊,你太激动了,先去休息罢。” 卓画溪叹口气,摇摇头,“ 知月,你先带着莫菊回去。”   “ 是,” 知月说着,拉过莫菊,“ 走吧,莫菊。”   “ 你方才说什么?首饰均不见?”卓画溪转过身,看向画梅,“几时的事情。”   “ 就是方才,” 画梅坚定地点头,“ 白日里我看着还好好的,怎得就如此了?”   “ 怕不是放错了地方?”   “ 不会放错的,” 画梅摇头道。   卓画溪听罢,想了想,“今日醉风楼并未开张,”说着她心中略有猜疑,“ 若非放错,便是内贼了。”   “ 姑娘放心,我一定会找出那内贼的!若是让我找到,我定饶不了她。” 画梅说得气呼呼。   一侧,与知月一同回房的莫菊一路上依旧哆哆嗦嗦念叨不停,“ 知月,我们都会死的,都会死的…… 我不想死,不想死。”   “ 莫菊,你别瞎想了。” 知月哭笑不得地摇着头,刚踏进后院之时,知月的眼神便落在了随风晃动,时不时发出“吱啦——”声音的后门之上,“ 这门怎么开了?”   “ 啊!一定是那些个妖怪,他们,他们要吃掉我们!” 莫菊看见敞开的后门之时惊地跳了起来,“一定是的!”   知月听着莫菊在耳边叫喳喳的刺耳声音,皱眉道:“ 你莫慌啊,这门许是方才风吹的。” 说着,她走上前,探出头,看了看门外并无人,关合上了木门,拉下门杠,“ 这不就好了。” 知月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然而转身的时候,却被一堵阴影笼罩。她的面前围站着三两个蛊尸,纷纷歪着头,瞪着眼,喉咙“咕噜噜”作响地看着她,“ 莫菊!莫菊!” 知月见到面前的蛊尸,吓得往后一退,求救般地大喊出来。   然而莫菊却早已害怕地逃离了那里,只留下一阵凄惨地叫声划破醉风楼的后院。   “ 一会呐,我一定一个一个搜她们的身。” 走在回屋的路上,画梅依旧抱怨着,“ 竟然敢偷姑娘的东西。”   正说着,迎面慌里慌张跑来莫菊。因为太过慌乱,在转角之时左脚绊到右脚地跌了一跤,“ 姑娘,姑娘,死人了!死人了!” 见到卓画溪的时候,莫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疯了一般往前跑去,“ 死人了!”   “ 怎么了?”卓画溪好奇的一句话正要问出口之时,眼神便落在莫菊身后渐渐追来的蛊尸身上,“ 怎得会有蛊尸?”卓画溪一惊,“ 走,快。” 她顾不得思考,推着拉着画梅掉头跑去。   “ 天哪!怎么会有那些鬼玩意!”   “ 死人啦!死人啦!” 最前面的莫菊拼了命地叫着,跑着。在踏入后院与前厅交隔的门后,太过于害怕的莫菊毫不犹豫地“ 砰”一声关上了门。   “ 莫菊,快开门。莫菊。” 跑到门前的卓画溪与画梅见到莫菊竟然关上了门,焦急地拍着门,“ 莫菊,快开门呀!”   “ 不,不,我会死,不要死,我不要死!呜呜呜呜…… ” 门的另外一侧传来莫菊断断续续的哭声,“ 开门,开门会死…… ”   “ 莫菊!你若是再不开门,我一会定撕烂了你的脸!” 见到身后的蛊尸越来越近,画梅气急败坏地踹着,撞着门,口中的咒||骂带着害怕的泪水,“ 莫菊!你这个死女人!快开门呐!”   “ 不,不……”   卓画溪转身看着就要追来的蛊尸,她一把拉起画梅,提着裙子,“ 不能在这里耗时,走,这里。” 她说着,带着画梅顺着转角的走廊跑到了里院。卓画溪与画梅跑到一间屋前,推门进入,“ 快,关上门。”   “ 是,是,” 画梅哆哆嗦嗦地关上门,可是看着脆弱的木门纸窗并不能经受蛊尸之力,她想着,跑到一侧,双手用力推着一把木椅,想要将木椅移到门前,抵住门。在木椅被推到门前的时候,门栏发出一阵“ 咚!” 被撞击的声音,紧闭的木门也被撞出了一道隙缝。   隔着月光的倒影,透过纸窗,看见屋外是几个身影。   “ 姑娘,怎么办呐!” 画梅慌张而失去了主意地看向卓画溪,转头的时候,看见卓画溪双手转动书架上的一个隐蔽机关,书架随机伴随着石头裂开的声音而打开了一道门。   “ 快进来,不要管那个门了!” 卓画溪招呼着画梅。   抵着门的画梅一咬牙,往前跑去。在她跑入密室之时,屋外蛊尸的利爪刺破了纸窗,扒烂了木门,推开横在门前的椅子,冲了进来。迷失之中的卓画溪急忙按下关合的机关,密门一点点关合,在蛊尸尖锐锋利的爪牙要挖去卓画溪双目之前一刻,门终于关上。    ☆、第三十六章 祸起萧墙(三)   密室内漆黑一片,除了厚厚的石门之外时不时传来的撞击之声,听见的便是黑暗中二人忐忑未定的心跳。卓画溪顺着密室的墙壁一点一点摸到烛台一样的东西,轻转一个旋扭,灯芯泛起微弱的烛光。见到卓画溪如此举动,画梅也依葫芦画瓢地摸到了自己这侧墙壁上的烛台,点亮了烛。   身后撞击石门的声音依旧不断,每一次的撞击画梅似乎都能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晃动,“ 姑娘,这儿真的不会有危险么?”   “ 他们应当进不来,” 借着微弱的烛光,卓画溪看着密室的四壁。醉风楼的里院本是接待达官贵人之地,这样的密室几乎每间屋都有,所有密道紧密相连,穿成一网。“ 走吧,” 卓画溪取下墙上的烛台,一手扶着墙,往前走,“ 这密道通向另外的屋子,许是出路。”   “ 我真的想不到,莫菊那个死女人竟然会关上门,” 跟在卓画溪身后,画梅心绪难平地骂咧,“ 等我出去,定饶不了她!”   比起埋怨莫菊的冷漠,卓画溪心中却是担忧着为何蛊尸会出现在醉风楼之内?难道是有门未关?想着,她们来到了一处岔口。   “ 姑娘,我们应当走向哪里?”画梅问。   卓画溪看着面前的两条路,其中一条通向醉风楼的前厅。想着莫菊关上的门,此时,前厅应当还是安全的。而另外一条则通向较为静谧的别院。那里也许也有蛊尸出没。卓画溪的脚步正要走上通往前厅之路的时候,站住了脚步,脑海中浮现的是季雪禾的身影。他双目有疾看不清楚,倘若他与画莲遇上了蛊尸,可要如何是好?想着,卓画溪转过身,看着画梅,“ 画梅,你顺着这条走下去,尽头的地方便是前厅。那里想必是安全的。”   “ 那姑娘你呢?”看着卓画溪似乎要与自己分道,画梅不解地问。   “ 我要先去看看画莲与季雪禾,” 卓画溪说道。   “ 姑娘,我与你一同去。”   “ 不可。” 卓画溪否定了画梅的提议。   听到卓画溪的不赞同,画梅跺了跺脚,“ 姑娘,为何不可?那些个鬼东西那么可怕,你一人怎么行呢?我可不是莫菊那种没有良心的狗东西。”   见到画梅着急的模样,卓画溪沉思阵阵,算是答应下来,“ 好罢,你跟紧我。” 说着,她们朝着通往别院的密道走去。   静谧的小园内,若是有什么杂音便显得格外明显。画莲听见屋外一阵阵好似兽音的声音时,奇怪地起身,“ 什么声音?”   坐在桌前的季雪禾颜色未动,而是气定神闲地转起桌上的小杯,“ 许是来了些光顾的客。” 他话语落下的时候,嘴角微勾一道弧度。   “ 客?可是姑娘不是说今日不开门么?”画莲奇怪地说着,走到门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道门缝,透过缝隙看向屋外。只见屋外的院落之中,晃着一蛊尸。画莲见到蛊尸的身影,急忙合上了门,蹲下身子。   “ 怎?”听见画莲的动静,季雪禾嘴角轻动。   “ 嘘——” 画莲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压低了声音,“ 公子,屋外有妖怪。”画莲说着,再一次转过身,眼神警惕地看着屋外。屋外的那只蛊尸看来似乎并无什么体力的模样,走路也是摇摇欲坠的晃悠悠。画莲想着若是被这妖物发现双目不明的季雪禾的话,只怕不妥。画莲回想着季雪禾对自己的温柔,想着他曾赠予自己的东西,一咬牙,她小心翼翼走向季雪禾,“ 季公子,你在这里莫慌,我先出去引开那妖物。”   “ 你?”听到画莲的话,季雪禾忍不住轻笑了出来,“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小东西,你不怕痛么?”   “ 只要季公子平安就好,画莲不怕。” 画莲心境单纯,感情坚定地点头,“ 季公子,你等我回来。”她说罢转身走到门前,双手放于门上,深吸一口气,心一横,打开了门,“ 妖物!” 画莲朝着庭院内的蛊尸大呵一声,随即撒腿便跑。   蛊尸被画莲的一声大呵吸引了注意,追了上去。   屋内的季雪禾略作惋惜地摇着头,“ 奈何眼瞎,真当是辜负了如此有趣的一幕。” 他说罢后,嘴角化开的弧度柔美与月光相互融合,笑意的黑暗与黑夜彼此照应。   正在季雪禾正要端起桌上瓷杯之时,他的耳捕捉到一丝声响,声音虽轻却足够让他辨别来者何人,“ 姐姐?”   卓画溪正狐疑着为何这门是敞开的,她关上门,几步进屋,“ 画莲呢?”   “ 只怕着是出去玩耍了。” 季雪禾声音柔和美绵,他含笑地看向卓画溪来的方向,“姐姐怎来了?”   “ 走,这不安。”卓画溪一把拉起季雪禾的手腕,正要走到门口之时,守在门外的画梅急忙小声示意卓画溪与季雪禾停下脚步,“ 姑娘,外面有那些鬼东西。”   卓画溪一听,她急忙吹熄了屋内的蜡烛,“ 躲起来,” 拉着季雪禾压低了身子,躲于桌下。一直到屋外的动静渐浅,卓画溪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画梅透过窗户缝,看着庭院内似乎没有了蛊尸,“ 姑娘,好像那些个鬼东西都走了。”   “ 走了?”卓画溪半信半疑地走到门口,看着屋外确实没有半个身影,“ 时不可等,走。” 卓画溪说着扶着季雪禾,走了出去。画梅双手握着方才路上捡到的木棍,走在卓画溪与季雪禾之前。说来也奇怪,这一路似乎格外的坦顺,一路上并未见到任何蛊尸。   来到密道口之前,卓画溪打开机关,走了进去。   “真是奇怪了,那些个鬼东西哪里去了?”同感到疑惑的画梅也小声嘀咕着,正在她嘀咕的时候,密道的前方似乎看见隐约的光芒。那样微弱,时隐时现的光芒,让卓画溪与画梅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他们并非是密道中唯一的存在。   画梅壮着胆子,双手紧握着木棍,一步一步往前挪步,随着光亮越来越明显,在走到转角的时候,画梅猛然抬起木棍,大喊一声“啊!” 就要打了下去。   面前之人见到忽然落下的木棍,身形如同鬼魅般迅速闪到一侧,速度之快,不过眨眼之间。站稳了脚跟的容容看着画梅,“ 是我。”   “ 容容?”见到是容容,画梅这才松下一口气,“ 你怎么在这?”   “ 容容?”同样感到讶异还有的卓画溪,她扶着季雪禾走上前,看着面前的容容,“ 你为何?”话还未问出口,便看见容容身侧站着的还有许多姑娘,便心下了然,“ 可是前堂也出现了蛊尸?”   容容不语,却点了点头。   “ 怎会如此?”卓画溪两步一个后退,说。   “ 莫菊说是有人开了后门,” 容容说。   听到莫菊的名字,画梅的眼神一下就从人群中找到了莫菊慌张的嘴脸,她几步上前,一把揪起莫菊的衣领,左手一个耳光狠狠甩与莫菊的侧脸,继而右手一个耳光再一次落于她的左脸之上,“ 你这个白眼狼!” 画梅满腔都是对与莫菊无情的怨恨与仇视,“ 你那时候分明就是想要我与姑娘死!”   莫菊被狠抽两个耳光,她手颤颤巍巍地捂着自己的脸,“ 我怕,我怕死!我不想死!你们,你们会引来妖怪,我怕!我怕!” 莫菊的吼声在并不宽裕的密道空间之中徘徊回荡着。   “ 你怕死,难道我们就不怕么!可是我不会和你一样不顾别人的死活!” 画梅同样吼着。   “ 够了,” 卓画溪厌倦了这样无意义的争吵,她呵斥住画梅与莫菊。许是因为方才的紧张,让她少许有些头痛地单手扶额,靠在一侧,“容容,怎得会有人开了后门?究竟何人所为?”   “ 我揣测着应当是醉风楼内之人,毕竟此门是有内而开,并非从外破入。” 容容声音低沉,“小溪儿,侍桃不见了,你可知道?”   “ 此事我知,只不过又有何关联?”卓画溪问后,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 难道你说是侍桃她开的门?不可能,侍桃为何如此做?她无理由。”   “ 自然不会是有意为之。只不过这世间呐,最难原谅的便是所谓的无心而为。” 容容摇头,叹口气。   正在他们交谈之时,画梅依旧气鼓鼓地走来。容容看着画梅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怎么气成这样?和包子一般了都快。”   “ 你别说了,” 画梅哼了哼,“ 对了方才,我没有真的打到你吧?”   “ 并无伤到我丝毫。”   “ 说真的容容,方才你躲开的速度真是快。若不是认识你许久,我还真当你会江湖武艺呢,” 画梅说着拍了一下容容的肩,无心地说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之时,坐在一侧的季雪禾长发之下的嘴角微翘。容容则是面色一梗,“ 你瞎说什么呢。我哪会什么武艺,不过是情急之下躲过罢了。也就是运气好,不然呐,肯定被你打成呆子了。”容容说着,急忙转移了话题,“ 说来,方才你们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何你要如此对莫菊?”   “ 说到这个真是气煞我,我和你说!” 画梅依旧一肚子牢骚地拉过容容,嘀嘀咕咕地与他抱怨起来。   “ 唉,” 看着面前画梅的模样,卓画溪无奈地摇摇头,蹲坐下身,与季雪禾并排坐着,“ 你可觉得哪里不适?”   “ 这如此狭窄阴暗,何来的舒适?”季雪禾轻笑着回答道。   “ 先行将就就好。” 卓画溪说着靠在墙上,她当真是累极了,全身如同散了架一般,思绪也渐渐地不太清晰。   “姐姐,为何你会来找我?”季雪禾靠在冰凉的墙上,问。   “ 不为何。你既身在醉风楼,我自然要护的你周全。” 卓画溪闭上眼,声音变得迷迷糊糊。   “ 呵,”听到此答案,季雪禾忍不住嗤笑出来,“姐姐。你我均知你并非如此圣贤之心护天下之人,何故要装得如此呢?”他说着抬起头,口中再次问:“姐姐,你不怕么?”   “ 怕…… ” 卓画溪渐渐开始陷入沉睡之中,意识也一点点被剥离,“只要你们均安就好……” 说完了这句,她好似被人抽掉了脊梁一般失去了力气,顺着墙歪下头,靠在季雪禾肩头。   感知到肩头的重量,季雪禾微侧过脸,呵气如兰,“ 均安么。”   在醉风楼亭院内的一角,画莲顺着梯子往上爬着。竹梯之下围着的是三四只蛊尸,他们伸长了手往上勾着,抓着,想要抓住画莲。   “ 啊——” 一个脚滑,画莲一脚踩空,往下落了两阶,一蛊尸顺势伸出长臂,勾住画莲的脚踝。感受到蛊尸的手掌缠绕在自己脚侧,画莲慌张地不停抖动腿,踩着踹着蛊尸。趁着蛊尸因为连续的踩踹而松了手的时候,画莲几步爬上了屋檐。她急忙转过身,双手抓住竹梯,用力一推。竹梯带着蛊尸的重量往后倒去,狠狠地砸在地面之上,碎成了几截。    ☆、第三十七章 城临危      一夜担惊,梦魇缠绕,寒战哆嗦让卓画溪身子一个失去重心地往前栽去。在额头就要撞到地面之时,身体自然地条件反射让卓画溪惊醒,上半身猛然往后一弹,后脑勺毫无征兆地打在墙壁之上。奇怪的是,却没有感受到应有疼痛与墙壁的冰凉。卓画溪眼神迷惘带着疑惑地转过头,看见在自己脑后的墙上横着一只手,手掌张开,成为最为柔软的垫。   “ 你?”昏睡刚醒的卓画溪半眯着眼,看着那只手的主人。   季雪禾嘴角微微带笑,“ 姐姐若是清醒,不想再撞墙便告知我声。这样抬着手,着实难受。”   卓画溪听言,急忙伸出手握住季雪禾的那只手,将它放下,“ 你为何如此?”卓画溪不解地看着季雪禾,“ 你不是看不见么?”   “ 有些事情无须看,便也能知晓。” 季雪禾轻笑一声。   “ 不疼么?”卓画溪眉轻撇,问。   “ 倒确实有些生痛,姐姐可要替我揉捏?”季雪禾说着,抬起手,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 我……” 卓画溪话语未说完,就传来容容的声音,“ 小溪儿,天明了。”   卓画溪停顿片刻,侧过脸,转移了话题,“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先行出去再说。” 说话间,她走到季雪禾身侧,“ 我扶着你。”   一行人从密道之中出来的时候,晨光已经洒遍大地。姑娘们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屋,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暂时落下好好休息片刻。   在大家都回屋休息之时,容容一人走过庭院,正想要去卓画溪屋内查看之时眼神的余光隔着太阳的光芒扑捉到一侧围墙上的屋檐似有异动。有什么东西滚了下来。容容眼神一闪,两步凌空上前,独手一揽,稳稳地接住了从屋檐上滚下来的画莲。画莲已经晕厥,怕是因为太过疲倦。   “ 画莲?”容容见到画莲的时候眉头不由得一皱,站稳脚跟之时,他抬头看了看屋檐,又看了看地面破碎的竹梯,心中带着疑虑地将双指放于画莲喉咙侧,再三查看到画莲身上并无外伤之后,才略松口气。然而,正在他松气之时,屋檐上落下几人黑影,将容容团团围住。   前厅内,还未坐下休息的是卓画溪。她一人手里拿着扫帚,收拾着厅内被砸乱的桌椅。而一侧的椅上,坐着季雪禾。   “ 醉风楼之大,何来自己收拾一说?”   “ 她们吓坏了,需要休息。”卓画溪未抬头,淡淡地说。   “ 那你呢?害怕了么?”见卓画溪没有回答,季雪禾轻笑出来,说:“我曾听说,敢于面对自己的恐惧也算得上是勇士。”   “ 我是女子,本非勇士。”   “ 姐姐这话可是将女子二字看的太轻了,” 季雪禾的话锋带着诡异的音调一转,“有时,生死存亡却是掌控在女子这样的字眼之上。”说话间,季雪禾耳侧似乎察觉到什么动静,脸微微侧过。   正在卓画溪收拾整理的时候,门外一人踏入,未开口,便看见眼前狼藉一片,“ 画溪,怎得会如此?你可还好?”楼舒玄的声音引起了卓画溪的注意,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楼舒玄。丝毫未曾在意,身后的季雪禾已经独自一人摸索着起身,朝着庭院的方向走去。   “ 我担心你,故而来看看。你可安好?”楼舒玄一脸紧张地看着卓画溪,“ 昨夜有暴||动。”   “ 我若不安,你又能作何?”卓画溪冷笑一声看着楼舒玄,“ 至于暴||动么?我怎记得昨日衙役与百姓所言皆是说的天下安好?”   楼舒玄抿了抿嘴,他深知卓画溪的脾气,“ 画溪。我有话与你说。”他说着走近卓画溪,声音压低,“ 画溪,你听我说。如今的情势虽说都在朝廷的控制之下,奈何一些地方的事情朝廷依旧无暇顾及。不过如今圣上开恩,说得可让为官一职之人入行宫躲避。宫墙之高,那些鬼怪不可进入;戒备之严,更能让人安然侧眠。”   卓画溪听着楼舒玄的话,问道:“你何意?”   “ 你与我们一同入皇城行宫,先行躲避些日子,待到一切被压制,太平之时再回来此地。” 楼舒玄说。   听到楼舒玄的话,卓画溪忍不住笑了出来,只可惜,笑容并非似花娇嫩,“ 楼舒玄,你想要我丢下醉风楼,与你一同走?”她冷笑着往后退一步,“ 既然你说一切在控制之下,你又为何要跑?”   “ 这并非是跑。画溪,我等朝廷重臣乃国之命脉,为何你就是不能明白?”   “ 重臣乃命脉,民却为根基。” 卓画溪毫不客气地回应了楼舒玄一句,“ 根基若无,何谈命脉?”她说着转过身,“我不会走的。”   “ 不可,你须得与我一同走。画溪,为何你就是看不清楚?为何你的脾气就是如此之倔强?就好像当年一般,华裳之事我以为你能理解,可是为何你却一直耿耿于怀,甚至要与我彻底断绝关系?”楼舒玄几步上前,一把拉过卓画溪的胳膊,“画溪,难道你真的都忘记了么?你忘记我们曾经的那些美好?”   “ 曾经?”卓画溪抬起眼眸,看着楼舒玄,眼神中的讽刺将他的身影倒映的彻底,“ 每当我回想起曾经的事情,我是多么希望你能够道,毁,人,亡。” 那四个字,卓画溪说得一字一顿,“你走罢,我不会与你一同走。因为若是让我与你们为伍,我宁愿与醉风楼一起埋葬在蛊尸的口下。”   “ 画溪!为何你就是说不听呢?这如今的情势难道你还看不透?难道你昨夜自己经历了什么还记不得么!这天下,如今只有皇城算的上安。”见到卓画溪竟然如此执拗,楼舒玄有些沉不住气地抬高了声音。   “ 天下若塌,皇城如何安得?”正在楼舒玄要伸出手,强硬地带走卓画溪之时,季雪禾缓缓走了过来,他下巴轻抬,嘴角微笑。   “ 这你莫管,” 见到季雪禾,楼舒玄继而继续劝说卓画溪道:“画溪,你听话好不好?与我一同走。”   “ 楼舒玄,我非你所附属之物,为何要听你所言?依你所言?”   见到卓画溪依旧固执难以撼动,楼舒玄沉默久久,“ 也罢。画溪,也许你须得时辰考虑。黄昏之时,我会再来醉风楼,倘若你改变了主意,我会接你。” 说着,楼舒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 算是个痴情的种。” 季雪禾听到面前有趣的事情,嘴角笑着说:“可若是对何人都如此痴情,便不讨喜地让人生厌了。”   楼舒玄走后久久,卓画溪才闭上眼,声音平淡,“ 季雪禾,若是他黄昏之时再来,你与他一同离去罢。”   听到卓画溪此言,季雪禾侧过脸,“ 姐姐这是何意?可是嫌弃于我?”   “ 他如今这般不过因为是朝廷的指令,倘若真是如此,想必蛊尸之事已然严重。若是那样的话,也许皇城当真算得上是可安身之地。” 卓画溪深吸一口气,“ 皇城内有御医,也可治疗你的双目。” 卓画溪说着看着季雪禾,“ 到时候,你与他走罢。”   卓画溪的话带着她的善意,然而听入季雪禾耳中之时却变了味道,他嘴角微勾,“用姐姐的一句话,我非姐姐附属之品,为何要依照姐姐的意思?且姐姐当真觉得皇城周全到滴水不漏?”   “ 我不过是为你的安危着想,你若不愿也罢,并非强求。” 卓画溪见到季雪禾并不领情的样子,撇了撇嘴,“ 你若是闲来无事,可要与我出去一趟?”   “ 姐姐想让我一瞎子去哪?当真是强人所难。”   卓画溪看着屋外阴云密布的天,说道:“ 我想趁着天明,去置办一些铁器一类,以防万一。倘若你不愿,也无妨。”   “ 也非不愿,只不过想着我这残躯若是给姐姐添了麻烦,可如何是好,”季雪禾浅笑出来,说。   风卷凝云,渐渐遮挡住了阳光的刺眼,将大地笼罩在阴影之下。对比昨日车水马龙的喧嚣闹市,今日的街道显得萧瑟凄凉。大部分店家均闭户,偶尔经过的几人也是行色匆匆,路边的茶摊上回荡的也是带着恐慌的议论。   “ 不过一夜,便使他们如此害怕。人族的脆弱,当真是无不绝之理。” 季雪禾虽然看不见,却也能从带沙的风中嗅到悄怆幽邃之味。   “ 那样的事情落在谁人身上都是难以接受的。”卓画溪叹口气,“ 走吧,我记得西街的市集有较好的铁匠铺子。只是但愿他们并未因为恐慌而离去。”   说着,他们来到西街。在看见西街路上来来往往的路人时,卓画溪愣了片刻。西街的每一间铁匠铺子前似乎都挤满了前来置办武器的人。   “ 哎,昨儿个可怕极了。亏得我一家子躲进了地窖之中,不然呐,都要被那些个妖魔啃走了。”   “ 可不是,就这样朝廷还说没事呐。”   “ 李寡妇,你怎么也来了?”   “ 我一个寡妇带着孩子,若是无一两件兵器怎么自保?” 正在李寡妇说话的空档,一脸泼皮模样的男人笑眯着眼睛走近李寡妇,“ 嘿嘿,我说李寡妇,你这不是缺一件兵器,是缺一个男人呐。”   “ 去去,赵猴子,你滚远一点。” 年轻的李寡妇见到赵猴子那一张不怀好意的脸时挥了挥手,做出嫌弃之色,随而转身与身侧同行之人继续说道:“怎么这个赵猴子没有被那些个鬼怪吃了去。”   听着耳边传来的杂音,嗅着空中蔓延漂浮的热铁遇凉水之味,卓画溪搀着季雪禾在人群中艰难行进。来到一间铺前,卓画溪看着正在忙碌的匠人,问:“师傅,我想要置办几件上好的兵器,可行?”   “ 兵器?”打铁的师傅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看了看一侧地面的材料石头,“ 姑娘啊,这只怕不行了。我这生意太多,这些个原料不够用呐。”   “ 我瞧着不是还有些?”卓画溪奇怪地问。   “ 那些个我还要替自己留着呢。” 铁匠说的实诚,“ 再者说了,姑娘,你看我这还有几单生意未完成呢。”   听到匠人如此之言,卓画溪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寻视四周,每家店户门前均挤满了人,“ 那可还有别家?”   “ 这个时候只怕姑娘你也寻不到什么人家还有做了。” 铁匠摇摇头。   “ 我说,我的怎么还未好呐?”正在铁匠说话的时候,一旁等候的人不耐烦地喊了出来,“ 我可是给了你银子了。”   “ 是,是,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看着铁匠忙碌的模样,卓画溪心中虽然有愧,却也知晓若无兵器的后果,她从袖间拿出沉甸甸的银两,放在台面上,“ 师傅,若是这样呢?”   “ 姑娘,你这?”铁匠看着足够将整个店铺买下来的银两,目光停顿了片刻。   “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一旁等候的人见到卓画溪如此一下跳了起来,“ 你怎能如此厚脸皮?”那人声音之尖锐,引来了一旁人的围观目光。   “ 那不是醉风楼的卓画溪么?”   “ 可不是,从前个是偷男人,现在竟然还想要来抢这些。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 真是不知廉耻的女人。”   围观人的话语不堪入耳,卓画溪听闻着却并未动怒,目光一直停留在面前铁匠的身上。铁匠听着那些旁人的话,他心里自然想要银两可是又不想因此而被谴责,只能叹口气道:“ 姑娘,这真的不行呐。”   “ 能否再…… ”   “ 好了好了,你这个女人快滚出这里!”   “ 是啊,快滚出去!”   还未等卓画溪话说完,身旁的妇人们便开口骂着,推搡着卓画溪。   “ 是啊,是啊。” 妇人们的汉子也帮腔作势地唏嘘着,其中不乏许多都是醉风楼的常客。   卓画溪忍受着那些人的责骂与鄙夷的目光,转过身,不动声色地离开。身后铁铺的铁匠看着台面上卓画溪遗留下来的银两,虽然想要喊住她,却始终未开口。   “ 姐姐不气么?”离开了西街,一直安静地季雪禾开口道:“为万人鄙夷。”   “ 有何好气?”卓画溪似乎看的很开一般道:“他们厌恶我是有理由的。”   “ 姐姐的心思倒是比我想的开阔许多。”   “ 并非开阔,只不过是看透罢了。若是如此便动怒,我早已魂断归西。”   “ 姐姐所言当真是有趣,” 听着卓画溪的自嘲,季雪禾轻笑出来,“ 只不过姐姐被万人责骂,还失了银两,当真不值。”   “ 你可知有人称银两为鬼心,只因钱财使人心生鬼而行为愧。”卓画溪一摊双手,“ 最能迷蒙了人的双目。”说罢,卓画溪抬头看了看天,“ 我们还是先行回去,既无兵器,今夜只怕依旧要在密道中度过。”   “ 姐姐若是害怕,倒不如跟了楼舒玄回去,如此不是两全其美?”   “ 若与他同行,我宁愿在密道之中。” 听到“楼舒玄”三个字,卓画溪停下了脚步。   “ 人常言:若无情,何来恨,”季雪禾声音轻柔。   “ 爱恨情仇虽相连,却也相分。恨并非皆源于情。”   听到卓画溪的话,季雪禾笑叹出来,“ 也对,若是杀父弑母之仇,又怎会爱上呢。”    ☆、第三十八章 鬼心银   回到醉风楼的时候,天空之中已覆盖满乌云。云卷狂风,却滴雨未漏,只留地面被涂上一层枯黄的沉闷之色。天云此刻的压抑,等待的便是之后的大雨滂沱倾泻。   醉风楼内,卓画溪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阑风伏雨。雨珠如同豆大的珍珠,断了线般地顺着屋檐落下,风雨晦冥模糊了视线的清晰,让一切都染上了看不清的味道,只能隐隐约约地,似乎看见街角的地方有些身影移动,却分辨不出究竟是人,亦或者不是人。   “ 今日天色不好,还是早早先行进入密道为好,” 卓画溪关上窗,转身与身后的人吩咐着,“ 将食物瓜果准备着也带进去,若是觉得冷,便也将棉被带着。”   “ 是。” 画梅点头道:“我这就准备去。”   正在卓画溪想要与几位姑娘一同移过桌椅,挡住略有残破的大门之时,便看见屋外雨中驶来的一辆马车。马车在醉风楼前停下,一人撑伞下车,“ 画溪,你考虑的如何?”   见到楼舒玄如约前来,卓画溪内心丝毫未做任何动摇,“ 我早已与你说的明白,你走罢。”   “ 画溪,你真当不愿与我同行?”见卓画溪依旧没有改变心意,楼舒玄有些焦急地开口,试图再一次劝说卓画溪,“ 画溪,你再想想好么?现在我们还有时间。”   “ 我的心意不会改变。”   似乎因为楼舒玄耽搁了太久的时候,车内的曲华裳也在在丫鬟的掺扶之下下了车,“ 画溪,你怎么这么死脑筋?我都可以不计前嫌地接纳你,为何你还要如此让舒玄为难?”   “ 不计前嫌?” 听着曲华裳的话,卓画溪冷笑着针锋相对道:“曲华裳,你当真如此想?”   “ 华裳,你莫要说话。” 楼舒玄轻声喊住曲华裳,他再一次试图劝说卓画溪,“ 画溪,为何你就不能再想想呢?”   “ 姑娘,你可要进来?”正在他们僵持的时候,身后准备好一切的姑娘走来喊了一声卓画溪。   “ 就来。” 卓画溪侧过头,说罢后看向楼舒玄,“ 你们走吧。”   “ 画溪,你……”   “ 天哪!哪些是什么!鬼啊!快跑!快跑啊!” 楼舒玄话未说完,身后便传来惊慌的尖叫之声。还未等楼舒玄反应过来,那驾马的车夫早已被吓得断了魂,长鞭一扬,往前疾驰而去。   “ 你跑什么!”不解的曲华裳撑着伞追出了两步,地面的雨水沾染湿了她拖沓的裙角,“ 你不想要银子了!” 正在她喊话的时候,余光似乎扫到一抹异样,曲华裳身子一僵,一顿一顿地转过身去,大雨之中,沾染着雨水的双睫之下的明眸看见的是一群身影。   他们奔跑着,张扬着,发出猛兽般的声音。   “ 舒…… 舒玄,” 曲华裳被面前的景象吓得失去了力气,手中的伞落在地面,她颤颤巍巍地手伸出,指着面前奔跑而来的蛊尸。   “ 该死。 ”楼舒玄看见不远处的蛊尸群,他咬牙掉头,看着马车已经离去,消失在视线之中。   “ 跟我来。” 卓画溪一手抓起曲华裳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 进密道,快,快关门。”   雨中的路上,因为蛊尸脚步的踩落而溅起的泥泞肮脏逐渐渲染。都城最高出的屋顶之上,驰风骤雨浸染了一人长发,潮湿了他的衣裳,让他身形的矫健更显。风吹过,夹杂雨珠吹起一把银剑上剑穗。文辞低头看着剑穗,伸出手,指尖轻捻。   抬起眼眸之时,双目反射云层天边的寒光,银剑出鞘,光晕与雷鸣相遇交融,彼此衬托。   躲入密道的众人各自找了依靠之地,相互靠着,安慰着彼此。   因为惊吓与寒冷,曲华裳身体颤抖着缩成了一团,蹲在角落里,楼舒玄靠在她身旁。   “ 舒玄,我好冷,好怕……” 曲华裳牙齿地打颤让她话不能说清楚。   “ 没事,我在这。” 楼舒玄安慰着曲华裳,“ 没事。”   一旁的桌画溪看着他们,她拿起一条棉被与些许食物,走至曲华裳身侧,将棉被丢下,盖住曲华裳的身子,“ 这些吃的,将就着点。” 说着,她将瓜果一类递给楼舒玄,继而走回了自己所靠的角落之中。   楼舒玄看着手中的瓜果,他拨开一只橘子,“ 华裳,来吃点东西。” 说着,将橘子递到了曲华裳口边。曲华裳张开嘴,咀嚼之时被呛到一般地咳嗽出来,“ 咳咳咳…… 这好酸,我不要吃。” 似乎是因为被橘子酸到,曲华裳不情愿地皱起了眉头,裹紧了被子,靠着楼舒玄的胸口,闭上了眼。   楼舒玄坐在那里,眼神却带着一丝关怀地看向了卓画溪。   密道中,画梅举着烛台慌里慌张地跑来,“ 姑娘,姑娘,不好了,”   “ 怎么?”   “ 容容与季公子都不见了!”   夜晚,一间民宅之内,传来一阵榔头敲打的声音。   “ 这不会有鬼怪进来吧?” 婆娘在屋内不安地看着丈夫,问,“ 我听说那些妖怪可厉害了,吃人不吐骨头的。”   “ 怕啥,这屋子可是都封上了。” 男人哼了一声,走到桌前,看着桌面上桌画溪留下的银两,眼神中的贪婪不由得展露出来,“ 今儿个还真是运气好。” 他说着笑呵呵地踮起那银子,手掌心感受着银子沉甸甸的重量,嘴角笑得合不拢,“ 今儿个打得铁可够花的了。”   渐渐,握着银子的手掌心似乎感受到阵阵刺痛,虽不明显,却也扎心。好像是无数的小蚂蚁撕咬一般。铁匠不由得皱眉,一甩手想要甩掉银子,却发现银子如同粘上了膏药一般得粘粘在手心之上,甩不掉,扯不下。   刺痛一点点蔓延,也从一开始如同蚁噬之痒变成爪剥之痛。“ 怎么回事!见鬼了这!”铁匠慌里慌张地叫唤起来,“你快帮我把这银子拿下来!”   铁匠的婆娘走来,伸出手刚出碰到银子的时候,猛然一个激灵收回了手。   见到她竟然收回了手,铁匠气急败坏地骂道:“ 你这个蠢婆娘!做什么!”   “ 这银子烫的如同火烧,我要如何碰得?”   “ 什么火烧!你这婆娘净说废话!” 铁匠心中怒急交加,皮肤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从手掌心中蔓延,伸展到全身,带着酥酥麻麻的感觉,同时伴随着酸胀的撑开。就好像是发芽伸展,要从内而外挣脱开。铁匠另外一只手不安地使劲扯着银子,“ 该死!这见鬼了!怎么回事!”奈何那枚银子恰如在他手心之中生根一般牢固而不可动,“这究竟是什么!”   “银两为鬼心,便称一句鬼心银。” 黑暗之中,一阵声音传来,“ 不作为而无禄,不知这鬼心银握的可称手。”   “啊!” 冷不防的一阵声音,让婆娘吓得叫了出来。   “ 谁!是在那里!” 声音虽然柔美却让人听的毛骨悚然,铁匠看向屋内烛光所照不到的黑暗角落之中,他不曾想过这屋内竟然还有其他人。“ 你是何人!快现身!”铁匠一手一把抄起一张凳,朝着阴暗的角落砸去。   凳砸去之时,接着烛光只能看见一道身影恍若月光般无声地闪去了别处。速度快如鬼魅,未眨眼也难以看清,只道是一袅轻烟过尘之后传来一阵清冷不悦的声音,“ 如此粗鄙,当真是不讨喜。”   “ 你就是人是鬼!”铁匠被吓傻,一下瘫坐在地上,“ 你,你,你究竟要做什么!我,我,我还有妻子要照顾!” 似乎生怕那人会忽然杀了自己,铁匠慌不择言。   “ 妻?”黑暗中的人听到铁匠的声音,嘴角一挑。下个瞬间,他已移身至婆娘身后,双指夹一根银针,毫不犹豫地一下刺入婆娘的后颈。力道之大,让银针眨眼之间穿透婆娘的喉咙,“嗖”一声飞出,刺入对面墙内,只留下墙上的一微乎其微的小孔,“ 如今便无妻需你照顾。”   速度之快,婆娘还未感受到何为死亡之恐惧,便双腿一折,倒了下去。“啊!” 看着失去呼吸的婆娘,铁匠害怕地叫了起来,他急忙跪下,对着面前看不清容颜的男人磕头求饶,“ 仙人,仙人,你,你饶了我吧!” 男人磕头用力之声颇为响,脑门也被磕出了血迹。   “ 呵。” 那人嘴角一笑,俯视着面前磕头求饶的男人,“ 鬼心银,鬼心银。一旦附着于心怀不轨人之手,鬼心蔓延,若想拿掉到也有一个办法。”   “ 仙人,仙人,你快说什么办法!什么办法啊!”   “ 那便是等到鬼心蔓延到全身,方可连着皮囊一同取掉,” 说话之时,男人精致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似乎想到什么一般,他口中叹出一声轻哼出来,“还有一事。” 说着,他披着月光,从黑暗之中走出,蹲下身子,与铁匠平视,“ 我非仙人。”   “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在他话音落下之时,铁匠疯了一样冲去,奈何刚走两步便感受到鬼心银传来的一阵奇痒难耐,他不由得猛然一扣住鬼心银,咬着牙胳膊绷紧,猛用力一拽。在银两被拽离的时候,皮肤也随着银两一同被撕扯下,“ 啊————” 铁匠感受着连接皮肤与肌肉的经脉一点点被扯断,被剥离,耳边传来好似绢绸断裂的“ 呲呲”声音,“ 啊————”   在他声音停下的时候,铁匠手中抓着的鬼心银粘粘着一张接近完整的人皮。而失去了人皮的铁匠如同是披上了血色嫁衣的新娘,只可惜,这件嫁衣血肉模糊,红而不喜。铁匠双手颤抖着,看着面前手中自己的皮囊,一阵刺痒之伤,热胀之痛伴随着崩溃的恐惧袭上心头,“ 啊————” ☆、第三十九章 夜深寻人   “ 怎得会不见?容容不是一直呆在醉风楼?”密室之内,卓画溪找遍了每一处角落,“ 而季雪禾看不见,又能去哪!”   “ 这…… 我们今儿个好像就未曾见过容容,” 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 那季雪禾呢?”卓画溪看向画莲,“ 你可也未见到?”   “ 我,我…… ” 画莲愧疚难耐地低下头,声音微乎其微,“ 姑娘,我今天累极了。就睡了过去,不曾知道…… 姑娘,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画莲说着,哭了出来,“ 是我弄丢了季公子。”   “ 一定,一定是被吃掉了…… 被吃掉了,被妖怪吃掉了!” 缩在角落里哆哆嗦嗦的莫菊双手紧抱双肩,颤音道:“一定是都被吃掉了…… 我们,我们都会被吃掉,都会被吃掉……”   原本纷乱的人们听见莫菊的声音后变得沉默,心绪难平的卓画溪也皱起了眉头。莫菊口中如同经咒般不停地念叨,惶恐不安一点点好似瘟疫般蔓延开。画梅一个箭步冲到莫菊面前,“ 什么吃掉了,你不要乌鸦嘴!你再乱说我就撕烂了你的嘴!” 画梅吼着叫着,一把扯起莫菊的衣领,“ 你闭嘴!闭嘴!”   “ 不要吵了!” 被她们弄的头痛的卓画溪大声呵斥出来,“ 难道你们要引得蛊尸来才高兴?!” 她说着一手扶墙,一手靠额。季雪禾与容容能去哪里?这如今夜深,外面无一处是能栖身之地。因为心中的焦虑,卓画溪的指甲不由得扣紧了墙面的凹凸缝隙之中。   “ 画溪,你也莫要多过担忧。” 楼舒玄走来,安慰着卓画溪,“ 你太劳累,还是稍作休息的好。” 说着,楼舒玄伸出手,握了握卓画溪的肩膀,“ 去休息吧。”   卓画溪沉默阵阵,未答话。当她抬起垂下的脸颊之时,清冷带着孤傲的双唇默默说出一句,“ 我出去找他们。”   “ 什么?”听到卓画溪的话,楼舒玄只以为她是在说胡话玩笑。然而在看见卓画溪坚定不移的眼神之时,他紧皱眉头,“ 画溪,你疯了不是?这外边的危险你怎能不知?”   卓画溪并未理会楼舒玄的劝说地往前就要一步,却被楼舒玄猛然一把拉回。楼舒玄强硬地掰过卓画溪的肩膀,“ 画溪,你不愿与我一同离开已然是错。如今我怎能看你一错再错?你若是出去,无非送命。我不会允许你出去的。” 楼舒玄的话语带着严厉。   “ 你不允许与我何干,” 卓画溪冷眼看着楼舒玄,“ 季雪禾在外面,容容在外面,我怎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在此处而坐视不管?”   也许是卓画溪的固执激怒了楼舒玄,楼舒玄少有地吼了出来,“ 不过是两个男人,为何让你如此在意!”   “ 容容于我是家人!” 面对楼舒玄的怒吼,卓画溪丝毫不见褪色,“ 在我无依无靠,受人欺凌之时只有他陪着我!” 她的声音在原本就因为担惊受怕而安静的密道之中回响,“ 只有他!” 卓画溪情绪激动地看着面前众人,“ 我要去找他!”   “ 画溪!你疯了是不是!你如今太过于激动,你出去只会自己送命,要如何寻得他?待到天明,我与你一同出去,” 楼舒玄死抓着卓画溪的手腕而不松,说道:“ 你如今的模样,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   “ 是啊,姑娘。”画梅也走上来,难得一次与楼舒玄达成了共识,“ 我也担心容容与季公子,可是姑娘如今的模样可要怎么出去呢?”   他们的话不无道理,卓画溪面色渐渐平静下来,她浅声说道:“我知,是我冲动了。”说着,卓画溪靠着身后的墙角坐下。   夜半时分,密道之内的惊慌慢慢被疲惫的鼾声取代。卓画溪靠着墙角,睁眼未眠。她转过身,看着身后之人皆以睡着,才悄悄起身,动作之慢生怕惊扰了睡梦中的他们。顺着墙壁,卓画溪垫着脚,一点一点走至门口,轻转下旋钮。   随着“吱——”一声,门应声而开。   夜深危机重重的道理卓画溪不是不懂,甚至她也最会念叨着莫要一人在深夜独自行事。可是,当这些事情真正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之时,那些所谓的长篇大论,所谓的道理真言,都早已被心中情感的冲动击垮。出去,也许会命丧黄泉;然而留下,她却可能后悔终生。卓画溪看着门外,透过窗子洒射||进来的月光,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在她离开屋子的时候,一侧壁橱的角落之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带着打量地神情看着卓画溪,歪了歪脖子,看向了了密门的方向。喉咙之中发出一阵阵音律奇怪低沉,难以发觉的“噜噜”声音,继而走出,跟上了卓画溪的身影。   虽然如此行动时莽撞,但是她还未冲动到手无寸铁就踏出醉风楼的大门。“ 后院应当有斧头,” 卓画溪自言自语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走近后院,一边警觉地查看四周。她记得斧头是放在柴房的地方,想着,卓画溪朝着柴房走去。   刚走近柴房,卓画溪便在门外见到了横在墙边的斧头。正在她想要几步走上前拾起斧头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如同倒吸气的低鸣。卓画溪动作一僵,额头冒出冷汗,鸡皮疙瘩伴随着发麻的感受蔓延到头皮后脑。   随着声音的逐渐接近,卓画溪深吸一口气,一咬牙,两步上前,双手抡起斧柄,横过斧面,一个转身,随着身体回转的力道与弧度,锋利的斧刃横切过去。用力之大,斧刃一下劈进了蛊尸脖子左侧,似乎因为卡住了骨头脊梁而拔不出,动不了。污色的鲜血飞溅出来,滋洒在卓画溪的衣与地面之上。蛊尸并未感受到痛苦一般,依旧伸出了手,一步一步往前逼近卓画溪,因为獠牙的嗞爆而略显脱臼的下巴一上一下地张开闭合,发出骨头摩擦的声音。   卓画溪紧握着斧柄的双手已经出汗,她十指松了松,手腕扭了扭斧柄,双臂用力绷紧,猛然将斧头从蛊尸的脖子上拔出。斧刃出体之时,鲜血如同泉般喷||射||出来。因为斧头的力道影响,蛊尸两步一个晃荡,鲜血溅射了卓画溪一身,替她的青衫染上一层喜服般的红晕。卓画溪来不及一抹脸上的血,她再一次抬起双手,用力一下朝着蛊尸已经断了一半的脖子砍去!   仅链接着一半骨架的脖颈在经受这一次之后,“ 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狰狞的头颅掉落地面,“咕噜噜”地滚到一旁,剩下的那一句无头之尸因为还未死透而依旧站在那里,脚步不稳地左右摇晃了片刻,双膝盖一折,倒了下去。   卓画溪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看着面前倒下去的蛊尸,悬着的心依旧未平。蛊尸脖子的断口处不断地往外涌冒着带着腥臭的液浆,伴随着挤压一样的声音,一条肥硕的躯体扭着从蛊尸体内爬出来。身体肥硕通红,好像是一条血色的水蛭。   见到蛊虫之时,卓画溪抬起斧头,猛然劈下!锋利的斧刃在落地之时竖向将蛊虫劈成了两半。被劈成两半的蛊虫痛苦地扭了扭身子,不一会便失去了力气,不动声息。   此时,卓画溪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地放下一直紧耸的双肩。她低头看了看身上被沾染的鲜血,鲜血黏浊,借着月光,似乎还能看见其中附着着一些晶莹剔透的球状卵。卓画溪心生呕意地急忙一把撕扯掉粘上了虫卵的衣布,躲避嫌弃般地将那截衣布丢弃到一侧的地面之上。   如今自己这一身模样,若是上路只怕光凭着血腥之味便能引来无数的蛊尸。卓画溪想着,手里抓着斧头,走向了一间屋子,一阵翻找之后,她摸索到干净的衣服。查看四周并无异样,卓画溪才放下斧头,速度很快地用干净的床单擦净长发,七手八脚地换上干净的衣服。卓画溪捡起已经被脏污的衣服打量片刻,她想着一把火烧毁了这罪恶的一切,然而转念一想这深夜中的火光若是引来了更多的蛊尸可要怎么是好?如若丢入院中,待到日出之时,这些东西自然会被烧成灰烬。想着,她再次来到后院,将那些衣服丢在了后院之中没有阴影遮蔽的地面之上。   继而,一手拿着斧头,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之《男主选拔赛(上)》 今天的小剧场就来说说关于本文开工前,选择男主时候的那些小插曲~ 容貌海选— —结果:刷掉了一群路人甲。 晋级赛: 季微雨笑嘻嘻地走上讲台,一脸谄媚道:“恭喜晋级的禾宝宝,容宝宝,舒宝宝,渊宝宝,辞宝宝~”话落之时,她睁开眼,看了看面前只乖乖坐着容容一人的礼堂,“ 其他人呢!这都哪去了?!” “ 哼,他们一看就不是正经的,肯定忘记了。掌柜的你可要骂死他们,哼哼。” 容容嘟起嘴,一脸故作愤恨地说。 容容话音刚落,门被推开,姗姗来迟的几人走来。“ 你们哪去了?怎么这么慢?还有,怎么这一身狼狈样?”季微雨看着面前如同被人狠狠“蹂||躏”过一样的几人,问:“ 舒宝宝,你头发怎么乱了?我刚请的发型师给你做的呢!”季微雨说着,看向君渊,又是一惊,“ 渊哥哥,你这脸怎么灰不溜秋和煤堆里挖出来的一样?!”在看到季雪禾之时,季微雨更是惊讶不已地叫唤出来,“ 天哪噜!小禾禾,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衣服都破了?” 正在季微雨讶异不断的时候,目光移向与他们同行的文辞身上,“啊!文辞,你…… 恩,还是原来样子。” 文辞依旧一脸冰山,衣裳完好,眼神如同看着智障一样地扫了一眼季微雨。 “ 哎,今天可真是邪门了。我的马车在路上忽然被也不知道谁埋的地雷给炸了。那马儿被炸的熟的都能吃了。” 楼舒玄可怜巴巴地咳嗽两声,道。 君渊听听这楼舒玄的话,叹口气,摇头,“ 我坐的飞机遇上了劫机,结果没办法只能跳机了…… 差点没有被鲨鱼吃了。” 听着他们的话,衣裳虽然褴褛破损,却依旧一脸乖巧的季雪禾柔声开口,“ 比起二位哥哥的不幸,我倒是有些愧疚。” 说着季雪禾叹口气,“ 是我不好,来迟了,还希望微雨掌柜你莫要生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可要怎么是好。” 这话听的一旁的几人鸡皮疙瘩起一身,君渊与楼舒玄心里嘀咕着:谁是你哥哥! 比起那几人不自在的头皮发麻,季微雨倒是一脸桃花开三月般红嫩嫩地看着季雪禾,一脸星星眼的心疼道:“ 小禾禾,你快别说。你究竟怎么了?” “ 不过是路上遇见了几个歹人,想要划破我的脸。” “ 什么!竟然要划破我家小禾禾的脸!要死呐这是!”听见季雪禾如此之说,季微雨一拍桌子站起,“ 等我抓到是谁,一定弄死他!” “ 一人一人命,我们几个如此倒霉。容容倒是显得格外受到上天眷顾,” 季雪禾有意无意地看了容容一眼。 “ 是啊,就是容容一人没有遇到这些怪事。” 一侧的楼舒玄哼了一声,顺着季雪禾的话说。 “ 这倒是真的让我也少许羡慕。” 君渊也是附和着。 “ 你们三人同时遇难,只有容容没事?而且今天又是选男主的日子,” 季微雨听到他们的话,脑子一转灵光,开启了推理模式,“ 容容,难道是你故意的!” “ 我冤枉啊~” 容容一听这话,着急地跳了起来,急忙跑来,“小雨儿掌柜~ 你可要看着我的眼睛,我怎么会做如此下||流猥||琐阴险无耻的事情。” 季微雨半眯着眼睛,一脸不信任地看着容容。 “ 小雨儿,你可要相信我呀。我要是害他们,为什么不连文辞那个冰块脸一起害了?” 一旁的文辞一脸阴沉抬眉,“关我屁事。” “ 因为你打不过文辞!而且你知道文辞一共就那么两句台词!没有竞争力!” 季微雨一句话反驳了容容的辩解,“ 文辞的透明度不需要你去害!” 文辞:“…………………………” 说到这里,季微雨双手叉腰,清了清喉咙,“ 我季微雨一向公正,容容你故意陷害别人!直接淘汰!” “ 啊!不要啊!小雨儿!不要啊!” 容容说着扑了上来,一把抱住季微雨,半哭半嚎。 “ 你做甚!你摸哪里啊!色狼!竟然公然 ‘猥琐’ 我!拖出去!关小黑屋!” 见到被拖出去的容容,一侧一直低头的三人嘴角均不由得一勾。 真相: 前夜完,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桃树下三人集聚。 “ 真是稀奇,你竟然会喊我们来。” “ 不过是有事情想要劳烦几位哥哥。” “ 谁是你哥哥,少装嫩!” “ 少说废话,你什么事情?” “ 明日选男主,不知道几位心中可有想法?” “顺其自然。” “ 肯定是我。” “ 呵,暂不说没有存在感的文辞。可是若是那个容容嘀咕呢?他与溪儿的关系可不浅呢。” “ 什么溪儿,谁准你喊的那么亲密!” “ 那你想要如何?” “ 不过是演戏一场。” “ 演戏?” “ 不错。若我们均因遇难而迟到,只有容容一人完好。你们猜季微雨会如何想?” “ ……恩?……不过你以为季微雨是好糊弄的智障?” “ 呵,不然呢~” ☆、第四十章 寻人未归(一)   夜晚风吹,总觉比白日要凉上少许。许是黑夜朦胧了双眼,一切看来都带着未知的阴影。深巷暗道之中,季雪禾拖落地面的品月流绸衣角被风吹拂不染地面灰尘,长发成缕化茧丝般缠绕凝柔,狭长翘睫之下是一双闭上的双眸,微微上翘的嘴角带过半夜流霜的痕迹。他微站住,侧过脸,如同辨识感知方向一般,久久才迈开脚步。   “ 咚。” 一声。   脚踩长衣,季雪禾一个狼狈,重重地摔在冰凉的地面之上,细嫩的手掌被地上碎石割伤滑坡印出血迹的颜色。   “ 呵,” 季雪禾口中笑叹出来,他双手撑着地面,一点点摸索着爬起身子,口中没有任何的抱怨之色,缓缓站起。极好的耳力似乎听见一些动静,眉微颦。正在他准备移开脚步之时,耳中传来另一个声音。   脚步急匆却非沉稳,比起轻盈的步伐更带着浮躁。   季雪禾嘴角微微一笑,他轻叹一口气,抬起右手,指尖一点轻盈的莹光闪过,身形轻巧如烟般腾起,稳落于一侧屋檐之上。纵然看不见,脸依旧习惯性地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路的尽头处,渐渐出现一个身影。她形影单只,身形虽算不得瘦弱却也在风中摇曳,手中提着的斧头借着月光,反射着眼神中的一抹坚戾。   这一路都没有看见季雪禾与容容的身影,他们能去哪里?卓画溪一边想一边走着,眼神警惕地四处打量着,生怕哪个未曾在意的角落中会忽然蹦出蛊尸。   黑夜里的安静让那星点的动静都显得格外清晰,在卓画溪走过的时候,所经过的转角小巷之中传来一阵微弱的,宛若娇||喘的声音。卓画溪停住了脚步,耳朵听得见那声音虚弱无力,伴随着痛苦的呻||吟,断断续续。没有走近便能猜到那会是怎样的场景,卓画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面前的道路折射着枝头弯月的银灰,照映着面前不远处,从路边一间杂铺中缓缓走出的两人。从背影看着好像是一对母女。母亲牵着孩子的手,而孩子的手中有气无力地提着一只已经破损的燕子纸鸢。她们脚步缓缓,背影落魄。   与她们迎面走来的是一只蛊尸。蛊尸一步一步上前,眼神带着猎食者搜寻的犀利。那对母女似乎并未发现不远处逐渐走来的蛊尸,依旧不急不缓地往前走去。   卓画溪几步上前,未多话,一手拉扯过母亲的手腕,想要将她拉入一侧杂铺阴影中。然而,手并未用力拉扯,却听见一声经络断裂的声音从手腕处传来。因为拉力失去了支撑,卓画溪两步一个踉跄地后退。待到她站稳脚跟时,才看清手中的从手腕之处断裂的手掌。那只手掌缺了一根手指,皮囊之下血肉骨骼早已发黑坏死,拖沓出来的一根血脉之上如同长满苔藓一般附着着密密麻麻的卵。让人作呕,又带着糜烂的气息。卓画溪冷不防一个激灵,丢掉了那只断掌,看着面前一点点,动作不协调地转过身,眼神空洞无神地看着自己的母女二“人”。卓画溪这才看得清楚,那母亲的左半张侧脸从嘴角到眼窝的地方都已经被撕扯尽,只留下带着腥臭的框架。而一旁的“小女孩”也是歪着脖子,看着卓画溪,口中叼着,咀嚼着一根还未吞下的手指。   卓画溪握紧了手中的斧头,一步一步后退,颦眉皱目,额头也冒出了丝丝冷汗。   奇怪的是,那对母女蛊尸并未立刻冲上来将卓画溪撕成两半,而是眼神隐约透露顾虑地看着卓画溪身处的那间杂铺,喉咙中发出的“噜噜噜”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地楚楚可怜。慢慢,她们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她们走远之后,卓画溪眼神带着奇怪地往前一步,从杂铺中探出头来,看着面前愈行愈远地两只蛊尸。   正在她疑惑地探出头之时,身后的阴暗出一身影缓缓抬起头,眼神带着渴求地注视着卓画溪的背影,脚步一步一步蹒跚却也轻巧上前。与寻常的蛊尸不同,他的脚步轻如魂游,喉咙中也没有发出“噜噜”的声音,苍白的脸上镶嵌着一双暗红色的双眸,双眸之中密布着如同黑蛛之网的纹路。在锋利恍若鹰爪一般的枯手顺着肩部延伸就要将卓画溪拉扯入黑暗之时,他的动作忽然停止。看着面前人的背影,他身形一怔,暗红色的双目变得炙热,眼神带着打量地看着卓画溪,喉咙之处也因为情绪的波动而上下皱褶着浮动着,想要出声却觉得艰难,只得在吸气之时极度颤抖地发出一声断续的“ 呃…… 呃”声音。   在那双炙红色眼眸亮起的时候,房顶上的那人察觉到什么一般,闭眸之下的嘴角微微一勾,“ 呵,找到了。”   另外一侧,是银剑反射着污血飞溅。   喉中三寸,一剑封喉。   在最后一只蛊尸倒下去的时候,文辞一手擦剑。风吹过,带来阵阵不一样的气息。长发之下,冰凉的双眸一下冻结,擦剑的手也停下动作,他侧过脸,看向风吹来的方向,眼神底部的杀意与狠戾一点点浮出,未曾多话,三步两步一个腾空,飞越出去。   “ 谁?”感受到身后阴凉袭来的卓画溪猛然转头,却看见身后屋内漆黑一片,没有半个人影,“ 莫不是我多心?”卓画溪皱眉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正当她准备离开,抬脚之时,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空灵却带着沉闷的声音。卓画溪好奇地低下头,见得脚侧的地面之上,安静地躺着一串铃铛。与寻常铃铛不同,那串铃铛看着如同是挂着祈愿纸符的风铃,铃铛本体并非规圆正滑,而是带着一些小小的棱角未曾打磨,铃中小球不见踪影,让这串铃铛再也不能发出清脆好听的音律。   此处杂乱无章,地面皆然灰烬,而那串铃铛却显得格外干净,在月光的照射之下,如同明镜一样。卓画溪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捻起铃铛,看着垂挂的祈愿纸上竖写一行字:   吾娥愿安。   比起清秀规正,此字更带着行云流水的不羁,这样的不羁却又在笔锋回转的时刻略显收敛温蕴。看着字迹,便能想象到题字之人必定是轻狂不可一世之中又带着城府的心机。卓画溪看着那串铃铛虽然算不得绝世无双,去也看着格外温馨好看,不知这究竟是何人丢弃在此地。   “ 许是这间店铺的主人,” 卓画溪转过身,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内,叹口气。   屋檐之上的人听着檐下的动静,他转过身,正欲离去之时,脚下一踩衣缎,引起本就松动的砖瓦一滑。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之时,整个人伴随着“ 咕噜——咚!” 一声从屋顶滚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面之上。   正想要将此铃铛归位于屋内的时候,卓画溪忽然听见屋外传来重物坠落的“咚”一声,她急匆将铃铛收入腰间,走了出去。   算来,这已经是今夜第二次摔倒了。眼盲并非一日,可之前从未觉得如此不便。想着,似乎带着赌气之神色,季雪禾手绷成爪,正欲撕毁那碍事的衣角之时,耳侧便传来略带责问的关切,“ 季雪禾,你怎么在这里?”问着,卓画溪扶起季雪禾,微微屈膝,轻轻替他拍打掉衣服上的尘土。   “ 啪啪啪” 的声音传来。季雪禾站在那里,感知着卓画溪的动作,不言不语。   “ 季雪禾,你未与容容在一起?你可见过他?”卓画溪一边替季雪禾拍打,整理着衣服,一边问。   “ 他么?”季雪禾嘴角划开一抹带着神秘的笑,“ 谁知道呢。”   在卓画溪整理好了季雪禾因为跌落而凌乱的衣衫,抬起头的时候,季雪禾嘴角微微一笑,他伸出手,手背逐渐靠近卓画溪侧脸,似乎想要抚上一般,然而在离凝肌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指尖一转,一根就要银针从他五指之间飞出之时,季雪禾的耳力察觉到似乎有人靠近,他五指渐收握拳。   “ 呲!”   一声冷不防的声音让卓画溪一惊,她转过头去,只见身后站着的蛊尸一动不动,喉中插||着一把锋利的银剑。随着银剑的抽出,蛊尸身体往前一伸,“啪咚”一声倒了下去。   “ 文辞?”卓画溪看清了那人,她面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文辞并未理会卓画溪,他冰凉绝冷的双眸扫视周围空荡的街,暗生疑虑地看了看卓画溪与季雪禾。   “ 多谢。”   “ 无心救你。” 文辞的话依旧如同以往的冷,他简单丢下一句后,走进路边的那间杂铺查看,然而屋内早已人去楼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男主选拔赛(下)》 根据上次记载,容容已经被除去了资格,剩下的一众人乖乖地排排坐着,等候着季微雨。只不过,那几人怎么能只是安静地坐着呢。没有多久,楼舒玄就开了口,“ 季雪禾,你眼睛怎么了?怎么闭着了?我看你昨天不是还笑的和花狐狸一样?” “ 劳挂念,不过是旧疾复发。” 季雪禾嘴角微微一笑,说得平淡。 正在他们谈话间,季微雨一路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 简直可恶!我的女主有那么没有魅力么?竟然还给我弃权?!” “ 发生何事?”君渊问。 听到君渊的疑问,季微雨一下叫唤了出来,“ 文辞那个杀千刀的,竟然给我弃权!说拒绝选男主!” 正在季微雨气呼呼炸毛的时候,坐在那里的三人心中的小邪恶一笑:太好了,又少了一个。 “ 小微雨,别气了。” 季雪禾柔声柔气地安慰着季微雨,“ 气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 还是小禾禾贴心,”季微雨接过药丸,想也未想就吞了下去,“ 哼哼,我要给那个死文辞减戏!” “ 微雨你莫要慌张,文辞此举也有他的道理。不如让我与他说两句,也许他能回转心意。” 季雪禾顺了顺季微雨的长发,说得温柔。说话间,他的手顺着季微雨的手臂摸到手机,“ 小微雨,文辞的号码是多少?” “ 唉,小禾禾你看不见还替我这么操心,真是为难你了。” 看着季雪禾贴心的模样,季微雨心生不忍地从他手中拿过手机,“ 别打了,我不理他就是了。” “ 小微雨心有不悦,我怎能安心呢。” “ 好了好了,我们开始选。” 季微雨挥了挥手,平息着情绪,坐了下来,“ 先说说你们为什么觉得自己能做男主吧,就从楼舒玄先开始。” “ 那么我就先说了,我做男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与画溪自幼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一同吃遍了人生酸甜苦辣,在我去赴考时候,我就下定决心……” “ 然而你回来就娶了曲华裳。” 在楼舒玄滔滔大论没有结束的时候,君渊便开了口。 君渊的一句话堵的楼舒玄噎住半晌,“ 你……别说的好像你没有娶过亲一样,” 楼舒玄犯了君渊一个白眼,“ 不知道谁是驸马来着,你还是皇亲呢。” “ 我不过是名义之上,与你不同。” “ 渣男!”听到君渊与楼舒玄的谈话,季微雨一拍大腿喊了出来,“ 咳咳……” 也许因为太过于激动,一下被口水呛到。 “ 微雨你别激动,呛到自己可怎么办?” 季雪禾指尖一转,滑落一颗药丸,“ 此药降火消躁,微雨你试试。” 话音落,季雪禾递过药的时候,传音入室:你们两个智障相互掐去吧,这个时候不讨好丈母娘,不是找死? 我靠!绿茶婊! 心机婊! “ 谢谢你小禾禾,你果然是最贴心的。” 季微雨一脸感动地看着季雪禾,“ 小禾禾,来说说你为什么想要选男主?” 说着,季微雨拉过季雪禾的小手,握在怀里。 “ 我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眼有残疾,唯有的那所谓的色相也迟早会衰。唯一能说的出口只怕也只是我是现在唯一一个还未娶亲之人。” 季雪禾说得可怜兮兮。 “ 别瞎说,你的眼睛又不是你自愿如此的!” 季雪禾楚楚可怜的话激起了季微雨的保护欲,她一把握着季雪禾的手,“ 小禾禾,我决定了,男主就是你了!” “ 什么?!” “ 这不公平!!” “ 我抗议!” “ 抗议!” 季微雨话刚出口还没凉,就引来了一旁两人的强烈抗议,“ 抗议!抗议!” “ 抗议什么!抗议无效!!” 一向吃软不吃硬的季微雨一挥袖,“ 决定了!就是小禾禾!” 于是,男主就在仓促之中被“决定”了下来。 当夜,季微雨一个人在房内,回想着白天的事情,“ 好像是有些仓促了,还是明天重新选一下吧。王助理啊,你去通知一下,明天重新选…… ”就在季微雨转身要呼唤王助理的时候,看见门口的方向站着季雪禾。他嘴角带笑,眉毛弯弯地看着季微雨。 “ 小禾禾,你怎么来了?王助理呢?”季微雨一脸奇怪地走上前,“ 这大晚上,你怎么来了?” “ 不过是想念微雨罢了,” 季雪禾嘴角一笑,“ 王助理只怕现在无法□□呢。” 话语落下的时候,伴随着一阵轻巧的“呵呵”笑声,听着格外动听。 “ 他又跑去哪里偷懒了,”季微雨一跺脚,看这面前的季雪禾,虽然心生歉意,却也只得如实相告,“ 小禾禾,明天我准备再选一次男主。” “ 为何?” “ 今天的事情太仓促了,” 季微雨叹口气,“ 还是公正点好。” “ 是么,” 季雪禾低头沉思,继而抬起头,笑了出来,“ 其实我今夜前来,是因为想起一事。微雨,白日里,我给你的药丸似乎错给成了三日化骨丹。” 说着,季雪禾轻声问,“ 微雨,你会原谅我么。” “ 哈?什么?那是什么?” “ 三日化骨丹,会让人在三日之内全身被腐蚀到肠子不剩,只留下白骨嶙峋。” 季雪禾说话的时候,手指习惯性地撩了撩自己的长发。 “ 什么!你竟然给我吃了□□?!快,快把解药交出来!” “ 解药么?”季雪禾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一步一步走近季微雨,俯身在她耳侧,呵气如兰地轻言一句,“ 微雨,你还想要换男主么?” ☆、第四十一章 寻人未归(二)   卓画溪见文辞依旧在杂铺中搜寻,丝毫未理睬自己与季雪禾的模样,她转过身,与前面的季雪禾说:“ 走罢。” 说着,她伸出手,搀扶在季雪禾的胳膊处。“ 不知道容容如今身在何处,” 一路上,卓画溪自言自语般嘀咕着。   “ 姐姐可真是有趣之人,” 季雪禾听着卓画溪的话,嘴角忍不住笑了起来。   “ 何来的有趣。”   “ 姐姐能出来寻我,便是有趣。” 季雪禾微抬下巴,说得轻柔,“ 不过是相识不出几月之人,竟能让姐姐如此挂心。若非生情,便是别有用心了。”   听着季雪禾尖刻的话语,卓画溪并未生气动怒,而是平淡地回复:“ 若非你希望我从未寻过你?”   “ 不过是好奇。”   “ 既然你如此问,那我也可与你实话道,我出来寻得本是容容,” 卓画溪看向季雪禾月光之下柔和的侧脸,说。   “ 所以寻我不过是凑巧?”听着卓画溪的话,季雪禾一个没忍住,“ 呵呵”地嗤笑出来,“ 可真是一个巧,偏生被姐姐遇到。若是巧,姐姐又为何还要替我掸去一身尘土?”   “ 季雪禾,你究竟何意?我对你若坏,你心生敌意;若好,你便揣测非非。” 卓画溪站住了脚步,眉头因为季雪禾的话语而显得略带不悦地皱起,“ 你究竟要如何?”   “ 不过是闲话一句,怎引得姐姐如此动怒,” 听着卓画溪似有怒气的话,季雪禾笑意未减,“只不过是觉得姐姐如此之举一切想必只是为求一己心安,想着对得起自己,却变得对不起天下。”   “ 凡事皆只想求本心为安。我非圣人,不可救济天下;也非仙人,怎能谱度苍生,” 卓画溪接上了季雪禾的话语,说:“唯一能对得起,也只能是自己。”   “ 姐姐这样的自怨自哀可怎么是好,” 听着卓画溪的话,季雪禾轻叹一声,继而笑起,“ 凤落十瀑依旧为凰,邪升九霄依旧成恶。” 说着,他的话语转锋嘲讽,“ 本为恶却依旧披凰之羽,世间只怕再无比此更为有趣之事了。” 说话间,季雪禾的脚不小心踩到了身侧卓画溪的衣角,一个踉跄。幸得卓画溪一把扶住。“ 小心,” 卓画溪说。   季雪禾并未说话,他嘴角微抽。自己动用内力腾步之时一切依靠的是自身的功力,久久不曾如同一个常人这般一步一步地走于地面之上,也从未想真正过这双眼竟会如此的成为累赘。“ 雀装成凰再久,依旧不过是山雀。” 季雪禾冷笑一声,自嘲出来,“ 真是有趣至极。”   季雪禾看似洒脱,实则带着自哀的话语被卓画溪听得清楚。她本想问季雪禾之前究竟去了哪里,然而话到口边却难以再吐露出来,只变成一句,“ 如果真的能装得像,便也值得了。”   “ 装得像?”   “ 你所言,” 卓画溪顿了顿喉咙的干涩,“ 若是山雀能装得让世人皆认为它是九霄之上的凤,倒也不虚此生。”   “ 正所谓为了迎合世人而改变自己?”季雪禾揣测着卓画溪话语的意思,笑了出来。   “ 并非如此,” 卓画溪深吸一口气,“ 亦如同分明害怕到死,却依旧装得胆大妄为,继而逼迫自己去面对那些恐惧。”   “ 姐姐的话倒是有趣,” 季雪禾听到这里,话音一转,笑问道,“ 那姐姐装了么?”   卓画溪沉默阵阵,不再说话。   “ 如此并非假装,实则暗示。” 季雪禾的声音不急不缓,“所谓假装,则是丑人却愿用锦衣华贵装扮自己,让其看着如同仙人。而隐晦的暗示则是倘若你每日都与一孩童说他是傻的,久而久之,他便真会觉得自己痴傻。如此,不过因为他们想法非成熟或独立,容易被左右而摇曳不定。无信仰,无所信奉之念,自然也就最容易被攻陷。” 季雪禾说着声音渐收,“ 所以说,姐姐,这个世上,还是要替自己寻一个信奉之念得好。哪怕那个念想只是一场血腥的仇恨。”   “ 念想又怎如此好寻?若是当你知道何为竹篮打水一场空之时,便觉得心无所念则是万幸。”卓画溪也是自嘲着笑了出来,笑未落下的时候,她眼神便看见面前不远处的蛊尸的身影,“ 嘘,莫开口。” 卓画溪拉着季雪禾,小心翼翼地躲到了一侧的转角之中。卓画溪将季雪禾挡在身后,眼神透过月光下的阴影,警惕地看着面前经过的蛊尸。那只蛊尸一步一步带着蹒跚地走过他们藏身之处的时候,脚步停顿,一个转身。卓画溪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将自己与季雪禾隐藏进更深的阴影内。   蛊尸的鼻子皱起,嗅着,然而无神的眼眸未察觉到任何异样,他抬起脚步,一步一步继续往前走去   一双眼目落于颜前,便难察觉身后之险。在黑不见五指的深巷角落中,一个身影一步一顿地朝着卓画溪与季雪禾走来,伴随着喉咙中“噜噜噜” 的声音。站在卓画溪身后的季雪禾侧过耳,分辨着声音来的方向,背于身后的指间滑落四根极细的银针,指尖轻挑,银针在眨眼之间伴随着强大的力道飞射||出去,在准确无误地分别刺进了蛊尸的手腕脚踝之中的时候,也将那只蛊尸稳钉在了其身后的墙上。下个瞬间,另一根银针从季雪禾袖中飞出,一针击喉。蛊尸还未来得及挣脱,便在一阵微弱的“嗞嗞”灼烧炙融的声音中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与鲜血一般瘫软下去,垂落的口中滴答流淌着粘稠的液体。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卓画溪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异常。等到面前街上的那只蛊尸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时,卓画溪才拉起季雪禾的衣袖。“ 可以出来了,”她转过身,说。   “ 好,” 季雪禾并未表现得异样,而是带着他一如既往地乖巧,语气更显岁月宁静。   许是天快要亮的缘故,路上的蛊尸渐变少,卓画溪与季雪禾也不由得加快了步伐。终于,来到了醉风楼的门前。   屋内桌椅杂物凌||乱无章地堆放挤压在一起,高高垒靠窗的墙边,遮挡住了纸窗。卓画溪脚步略作停顿,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这间屋子似乎与自己离开时有些不太一样,然而究竟是哪里不同却又难以描绘出来。如今天色渐亮,也应当不会有蛊尸出没,只怕是自己想多了。卓画溪深吸一口气,走到开门的机关处,轻转机关,打开了壁门。   在卓画溪开门之时,他们身后似乎有什么动静引起了季雪禾的注意,他微侧过脸,感知着那微弱的动静异样,嘴角微微一勾,并未言明,而是在卓画溪的搀扶之下一步一步走进了暗门之中。   在他们走进壁门暗道的时候,屋内随意堆放的杂物的缝隙中闪过一双眼眸,死死盯着那道壁门。   刚走进暗道,卓画溪便看见站在道中央的楼舒玄。他愠怒而略带憔悴,眼圈的乌色映衬着脸色的苍白,眉头紧皱,牙关死咬,未等卓画溪开口,他三步就走上前,声音带着严厉,“ 你出去了?” 楼舒玄的明知故问充满责怪与担忧,“ 你究竟知不知道外面多危险,究竟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倘若你出了什么事情,又要如何是好!”   卓画溪一直安静地听着楼舒玄的责问,待到他话语落下之时,卓画溪才抬眸开口道:“我只知道你口中所说关心,担忧,实则也不过依旧留在这周全之地。”   “ 画溪,你一向聪慧明白事理,可是为何这一次就是如此的不听?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你可要怎么办!”   “ 事无万一,如今我既然站在此处便是安好无事,若真出事,你又如何能这般与我说辞。” 卓画溪冷眼看着楼舒玄。   “ 画溪!” 卓画溪偏执的话引起了楼舒玄的怒意,“ 纵然你不顾自己,你又怎么能这般地丢下醉风楼一众姑娘不管!”   楼舒玄的声音惊扰了暗道之中休息的几人,卓画溪喉咙干涩地上下浮动,嘴角生硬拉扯出一句,“ 你最无资格与我论何为丢下二字。” 说罢,她侧过脸,扶着季雪禾,“ 再休息片刻,天就要亮了,待到天亮时,也该安了。”   见到卓画溪与季雪禾回来,画梅匆匆迎了上去,“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她说着上下打量着卓画溪与季雪禾,“ 姑娘,你找到季公子了?那容容呢?容容可也在?”画梅说着,一脸欣喜地在卓画溪身后张望着卓画溪的身后,一双带着期待的眼神却没有找到容容的身影,眼神中的闪光也一点点黯淡下来,“ 姑娘,容容呢?”   卓画溪摇摇头,“ 我并未遇到他。”   “ 什么?那,那容容去哪了?” 听到卓画溪的话,画梅愣了片刻,断断续续地问:“难道容容……” 画梅说着,想到了什么,一下双手捂住了嘴,剩下的话没有敢再说下去。   卓画溪沉默久久,口中缓缓吐出一句,“ 我会找到他。”   “ 还真是不懂放弃,” 听着她们的谈话,季雪禾笑叹出来。   听着季雪禾略带调侃的声音,卓画溪咬牙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卓画溪的话带着略显稚嫩的固执,季雪禾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如此的执着,当真是让人感动。”   在他们谈话间,独站在一侧的楼舒玄眼神一直紧盯着卓画溪的背影,五指渐收,紧握成拳。    ☆、第四十二章 安处未安   晨曦渐露之时,躲在暗道中的人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 怎得如此之暗?莫非不是天阴?” 先出来的姑娘前脚刚踏出,口中便嘀咕了出来。   “ 总算可以出去了,” 曲华裳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不得不说暗道中的密不透风让她觉得难受坏了,她皱眉嗅鼻地抱怨着:“舒玄,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在这里了,我想先回去沐浴,然后我们再去行宫好么?”曲华裳摇晃着楼舒玄的胳膊,问。   楼舒玄却并未回答,眼神一直看着地面,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直到感受到曲华裳的摇晃拉扯,楼舒玄才反应过来,没有听清楚曲华裳究竟在说些什么,只能听见她口中不断重复的“好不好”三字,楼舒玄想都未想,便应允了一句,“ 好。”在与曲华裳一同走出去的时候,楼舒玄脚步微顿,眼神不自觉地往后移,瞄了一眼身后正试图劝说莫菊的卓画溪。   “ 莫菊,” 卓画溪看着依旧双手抱头,缩在角落里的莫菊,问:“你当真不愿出去?”   莫菊双腿蜷曲,肩头耷拉,与其他几位同样害怕的姑娘彼此依靠着,蹲坐在墙角。“ 不,不,我不要出去,出去会死,” 莫菊声音虽然颤抖却带着一种不知来自何处的坚定信念,她死咬牙关不松懈地说。   “ 这如今是白日里,怎么会死呢,” 看着莫菊被吓的好似失去理智一般的模样,画梅有些沉不住气地跺跺脚,“ 莫菊,走吧,我们一起出去。”说着,画梅伸出手,便要搀扶起莫菊。在她的手触碰到莫菊臂弯的时候,莫菊如同被针毡猛刺样地一下弹跳起来,“ 你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不要碰到我!”   看着莫菊渐渐变得失去了理智的样子,卓画溪不再多言,她深吸一口气,与画梅他们说:“ 走罢。”   “ 那你要是饿死了可别抱怨,” 画梅撇撇嘴,嘟囔一句,跟着卓画溪走了出去。   看着卓画溪他们慢慢离开,听着画梅的那些话,原本与莫菊一同缩在角落中的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现在天明,应当没事吧?”   “ 不如,我们也出去吧?”   “ 不!不!我不要,我不要出去!出去会死!” 莫菊猛然摇头。   “ 可是姑娘他们都出去了,” 一位姑娘缓缓起身,走到门前,犹豫不决地手摸在门上,“ 我们要不也出去?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果腹的东西了。”   “ 等到姑娘他们晚上回来,自然会给我们带些吃的东西。” 另一位靠在莫菊身旁的姑娘小声地说。   “ 可是,” 站在门口的姑娘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便听到一阵似壁门移动的声音,触碰在门上的手掌也感知着壁门的移动,正在她奇怪发愣,转过身的时候,看见身后的壁门已经打开,门口站着人模鬼样的蛊尸,歪着头,看着自己。   在壁门被打开的一颗,原本蜷缩在一角的莫菊忽然手脚并用地爬起,一句未言便朝着一侧的密道中跑去。   “ 啊!” 一声叫声还未喊得完全,那姑娘便被蛊尸一下压扑在墙壁之上,蛊尸锋利的牙齿狠咬在她的鼻头,牙齿的挤压伴随着经脉扯断的声音,下颌的撕咬夹杂着鲜血的飞溅。而在他身后,还有另一只蛊尸眼神透露着猎杀的凶狠,看着她们。   “ 天哪!” 暗道之中的姑娘们看的清楚,纷纷叫唤起来。   “ 快,快帮她!” 一姑娘起身,刚说出这句话,便看见身后的其他人早已四散逃跑。看着她们奔逃的背影,心中方才的仅存的那一丁点带着正义的情谊一下被吹的灰飞烟灭,“ 你们,你们……” 她颤抖着后退两步,看着面前依旧在啃食着的蛊尸,一咬牙,转头也跑去。   “ 快点!快点!”   “ 天哪天哪!”   暗道之中的安静被姑娘们急匆的脚步声与带着哭腔的叹充满。醉风楼的暗道相互通连,彼此连接着不同的房间。在跑到一处出口之时,跑在最前面的莫菊第一个打开门,冲了出去,在她出去后的下一刻,莫菊毫不犹豫地按下一旁的机关,试图关上壁门。   “ 不要!莫菊!” 随后也跑来的姑娘们看着眼前渐渐闭合的壁门纷纷加快了脚步,大喊着跑来,“ 不要!” 一位姑娘在跑到门前的时候,伸出手臂试图想要阻止莫菊。然而,伸出一半的臂膀被正在关合的壁门挤压卡住,在挤压到姑娘手臂的时候,壁门微微因为手臂骨头的阻挠而停顿了片刻,继而继续一点点移动,伴随着“ 喀嚓喀嚓”的声音,与姑娘的尖叫声,逐渐关上的壁门将那只白皙的手臂碾压,挤碎。在壁门完全和合上的时候,仅连着一层皮肉的半截手臂被完全切割断开,因为脱离大臂而往前一滚。   就算这样,莫菊也依旧没有松懈丝毫,她的手依旧紧扣在机关之上。壁门的机关一旦一侧被扣紧,那么另外一侧纵然再用力也无法开启壁门。   暗道内的姑娘们见此门已经被堵死,纷纷着急了起来,“ 这要怎么办啊!” 她们哭着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着,“ 莫菊,你开门呐!” 拍着,捶打着墙壁。   一个姑娘忽然眼神一亮,猛然跳起,“ 还有其他门!” 她说着,立马转身,提起裙子,跑去。身后的姑娘们见到她的举动,也纷纷跟上。在跑到两条密道交汇之处的时候,两只正在搜寻的蛊尸冷不防地出现在岔路口,一个上扑,扑倒冲在最前面的姑娘。   “ 啊!” 一姑娘被吓地尖叫了出来,站在后面的人一咬牙,伸出手,猛然一推身前之人,趁着前面的姑娘因为推搡踉跄引起蛊尸注意的时候,她拔腿便跑去。   被推的姑娘两步不稳,跌落在地面,手撑着地面,颤抖着一点一点往后挪退到了墙角,看着面前一步一步逼近,放大的蛊尸面孔。所有的仅存下的理智与力气皆化作一声惨叫声,回荡在暗道之中。   逃脱的姑娘一路不敢停留,不敢回头张望,在跑到一道壁门前的时候,她双手焦急地在两侧的墙上乱摸一通,好不容易摸到了机关。看着壁门一点点打开,门外的光亮缓缓渗透进来之时,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可以出去了。” 说着,她前脚正要踏出去的时候,后背忽然被一硬物砸中,一个猝不及防地往前一扑,跌倒在地面。一双眼还未习惯阳光的明媚,身后依旧停留在黑暗处的双腿便感受到一个力量缠绕。她手指弯曲,指甲紧扣地面地想要留下,却依旧被拖进了暗门内的阴暗处。只留下一声带着绝望的“不——”。   暗道的壁门极厚,对于声音的阻隔也是极好的。姑娘们在暗道中的异样声响未曾惊扰了前院别屋的其他人,就算偶尔传来的一声怪音,也被当作是门外的风吹篱动。   “ 舒玄?你怎么了?” 与楼舒玄走到醉风楼门口时,曲华裳看着停下来的楼舒玄,好奇地问:“怎么心神不宁?你是不是也想着赶紧回去了?”曲华裳说着笑了起来,挽紧了楼舒玄。   楼舒玄眼神抬起,看了看曲华裳,“ 华裳,你等我片刻。” 说着,他不做解释地往回走去。在走到走廊时,楼舒玄遇到正准备回房休息的两位姑娘,“ 姑娘,” 楼舒玄上前一步,双手作揖状,“可能帮在下一个忙?”   “ 什么呐?我这一整夜没怎么好好休息,正倦着呢,”一姑娘嘟着嘴,皱眉抱怨着,话未说完,她便看见楼舒玄手中递过来的银两,姑娘语气一顿,继而开口道:“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楼舒玄几步走近姑娘,小声在她耳边嘱咐。那两姑娘听了奇怪地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着楼舒玄,眼神犹豫不决,“ 此事?” 姑娘皱眉,眼神落在那枚银两之上,“ 你可别说是我们做的就行。” 终于决定下来,一位姑娘伸出手,从楼舒玄手掌中如同猫爪一般勾走银子,应允了他。   “ 我说那楼状元要我们做这事干什么?”   “ 管他呢,有银子就行。”   “ 可是万一被画溪姑娘发现了可怎么是好?”   “ 小心点应当就不会被发现,再说了不是还有楼状元担着么,” 正想要回房休息的两位姑娘一路走一路说着,路过一间屋前的时候,眼神无意看见屋内敞开的密道大门,“ 咦?这怎么敞开了?”一姑娘心生疑虑地问。   “ 别说了,快关上,万一有什么鬼东西进去了可要怎么办,” 另外一人说着急忙走到一旁,按下关门的机关旋钮。   回到屋中的卓画溪坐在桌前,眼神凝结地注视着桌面,久久,她起身,转身便要往屋外走去。   正巧进屋的画梅看着似乎要出去的卓画溪,一脸奇怪地问:“ 姑娘,你去哪?”   “ 出去寻容容,如今天色已亮,那些蛊尸也不会多猖獗。”   “ 姑娘,这我真的要说你了。你一夜未曾合眼,现在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又怎得可以出去?”听着卓画溪的话,画梅跺跺脚,说:“姑娘,你再这样下去,还未找到容容就要将自己搭进去了。”   “ 可是容容他…… ”   “ 姑娘,你曾与我说过,” 卓画溪的话未说完,便被画梅打断。画梅语气坚定,似乎陷入了回忆一般,“ 离去的人已然离去,纵然再想做些什么也无济于事;留下的人,能做的只是将自己与身边之人照顾好,活下去。”   “ 姑娘,你与我说的时候如此冷静,为何放到自己身上便不能理解呢?”画梅反问着卓画溪,“ 姑娘,你还是从前的姑娘么?”   画梅的话让卓画溪无法反驳地沉默下来,不知道为何,脑海中飘过季雪禾的那一句“那姐姐装了么”。沉默久久,卓画溪长吐出一口气,“ 你所言甚是,是我过于冲动。许是这些事端当真是让我猝不及防。” 说罢,卓画溪看着画梅,“ 安心吧,我不会再如此莽撞。”   听着卓画溪类似承诺的话,画梅半信半疑,“ 姑娘,当真么?”   “ 是。” 卓画溪点头。   “ 那就好,看着姑娘你这几天的模样,我还真有些担心着呢,” 得到卓画溪的肯定,画梅松了一口气地笑叹出来,“ 姑娘啊,你还是好好休息着吧。” 画梅扶着她就要进屋的时候,一旁走来一姑娘,手里端着一壶茶。   “ 姑娘,你也累了许久。这茶是刚煮的,” 姑娘将热茶放在桌面之上。   “ 多谢你,有心了。” 卓画溪眼神略带感激之色地看了眼那姑娘。   “ 姑娘,你可要好好休息着。” 在注视到卓画溪眼神的时候,她眼神带着心虚地低下头去,没多做停留便匆匆离去。   “ 姑娘,喝点水吧。” 那位姑娘离去之后,画梅倒了一杯桌上的茶,递给卓画溪,“ 姑娘喝了这杯茶就好好休息,我呢出去看看官府那里可有人能帮忙着寻人,能帮忙着打听容容的下落。”   “也好,”卓画溪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需记得,黄昏时刻便要回来。”   “ 姑娘你还说我呢,自己昨夜一人跑出去。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 画梅扑哧一笑,说着,看着卓画溪喝下了那杯茶,“ 那我先出去了。”   送走了画梅,卓画溪独一人留在屋内,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冰凉的床铺,虽然能感知到疲倦却无想睡之意。“ 还是去看看季雪禾罢,” 卓画溪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来到季雪禾屋内,卓画溪看见只有季雪禾一人,四处没有见到画莲的影子,“ 画莲呢?”   “ 姐姐来了,” 听到卓画溪的声音,季雪禾嘴角浅笑出来,“ 她方才说着要去煮茶,便离开了。”   “ 你可有哪里觉得不适?”   “ 姐姐不觉得对我过于关切了么?”季雪禾并没有被卓画溪的问候关心感动,而是笑着问了出来,“ 若是如此,我可这要忍不住想着姐姐你究竟是否看上了我这张脸。”   “ 如若非你眼有疾,我倒不愿如此对你关心,”对于季雪禾带着调侃的嘲讽,卓画溪习惯了一般地回应。说话间,她感受到一阵阵昏胀之感袭上心头,两步往前一动,一手扶住一侧的桌面。昏胀慢慢变成头重脚轻的晕沉,只觉得脚下一个轻浮,卓画溪没有征兆地倒在地面。   听到卓画溪跌落的声音,季雪禾嘴角的笑意化开一道涟漪,“ 看来是姐姐有所不适呢。” 说话间,一串铃铛因为卓画溪的跌落而从她腰间掉出来,铃铛碰撞在地面的时候发出空心略带沉闷的声音。季雪禾听着声音,心生好奇地摊开手掌,五指一收。那只铃铛如同感应到什么一般,伴随着一阵清风,落于季雪禾手中。季雪禾指尖轻转着铃铛,在手指摸到一张类似纸符的东西时候,他五指用力一捻紧扣。“ 果,然,” 简单的两个字,带着压抑的音调从他口中一字一顿地挤出。说着,他蹲下身子,双手顺着地面一点点摸到卓画溪的衣服,将手中的铃铛重新放进她怀中,“ 这样的东西,姐姐可要收好了。” 正说着,季雪禾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他嘴角微微一笑,手顺着一侧的桌角摸索着,一点点爬了起来。   “ 画溪?”走过季雪禾门前的楼舒玄见到躺在地上的卓画溪,急忙走了过来,“ 画溪?画溪?” 楼舒玄关切地唤着卓画溪的名字,“ 你对画溪做了什么?” 继而,他怒视着季雪禾。   听到楼舒玄的质问,季雪禾未忍住,笑了出来,“ 此话难道不该问状元自己?”   楼舒玄未搭话,他抱起地面昏迷的卓画溪,转身,“ 我先带画溪回房。” 说着,离开了那里。   醉风楼门口,一直等候在那里的曲华裳一下便看着楼舒玄抱着卓画溪走来的身影,“ 画溪?”   “ 华裳,你现在这里等我。我去寻一驾马车来。” 楼舒玄说着,抱着卓画溪就要往前走去。   想要打听消息的画梅来到官府衙门门口,见的衙门口挤满了人,她凑上前,才看见衙门口的墙壁上张贴着什么东西。走近了,才看的清楚那是“宵||禁”的通告,告示中画着一只蛊尸。   “ 都听清楚了,从今日开始,若是过了黄昏依旧在路上行进的,被看见了一律当作这告示中的蛊尸处理!”   听着官员的话,人群中叽叽喳喳议论开。画梅看清了告示,这是要开始禁宵了?这样的事情可要让姑娘知道的才好。想着,画梅朝着醉风楼的方向跑了回去。   “ 姑娘,姑娘,” 跑回醉风楼的画梅一把推开卓画溪的屋门,“ 姑娘,我和你说,” 然而屋内空无一人,连气息都是冰冷的,“ 姑娘?” ☆、第四十三章 殊途上(一)   马车一路因为地面的起伏而颠簸,在车轱辘碾过一块木板的时候,车身剧烈一抖。马车内,一串铃铛伴随着颠簸摇晃掉落,滚至一侧。曲华裳看见从卓画溪身上掉下的铃铛,她好奇地俯下身子,捡起铃铛。铃铛虽然并不是巧夺天工的精致,然而却让人看着感到一股温馨之感,就连那小小的棱角缺陷也能让人感受到铃铛背后匠人的用心。正在曲华裳打量着铃铛的时候,车内的卓画溪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哪?”晕沉还未完全清醒的脑本就模糊,在马车的摇晃之下更显黏浊。   “ 画溪,这铃铛我好喜欢,给我好不好?”没有给卓画溪任何反应的机会,曲华裳就在卓画溪面前晃着那只铃铛,风铃下端垂下的一截线随车摇曳,“ 你看,我都能同意让舒玄带着你一起,你就把这个给我吧。” 没有等卓画溪同意,曲华裳便自作主张地将那只风铃收入怀中。   “ 舒玄?”卓画溪迷迷糊糊中只能听清曲华裳话语中支离破碎的几个字,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定定眼,看了看面前逐渐变得清晰的曲华裳,“ 曲华裳?” 看清曲华裳的身影后,卓画溪看着周围的陈设,“ 马车?”   “ 你可真能睡,” 曲华裳扑哧一笑,将铃铛收好,“ 是马车。画溪,你知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她说着,眼神鬼灵精地一眨,看着卓画溪。卓画溪看向曲华裳,眼神里并没有曲华裳眼神中的闪烁,她掀开身侧的车窗的布帘,看着窗外不断向后移动的景色,她继而起身,扶着车架走到车门前,一把掀起车帘。   “画溪,你醒了?”与车夫同驾马车的楼舒玄看见身后出来的卓画溪,温和一笑。   “ 这是哪?” 卓画溪看着四周皆是竹林新绿,便知晓此处早已远离了都城中心,“ 要去何处?”   “ 我们要去皇城行宫,” 车内的曲华裳也探出头来,轻快地回答道:“我们带着你,你呀就偷着乐吧。能有我与舒玄这种青梅竹马多好。”   然而卓画溪的脸上丝毫没有应当出现的感激,或者激动的神色。相反的,她皱起眉头,眼神炙冷地看着楼舒玄,“ 停车。”   “ 画溪,这里若是冒然停下,不是妥策。” 楼舒玄早已料到卓画溪如今的反应,他故意侧过脸,转开了话题,“ 你若是想要停下休息,等我们出了这片林子,再停下休息也不迟。”   “ 可不是,姑娘。这天色就要快黑了。我可不想黑着天还在外面呢,” 驾车的马夫也是说得实诚。   “ 这天黑之前可能到得了行宫?”楼舒玄抬头,看着山边渐落的太阳,问。   马夫一扬手中鞭,“ 放心吧,一定能到。我可也还指望着能带着我家娃去行宫避难呢。”   听到马夫的这句话,卓画溪才看见马车之内除了她与曲华裳,还有一个小男孩,看着不过是六七岁的模样。小男孩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卓画溪,乖巧地不说话。   “ 为何我会在这里?”卓画溪看着进入车内的楼舒玄,问。   “ 画溪,再过一会,我们就能到行宫了。”   见楼舒玄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答,顾左右而言他,卓画溪提高了声音,语气也变得冷漠下来,“ 楼舒玄,回答我的话。”   听着卓画溪渐冷的声音,曲华裳开了口,“ 画溪,你为何如此凶?我们也是一番好意。想着你留在醉风楼等死,倒不如让你跟着我们一起。毕竟舒玄说了,你与我们青梅竹马的情谊丢不得。”   曲华裳的话虽然解释了一切,却没有让卓画溪平息下来,相反,让她更加坐不住地起身,“ 你带走了我?楼舒玄,你怎能如此下作!” 卓画溪眼神中充满鄙夷地看着面前的楼舒玄,“ 停下来,” 她说着一把拉开车帘,“ 停下来。”   “ 姑娘,这可不能呐,” 马车夫一脸为难地说。   “ 画溪,你听我解释。” 楼舒玄尽量平息语气伸手拉过卓画溪,“ 我只是在帮你。”   “ 帮我?你不过是让我丢下了醉风楼那么多人不闻不顾,让我与你一样,成为背信弃义之人,” 卓画溪一手甩开楼舒玄的手腕,看着他,“ 你不是在帮我。”   “ 卓画溪,你怎么这样对舒玄?舒玄也是为了你好,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卓画溪的反应引起了曲华裳的不悦,她皱着眉头责问卓画溪,“ 什么背信弃义?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昨夜,你卓画溪可是也丢下了醉风楼和我们所有人就出去了,我们这次可没有丢下你呢。”   “ 昨夜?” 卓画溪听着曲华裳的话,冷笑了出来,“ 昨夜我留你们在那,因为知晓那里是可以安身之场所,而我所去的地方却是未知。然而现在呢?现在你们要带着我逃走,留下他们在醉风楼?”   “ 卓画溪,你强词夺理!你总是为自己的自私辩解,在你眼里别人做什么都是错的,你错什么都是对的!” 曲华裳吼叫出来,“ 我一开始就说,舒玄,你不应该带着她。她不会理解你的,”曲华裳说着,眼里带着不值得的神情看向楼舒玄,“ 她这种冷血的人不会了解的。”   “ 华裳,你少说两句。” 曲华裳尖锐的声音引得楼舒玄一阵头痛,他皱眉说:“画溪,你并没有丢下醉风楼的人。他们依旧可以躲在暗室之中,依旧周全。”   “ 若周全,为何你们要走?”卓画溪不依不挠地看着他,话语坚定不容让步,“ 你让马夫停下。”   楼舒玄沉默久久,深吸一口气,“ 对不起,画溪,我不能。”   一旁的小男孩依旧睁着一双乌亮的眼睛看着他们,眼神带着好奇的神色。   “ 嗷嗷——”忽然,一阵马儿受惊的嚎叫声传来,伴随着马车剧烈的震荡,车内的几人不稳地落坐下。   “ 怎么了?” 带到震荡平息,楼舒玄掀开车帘问:“发生了何事?”   “ 没,这马似乎被什么吓到了,” 马夫摇头,手中缰绳牵紧,跳下马车,一步一步走到前面,看着地面上平白多出来的铁夹,“ 这只怕是山林莽夫用来抓那些个野獾子的东西,惊吓到马了。没事,没什么大事。” 确认了之后,马夫重新坐上马车,看着天边越落越低的太阳,“ 公子,我们可要加紧了,不然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到行宫可就危险了。你们可要坐稳了。” 说着,他一挥鞭子,狠狠落在马屁股上,“驾!”   马的一个猛冲,让车内的几人皆毫无准备地往后一顿,唯有那个小男孩似乎很习惯一样依旧安静地坐在那,看着她似乎早已习惯了这般的奔波。   “ 画溪,如今路上并不安,你若与我有怨,待我们到了行宫再与我说也不迟。” 楼舒玄好不容易坐稳,他耐着性子劝说卓画溪,“ 如若天黑之前还未到,会发生什么,想必你也格外清楚。”   楼舒玄的话提醒了卓画溪,她看了一眼楼舒玄,不再说话地将脸侧向另外一侧,眼神顺着车窗看去,心中担心着醉风楼内的众人。   “ 画溪姑娘怎么会不见了呢?这眼看着都要黄昏了,姑娘若是还在都城的话会回来的。” 醉风楼内,因为卓画溪的离去失踪,姑娘们议论纷纷。   “ 我看呐,画溪姑娘一定是先跑了。”   听到旁人的肆意猜测,画梅一下站起,反驳道:“画溪姑娘不会跑的,若是她要跑的话早就跑了。她不会丢下醉风楼的。”   “ 那你说她去哪里了?不管去哪里这时候都该回来了吧,除非根本就是无心回来。” 坐在一旁的姑娘冷哼一声。   “ 画溪姑娘不是这样的人。”   “ 有什么是不是的,大家都是青楼女子,什么样的人我们心里也都清楚得很。”   “ 可是画溪姑娘比起从前的九姨娘真的好太多了,她也从来不曾惩罚过我们。”   “ 哎,别说了。提到九姨娘我就觉得还是觉得后怕,说起来九姨娘后来去哪里了?”   “ 我看呐八成是被画溪姑娘给———” 一姑娘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 杀了?不会吧,” 领会到意思的姑娘吓得双手捂住嘴,“ 可是杀人要偿命的不是么?”   “ 画溪姑娘有驸马撑腰,怕什么。”   “ 驸马?可是我怎么记得画溪姑娘不再接客了?”   “ 人家说一套做一套你又怎么能知道。”   “ 你们不要瞎说!画溪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那些姑娘们的议论让画梅忍无可忍地起身,朝着说的最欢的姑娘走去,“ 不许你污蔑她!”   “ 人人皆说女子长舌,今日到算见到了。” 一旁默不作声季雪禾听着那些姑娘们如此轻易的就能将话题扰乱,嘴角一笑。   在争吵喧闹的人群旁,有一人小声嘀咕着,“ 我说今日楼状元让我们做的事情,会不会就是…… ”   “ 嘘——别说。” 她身边的姑娘摇头,小声说:“这种事情不要说出来,就当作什么不知的好。” 说着,她装作和事佬一样走过去,“ 好了好了,别吵了。画梅说的没错,画溪姑娘不会是那种想要丢下我们的人。这天也要黑了,我们还是先进去密室,若是画溪姑娘回来自然也会进去的。”   “ 说的倒是没错,我们先进去吧。反正画溪姑娘若是丢下我们也是丢下了,我们在这里抱怨也没用。”   “ 不要进去!不要进去!” 莫菊忽然的惊叫声让众人吓了跳,“ 有妖怪,有妖怪!” 莫菊叫着,手捂着头,跑了出去,“ 不要进去!”   “ 真是吓傻了的疯子,” 剩下的姑娘朝着莫菊离开的方向反了一个白眼,冷哼一声。   “ 走吧走吧,别管她了。”说着,姑娘们三三两两朝着有暗道的屋子走去。   画莲伸出手,扶着季雪禾,说:“季公子,我扶着你去吧。”   季雪禾嘴角微微一笑,“ 最安全之地,也往往是最危险之地。人人都知建起坚固的墙垒,也不知如此不过是圈地为牢。” 说着,季雪禾脸侧向门外的方向,“ 小东西,我想出去走走。”   “ 可是这天都要黑了,” 画莲皱着眉头,语气带着担忧。   “ 正是天黑了,乐趣才多,”季雪禾嘴角勾起的弧度意味深长,“ 再者说,不是还有一人方才出去么。”   虽然不能理解为何季雪禾会想要出去,画莲却也不想灭了他的兴致,“ 那季公子,我们就去走一小会。” 说罢,她搀扶着季雪禾走了出去。   “ 画莲,你们怎么出去了?” 看见画莲与季雪禾往外走的身影,画梅追了上来。   “ 季公子想要出去走走。”   “ 那我与你们一同,” 画梅跟来,说:“我此刻实在也不想与她们在一起。”   “ 道不同便不相为谋,话不投机便无处可去。” 季雪禾轻笑出来。   屋内的姑娘们你推着我,我推着你,挤着来到了门前。   “ 我说画溪姑娘难道真的跑了?”   “ 这跑了有什么稀奇的。”   “ 要我说跑了也好,不然这密道也够拥挤的。”   “ 你呀真是没有良心。”   “ 那我还能做什么?难不成如同死了爹一般哭死街头?” 姑娘笑着打趣着,手转动着墙壁上的旋钮,“ 画溪姑娘不是常说么,只要活着就好,管他什么天道什么情意呢。”说话间,壁门被打开。   奇怪的是,门打开的时候,面前的门道如同镜面一般映照出几人身影,或者说是几只早在那里等待许久的蛊尸身影。   壁门被打开的瞬间,暗道之中被困许久的蛊尸如同时出笼之兽一般朝着鲜||嫩||欲||滴的姑娘们扑去。   “ 天哪!救命呀!”   “ 救命呀!”   “ 啊!”   黄昏将近,比白天要安静的许多,庭院内,隐隐约约能听见闹腾的声音。画莲皱起眉头,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怎么了这是?” ☆、第四十四章 殊途上(二)   马车一路疾驰颠簸,窗外的天色也一点点暗下来。楼舒玄看着渐暗的天色,心中略带担忧地看着车夫,“ 还有多久?”   “ 应当不出半个时辰,” 车夫赶着马,说。   “ 舒玄,还未到么?我有些饿了。” 曲华裳抿了抿嘴角,手不自觉轻压在腹部,看着楼舒玄。   “ 先喝点水,” 楼舒玄递过水壶给曲华裳,说着看向卓画溪,“ 画溪,你可也要?”   卓画溪并未理睬楼舒玄的话语,她目光一直看着车外的景色。胳膊肘感受到一阵弱弱的拉扯,卓画溪低下头,瞥过脸看去。一旁坐着的小男孩嘴角笑着看着卓画溪,撑开的双手中绷着一条红绳。卓画溪看着男孩手中连结成圈的红绳,她问:“你想玩翻花?”   男孩点点头,期待着看着卓画溪。   卓画溪看着男孩手中的绳,双手食指与拇指挑起绳中空隙,“ 我不太会这个。”随着卓画溪手指抽出的时候,花绳渐渐变成另一个形状样式。   “ 线翻花我可是最喜欢的,” 一旁坐着的曲华裳的目光很快便被卓画溪手中的红绳吸引,她起身正要走过去的时候,只听见“ 咚——哐”一声,跟随着声音,马车一个摇晃,停顿了下来。   “ 怎么了?” 扶住了曲华裳的楼舒玄奇怪地掀开车帘,问马夫。   “ 这车轱辘似乎被什么咬住了,” 马夫也是一脸奇怪地蹲下身子,伸着脑袋,看着面前的车轱辘,伸手进去,摸索着,“ 怎么又是这种夹?”摸到了硬物的马夫拨开杂草内的铁夹,“ 这一带可真是多得山野猎户。”说着,马夫动作娴熟地撑开铁夹,“ 不过这个时辰能猎到何物?只怕是归家之时忘记收回的。”   “ 这可能弄好?” 楼舒玄跳下马车,看着已然黄昏的天色,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 这铁夹是用来捕兽所用,牢固的很,若非用什么铁棍之类只怕难以撑开呢,” 马夫摇头叹道:“ 究竟是何人,这夹怎能安置于路中,置于路中如何能捕到兽。”   “ 舒玄,怎么了?”车内等候的曲华裳也跳下车,问道:“怎么还不起身?这天都要黑了,若是天黑只怕会有危险。”   楼舒玄拉过曲华裳,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头,继而问马夫,“那么要如何?若非要我们徒步去?”   “ 这倒不用,” 马夫想了想,看向自己牵引着马车的三匹马,“ 这不还有马么。只不过若是上马,所带之物便不能如此之多了。”马夫说着,动手解开拴着马与车体的绳索。   “ 舒玄,他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坐马车么?怎么会要上马?”未弄清究竟发生了何事的卓画溪一头雾水地看着楼舒玄,问:“舒玄,我不想骑马。”   卓画溪也下车,看着面前的几人。   “ 这只能骑马了,剩下的路途也不算远,” 马夫拉过马绳,“ 公子,你们可要快些下决断呐。这天可就要黑了。”   “ 舒玄,我不想要骑马。我所带的也都是心爱之物,不想要丢弃。” 曲华裳依旧摇晃着楼舒玄的衣角,她说得委屈,“ 舒玄。”   “ 若你不愿,大可留在此处。” 看着曲华裳如此任性的模样,卓画溪走到一匹马前,冷言。   “ 华裳,画溪所言有理。” 楼舒玄抿了抿嘴,抚摸着曲华裳的长发,耐心劝说道:“若是等到天黑,可就不好了。”   “ 可是我的那些心爱之物……”   “ 不过都是身外之物,若是你喜欢,今后再置办些就是。” 楼舒玄浅笑一声,看向马夫,“ 我们上马。”   “ 好嘞。” 马夫听到这句话,立刻点头,招了招手,“ 乌雀,过来。”   卓画溪身旁的小男孩看到马夫的手势,听话地跑了过去。马夫将小男孩抱上马,“ 坐稳了。” 说着,马夫看向卓画溪,“ 姑娘,你可会驾马?”   “ 听闻只需牵紧马绳,” 卓画溪说。   “ 差不多,” 马夫点头道:“ 你们且安心,这三匹马都已经拴住,定不会让它们跑偏。我们还是快快上路,不然呐,可真是要不好了。”顺着马夫的话看过去,只见三匹马分别被粗绳相连,排成一列。   楼舒玄点头,扶着曲华裳,“ 华裳,你先上去。” 曲华裳犹豫片刻,抿了抿嘴,撑着楼舒玄的臂膀,跨上了马背。安顿了曲华裳,楼舒玄走向卓画溪身侧,刚想询问她是否需要帮衬之时,便已看见她一脚踩于马镫,一个侧身,跨坐在马背上。楼舒玄抿了抿嘴角,转身,与曲华裳共乘一匹马。   “ 驾!” 领头的马夫双腿一夹马肚,“ 坐稳了!”   路上之人心似箭般想入行宫,却不知行宫之中是何光景。   “ 陛下,如今的情形并非皆为不好,” 行宫之中,一女子妖红薄纱遮半面,绯光浅绸披两肩,“ 这行宫内外皆有重兵把守,陛下放心就是。”她说着嘴角一笑,一个转身回眸,稚色粼粼中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怪异,“只不过,陛下答应我们的事情,可能办到?”此种诡异并非源于她的容貌妖孽亦或者姿质妩媚,恰恰相反,半面纱之下的容颜如同十来岁的少女般带着稚嫩的娇气。眼神中隐约荡漾着的童真也在她香甜的童音声中被折射出一抹名为不安的诡异。   “ 谷主放心,朕既已开口,定能办成。”皇上一脸笃定地看着面前身型乃成年,容颜声音却为稚童的女子,“ 朕如今集全了重臣来行宫,所为的也是谷主交代之事。”   “ 陛下如此说,那我等也就安心了,” 女子扑哧一笑,一个转身,步态清盈地跳落于面前的桌案之上,修长的双腿如同秋千之上的孩童般来回轻荡摇晃,双肩轻耸,喉咙中发出铃铛一般好听的笑声,“ 毕竟回想从前,蝶溪谷可是被陛下逼入了死角呢。”   提到这件事的时候,皇上面不做色地说:“ 蝶溪谷之事并非朕的主意,如今朕既然同意与谷主联手,便自然不会再去过问凌衍峰之事。”虽然皇上一身龙威之气魄不可动摇,面前的嘴角带笑的女子依旧从皇上眼神闪烁的瞬间察觉到他的心虚冷汗。   “ 呵呵~那小女子先谢过陛下~” 她双手一撑桌案,跳下地面,脚尖踮地,轻跳着来到皇上面前,“ 为表诚意,小女子特寻了美人佳丽,” 说罢,她双手轻拍,门外应声走进三四位绝色天仙女子,“ 还希望陛下会喜欢呢~”   在夕阳的暗金色完全消失在山旁的是时候,林子中几根杂乱竖起的竹子发出一阵阵摇曳晃动的窸窣声。几只蛊尸歪着脑袋,脚步迟缓地从林中走出。他们面带打量神色地低下头,动作僵硬木纳地弯下膝盖,看着被铁夹所困的车轱辘。一蛊尸双腿一蹬,跳上马车,马车顺力往前一倾。蛊尸伸头进入车内,见得马车内空无一人的时候,他的喉咙中发出一阵似乎略带不甘的“噜噜噜”声音。继而转身,跳落在地面,双臂成掌,四肢爬行般地爬附于地面之上,鼻子发出用力闻嗅的“呼呼”声音,急促而大力,眼神观察着地面草堆中的痕迹。在他一点点在地面摸索的时候,一阵仍带热气的腥臭之味引起了蛊尸的注意。他两步跳过去,看着地面上还未风化成干的马||粪,低下头去,仔细闻着,吮吸着其气味中的线索。“ 吼——”他低吼一声,化前臂为两肢,形似豺狼地朝前方奔去。身后的其他蛊尸也如同听从了他的号召一般,跟随着他的步伐往前跑去,有的如同人,用双腿行进;而有的则恍若兽,用四肢奔跑。   五人三马披着逐渐升起的星辉在山林车道之中奔驰不息。马蹄响动踏于地面,惊惹路侧野草杂花纷扰,路旁的山坡中忽然滑下一人影,双手持平横于两肩头地站立于道中。   “ 嗷!” 领头的马被忽然出现的人影吓到,猛然抬起前蹄。   “ 吁——” 马夫勒紧缰绳,往后一拉扯,控制住马。   因为领头马的惊动,身后的两匹马也纷纷不安地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之声。“ 啊,” 因为马的乱动,马背上的曲华裳喉咙中不间断地发出叫唤声。   “ 发生了何事?”楼舒玄拉扯住马绳,面前的人影因为笼罩在山林树叶的阴影之下而看不太清,只能从她的衣着身段辨认出那是一女子,“ 你是何人?”   “ 你们要去哪?”那女子的声音带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急喘,她大口大口呼了几声气之后咽了咽喉咙道:“ 前面不能去,前面有丧尸,有死人了。”   “ 什么?”马夫虽然未理解何为“丧尸”,却在听见“死人”二字时一愣,“ 你可不要瞎说。”   “ 我没有骗你们,我刚才才从那里来。” 女子放下手,一手叉着腰,一手捂着胸口,“ 跑的可是累死老娘了,呼呼呼。”   该女子怪异的语气与她话语间奇怪的措辞引起了楼舒玄的留意,他定眼看了看面前的女子,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齐大人?”   那女子听到楼舒玄的声音,也是一顿,继而来起头,眯着双眼,看清了面前的楼舒玄,“ 楼舒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三句话》 季微雨:听说最近有人很不满意出场戏份有些少啊。(一边喝茶一边撇一眼蹲在阴暗角落里,一脸怨念的某宝宝) 容宝宝(怨念+9999999):哼。(心里嘀咕)你都把我弄走了,怎么出场。 季微雨:啧啧,最近小禾禾教会了我读心术,我也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那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给你加戏。 容宝宝(白眼一翻):切,小剧场谁看啊。 季微雨:不要拉倒。 容宝宝(怨念+99999999):…… 季微雨: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说三句话。这三句台词可是多给你的,偷着乐吧。 容宝宝:三句?说给谁? 季微雨:谁都可以。 容宝宝(沉思片刻):现在开始? 季微雨:对。 容宝宝(深吸一口气):季雪禾你给我等着看我不打死你楼舒玄你给我等着看我不打死你君渊你给我等着看我不打死你季微雨你给我等着看我不打死你。(说完,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准备说第二句) 季微雨:停停停!你这一句太长了,而且我怎么觉得有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容宝宝:你想多了。 季微雨:不许这么长!下面两句给我短一点。 容宝宝(怨念+99999999):那我下面两句说给小溪儿听的。 季微雨(无所谓地一哼):说吧。 容宝宝:勿。 季微雨:? 容宝宝:信。 季微雨:??你说的什么? 容宝宝:给小溪儿提个醒罢了,哼哼。 季微雨(一下反应过来):你竟然给我剧透! ☆、第四十五章 殊途上(三)   “ 齐大人,你怎得会在此处?”下了马,楼舒玄走近看着面前的女子,疑惑地问:“齐大人可也是要去行宫?”   女子未待楼舒玄话说完,便匆匆点头道:“ 那是自然了,如今到处都是丧尸,不去行宫的话,我可不是要被啃烂了。”   此女子说话谈吐极其怪异,引得卓画溪与曲华裳不由得看过去。然而,当曲华裳的眼神落在面前女子身上之时,停顿了片刻,“ 你,你们?”曲华裳口中吱呜着,扭头看向卓画溪。面前的女子五官容貌与卓画溪有七分之相似,乍一看,只道二人是姐妹一般。   “ 这位是齐若月齐大人,” 楼舒玄介绍着面前的女子。   “ 你姓齐?”听到女子的名字,曲华裳愣了愣,眼神带着怀疑地看了看齐若月,又看了看卓画溪。   卓画溪的目光停留在面前的女子身上,原来她便是当朝唯一的女官,齐若月。卓画溪曾经听君渊提及过齐若月分毫,只知道应当是个行为处事皆为独特之人。   “ 齐大人,你怎一人在此处?”   “ 别提了,我原本不是带着管家他们么,可是谁知道半路上遇见了丧尸群。他们好像有组织一样伏击我们,结果除了我爬上树躲避,其他的都被啃的渣也不剩。”齐若月的谈吐举止处处流露出一种与世格格不入的奇特,说是特别,倒不如说是让耳觉不习惯。   一旁一直未曾做声的卓画溪耳边听见一阵奇怪的动静,声音不轻不高,她微微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古道,“ 莫出声,有动静。”   卓画溪的声音引起了同行之人的注意,纷纷定下心听着道中的动静,唯独曲华裳一人不解地问道:“ 什么动静啊?”   “ 嘘,” 楼舒玄皱眉,喊住曲华裳,一双耳从风吹林动的缝隙中听见一阵阵好似奔跑掌落泥地的声音,“ 这是何?”   “ 不论是何,”卓画溪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古道,口中缓缓吐出一句,“来者非善。”   地面砂石的飞扬抖动将不安的恐惧传递到马蹄之下,引得马儿也躁动起来。“ 嗷——嗷——” 三匹马同时不安地原地踢踏着长蹄,抬脖长啸。   “ 吁,吁——” 马夫勒紧了套栓着领头马的缰绳,试图平息它。然而,健壮的马转了转耳朵,在听见危险临近的声音时,猛然一甩脖颈鬃毛,飞蹄燕跃,朝着正前方奔去。因为绳索的羁绊,载着卓画溪与曲华裳的马也跟随着头马一同扬起前蹄,飞跃出去。   “ 啊——” 因为马忽然的发狂,曲华裳被吓得喊叫了出来,手里死死攥着缰绳不敢放松。   “华裳!画溪!” 身后的楼舒玄追出两步,眼睁睁看着面前人的身影越行越远,“ 华裳!画溪!”   “ 楼舒玄,”在楼舒玄朝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喊着的时候,一旁看向身后的齐若月声音带着颤抖地推了推楼舒玄,“ 我们有麻烦了,快跑!”   在楼舒玄回头的时刻,双目所见到的是身后竹林内疾步奔来的蛊尸,三五成群。   “ 啊——啊——” 马背上的曲华裳一路尖叫,其叫声随着马蹄的颠簸而起伏断续地回荡在静谧的竹林古道之中。   跑了不知道多远,马儿才渐渐放缓了脚步。“ 吁——吁——” 马夫往后一拉缰绳,一点点平定脚步减缓的马儿。   “ 怎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马背上的曲华裳早已被吓的断了魂,喉中的哭腔伴随着眼角未干的眼泪流露出来,“ 这马怎么好端端的这样了!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找舒玄!”   “ 这马怎得忽然如此我也不知啊,寻常时候它们从不如此撂蹄,”马夫也是一脸疑惑不解地看着身下似乎已经安静下来的领头马,“ 只怕是它们发现了什么危险之物。这荒郊野岭的,多得是豺狼虎豹。”   比起曲华裳的泣不成声,卓画溪显得平静许多,纵然她的发髻早已被方才的事端扰乱,显得凌散,“ 若真是豺狼一类只怕便是上签。”   “ 呜呜呜,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回去找舒玄,我要找舒玄!” 曲华裳跨坐在马背上,双腿带着任性的孩子气般地踢踹着马肚。   “ 这若是马真是害怕什么,这怎得能回去?”马夫骑在马上,紧紧护着乌雀,皱眉道。   “ 我不管,我不管!” 曲华裳声音中的小姐脾气肆意宣泄,双腿更显剧烈地踢踹马身,引得马儿一阵不适地来回踱步,喉咙发出一阵阵“呼呼”的喘音。   曲华裳的无理取闹引得卓画溪皱起眉头道:“ 曲华裳,莫非你要引来十里的蛊尸才甘愿?”   听到卓画溪略带严厉的语气,曲华裳语气中的委屈带着幽怨,“ 我想回去找舒玄,我要去找舒玄。” 曲华裳重复着同样的话语,看着卓画溪。   “ 这回头可不是什么万全之策呐,” 马夫摇着头,说道:“姑娘,这马儿能害怕到如此,便能知道是有多穷凶极恶。”   马夫的话语不失道理,然而当卓画溪的眼神与曲华裳期盼带着祈求的眼神相遇时,她闭上眼,长吸一口气,继而看向马夫,“ 若不回头,我们身上均无银两酬劳于你。且若是要入皇城行宫,只怕还须得要看着楼舒玄的人面方可。”   “ 这…… ” 听到卓画溪如此言,马夫的思绪停顿了片刻。他自然想要得到自己该得的酬劳,更想能得到行宫之中的庇护。如若真如卓画溪所言,那么自己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马夫低头看着怀中抬起头,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乌雀,乌雀的一双眼睛很圆很亮,如同耀眼的星光。“ 既然如此,那只有先行回去,” 马夫妥协道。说罢,他掉转马头,驱马走去。   世人皆道老马识途,马儿辨识旧路的本领乃上天之恩赐。未过多时,他们便来到了方才发生变化躁动之地。   肆意散落,竖插||在泥土之内的断竹裂口取代了本该属于古道的芳草萋萋,竹叶风间弥漫的血腥之气引领着他们看向道侧被肆意丢放之物。待走近,方看清被随意弃于荒野的皆是断膊残臂。黑夜的模糊阴影下,单从残缺的肢体难以分辨的出那究竟是人的身体亦或者来自于蛊尸。而在另外一侧,叠垒着的是几颗头颅,他们后脑对着卓画溪一行人,难以看的出其面目。   “ 画溪…… ” 曲华裳看到被叠放与一起的头颅时,小声唤着卓画溪,“ 你,你去看看那是谁…”   “ 姑娘,还是不要去了。这东西,看了可不好。” 一侧的马夫一手捂住乌雀的双眼,口中带着惋惜无奈地说,“ 姑娘,我们还是走罢。”   卓画溪的目光停留在那几个如同石头一般被堆积在一起的头颅,她轻咬唇内侧,指尖掐扣掌中缰绳,眼神绷紧,跳下了马。卓画溪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地走上前,伸出的手臂带着不能自主的摇颤,挑起的指尖轻轻触碰到最上方的一颗头颅时,一阵风吹过,那颗头颅顺着滚了下来,落于地面之上,一张狰狞崎岖的面孔正对着卓画溪。   “ 啊!” 曲华裳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尖叫起来,她不由得侧过脸,紧闭眼。   卓画溪看着面前面目骨骼早已变形的头颅,心中却如同松了口气般。至少能知晓这些均是蛊尸的尸体了。可是,若是此处的尸骨均为蛊尸,那么楼舒玄去了何处?   正在卓画溪疑惑之时,一侧的深林暗色之中出现一阵骚动的声响,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暗处一直潜伏的蛊尸一下跃起,长牙舞爪便要朝着卓画溪扑来。   见到如此画面,“ 呵呵呵~”一阵轻笑声伴随着阵阵阴风在竹林间回荡开,声音带着瓷音的尖锐,夹着铃音的清脆,听着让人不由得阵阵凉意染后脊。   下个瞬间,在蛊尸跃起之时,侧面一道银光斩过,硬生生地将半空之中的蛊尸从喉部劈为两段,手法干净利落,速度之快甚至不能追溯到银光的源头看清究竟是何人所为。能知道的只是面前掉落在地上两截蛊尸身躯渐渐开始腐烂化为一滩浆液。   “ 走。” 卓画溪也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略惊到,她一个急身跳上马,说。   “ 哼,谁人如此,当真无趣,” 竹林间的此场笑剧被人搅扰,看戏之人心渐生不悦之意。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挂着明月的枝头树梢之上斜挎着一女子。她半纱遮面,披月戴星,一身绯红在黑夜中显得尤为注目。她一手勾在树枝夹缝,双腿悠闲荡着,分明看着是成年女子,奈何声音却如同孩童一般稚嫩,无暇。正所谓妖魔从不生而带有犄角,却偏爱生在一具看似童真纯净的躯壳之中。   待到他们的身影走远,竹林深处一人身形渐显。他一身暗紫长袍嵌银边,发髻系带垂腰帘,一手微动,五指蜷曲,轻握,一言不发。   “ 不说话,难道是个小哑巴?呵呵呵~”月梢之上的女子“咯咯”笑了起来,眯起一双勾人魂魄的杏花眼看着面前之人,说话间,她一个转身,袖间“ 嗖嗖”飞出几只银匕。   男人不动声色,侧身轻转,躲避开之时一个轻跃,一挥银袖。树梢之上的女子见到如此,双腿一勾,顺着挂下树梢,避开了男人的招式。“哼,”女子见自己并不能占得上风,她嘴角一笑,一个转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第四十六章 心存皇恐(一)   “ 画溪,我想回去找舒玄,我要找舒玄,”一路上,曲华裳的口中如同念咒般喃喃自语道:“画溪,我,我想…… ”   “ 你若想,回去就是,”曲华裳无止尽的口中之语让本就疲惫的身躯更显烦躁,卓画溪颦眉,勒住马绳,“ 你让马夫替你解了马绳,回去就是。” 卓画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果决。   听到卓画溪此言,曲华裳上下唇紧抿蠕动,“ 你就是如此冷血无心,舒玄才不喜欢你了。”   “ 冷血无心?”听到去华裳口中的四个字,卓画溪冷笑出来,她侧过身,看向曲华裳,“ 若你血暖心存,为何只是将一切说于口中而无实践?”   “ 如果我一个人回去,肯定会死。”   “ 既知死,又何必再言?”卓画溪哼笑一声,“ 若是真情无价,则无睹生死;若是贪生怕死,则无需再言你口中所谓的真情。”   卓画溪冰凉的话语让曲华裳本就害怕的情感变得更加脆弱,“ 卓画溪,你那么自私,难怪没有人喜欢你,也不会有人喜欢你。”   卓画溪未再理会曲华裳的话语,方才她口中所说曲华裳之事,表面是说与她听,实则更是说与自己听的。曲华裳放不下楼舒玄,而卓画溪又怎能放得下醉风楼内的那些人。然而,再放不下她却不能在此刻回头。说来也是奇怪的很,明明那夜她有一身无惧的胆气独自夜寻季雪禾与容容,而如今却无气魄能再丢下曲华裳一人于此地而回头去寻醉风楼众人。卓画溪想着,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 姑娘,这前面过了林子就是皇城偏门了,”马夫的话从前方传来,带着淡淡的忧虑,“ 只不过若是到了偏门,我们之后要如何?”   卓画溪听着马夫的话语,如今楼舒玄不在,单凭他们三人并非能有资格进入皇城行宫。卓画溪思忖片刻,言:“ 已到此处,若要回头便是最大不值,也只能一试。”说着,卓画溪看向曲华裳,许是因为方才被卓画溪冷言相对,曲华裳低着头,手指赌气地搅着绸裙衣带,“ 若楼舒玄他们无恙,想必也会在行宫之外与我们汇合。”   听到这句话,曲华裳抬起了头,眼神带着稍许茫然地看向卓画溪。卓画溪眼神并未直视曲华裳,而只是余光一扫,“ 走罢。”   曲华裳渐渐安静,瞧着卓画溪,点了点头,应声道:“ 嗯。”   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见得不远处的皇城高筑,门外似有重兵把守。卓画溪他们几人下马,一步一步走近。马夫牵着乌雀,他满心欢喜着,倘若能进入的了皇城,那便可高枕无忧了。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至一行人的最前方。却不知,黑夜之中的高墙之上,一只半眯的鹰眸早已看准了他的身影。   马夫前脚刚踏入皇城范围之内的土地,后脚还未抬起之时,只听见“ 嗖”一声。一只箭带着弧度地滑过黑夜的寂静,准确无误地射||进马夫正抬起的眼中,锋利的箭端笔直地插||入马夫的左眼框内,穿透皮肉骨层,从他后脑射||出。   速度快到让人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之时只能看见站立在原地的马夫眼眶中有炙热的液体被挤出,喉咙之中留下一句未能来得及开口的颤音,脚步一晃,往后倒去。   “ 啊!” 见到忽然倒下的马夫,曲华裳往后一退,双手捂着嘴,不由得叫了出来。出于身体面对危险自然的反应,卓画溪一把拉过乌雀,将他护在身后。抬头,双目半眯,紧盯着高墙之上手持弓||弩,对着自己的人。卓画溪的眉头不由得随着紧绷的弓一点点皱起。   箭在弦上紧绷之时,一声“ 停住” 传来。高墙上的守卫这才放下双肩。侧门随着一声“吱——” 缓缓打开,一人匆匆走了出来。   “ 画溪,华裳,你们可还好?”走近,才看得清那人竟然是楼舒玄。他眼中带着急迫的关心,上上下下打量着卓画溪与曲华裳。   “ 舒玄?”看清了楼舒玄的容颜,曲华裳便扑了上去,一肚子的委屈与心酸皆倒出,“ 舒玄,呜呜呜呜…… ”   楼舒玄?卓画溪看着面前的楼舒玄,心中不由疑惑起来。为何他会在皇城之中?在她疑惑不解之时,怀中的乌雀挣脱开,跑到已经冰凉的马夫身旁,跪在地面,一双瘦弱的小手摇晃着马夫的肩膀,想要唤醒看似沉睡的父亲。   然而,他却再无声息,只留得风吹过,吹动箭尾的羽毛飘浮。   没有像普通孩子那般放声大哭,乌雀的沉默安静化作肩头的颤抖与眼角落下的冷泪凉痕。他无声地哭着,趴在马夫怀中。   看到躺在冰凉地面的马夫尸身,楼舒玄叹了口气,“ 画溪,华裳,我们先进去再说。”   “ 可是,可是他……”曲华裳抹着眼泪,点着头,目光看着地面上的马夫,“他…… ”   “ 如今宵禁,天黑依旧在路上便会被当作蛊尸处理,” 楼舒玄长叹一声算作是解释,“ 我们先进去。”   卓画溪看着哭的伤心的乌雀,一时之间似乎看见了自己曾经一般。曾经,她也是这样伏在娘亲的身躯之上,只以为娘亲睡着了,以为只要自己的动静足够大||便能带回娘亲。卓画溪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拍了拍乌雀的肩头,“ 走罢。”   乌雀哭着摇着头,纵然双颊早已被泪水浸染,他却依旧安静无声,一双小手紧紧抓着马夫的衣袖不愿放松。   “ 有蛊尸!楼状元!”高墙之上的守卫在阴暗的阴林下见到诡异的身影在移动,他急忙朝着楼舒玄喊着,“ 楼状元!”   “ 画溪,华裳,我们先进行宫,快!” 听到守卫的声音,楼舒玄一把拉起曲华裳,喊着。   转过头,卓画溪也迷迷糊糊地看见树林的阴暗处似乎有什么在奔动,动静引得竹林枝叶沙沙作响。看着面前依旧哭的伤心的乌雀,卓画溪来不及多想,她一把抱起乌雀,扳开他死死攥着马夫衣裳的小手,朝着行宫之门跑去。宫门逐渐关上之时,林中野兽般的身影渐渐现身,围在马夫的尸体旁,发出一阵阵吼音低鸣。   蛊尸的鸣声回响在黑夜中,惊扰本该属于夜晚的宁静。   “ 杨左使,这如今蝶溪谷已然出手,我等怎可如此坐以苦等?” 流壑宫的暗殿长廊之中,一属下双手抱拳,单膝跪于地面。   杨左使双手被于身后,略带沧桑的嘴角长叹一声,“ 宫主尚未归,此事需得宫主同意方可。”   “ 这宫主要何时才能归得?从前老宫主在的时候也不曾如此。”   “ 放肆!” 听见下人的议论,杨左使拂袖转身,严厉呵斥道:“宫主之事岂是你我等人能议论的!”   听到此话,那人立马低头道:“ 是,属下知错。”说着,他继而转口,“只是如今蝶溪谷也想要掺合,加上凌衍峰,那我们岂不是…… ”   “ 此事宫主自有定夺,” 杨左使轻叹一声,“ 无须我等操心。”说着,他侧过脸,看着流壑宫长殿之中空荡的那把玄椅。椅背之凉,诉说着许久不曾有人真正坐于其之上的如烟过往。杨左使眼神渐凝,“ 也许一开始,便就都是错的。” 他叹息着低下头去,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提醒:从现在开始,你所看到的未必都是你真正看到的。 ☆、第四十七章 心存皇恐(二)   行宫之内并无想象中的那般繁华,也许因其本就是偏城外宫,故也显得风凄萧瑟。屋内,哭了许久的乌雀已经闭上了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卓画溪将乌雀小心翼翼地放在床铺的里端,腾让出一半的床垫让同样因为过于疲惫而沉沉睡去的曲华裳有躺身之处。   看着睡着的二人,卓画溪替他们掩好了被角。   “ 画溪,如今这行宫之中只能分得一间屋子。委屈你了,”楼舒玄看着坐在床侧的卓画溪,低声说道:“ 华裳也许太累了,她从未经历过这些事情。”   “ 你无需为她解释,” 卓画溪起身,走至桌前 ,到了一杯茶水,“ 既然自幼相识,她的事情我所知的并非比你少。”   “ 我知道你们打小一同长大,情同姐妹,”楼舒玄也坐于桌侧,问得关切,“ 画溪,你可也疲惫了?你们之后发生了何事?可遇上了什么?”   “ 比起问我,难道你自身不是更值得所问?”卓画溪看向楼舒玄,问道:“ 曲华裳想要去寻你,奈何你却早已身处皇城之中。”   “ 画溪,当时情况所急,我们走散。我与齐大人是得蝶溪谷之人相助才脱的身,” 楼舒玄并未有所隐瞒地将一切系数告知,“ 如今皇城有蝶溪谷的庇护,所以才算的上安。”   “ 蝶溪谷?” 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卓画溪顿了一下。对于江湖门派,她所知并不详全。   “ 是,” 楼舒玄点头道:“ 不过看到你们周全,我也就安心了。”说着,楼舒玄伸出手,想要握住卓画溪的手掌。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卓画溪手背之时,她一把甩开衣袖,眼神带着致冷,“ 楼舒玄,你无需对我如此伪善的关怀。”   “ 画溪,你与我之间的误会究竟何时才能得解?”见到卓画溪的反应,楼舒玄心中一痛,他问。   “ 有何误会需得解,”卓画溪冷笑一声,起身便朝着栏台走去。   “ 画溪,若是你我之间无误会,又怎会落得如今此局面?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与我好说。”   “ 楼舒玄,你究竟要我做何?”听见楼舒玄不断的纠缠,卓画溪转过身,眼神微颦,刻意地将喉咙中不自觉抬高的声音压低,“ 曾经我爱过你,之后我恨过你。现下,我不愿再与你们纠缠,为何你却依旧不肯松手。若非你要我亲手做出如同当年你与曲华裳所行之事一般拆散你们,你才肯罢休?”说着,卓画溪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抬头看着窗外星空中的月亮。   “ 画溪,当年我与华裳从未有过任何逾越苟且之事,” 楼舒玄听着卓画溪依旧不愿相信自己的语气,他不舍弃地说道,“ 为何你就是不愿相信?”   卓画溪观月的眼眸带着丝丝过眼云烟的惆伤,“ 相信与否均以成为往事如烟,俱忘却。” 她说着,闭上眼,“ 我不愿提,亦不愿想。”   “ 若是没有那件事,也许我们会变得不同。”   “ 若无那件事,兴许我也无法将你看的透彻。”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敲叩之声,“ 状元,皇上请您过去一趟。”   听见屋外之人的声音,楼舒玄侧过脸,走出之前他停顿脚步,喉咙作哽道:“ 我知你怨我,我只想与你坦言。我从未背叛过你,也从未带有世俗的眼光衡量过你。”说着,他便走了出去。   一人站在窗前栏台的卓画溪闭上了眼,从前的记忆亦如同挥之不去的蛛丝般粘稠在一片黑暗之中,交织成网,将她一点点裹紧束缚,“ 楼舒玄,如今你与我说这些,又是做何。” 她说着,睁开眼,看向天空中逐渐被云雾遮挡的明月。   夜点点深,卓画溪却丝毫没有疲倦想睡之意。看着屋内相互依偎睡去的乌雀与曲华裳,卓画溪小心翼翼地推门走出。今夜,月色正美。月之皎洁,带着云雾朦胧,也被遮上一层看不清,摸不透的烟纱。行宫之中格外宁静,除了巡夜守卫之人,便再难看得他人在路上行进。走过行宫花园,卓画溪便被顺风飘来的淡淡香味吸引,她不自觉地走了过去。见得路侧的花坛中种满了不知名的白色小花。花体如同十五圆月,乳白而绽放,带着阵阵芳香。比起牡丹的雍容华贵,此花看着更为素雅清新。   “ 此花名为月光花,” 身后一阵声音传来,卓画溪转过身,见到齐若月站在自己身后。   “ 倒是好名字。” 卓画溪俯下身,看着月光花,“如月皎洁,岁月宁静。”   齐若月走近花丛,比起卓画溪眼中的欣赏,她的眼底荡起一层哀凉,“ 月光花不但可观赏,也可以入药。花身可治疗蛇伤,其种籽更可医好骨伤。”说着,齐若月闭上眼,声音带着丝丝泪腔,“ 也是湘柔公主生前最喜欢的花。”   “ 湘柔公主?”这个名字听着格外耳熟,卓画溪抬起头,看向齐若月,“ 可是与君驸马成亲的那位公主?”   “ 整个九州也只有一位湘柔公主,” 齐若月笑叹出来说道:“说起来她也是传奇,经历都可以写小说了。”   “ 何为小说?”齐若月所言的怪异引起了卓画溪的好奇之心。   “ 小说就是……” 卓画溪的问题问倒了齐若月,她苦思冥想琢磨着要如何解释“小说”二字,“ 便是台上的戏本子,那种看戏说的内容。”   “原来如此,” 卓画溪似懂非懂地点头,“ 这也难怪为何君驸马会倾慕于公主。”   “ 君渊并不喜欢湘柔公主,” 听到卓画溪的叹声,齐若月摇了摇头。   “ 如若不倾慕,怎会相许终生?”   卓画溪的疑惑让齐若月深吸一口气,将曾经的事情娓娓道来,“ 是湘柔公主一直倾慕于君渊的才学。说起来在公主七岁那年,便似乎就应当开始暗恋君渊了。”   “ 暗恋?”   “ 就是偷偷喜欢不敢说出口,” 齐若月耸耸肩,“ 君渊年长公主七岁,一直将公主当作妹妹看待。”说着,齐若月走向花坛,“ 说起来公主一直被皇室看作是心头宝,不过也难怪,毕竟公主心灵手巧,还熟读医书,也难怪就连皇上也对这个妹妹心存爱意。”   “ 皇上?”齐若月的话让卓画溪听着一顿。   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齐若月急忙双手捂住口,看了看四下无人,才拉近卓画溪,小声道:“你可不要说出去。”   “ 他们是兄妹,怎可如此。”   “ 并非亲兄妹,” 齐若月摇摇头,一脸神秘状地说:“湘柔公主的母妃本是邻国上将之妻,后来那国被灭,她也就成为俘虏。因为生的好看而被接入宫,听说那个时候已经怀了湘柔公主。”   听着齐若月的说话,卓画溪心下一沉,未曾想过这简单的四方之城下的秘密也是如此之多。   “湘柔公主的母妃本就体弱多病,加上相思抑郁,产下公主就离世了。公主生的像极了她的母妃,加上性子恬静乖巧,变成为先皇心头之宝,” 齐若月回忆着,说:“只可惜公主体质与她母妃一样不好,体弱多病,药罐不离手的。如今的皇上一直都很喜欢湘柔公主,不过碍于皇家面子,不能表露情意,所以只能尽自己可能让她过的幸福。皇上知道湘柔公主倾慕君渊的事情之后,便让他们成婚。其实在公主与君渊成亲之时便已经病入膏肓了,之后没有多久公主就走了。”   “ 若是如此,君驸马却依旧与其成婚,更显二人情谊浓厚。”   “ 不是那样的。我是觉得君渊是同情她,第二就是因为君渊当时也没有办法,” 齐若月说话中的语气带着对君渊的同情,“ 毕竟皇上的命令压在君渊身上,他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不答应,就是砍头的罪。” 齐若月说罢摇头耸肩,“ 我是觉得那成婚与阴婚没什么区别了。如今君渊还要顶个驸马的头衔,如果看上了谁家的姑娘也不能下手,可怜的很。这不就是守活寡?”   听着齐若月口中所言的事情,回想着君渊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卓画溪从未想过这其间竟然依旧有如此的缘故,这也难怪君渊从未与自己真正地提及过他的妻子。想必,他对于湘柔公主的了解也只是听闻的皮毛。   “ 这月光花便是湘柔公主最爱的花,这行宫也是为了湘柔公主所建,”齐若月说着,伸出手,轻柔地抚摸月光花如同绸缎柔软的花瓣,“ 自古帝王最多情。他们的事情真的能写成戏本子了。”   “ 你知晓的甚为多。”   “ 是啊,我是魂穿来的,所以小时候就知道很多事情,”齐若月转过身,看着卓画溪,“ 说起来,你长得和我这么像,我还在想着你是不是我的前生呢。”   虽然齐若月所言并不能全部理解得透彻,卓画溪依旧叹道:“你信得轮回前生转世一说?”   “ 以前我也不信,不过穿越了以后不信也信。就好像你以前相信丧尸么?现在这些不是依旧成真了。”   “ 何为丧尸?”   “ 就是你们说的蛊尸,” 说话间,一阵风吹过,吹来阵阵凉意,让两人不由得都闭口,哆嗦一阵。在她们均无开口之时,一侧花丛深处传来隐约的喘息之声,时而急促,时而带着娇柔的断续。   月下花丛中的阴影内,伴随着窸窸窣窣树叶摇动的声音,逐渐走出一侍卫。他双手整理着腰间腰带与佩剑,身上沾染着落叶群草的杂乱,嘴角挂着一抹意犹未尽的邪笑,走出两步,他转过身道:“ 小妹妹,既然跟了我,你就好好在行宫中养着。比起外面那些妖魔鬼怪,这里可是周全着,外人想进可进不来。”说着,他一抹嘴,离开了那里。只留下月光下,花丛中的泥地上,躺着的一女子。她衣衫褴褛,长发披散,眼神空洞无神如同被人夺舍一般,未来得及闭合的双腿止不住地发颤。一人失魂落魄在角落中颤抖许久,她终于缓缓撑着地面爬起,抬起头的时候一张稚气未褪的容颜布满了泪水,看着不过只是十四五岁的模样。她一手扶着一侧花坛,跌跌撞撞地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大腿处却感受到一阵撕裂一般的疼痛感,让她一个踉跄地再次跌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卓画溪特别采访》 季微雨:小溪儿~~ 卓画溪(一脸黑线):…… 你以为自己是容容? 季微雨(换了个语气):姐姐~~ 卓画溪(黑线加重):……你当自己为季雪禾? 季微雨(笑眯眯地看着卓画溪):我是他们的亲娘~ 卓画溪:果然你不是我亲娘。 季微雨:好了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今天特别撇开那几个烦人精,把溪溪劫过来是想要问些问题。 卓画溪:问何? 季微雨:那时候你为何要回去?溪溪你可不是那种没有头脑的人,明明知道身后有危险,为何还要同意曲华裳的话回去? 卓画溪(沉默久久):许是因为在她的眼神里,我看见了期望。 季微雨(一脸茫然):期望?就这么简单?你不是应该很讨厌曲华裳的?毕竟她可是抢了你的前男友呢。而且他们还把你弄晕带走你,其实溪溪你那时候完全可以丢下她,自己驾马回醉风楼。 卓画溪(听到此话,垂眸,眼神中有一丝波光流转)反问道:你有妹妹么? 季微雨:只有一个表妹。 卓画溪:所谓妹妹想必也就是曲华裳那种罢。(说着,卓画溪嘴角微微笑了起来)自小会与你争夺,吃醋,总想要跟上你的脚步。不知不觉中,甚至连喜欢的东西也变得相近,想要一点点变成你。而身为姐姐,总是让着,隐忍着,才会让妹妹的性格变得骄纵任性。 季微雨:所以你都是刻意让这曲华裳的? 卓画溪:并非刻意,只不过想必天下的姐姐都会如此。嘴上说着厌恶她的任性,厌恶她的骄纵,厌恶她抢了自己的东西,可是心底深处的地方却无法真正地厌恶她,丢下她。所以,那夜里,纵然我心系醉风楼,却依旧不能离开。 季微雨:那你不恨么? 卓画溪:恨? 季微雨:楼舒玄的事情。 卓画溪:怎会不恨呢。 季微雨:既然恨,那你完全也可以丢下她不管,就像她曾经对你做过分的事情一样。 卓画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我不能。因为我知道她怕黑,怕鬼,怕一个人。 ☆、第四十八章 心存皇恐(三)      弯月之下,一女子步履蹒跚地从花丛一角走出,一步一顿,一顿一颤地朝着宫河走去。她眼神空洞无神带着绝望,身体僵硬失力透露悲凉,在脚尖触碰到河岸之时,她闭上眼,朝前倒去。   “ 哗啦——”一声,是落水的声音。   水之冰凉,凉透人心。许是想要在离开之前再看一眼这个世间的颜色,她缓缓睁开双眼,眼中因为河水的充斥而感受到酸胀。在她睁眼之时,目光落在宫墙下铁栅围栏外的一“人”身上。那个人影模糊看不清楚,只能见得一双诡异暗红的双眸亮于他随波飘散的长发之下。   那“人”口中似乎念着什么。   一阵奇怪的感觉,如同轻微的头痛带着宿醉的轻飘袭上女子的额头,伴随着脑海中的一个声音响起。   死,乃弱者所为。   随着声音的传递,女子的身体也如同感受到召唤般漂漫着,缓缓移向铁栅围栏。她看着面前铁栅之外的“人”,河水的惊扰让她看不清那“人”的容颜,只能看见他似乎骨骼分明的样子。他们相视而不语,那“人”一双诡异的双瞳仿佛可以穿透她的灵魄。   为何寻死。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声音格外好听,带有男子特有的阳刚,更添染王者独有的气魄。   我为人所欺,想死。   不知不觉,心底诚实的想法浮上女子心头。   铁栅围栏外那双红色的双眸渐渐红的鲜艳。   不,你不想死,你想他死。   声音在脑海中落下的时候,女子眼神一点点放大,“ 我…… 想…… 他…… 死…… ” 微弱张开的口渐渐被河水充斥,只能隐约发出模糊听不清的“嘟嘟”声音。女子如同受到了蛊惑一般,一点一点靠近铁栅围栏,与那一双诡异红眸逐渐贴近。她双手握于铁栅的冰凉表面之上,与那“人”同样冰凉的双手相互重叠。那“人”脸侧俯下,冰凉的唇角透过栅栏的空隙一点点吻上她的双唇。   在女子闭眼之时,他口微张,一对狰狞锋利的獠牙被月亮看见。   月挂高空,卓画溪与齐若月并肩走在行宫小路之上。   “ 刚才要是我们蹲在那里等着,没准一会儿就能围观到有人偷||情呢,” 齐若月扑哧一声偷笑着,说:“ 做吃瓜群众多这样看看八卦多好。”   虽然齐若月的话语不尽然能让卓画溪全部理解,但是卓画溪也能揣测出齐若月话语中大概的意思,“ 此等事上不得台面,有何好看。”   “ 吃瓜群众乐趣多呗,” 齐若月耸了耸肩,“ 人生就是看看八卦才玩好。”   齐若月的话让卓画溪不知应当如何接应,脑海中只觉得这位齐大人谈吐当真是奇特,好奇着如此之人究竟是如何能立足于朝堂之上,如何能成得九州第一位女官。   “ 你叫卓画溪是吧?”走着,齐若月开口问。   卓画溪点了点头。   “ 我听楼舒玄说起过你,你们关系应该不简单吧,”齐若月说着狡黠一笑地看着卓画溪。   “ 你想多了。”   听到卓画溪冰冷的一句话,齐若月并不相信地笑了出来,“ 怎么会想多了呢,如果不是非同寻常的关系,他怎么会带你来这里。你可知道这行宫是有限定名额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得来。” 说着,齐若月叹息一声,“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也许几年都要在这行宫之中呢。”   “ 行宫竟能如此周全?”   “ 是啊,因为这里除了有皇家军队还有蝶溪谷的人,而且听闻皇室与凌衍峰也是交情不浅呢。”   齐若月口中所提的门派对卓画溪而言皆为陌生。“ 时候不早,我也需得回去,” 卓画溪抬头看了看天边星辰,说。   “ 你也早些休息,” 齐若月点头道过,便离去。   虽说着需得早些休息,奈何这行宫之大加上此次本就是卓画溪初次来,未走多久,她便似乎迷失了方向。看着面前的路,此条路颇为静谧,路侧也少人经过巡走,看着仿佛是方才走过之路,又仿佛不是。顺着此路走下去,一条宫河渐渐映入卓画溪的眼帘。此河并非宽不可渡,却也难知深浅,只见得镜面般的河面因微风的吹拂而波光粼粼地反射着天中之月。河侧垂柳听风落叶,其柳叶青青飘落于河面之上,顺流而下,流向隔开宫城与外界的那道石墙下的铁栅通道。   河水流淌过耳,带着叮咚清澈之声。然则,一声略染惊恐的声音打破了此片宁静之景。   “ 天哪!死人了!快!快捞起来!”   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在河道的底端,三两个宫人七手八脚地用竹竿与网子想要从河里打捞出一女子。该女子衣衫早已湿透,紧贴身体;长发被浸染如同水藻般趴伏在额头脸侧。她闭着眼,气息微弱而略带冰凉。   “ 快,快去喊人来!” 小宫女推着小太监,说着:“ 快去!”   不一会,小太监就带来了一名侍卫,“ 发生什么事情了?”   “ 这有人轻生,” 小宫女说。   “ 怎会在这里轻生?”一位侍卫皱眉道:“此条河曾经公主甚为喜欢,若是让皇上知道了的话,” 他的话未说完就声音压低了下去,“ 这女的是谁?”说着,他用腰间佩剑动了动地面女子的身体,女子的脸侧随之面朝他们一歪。   侍卫在看清了女子容颜的时候,眼神中惊了片刻,随即慌张地眨了眨眼,掩盖下眼底的心虚,“ 这女人不认识,估计是偷跑进来的。”   “ 偷跑进来?怎得会有人偷跑进来?”   “ 难道是哪位大人的妻妾?这可怎么办呐。她这是死了还是未死?”   “ 这怎可能是大人的妻妾。大人的妻妾怎得穿着如此寒酸简朴,” 心虚的侍卫抿了抿嘴,话语带着急促道:“这条河可是公主最爱的,此件事要是被皇上知道了,你我都脱不了关系。还是一会找个地方处理了。”   “ 可这要如何处理?若是要扔去乱葬岗也需得出宫门,必然被发现。”   “ 将她装进运马粪的桶车内,” 侍卫想到一个主意,说着看向小宫女,“ 你留在此地看着,”他继而吩咐小太监道:“你与我去寻一木桶来。” 说着,他们离开了那里。   “ 你们快点回来,” 小宫女一人留在原地,不安地跺了跺脚。   夜半萧瑟,冷风吹过都觉阵阵阴森。如此诡异本就让人心生害怕,加之一侧还躺着生死未卜之人。青蛙落河的“ 噗通”一声惊地本就胆战心惊的小宫女跳了起来,“ 鬼啊!”   见到小宫女跑远,卓画溪才走近,看着躺在地面的女子。她虽闭着眼,眉梢的微皱,嘴角的侧抿却道出了她心中所经受的折磨与苦难。看了看女子,卓画溪的目光又移到了那条河宫河之上。本是连接着宫内外的河,不想却成为轻生的选择。卓画溪闭上眼,长叹一口气,转身缓缓离去。   月光依旧安静宁和地洒在宫河之上,风吹过,吹的河水流淌之时无意溅跃至岸边女子脸侧之上。冰凉的河水在其脸颊滑开之时,女子的双目一下睁开。双肘撑起,半坐于地。眼神中流转的光色凄凉被涂上一层仇恨的凝结,她慢慢站起身子,一步一步朝着宫中小路走去。   “ 你怎么跑了?不是让你看着么!” 过了不多时,侍卫一手扭着小宫女,口中骂咧着走回,“ 让你看,你竟然……”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得面前的地面之上空无一人,“ 那个女人呢?”   一番摸索,卓画溪可算找到了屋门。推门而入之时,正巧遇得同样归来的楼舒玄。楼舒玄见到卓画溪,几步上前,“ 画溪,你方才去哪了?我寻了你许久,这是皇城,不可四处走动,你可知晓?”   卓画溪看向楼舒玄,并未言语。   “ 如今深夜,你怎能不休息而出去?”楼舒玄的责怪包含着关怀的意味,然而这些关怀在卓画溪听来不过是冷风吹过雨,更显炎凉罢了。走进屋内,卓画溪见到屋中的长椅之上已铺好了被褥。   “ 时候不早了,画溪,你也要早些休息。” 楼舒玄领着卓画溪走到长椅侧,“ 委屈你了。”   “ 这是你做的?”卓画溪看着铺叠整齐的被褥,问。   “ 是,” 楼舒玄笑了出来,道:“你睡这。”   “ 那你?”看着屋内仅剩的棉被也给了自己,那两个字不由得从卓画溪口中问了出来。   “ 我无碍,” 听到卓画溪好似关切的话语,楼舒玄笑了出来,“ 从前不也是如此?”   听到楼舒玄的话,卓画溪的目光再一次凝结在床铺之上。记忆回到从前的那些日子,还记得冬日之时,因担心曲华裳冻着,便总是让她睡于塌上。卓画溪与楼舒玄则总是挤于冷椅之上。   “ 你无需时刻提醒着我这些。”   “ 不是提醒,而是那些记忆是我心中最为珍贵的至宝。”   月色如此之美,清风如此微凉,此番话在卓画溪心中听得别有一番味道,她喉咙微咽,“楼舒玄,我不会因你如今所做而理解你过往寥寥,也不会因你过往所为而原谅你如今丝毫。” ☆、第四十九章 皇恐不安(一)   清晨时分的屋内,醒来的几人坐于桌前。最先抱怨出来的是曲华裳,她看着桌面上的膳食,放下手中抬起的筷子,“ 这都是我不爱吃的。” 虽然腹部已经咕咕作响,然则依旧难以下筷。   听着曲华裳任性的语气,楼舒玄摇了摇头,替她盛了一碗粥,“ 华裳,如今并非在自己府中,怎能如此挑剔。”   “ 这清粥无味,我不爱吃,我不想吃这些。舒玄,我想吃豆粉芙蓉糕。”   曲华裳的任性让楼舒玄叹口气,他压抑着心中的焦郁,尽量平和地说道:“ 华裳,此处乃行宫,不得如此胡闹。”   “ 我不吃,” 曲华裳的语气并未因为楼舒玄极尽的温柔而有所缓和,相反地,她略带赌气地侧过身,扭过头。   “ 咚” 一声。楼舒玄手中的碗落敲于桌面之上,带着一种未曾料及的愠怒,“ 华裳,你闹够了没有。”   “ 你凶我,” 被楼舒玄低沉而带怒的语气镇吓到,曲华裳一惊,“ 你凶我。” 她朝着楼舒玄跺了跺脚,咬着牙关,“ 你当着卓画溪的面凶我!” 说着,她委屈地跑了出去。   想起曲华裳轻浮的性子,楼舒玄担心着她会在行宫之中惹事生非。想着,楼舒玄便沉沉叹气一声,“ 画溪,你们先吃。我去看看她。” 说着,追了出去。   屋内,看着这一出闹剧的卓画溪并未作声。她拉过乌雀,替他盛了一碗粥,“ 可饿坏了?”清粥递到乌雀面前之时,他摇了摇头,眼泪再一次顺着垂下的脸颊流淌下来,双肩也随着哽咽抽泣而颤抖。   “ 人死不能复生,虽说节哀不能算得宽慰之语,然则你的父亲也定不愿见你如此,” 卓画溪看着乌雀说:“人生而需得尝遍酸甜苦辣,历经生死离别。”   听到卓画溪的话,乌雀抬起了头,看着卓画溪,一双眼看着卓画溪,虽然听不得她所言为何,却能从她的眼神中领会到传达的情感。   “ 你的心情我能懂,我也曾失去过至亲之人,” 卓画溪说着,搅了搅手中的的粥碗,“ 逝者已然离开,留下得人不能多做什么,能做的不过是不让此生再生遗憾罢了。”说着,卓画溪舀起一勺粥,喂到乌雀口中。乌雀微微若若地张开口,正要吃下粥时,喉咙因为泪水的涩而呛到,一下咳嗽出来,“ 咳咳。”咳嗽让乌雀喉咙一阵难受,他摇着头,推开了粥碗。   “ 若不愿吃,便不要勉强,”卓画溪摸了摸乌雀的头,看了看屋外的阳光明媚,“ 可要出去走走?”说着,她拉过乌雀,手指了指窗外的阳光照枝头,鸟儿啼日生的光景。乌雀领会到卓画溪的意思,他点了点头,一双小手握紧了卓画溪的手掌,跟着她走了出去。   屋外日头正高,光色正好,金色的光辉洒在地面上,看的人心情也舒展开。然而乌雀的眼神依旧染上婆娑的眼泪。   “ 此处有小兔,” 卓画溪见得行宫路侧草丛中蹦跳起的小兔,牵着乌雀走了过去,“ 你可喜欢小兔?”   雪白毛绒,如同一团棉球的小兔一下便吸引了乌雀的注意。他咽了咽喉咙,揉了揉眼角,蹲下身子伸出小手,试探性地戳碰小兔软绵的身体。小兔感受到乌雀的拨弄,弹了几下尖耳,跳走。   孩童总是容易被这种毛绒的小东西所吸引,见到小兔蹦跳的模样,乌雀一下笑了出来,他松开卓画溪的手,朝着小兔蹦跳离去的方向追去。一路追着小兔,乌雀钻进草丛之中,双手拨开草丛,寻找小兔的痕迹。一侧的草丛树荫之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其动静引得草叶摇曳,惊扰。乌雀看着面前面前摇曳的长草,好奇地抬起头,伸着脑袋朝着其中张望着片刻,只以为小兔作怪。   跟上乌雀步子的卓画溪在走近草丛时便听见丛中阴影内传来的喘息声音,微弱而断续,充斥着一种名为萎||靡的颓||废之色。那样污||秽不堪的声音卓画溪分外熟悉,她眉梢微皱,回想昨夜经过之事,不曾料想这些人竟如此胆大妄为,光天化日之下便能行鱼水之欢。许是不想乌雀见到男||欢||女||爱之不堪的场景,卓画溪拍了拍乌雀的肩头。   正在乌雀起身要跟着卓画溪离去之时,身前一直颤抖作响的草丛林阴中的喘息声被突如其来的鬼哭狼嚎所打断,取而代之。   “ 啊——啊——” 草丛后的林中跌跌撞撞地跑出一侍卫模样的人,颜露惨白而夹汗,面表狰狞且扭曲。他弓着腰,双手紧捂着腰以下的跨部中,双腿止不住地打颤拧作一团,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于地面之上。他双手遮捂指出时不时有鲜血从指缝中涌冒出,滴下的血液顺着他的裤腿两侧流淌,让他走过的地面被拖出一条鲜红血腥的印迹。   “ 救——命——” 他一边踉跄走着,口中一边止不住地重复。   而在他身后的阴影中,逐渐起身,走出的是一衣衫不整,长发凌乱,半张脸被浓稠的鲜血浸染的女子。她歪着头,眼神空洞无神,腮帮如同含着什么一般鼓囊凸起。女子一步一步走来,脚步落下之时伴随着口中咀嚼的声音传来。   “ 鬼,鬼!” 侍卫失去了血色的双唇干涩地喊叫着,身体一个侧歪跌落于地面,在他落地仰面朝上之时,卓画溪看得他的下半身早已被鲜血与汗水浸染,再往上的地方空空如也,只剩下半截被撕咬啃食留下的子孙根残骸有气无力地垂落。   而他身后的女人嘴角带着笑地嚼碎了口中之物,喉咙一动,吞咽下去,“ 舒…… 服,很…… 舒服…… ”她喉咙之中的声音诡异让人听不清楚,好像是被异物堵上了一般。   “ 救命,救救命…… ” 血流一地,一身早已鲜血淋漓地男人求救一般地将手伸向卓画溪。   如此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乌雀看得瞪大了双眼,吓得躲至卓画溪身后,埋首于她腰间,不敢再看。那个男人卓画溪不曾认得,然而半张脸被血色染鲜的女人卓画溪却记得清楚。   那是昨夜落水的女子。   “ 快活…… 快活……”那女人之口缓缓张开,撑至最广之处。两侧的口角一点点因为紧绷而顺着撕裂开。皮肉绽裂,发出“嘶嘶”的声音,其裂口一直随着她下巴的脱离而延续至耳根处,将她早已病变的牙龈全然暴露于世。   乌雀从未见过蛊尸,害怕极了地紧抱着卓画溪的双腿。卓画溪下意识地往后退至阳光之下,看着树荫下的蛊尸。   “ 救我…… 救…… 我…… ” 瘫趴于地面的侍因为失血过多而气息奄奄,手颤颤巍巍地朝前勾着,瞳仁已经失去光泽,时不时向上翻着白眼。   那只蛊尸歪着脖子看着面前的卓画溪与乌雀,似乎并无攻击之意。在她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微弱谈笑声时,弯下腰,尖细如鹰爪的双手指甲刺入侍卫的脚踝。尖刻的指甲刺入皮肉的时候,侍卫的双腿不由得一阵抽搐,鲜血伴随着指甲的插||入涌出。   “ 啊——” 侍卫的上半身因为感受到双腿传来的刺激儿紧绷挺起,本就虚弱的脸更显扭曲,“ 啊——” 喉咙中拉扯出的声音也好似被人剥皮抽筋一样颤抖抽搐。   蛊尸的手掌顺着抓住侍卫的脚踝,将他重新拖入了树荫阴影之中,口中喃喃道:“ 快活…… 快…… 活…我要你快活…… ”   乌雀的小手死死攥着卓画溪的衣裙。卓画溪的耳边听见宫人们的谈笑声愈来愈近,未曾多想,许是本能之下的反应,她牵着乌雀速速离开了那里。   留下的只有地面一滩依旧带着温热的鲜血,与一声歇斯底里的惊声尖叫:“ 啊!血!血!死人了!死人了!”    ☆、第五十章 皇恐不安(二)   远离了那片是非之地的乌雀依旧心有余悸地拉了拉卓画溪的衣角,撇着的小嘴紧抿,眼神中充满害怕与担忧。卓画溪蹲下身子,一手摸于乌雀发上,“此事虽然需得让人知晓,然则不可张扬引乱。”一手单指竖于唇前,摇了摇头,示意他此事不可张扬。见到乌雀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卓画溪嘴角微微一笑,“ 走吧。” 说着,她牵紧了乌雀的小手,与他走回屋。   进屋之时,曲华裳坐于屋中,手里正在剥一只橘子,见到卓画溪他们归来,曲华裳一下起身,嘴角的弧度带着颇为得意的笑,“ 卓画溪,你看见没有。”   思忖着乌雀也未曾用过早膳,此刻也该饿了,卓画溪拿起桌上篮中一只橘,双手娴熟地一掐橘中软心,将橘子一分为二,递给乌雀,口中略带漫不经心地问道:“ 何事。”   “ 就是早膳时分。舒玄选择追寻我出来,而并非想要留下陪你,” 曲华裳鼻息一哼,发梢一甩,神采奕奕道:“我就知道舒玄会出来追我的,所以我当时才会故作生气。卓画溪,你现在可知道了?舒玄在意的一直都是我。”   卓画溪本还觉得狐疑奇怪,当听到曲华裳之后的言语便心下了然。原来她提及的乃是早膳时的事端。回想那时曲华裳负气离屋的模样,原来不过是她故作的一场把戏罢了。不知为何,卓画溪心中流过一丝淡淡的酸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曲华裳。“ 他本就该将你放心中正位,” 卓画溪说得坦然。   “ 我当然知道了,我就是想让你也知道,让你死心,” 曲华裳哼笑着接下卓画溪的话语。   曲华裳时刻充满挑衅尖刺的话语让卓画溪不由得抬眸看去,不知曲华裳究竟是所谓的纯净而无心之言还是有意为之。然则,不论是何,于卓画溪而言皆如同淡水流溪。   常言道:智者,清者自清;愚者,自欺欺人。正如同如今的情景一般,剩下的只怕皆是曲华裳一人的担心与顾虑。想着,卓画溪并未理会曲华裳的话语,而是将乌雀抱上凳椅,让他的小手可以抓到桌上篮中的瓜果。   不知不觉,便已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   “ 怎得还未回来呢?”曲华裳站在门口,踮着脚,伸着头,朝着屋外不停地张望着。身后坐于饭桌前的乌雀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桌上的菜肴,肚子也发出饥饿的“咕噜噜”声音。   听见乌雀肚子的叫唤声,卓画溪摸了摸他的头,“ 想吃就吃。” 她说着手指了指桌上饭菜。看着卓画溪的眼神动作,乌雀动了动嘴,嘴角慢慢笑开,站在凳上,半身爬于桌面,伸手便想要拿起桌上餐碟之中的一块鸡肉。   “ 不要动!” 稚嫩的小手还未触碰到鸡皮,曲华裳就几步走上前,手猛然拍了一下乌雀的手。其动作算不得轻柔,能明显听见手掌落于手背发出的清脆一声“啪”。被打的乌雀惊了一下,立刻收回手,低下头。另一只小手搓揉着被拍红的手背,觉得那里又痛又痒,想要抓挠。   “ 你做何,” 见到曲华裳如此,卓画溪皱眉道。   “ 舒玄还未回来,他怎得先吃?” 曲华裳振振有词。   卓画溪拉过乌雀的手,护在手中,“ 不过是一块肉罢了,为何非要等到楼舒玄归来?他还只是孩子。”   “ 是孩子就无需懂得规矩了吗?”卓画溪的话引起了曲华裳的反感,她抬高了声音,“ 如果不是舒玄带着他来,他现在肯定还在外面不知道哪里的角落躲着呢。难道这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曲华裳说着目光看向卓画溪,“ 卓画溪,你自己没有规矩不要带的孩子也失去了教养。要等到舒玄回来,我们才能一起用膳。”说着,曲华裳摸了摸乌雀的头,道:“你先忍着点,一会儿舒玄就回来了。”   小乌雀抬起头,眼神不解地看着曲华裳。   “ 够了,” 曲华裳刻薄毫不留情的话语引起了卓画溪的颦眉,她一下起身,动作幅度之大引得桌椅一阵晃动,“ 曲华裳,你所谓的规矩就在于可以昧着良心与楼舒玄谎称那些年的钱财全为你所赚得,你引以为傲的教养就存于知晓我对你的退让却依旧紧逼不弃。若是如此,我倒是庆幸自己无规矩,不懂教养。”   卓画溪冷不防地提起当年之事让曲华裳心下一惊,头皮一阵发麻,她心虚地看向四周,生怕楼舒玄会在此时出现,“ 你,你不要瞎说!舒玄与我已经成亲了,你现在再说这些也徒劳无功!”   “ 若与你一般有心为之,你还认为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嫁与楼舒玄?”卓画溪冷笑一声,“ 不过是看清,盲眼之人配上充珠之鱼目,真当是天作之合。 ” 话语落下之时,卓画溪拉着乌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   刚走到走廊转角处,便遇上了一同归来的楼舒玄与齐若月。“ 画溪,你要去哪?”楼舒玄上前一步,问:“你可用膳了?”   卓画溪并未理睬他,而是带着乌雀与楼舒玄擦肩而过。   “ 怎么了?”齐若月看着卓画溪离开的身影,奇怪道:“ 现在不是说要加强戒备?她到处乱走不会有事吧?” 未等齐若月话语落下,楼舒玄便已经追上了卓画溪的背影。   “ 画溪,画溪。”楼舒玄追着,却见得卓画溪并未因自己的呼唤而回头,他三步疾步上前,一把拉过卓画溪的侧肩,“ 画溪,你怎么了?”   在卓画溪脚步停顿侧目之时,眼眶似有波光反射正阳在流转。   “ 画溪,你哭了?”   “ 楼舒玄,你心盲莫非眼亦瞎?”卓画溪侧过头,喉咙咽下鼻尖的酸楚,眼神一眨。   “ 画溪,究竟发生了何事?” 楼舒玄问着:“莫不是早膳之时的事?那时我担忧着华裳的脾气会惹事,故而追其出去…… ”   楼舒玄与曲华裳可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良缘,二人所想竟也如此之相似。“ 够了,”楼舒玄话未说完,卓画溪便打断了他的语句,转身道:“楼舒玄,你有何资格让我动怒。”说着,她拉紧了乌雀的手,“ 我想与乌雀走走,你莫要再跟来。”   “ 画溪,” 楼舒玄还想再追上,奈何脚步却失去了向前移动的力气。   牵着乌雀的小手,一步一步走在正阳之下的卓画溪慢慢停住了脚步。低头垂眸的她感受到衣袖处的一阵拉扯,看向乌雀,蹲下身子,“ 怎了?”   乌雀圆圆乌亮而透彻的眼眸看着卓画溪,稚嫩的小手伸出,软绵的手掌抹了抹卓画溪的眼角,嘴角微微一笑,带着安慰的味道。   看见乌雀纯真无暇的眼神,感受他的小手的温度,卓画溪笑叹出来,“ 我无碍。倒是你,可是饿了?”卓画溪说着,将手放在乌雀小腹上。乌雀低头看着卓画溪的动作,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   “ 方才许是我有些冲动,竟也忘记了与楼舒玄说蛊尸一事,” 卓画溪平静地说道。想到所见的那只蛊尸,虽然其似乎未有攻击的样子,然则依旧为一隐患。如今正值当午,也是搜寻蛊尸最好的时机,若要等到入夜只怕便要为难了。“ 走吧,回去,” 卓画溪牵着乌雀的手,转身走去。   刚进屋,便看见屋内的齐若月与曲华裳皆心思沉沉地坐于一侧,桌上本规整摆放的膳食被打翻在地,尽显狼藉。   “ 你回来了,” 坐在一侧的齐若月看着卓画溪,见曲华裳不开口,她说道:“方才一侍女来送菜,结果忽然犯了病。楼舒玄已经去汇报这件事情了,” 她的话语渐低,眉头也渐渐皱起,“ 想不到行宫中竟然进了蛊尸。”   “ 那女的可能只是发了病,你怎能肯定是蛊尸,” 曲华裳嘟起嘴,略低的声音听着像是自我慰藉一般。   “ 是蛊尸,” 卓画溪接上了曲华裳的话,“ 我见得一蛊尸。” 她说着闭上眼,“ 今日早些时辰,曾见得一只。”   “ 什么?你见到一只?在哪里?”听闻卓画溪此言,齐若月拍椅站起。   “ 花园侧角,” 卓画溪说道。   “ 你看见了为何不杀了他?你这样是要害死我们全部吗!” 得知卓画溪亲眼所见一蛊尸之前却无丝毫吐露之意,曲华裳带着怒气地冲她喊了出来,“若是我们有三长两短,你要如何负责!”   “ 若是你于我先一步入黄泉,我自然记得年年替你坟头添新绿,” 卓画溪毫不客气地回应曲华裳一句,“ 此时抱怨有何用。”   “ 别吵了。其实今儿早上我也听闻在花园发现血迹,皇上便下令说要搜查,然而一个上午都没有搜查得到。”   “ 可去阴暗之地看过了?”卓画溪问。   “ 应该看遍了每一处地方,就差龙床床底没有看了,”齐若月语气带着调侃地说:“ 我是听说没有找到那只蛊尸的影子。” 说话间,楼舒玄走了进来。   “ 舒玄,你可回来了,” 见到楼舒玄回来,曲华裳便立刻如同惊兔一般扑了上去,“ 我与你说,卓画溪她先前见着了蛊尸,可她偏生一句也不言。”   听到曲华裳的话语,就连身为旁侧观者的齐若月也有些看不下去一般地摇头,拍了拍卓画溪肩头,小声道:“她还真是绿茶婊,委屈你了。”   “ 何为绿茶婊?”   “ 绿茶婊就是……” 齐若月眼珠一转,看向门口靠紧在楼舒玄怀中的曲华裳,“ 她那样。”   屋外,在蝶溪谷弟子的带领下,宫廷侍卫们一处一处仔细地搜查着墙边角落。   “ 这蛊尸能去哪了?这整个行宫可要都要被翻遍了,” 一侍卫将手中的剑狠狠插||入一处木丛之中,抽出,继而再次插||入,口中问着另外一侧的侍卫,“ 大白日的,能去哪?你那里可还寻到什么?”   询问之音未有答复,他奇怪地抬侧起脸,“我说你那里可——” 脸刚侧着看去,便看见不远处那人似有异状。他手中的剑竖于地面,撑着他弓起的腰背,一手紧扣脖颈根,喉咙两侧随着他的喘息而上下起伏如同被吹起的糖人一般。“ 哗——” 一阵声音,混杂着黄白色异物的血浆凝块从他口中倾泻出来,伴随着夹杂酸涩味的腥臭之气逐渐在蔓延。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广场舞命案》 话说这一日,天空云飘飘,路上马跑跑,一群宝宝正在广场跳体操。 “ 最近某人出场这么少,我还以为红颜薄命,嗝屁扑街了呢,” 楼舒玄见到容容,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 君大叔不死,我怎么能先死,” 容容翻了个白眼,将话题引向了君渊。 “ 咳咳咳,我又不是男主,要那么多戏做什么?再说了,身为男主这几章都被忽略了,那才叫可怜。”君渊说着,看向一侧嘴角笑意浅浅,眉眼弯弯的季雪禾。 “ 戏不在多,惹人欢心就可。比不得些人,戏份那么多,却依旧让人生厌。” 听着季雪禾的话,几个人一同将目光看向了楼舒玄。 “ 你们看我做甚。” “ 因为你贱。” “ 因为你渣。” “ 因为你丑。” “ ……鄙视你们。” “ 对了,文辞呢?”容容看了看四周,奇怪地问:“戏里存在感低,怎么戏外存在感更低?” “ 他说有事,一会就来,” 君渊耸耸肩,“ 我们先跳着。说起来,现在我听闻广场舞颇为流行。长久练之,可强健体魄,陶冶情操,增强身体协调。”说着,君渊双手放于腰间,做了一个太极切西瓜的动作。 “ 君爷爷,你这是老头子练太极吧?”见到君渊的动作,容容扑哧一笑,“ 果然上了年纪就不行,给你看看什么是舞。”说着,容容三步一个下身,单手撑地,滑了一个breaking的六步,“ 你看这才叫舞,懂不懂?”说话间,他眼神带着挑衅地一扫君渊与众人,“ 一群土包子。” 一旁站着的季雪禾笑而不语,双目虽然闭合,却也能知晓容容所在何处。左手食指拇指轻挑,弹指间,一根银针飞出,准确无误地扎在容容的屁股之上。 “ 哎哟!” 猝不及防地刺痛让容容叫唤了出来,脚下一滑,鞋子“嗖”一声飞了出去。 不远处,一人提剑走来。 “ 啪!”飞出去的翻花绣金线,银边小鞋鞋不偏不倚,正好砸中那人的脸。 气氛骤冷。 “ 文辞,你的脸还好么,” 君渊迟疑几秒,开口问道。 “ ………………” 鞋子从文辞的脸上掉落,留下一个红色印记与文辞铁青的脸,手中寒剑出鞘,“ 去死!” “ 啊!!” “ 杀人啦!” “ 啊啊啊!救命啊!” ☆、第五十一章 皇恐不安(三)   “ 怎还未找到!这行宫之中的上百人竟也找不到那一只蛊尸?如此,朕要你们何用!”听闻禁军都督的话后,皇上勃然大怒,许是一时气结,怒火攻心,一口气未能顺畅地喘上,“ 咳咳咳。” 他一手锤捂胸口,一手握拳置于御案之上,“ 蝶溪谷的璇玑呢?”   “回皇上,蝶溪谷谷主如今尚未归。”   “ 那个女人此时哪去了!”皇上手一把将御案上的奏折推翻,“ 给朕搜,掘地三尺也要将那只蛊尸搜出来!”   “ 是!” 禁军都督点头道。   “ 咳咳咳,” 禁军都督离开后,皇上又一阵猛烈地咳嗽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 他只觉喉根处似有一口浓痰呼之欲出,骚撩的喉管一阵发痒,“ 咳咳咳!”皇上稍许用力,一阵猛咳,喉中异物终于在咳嗽声中从口中飞射出来,溅跃于面前的御案之上 。   深紫色的凝血之中夹杂着粉嫩的软物,其表面看着如同穿上一件肠衣般黏浊而滑嫩,而在看其中,能在凝血与软物之中的看见一排如同豆荚种籽一般排放的球状卵物。皇上看着面前从自己口中咳出的异物,身体往后一瘫落于椅上,尚未闭合的口止不住地颤抖,发不出声音。   黄昏一点点成为取代白昼的存在,象征着黑夜将于不久到来。   “ 舒玄,那只蛊尸还未找到吗?” 屋内,曲华裳不安地问。   “ 尚未有音讯,不过这行宫之中只有那一只蛊尸的话应当不成大问题,” 楼舒玄温和地笑了笑,安慰性地摸了摸曲华裳的长发。   “ 前提是只有一只,” 坐于一侧的卓画溪接下了楼舒玄的话。她的话语如同是一盆冷水,将屋内的几人从头至脚泼了个淋漓尽致。   “ 画溪,你此话何解?”   “ 她说的不错,如果说那只蛊尸感染了其他人,这就不好说了,” 齐若月回忆着白日里所见,说:“你们还记得白天时候那个忽然好像犯病的宫女?难道不觉得奇怪?”   “ 那宫女许只是染了疾病,” 楼舒玄觉得齐若月的担心过于断章取义,他思考片刻道:“ 这不能言明何。”   “ 也许是,也许不是。如果她是被感染,那么就说明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简单,” 齐若月正说话的时候,门外走进端着晚膳的宫女。   众人随之安静下来,目光跟随着宫女,目不转睛。比起白日里的不适,她现下看起来倒是平静了许多,低着头,不言不语,将盛放膳食的瓷碟放于桌面。其喉咙之中似有异物堵塞一般,重切的“呼呼噜噜”的声音伴随着她的气息发出。   宫女布好了膳食,便走了出去,关上了门,一切看起来与寻常之时无甚区别。   “ 不要想了,还是先用膳。今儿个一天都未曾真正地吃过什么,我可算是饿坏了,” 曲华裳说着,第一个走到桌前,说:“ 都说饥者多思呢。”   不知为何,卓画溪看着面前桌上摆放的膳食,心中的不安升起。“ 莫要动,”卓画溪喊住了曲华裳。   “ 怎得?”曲华裳一惊,丢掉了手中筷。   卓画溪走至桌前,眼神紧盯着桌上看似丰盛的膳食佳肴,一手摸于发髻,双指顺着发髻抽出一只银簪,将簪尖端探入菜中。   见到卓画溪竟然以银簪试毒,曲华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画溪,你可不是青楼呆的太久,时刻觉得有人要加害于你?这可是皇城,怎会有大胆之徒下||毒。”   卓画溪并未理会曲华裳的调侃嘲笑,她目光依旧看着探下银簪饭菜。不一会儿,只见银簪潜入的汤汁处“咕噜咕噜”地开始冒泡,伴随着一阵浅白的青烟升起,看着如同是煮沸一般。   “ 这……” 见到如此,曲华裳眼神不由得放大,“ 有人下||毒?!”   “ 若是毒,银簪应该变黑而不是这样,” 齐若月走了过来,皱眉道:“估计是被感染了。”   “ 你说什么?”曲华裳没有理解齐若月的话,问。   “ 蛊尸遇银则毁,” 卓画溪缓缓言之。   “ 这行宫之中的饭食怎会如此?”听闻此言,楼舒玄的眉头也逐渐皱起,脑海中忽然一个念头闪现,“莫非是有人刻意为之?”   “ 幸亏发现的早,不然要是我们吃了估计都要变成蛊尸死翘翘了,” 齐若月深吸一口气,现在想来,仍觉后怕,“ 到底谁做的?竟然在膳食里面下||毒?这要是大家都吃了,岂不是都要变成蛊尸?” 齐若月的话音刚落,众人皆沉默了下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袭上齐若月的脊梁骨,她顿了顿,带着干涩地开口道:“ 难不成…… 大家的食物中都有尸毒?”   “ 若是如此,定当要告知皇上与其他人才可,”楼舒玄起身,“ 我去与皇上禀告此事,你们小心。” 说着,楼舒玄匆匆走了出去。   “ 那我们要怎么办?” 留在屋内的几人相视而不语,齐若月皱眉道:“我们要不要去与别人说一声,不要吃这些东西?”   “ 只怕为时已晚,” 卓画溪眼神微垂,“ 此毒应当不是晚膳时才有。”   “ 那是何时?”曲华裳不安地问了出来。   “ 许是早膳,” 卓画溪声音渐低,“ 许是昨日。” 说着,她起身走至木窗前。   “ 若是昨日的话,我们岂不也遭殃了?”   “ 应该不会,” 齐若月摇了摇头,“ 我看着那些要变蛊尸的都会有一段潜伏期,潜伏期的变化还挺明显的。身体也会感觉到不舒服。” 说着,齐若月看向了曲华裳,“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肚子疼?头疼?屁股疼?”   曲华裳摇了摇头,“ 我并未觉得不适。”   “ 这件事情告诉了皇上,应该就会好多了,” 齐若月耸了耸肩,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唤了出来,“ 饿死我了,” 说着,她拿起桌面的一果子,“ 这苹果应该能吃,你们要不要?”   饥肠辘辘的小乌雀见到了通红的果子,跑了过去,双手从齐若月手中接过,一路小跑来到站在窗前的卓画溪身侧,拉了拉卓画溪的衣裙一角。   “ 你吃吧,” 卓画溪摸了摸乌雀的头,目光再次落回到窗外依旧巡夜搜寻蛊尸的侍卫身上。   “ 我说那个鬼东西到底哪去了?”静悄悄的夜晚,两侍卫顺着小路寻到宫河之侧,“ 你说会不会跑了?”   “ 谁知道,” 一侍卫走近宫河,看着宁静流淌的河水,“ 我看着今儿个李八子似乎染病了?”   “ 李八子那人好吃懒惰的很,八成是装的。”   “ 我看也是,” 侍卫哼了一声,眨眼间似乎瞥见河中有一团阴影晃动,“ 什么东西?”他奇怪地蹲下身子,看着从河中央逐渐漂来的那一团黑色之物,看着如同水草一类。侍卫奇怪地伸出手,在水中捞了捞,那团黑色之物慢慢沉了下去。下沉的黑色物体如同是一只套了绳索的勾子,勾引着侍卫的目光不可动摇。侍卫身体贴近地面,伸着脑袋,想要看清水下的究竟是何物。   头愈来愈低,脸愈来愈贴近河面,在鼻尖轻点河水冰凉之时,隔着凌波的双目模模糊糊地看见那团黑色的东西又逐渐浮了上来。如同水草一般漂乱,如同乱麻一般漫散,那团黑色之物缓缓移动,一点点张开数不清的细丝。   侍卫的双目愈来愈大,眼不敢眨地看着面前这奇特之物,不知不觉深吸一口气,将头整个地伸入了水中。他下巴刚入水,那团黑色的东西忽然转变了方向,一张惨白不带血色的脸出现在侍卫面前。她双目闭合,嘴角早已撕裂,被拉扯开的肉随着水中涟漪而摇曳波动,其肉与皮相连之处似因为长久地浸水而有些浮肿,泛起白色的细丝。   侍卫被忽然出现的女尸惊了下,看着身体在水中随波逐流的女尸,侍卫心下疑惑起来:为何这会有一女尸?正当他疑惑未解之时,水中女尸的一双闭眼刹那睁开,双瞳无神空洞,其瞳仁中如同密布细卵一般密密麻麻地附着着浅色小点。   侍卫大惊,便要抬起自己的脸。然则水中蛊尸一个上游,狰狞龇龅的牙口在眨眼瞬间包住了侍卫的半张脸,尖锐牙齿刺入的时刻,鲜血随着河水流淌。   “ 唔!唔!” 侍卫因为被蛊尸咬住而无法轻易抬头,他双手扑腾挥舞,溅起水花点点落于干涩的地面。   “ 你怎么了?”另外一侧不明所以的侍卫走来。   “ 啊————” 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长空,水中被咬的侍卫一个用力猛然一把抬头,在他的脸离开水面之时,眼眸之下的半张脸也被顺着撕扯下,如同落叶般落于水面之上,“ 啊————” 逃脱了蛊尸魔口的侍卫往后猛退几步,“ 啊————” 口中的嘶吼喊叫声不绝断。   月光下,他的半张脸畅然鲜红,发梢沾染的河水顺着流淌渗进其裸||露的肉中,在一阵酸胀麻痛之中挤出腥涩的血液。   “ 蛊尸!有蛊尸!” 见到半张脸被撕扯掉的同伴,正要上前的侍卫惊恐地大喊了出来,“ 有蛊尸!” ☆、第五十二章 深夜潜逃   “ 有蛊尸!有蛊尸!” 侍卫慌张的声音伴随着他无目的的窜跑传遍了行宫四处,“ 有蛊尸!”   “ 怎么了?怎么了?”侍卫的声音引起行宫偏屋中人纷纷走出,“ 发生何事?”   “ 有蛊尸!蛊尸,蛊尸在宫河那!”侍卫扯着嗓子大声喊着,“ 蛊——”   “ 怎得如此吵闹?”听见屋外动静,曲华裳推开门想要一探究竟。脸庞还未来得及伸出门外,便险些被惊慌失措跑来的人撞上。曲华裳脚下不稳,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怎么了这是?”   冷不防,忽然地,一侧阴影之中跳出的蛊尸双腿一下夹坐于侍卫肩头,侍卫一个踉跄被扑倒于地面,被蛊尸锋利的手爪撕裂了喉咙,口中还未喊完的那一个“尸”字也留作鲜血从其脖颈断裂处喷射之音。   见到如此残暴之场景,本怀着好奇探事之心的人纷纷惊声尖叫,你推我赶地四下逃窜。乱作一团的人群之中,唯有一本站于墙角的宫女看着尤为镇定,不动声色,不显惊慌,恰似无任何事情发生一般。被人们冲挤,她的脚步左摇右晃了片刻,待到重新站稳之时,她略显僵硬断续地动了动脖子。其动作之僵硬,看着如同是将纤柔的脖颈化作一条串联在一起的骨链,一截一截地搓骨挪动一般。待到她的脖颈绕完一圈的弧度时,其面目现于人眼中。虽算不得狰狞到扭曲,却也面相惨白,骨骼崎岖。空洞无神的双目停落在站于门前的曲华裳身上,喉咙中断续的“噜噜”声音传出,她一步一步挪动脚步,步履逐渐加快。   站于门前的曲华裳见到与蛊尸无所异处的宫女,一瞬间愣神在原地,如同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只留得一双整的滚圆的大眼映照着步步逼近的蛊尸,一点点地将其心中恐惧化开。   在蛊尸一个起跳就要扑来之时,卓画溪几步上前,急忙关上了门,背靠房门,抵住门栏。门刚被关上,就听见“ 咚” 一声的撞击之声传来。   “ 你做什么?犯傻了?” 齐若月拉过曲华裳,质问道。   “ 我,我,” 曲华裳似乎还未反应过神,她的语气丝毫对不上其思绪,“ 我,我…… ”   “ 什么我我我的,” 齐若月拉扯着曲华裳到桌前,口气坚定果断,“ 快点,你帮我抬起这个桌子一起推到门口!”   “ 我…… ”   “ 快点!别磨磨唧唧的!难道你要等到自己被吃了才高兴?!” 曲华裳的扭捏引得齐若月心中的恐惧变成了烦躁。   用身体撑住门栏的卓画溪时不时便能感受到门外蛊尸的撞击,她咬着牙,正想要侧过脸之时,忽然“ 嚓”一声,一只五指嶙峋的利爪戳破纸窗,锋利如匕刃的指甲顺着擦过卓画溪的侧脸,只需一寸便能在她的侧脸留下永世难祛的印迹。   “ 啊!”   “ 你叫什么!” 听到曲华裳的尖叫,齐若月推着桌子,厉声道:“快帮我!”   “ 好,好,” 曲华裳这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与齐若月一同推着桌子,好不容易将桌推至门处,抵压着因为冲击而渐渐裂开的门。有了圆桌的支撑,卓画溪这才匆忙走至一侧,小乌雀一下紧紧地抱进她怀中,眼神带着害怕地看着门处。   “ 现在,现在也不行呀,” 隔着月光的影子,曲华裳看着倒映在纸窗之上的蛊尸模样,说:“我们,我们还是躲到床下。”   “ 不可,” 卓画溪扫眼周围,说道:“ 此处并无周全之地,若是躲于此处不过是圈地为牢,无处可逃。”   “ 她说得对,躲在这里迟早被发现,” 齐若月点头。   “ 那我们要如何?”   卓画溪的目光看向窗台,窗外有一棵高树立于月光前,“ 走。” 卓画溪说着,拉着乌雀走至窗侧,“ 齐大人,你曾言爬于树上,躲过一劫,可是真有其事?”   “ 是,” 齐若月点头道:“ 这些蛊尸还不会爬树,”说着齐若月看着面前的树,此树枝繁叶茂,粗壮的枝干顺应伸至一侧的高墙房檐,“ 顺着树,我们可以爬上屋顶,走在上面总比在地上安全得多。”   “ 什么?爬树?我不要爬树,树上多的虫去,” 一听要爬树,曲华裳急忙摆手道。正在她说话的时候,身后的门再一次因为剧烈地撞击而发出“ 咚”一声,木质的门栏也开始逐渐出现裂痕。   “ 如若你不愿,自当可留下与蛊尸共度良宵,” 卓画溪抱起乌雀,拍了拍树干。乌雀心领神会,双腿一蹬,双手紧扣树干凹凸之处,一点点爬了上去。   “ 可是,可是舒玄呢!舒玄要如何!”   “ 曲华裳,” 听见曲华裳依旧喋喋不休地迟疑,卓画溪侧过脸,看向她,“ 你要知道,倘若你死了,便再无可能见到楼舒玄。”   “ 可是,可是…… ”   “ 曲华裳,难道你愿自己尸骨未寒,身首异处,或者沦为蛊尸一类,终看着楼舒玄另娶他人么!” 许是曲华裳的扭捏配合着屋外的撞击声引起了卓画溪心中压抑许久的情魄,她声音略高地吼道。听到卓画溪此言,曲华裳也瞪大了眼睛,“ 另娶他人?卓画溪你是说你自己!你就是想嫁给舒玄,你就是巴不得我死!你就是想要拆散了我们!”卓画溪的话语刺激到了曲华裳心中最为敏感的那一根弦,她一手推开卓画溪,几步走至树前,道:“ 我不会让你如愿!”   见到曲华裳慢慢爬上树干,卓画溪心中才缓叹出来,跟着爬了上去。她双腿刚落于树杈之中,门侧圆桌便被掀翻,木门被冲开,屋外的蛊尸走近,眼神带着巡视地目光扫过屋内每一处角落。   顺着树枝,乌雀最先爬至靠近高墙的地方。   “ 跳,跳,” 乌雀身后的齐若月朝着乌雀说,见乌雀茫然地看着自己时,她才觉察到乌雀失聪哑言之事,她用手指了指一侧的高墙。乌雀看了看高墙,又看了看齐若月,点了点头。   乌雀的因身子小,动作也先轻盈灵巧,双手顿了顿,双腿一蹬,如蛙跳跃至墙头。紧跟在后的齐若月看了看身下的枝桠,缓缓起身,左腿跨出,右腿紧跟其后,动作娴熟有序。跳至墙头之上的齐若月双脚侧立于墙头之上,伸出手,朝着停滞于树干处毫不前进的曲华裳招了招,“ 快来。”   愈爬愈高,曲华裳的心也因为抬高而带着谨慎的害怕。她抿了抿嘴,双腿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在挪动至树桠分叉之处是停顿下来。   “ 你在犹豫什么!快!” 齐若月见到慢慢吞吞的曲华裳,焦急地喊着:“ 快!”   曲华裳依旧紧紧扒于树杈处不做丝毫动作。“ 曲华裳,你在犹豫何!” 身后的卓画溪也催促着她。曲华裳紧抿着嘴,看着面前明明近在咫尺却如同深隔万里的墙头。万一掉落下去,可要怎么办?她心里犹豫着,眉心皱而不展。   “ 吼——” 屋内的蛊尸顺着寻到了窗台,抬起头,见到停留在树上的卓画溪与曲华裳,“ 吼!” 她大吼一声,跳跃出窗台,站于树下,龇牙咧嘴地仰望着树上的两人。   “ 蛊尸!” 曲华裳见到树下的蛊尸,更显胆小害怕。   “ 曲华裳,你快点来啊!” 墙头的齐若月着急地咬紧牙关,“ 快点!”   “ 吼!” 树下的蛊尸双膝缓缓蹲下,随之一跃而起,跃起之时,伸出长臂,想要拽下树上的两人。   “ 啊!” 受惊的曲华裳叫唤了出来。   “ 曲华裳!你这个没用的,你叫什么!快来!难道你要死!”   树上的曲华裳看着树下等待的蛊尸,一咬牙,终挪开千斤重的步伐。许是因为其动作缓慢而停滞的时辰太久,树杈感受到她脚步传来的颤抖慌张,随着“ 咔嚓”一声,断裂开。   “ 啊!” 脚下一个悬空的曲华裳险些掉落下去,幸得双手紧抱一侧枝干,“ 不行,我过不来!”   “ 快点!闭眼,一跳就好了!”   “ 不行,我做不到。” 曲华裳的双腿已经开始发颤,她脑海中皆是倘若失足落下,等待自己的便是蛊尸的血喷之口,“ 我做不到。”   “ 曲华裳!你别磨磨唧唧了!你快点!你想死卓画溪还不想死呢!”齐若月急地跺脚,“ 卓画溪,你不要等曲华裳了,快绕过她!跳过来!”   “ 你们,你们要丢下我!” 听见齐若月此言,曲华裳一下哭了出来,眼神中委屈尽显,“ 你们要丢下我!” 说话间,她咬着牙,抽着鼻子,一步一步重新踏上,伸出腿,努力地超前勾去。先碰到墙头的是右脚,随之而到的是双手,靠着双臂的支撑拉扯,曲华裳终于爬上了墙头。   “ 卓画溪,你快点来!”   因为曲华裳的耽搁,本就摇曳的树枝晃动地更加厉害,卓画溪深吸一口气,选了一处看着较为粗壮的枝干,踩着蹬了上去。在她身子正要跃上墙头之时,树下的蛊尸猛然跃起,指尖扯住撕破卓画溪飘落的腰带,引得她身体一个下落。   “ 我抓住你了!” 千钧一发之刻,齐若月伸手抓住卓画溪的双手,“ 卓画溪,你加油爬上来,快!”   双脚悬空的卓画溪扑腾着双腿努力找到墙面之上可支撑的落脚点,在齐若月的帮衬之下,她终于爬上了墙头。侧过身,看着墙下的蛊尸口中大口呼着气,看着他们。   顺着狭窄的墙头,几人小心翼翼挪至屋檐侧,脚落不稳的砖瓦,踏上屋檐。站于高处的屋檐上,俯瞰行宫。“ 接下来我们要——” 齐若月正要开口,眼神便看见地面上早已乱作一团,时不时窜出的蛊尸将无助的人扑倒于地面,撕扯着他们的血肉,留下的只剩绝望的哭喊与亡魂的抽搐,“ 去哪…… ”   “ 不要!不要!啊——”   “ 娘——啊——”   行宫之中四处的角落中,皆是三两蹲于地面啃食人肉的蛊尸;花园中的幽静安雅也被浓烈的血腥与如剪子划过绢丝的尖叫声取代。这些蛊尸有的是行宫侍候的宫女,有的是传话接应的太监,还有的是一身行衣本应当仗剑护城的蝶溪谷弟子。   “ 怎会这样,” 曲华裳看着屋檐下的景象,无力地瘫坐了下来,“ 怎会这样。”   “ 须得离开行宫方可,” 卓画溪放眼看去,道。   “ 不,我不要下去,” 曲华裳摇头道:“这里很周全,那些蛊尸上不来,不是么?”   “ 可是这里没有吃的没有水,什么都没有,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 齐若月接下曲华裳的话,“ 卓画溪说得对,我们必须要离开行宫,现在的行宫简直就是一围栏,将蛊尸圈养起来。” 齐若月说着,咽了咽喉咙,“ 而我们就是他们的养料。”   “ 可是若是下去,岂非自掘坟墓?”   “ 自然不是如今,”卓画溪看着如同黑幕一般的天边,道:“待到天明才可。” 作者有话要说:  季微雨: 明天可爱的小禾禾就要回归啦~~ 季雪禾:你可以关我再久一点。 季微雨:哎?你不想出场? 季雪禾:你关我小黑屋,我送你入棺材,岂不是更好? ☆、第五十三章 误铃人   那一夜的漫长比起度日如年更消耗岁月时光,几人相依靠着,不敢闭眼,唯有在下半夜时刻,乌雀坚持不住,靠在卓画溪怀里睡了过去。   直到天边逐渐泛起一抹鱼肚的白光之时,几人悬着的心才稍稍有了些安慰。因需爬下屋檐,卓画溪轻轻地唤醒了沉睡的乌雀。齐若月最先落地,接应着顺着爬下来的乌雀,其次则是卓画溪。曲华裳俯身,看着甚高的墙,心中胆怯加剧,迟迟不敢迈出脚步。   “ 曲华裳,你愣着做什么?”直到齐若月抬头喊话时,曲华裳才咬紧了嘴唇,蹲下身子,胯部紧贴砖瓦,双膝合拢蜷曲,一点一点挪动。墙头的砖瓦本就非坚实,加之曲华裳动作之缓慢,在她再次试图下移时,砖瓦松动。   “ 啊!” 因砖瓦的松动而失去支撑,曲华裳的身子也不可控地顺着屋檐滑落。   日升风吹,一傲雪凌霜之人的双脚落于地面之上,他看着四周皆是凄草凉木之炎冷,原本属于草木的翠绿也被渐干的鲜血盖上一层污红似黑的绢纱。耳边传来瓦动女唤之音,文辞一对冰凉冷漠的眼目顺应看去,究竟是何人,他看得不清,也非在意。然则,从那女子腰间掉落出的一串铃引起了他双目的凝视。   “ 啊——” 曲华裳闭眼尖叫着,感受身躯坠落于屋檐。奇怪的是,等待自己的并非是冰凉的地面,并非是折骨断经的痛楚,而是一稳妥结实的怀抱。曲华裳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着面前的男人低颜垂眸地看着自己,眼神如同冰锥却比寒冷更带复杂。文辞抱着曲华裳稳落于地,一手放下她之时,另一手抬起,手中揽着一串铃,“ 此物为你所有?”   曲华裳还未从方才之时中惊觉过来,她的目光看着那一串略显陈旧的铃铛,点了点头。   卓画溪的目光亦看向那只铃铛之上,她记得那铃铛本是自己于弃铺中捡到,之后被曲华裳强硬要了去的。   见曲华裳点头,文辞的五指渐收,眼神中的冰凉点点凝聚,他两步走上前,端视曲华裳的眼神如同是一张网,要将她裹紧。许是文辞的目光吓到了曲华裳,她不自觉地后退两步,连道谢之意也忘却。   见到曲华裳后退,文辞再次上前,俯下身,将那一串铃挂于曲华裳腰间,“ 此为腰铃,收好。” 不知为何,在文辞话语落下的时候,他的嘴角似有似无地出现一汪恍若兰桂陈酿般淡淡的温笑。   曲华裳看着面前的陌生男人,不知应当说何,只是点了点头,“ 嗯。”   “ 怎会如此?” 随着文辞的脚步,走来的君渊在看见面前萧条之景时顿在了原地,本属于温存的眉梢皱起一道忧虑的褶子。君渊话音刚落,眼神便看见了卓画溪一行人,“ 画溪?你们怎在此地?”   “ 此事说来话长,” 卓画溪拉着乌雀走上前,道。   “ 见你们周全便安心,” 君渊沉吟片刻,脑海之中猛然想起一事,“ 皇上。” 他说罢,脸色一变,脚步急匆朝向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文辞看向君渊,又侧目瞥见曲华裳,继而言:“ 走。”   跟着文辞与君渊,卓画溪几人走过行宫的木垫红漆长廊,看见长廊侧的木栏上横挂着一宫人,他的下半身已经被啃食的丝毫不剩,五脏六肺顺着淌了一地。见到此番景象,曲华裳一个未能忍住,一手捂嘴,一手扶腹,呕了出来,“ 呕——”   再往前走,每走两步便能看见两侧散落的支零破碎尸体部分,看着那些残缺不齐的身体,便能想象到昨夜之凶残。   走到御书房正门,几人正欲顺着转角走过时,听得身后御书房似乎传来推门的声音。声音虽不算得震耳,却格外引人注意,几人顿住脚步,动作略僵地转过头。   “ 那是什么?”曲华裳不自觉地将身子往后挪了挪,问。   卓画溪不语,眼神一直盯着被推开的御书房之门。虽说白昼里蛊尸不可行动,然则她的双腿依旧做了奔跑的准备。   推开的门后走出几人,眼中皆带着因失去而来的伤心,因恐慌而存的害怕,因活下而至的窃喜。   旁人不认得,楼舒玄的身影却看得格外清楚。   “ 舒玄!” 见到楼舒玄,曲华裳匆匆冲了过去,一串腰铃也因为她的动作而发出沙哑暗淡的声音。   “ 华裳,” 见到安然无事的曲华裳,楼舒玄眼里又惊又喜。“ 画溪呢?” 他来不及抱住曲华裳,便问道。话语刚落,他的眼神就落在一侧卓画溪身上,见到她也安然无事之时才松了口气。   “ 皇上呢?” 君渊看着那一群人,他们有碌碌无为的宫人,有默默无闻的小官,也有百媚生姿的妃嫔,问。   听到君渊提到皇上,楼舒玄脸色带着悲痛地闭上了眼,摇了摇头,“ 皇上未能挺过。” 他话语落下的时候,干涩地咽了咽喉咙。   “ 皇上…… 没了?” 听闻楼舒玄的话,齐若月惊讶地长大了嘴,“ 怎能如此?”   “ 皇上染上了蛊尸之毒,” 楼舒玄叹了口气。   “ 所以你杀了他?”未等楼舒玄说完,齐若月就说了出来。   “ 并非是我,” 楼舒玄摇了摇头,目光移向一侧一手中执剑之人。此人虽衣着侍卫的衣服,然则身上带着不属于宫廷的江湖之气。他一头长发束起尽显刚毅,脸色略带憔悴却不失韧性,他一手仗剑撑于地面,一手微弯扶衬腰间三寸。见到文辞,他撑着虚弱的身体上前,双手抱拳,恭敬地低头道:“ 掌门。”   “ 掌门?” 听见那人的话,在场众人目光不由得落于文辞身上。   文辞眼神不动声色,目光一瞥众人,话语简短道:“ 走。”   然则,那人却纹丝不动地站于原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独孤辜负掌门期望。” 说话间,他的手缓缓移开腰间,轻卷起衣褶,健硕的身躯之上留下的是一道惊心狰狞的伤口,“ 还望掌门赎罪。” 话语落下,独孤手中剑出鞘架于肩头,不做丝毫犹豫地一抹,冰凉的剑刃划破喉咙,与炙热的鲜血交融。   文辞撇过眼,长睫之下的眼神瞥过倒下去的独孤,面色不曾流露任何世间所谓的悲痛。   “ 别,”楼舒玄欲阻止他,依旧晚了一步,他转身看向文辞,“ 为何你不阻止他?”   “ 被蛊尸所伤,本无出路,” 文辞的语气说是冷漠,更带淡然,“ 走。” 他说罢,一手拉紧身侧曲华裳手腕,往前走去。   “ 你为何抓我,你放开我!” 并不认识文辞的曲华裳焦急地扭捏挣扎着,“ 我不要与你走,我要和舒玄在一起!”   曲华裳的挣扎引得文辞停住脚步,眉头略皱能看出其心中不悦,然则在他目光重新落于曲华裳腰间那串腰铃之上时,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时,眼中的锋芒渐收,“ 好。” 他说着,松开了手,看着曲华裳跑向楼舒玄的身影,眼神似乎看着她又似乎是透过她看见了另外的人。   此时,空中缓落下身着白衣之人,双手抱拳,“ 掌门,还请您回凌衍一趟。尸王现身了。”   听闻此言,文辞并未做多大反应,而是眼神淡漠地瞥了一眼,目光再次落于曲华裳身上,“ 与我走。”   “ 不,” 曲华裳摇头,拉紧身侧的楼舒玄,“ 我要与舒玄一起。”   文辞略作迟疑,“ 好。”   “ 这就想走?” 文辞的话音刚落,一阵如同银铃一般的“ 咯咯”声回荡在空中。抬眼,只见一红衣女子如霞光翩翩落下,手中摆弄着一把镶嵌红樱的匕首,“ 狗帝尸骨未寒,我道凌衍峰会遵循皇礼,让狗帝风光下葬呢~”所提之事明明是悲哀的事情,然则她的笑容的夸张却难以言喻。   “ 你们蝶溪谷出尔反尔,说得护皇室,然则未果!” 认出了妖艳女子的大臣叫唤了出来。   “ 出尔反尔倒不如说是凌衍峰,口中言道不再出手朝堂皇家,然则安置独孤在那狗帝身侧多年,今你闻人辞又现身,可真是热闹,” 说着,璇玑略作惋惜地“啧啧”两声,“ 只可惜,最终也是凌衍峰之人抹了狗帝的喉咙。说起来,这可是凌衍峰弑君篡||位的铁证了?”璇玑说着,“呵呵” 仰天长笑,其笑声之蛊惑带着亡魂的旋律歌谣,如同是女妖伸展手臂,引人走向毁灭之道;眼角风韵一展,生得百媚中隐含阴狠,笑声渐低,她手中匕首一转入手腕,一个飞身跃至方才认出自己的大臣身侧,锋利的匕刃如同嬉戏一般地割断了他右手手腕。   亲眼见着自己的手掌被砍下,看着光秃的手腕止不住的喷血,大臣方才感受到伴随着头皮发麻的痛楚袭来,“ 啊——”   “ 闻人辞,我要的不多,只要长生诀,” 璇玑舌尖一舔嗜血的匕首,恰似品尝之意;眼眸一勾,瞥向一侧的曲华裳,双手指一掐。身后的弟子们纷纷领会其意思,拔剑上前将他们团团围住。   文辞口中不屑地吐出四个字,“ 不自量力。”   拇指一挑,银剑出鞘。   在文辞与璇玑交手周旋之时,蝶溪谷的弟子们拔剑冲来,与凌衍峰弟子战于一团。蝶溪谷之人的目的显而易见,是曲华裳。   一冷剑跳过乱战中众人的身影,直逼曲华裳胸口正要刺入之时,身在一侧的文辞一个起身落于曲华裳身前,手中剑先一步刺入蝶溪谷弟子胸口。   “ 我看你一人能撑到几时,” 璇玑看着护着曲华裳的文辞,一个起身,飞落至文辞侧,手中匕首一转,文辞一个侧身躲避,被拉开距离,双指接下飞来匕首,指峰一转,将匕首原路丢回。   醉翁之意不在酒,璇玑见着文辞与曲华裳之间的距离拉大,她嘴角一笑,袖间落下另一把闪现银光的匕首,眼角的妖孽转瞬间成为阴狠的毒辣。   看的出来,他们所争夺得便是曲华裳腰间那一串铃。卓画溪的目光不由得落于腰铃之上,那铃是何物?为何如此多人均想得到?然则,不论那是什么,一切皆因其而起。未曾多想,卓画溪一把扯下曲华裳腰间的腰铃,朝着树林的方向丢去。   “ 找死,” 见到卓画溪竟然如此坏了自己的好事,璇玑眼色一冷,手中腾起一道紫焰,反手一掌便打向卓画溪。那一掌很重,卓画溪几步往后一退的同时,口中鲜血喷出。   一侧林间高树之上,一人立于风中,面向着这混战的方向,长发随风凌散,衣带依云摇显,自然上翘的嘴角留下一抹久违的柔和。比起他的悠然,身侧之人略显躁动不安,“ 我们可要出手?”   “ 玄无欢尚未现身出手,你我何急,” 季雪禾嘴角轻轻勾起诡异缠绵的笑意,“ 且多管闲事,终要得一些教训才好。”   “ 可是长生诀?”另一人说着,目光看过去,只见璇玑脚下一蹬,伸出手,只差丝毫便能将那一串铃铛握于手中。   “ 早得很,” 季雪禾轻笑一声,修长的指间轻挑,亦如拨动琴弦般,一缕极细的银光从他指间射||出,其速之快,分辨不出究竟是何物,只能看得在璇玑将要握住铃铛之时,铃铛被忽然的撞击影响,转变方向,飞快地于另一侧飞落出去,与璇玑的手掌一擦而过,“ 慢慢玩,不急。”   突如其来的变数让璇玑脚步一顿,立刻顺着银光飞过的方向看去,然则却见得那处空无一人之影。   “ 谷主!流壑宫的人来了!”   听见弟子的声音,心有不甘的璇玑咬牙,捏紧拳头,“ 撤。”    ☆、第五十四章 毒染身   “ 画溪,画溪!” 接住卓画溪的楼舒玄看着怀中脸色异常惨白的卓画溪,惊慌失措地喊着。   “ 掌门,流壑宫人要来可不是好事!” 凌衍峰弟子看向文辞,道。   “ 走,” 文辞显然并不愿再与流壑宫之人纠缠出手,更无暇顾及下落不明的铃铛,他一手抓起曲华裳的手腕,眼侧看向君渊,话不多言,起身飞跃出去。   “ 华裳!” 眼见曲华裳被带走,楼舒玄想追出,却放不下怀中的卓画溪。   “ 此处不宜久留,若是流壑宫之人来,便更麻烦,” 君渊显然知晓流壑宫之事,说着搭出手,想要帮着楼舒玄一同扶起卓画溪。   “ 我一人即可,” 楼舒玄谢绝了君渊的好意,正欲扶起卓画溪,卓画溪虽然气息微弱,却依旧伸出手,侧过脸,似不愿由楼舒玄抱扶一般。   看出卓画溪的不情愿,君渊从楼舒玄坏中接过卓画溪。“ 还是我来,” 他横抱起卓画溪,走向一侧林中,“ 我们需得动身才可。”   亲眼见着卓画溪被从自己怀中抱去,楼舒玄心中有些略不甘的滋味,道:“ 此林荫蔽,若其中藏有蛊尸可如何是好?兴许这大路更为稳妥些。”   走至林与道相交相接之处,君渊停下脚步,“ 流壑宫之人比蛊尸更为棘手。”说话间,他的目光看向远离众人,独身于路侧荆棘丛中摸索搜寻的齐若月。   “ 怎么不见了?我记得是这个方向,” 齐若月低头搜得专注,丝毫没有留意到君渊的目光,在她附身探出手之时,荆棘的齿割破了她细嫩的肌肤。“ 啧,” 齐若月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 齐大人,你在找何物?”楼舒玄走近,问。   听见楼舒玄的话,齐若月起身,皱眉道:“我在找曲华裳的铃铛,我记得掉在这里了。”   “ 不过是身外之物,”不知铃铛玄机的楼舒玄叹一声,“ 如今华裳并非在这,齐大人莫要多过操心。”   “ 曲华裳的事你也莫要担心,文辞他并非歹人,” 君渊宽慰楼舒玄一句,“ 我识他已久,晓其心性。”   “ 如此就好。”说罢,楼舒玄与众人走进了林间阴影处,跟上他们的齐若月在踏入属于树林的那一片阴影时,眼神带着不舍与不甘地瞥了一眼方才搜寻过的地方。   被君渊抱于怀中的卓画溪渐渐平复气息,抬不上力气的眼眸时睁时闭地看着君渊的侧脸。他的模样模糊,脑海中重复的也皆是齐若月与自己说过的关于公主与君渊的那段过往。“ 咳咳咳,” 胸口一阵呛水之感,卓画溪咳嗽出来,伴随着咳嗽,她觉得喉咙一阵如同裂开的腥涩。   听见卓画溪的咳嗽声,君渊垂眸看着她,“ 画溪,你可觉得有何大不适?”   “ 君渊,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跟在身侧的齐若月问。   “ 凌衍峰,” 君渊并未追究齐若月以下犯上的直呼其名,答道:“ 桥头有人接应。”   “ 咳咳咳,” 君渊话音刚落,卓画溪忽然胸口一阵剧烈起伏,体内不安的躁动让她一手扶于君渊胸侧,侧身,口中鲜血吐落一地,“ 咳咳咳。” 血丝并非纯净的红,而是夹杂沉晕的污色,看着如同中毒一般。   “ 画溪,画溪,” 君渊停下了步子,扶稳了卓画溪,“ 画溪,你可还好?”   紧跟着君渊的众人也纷纷停下了脚步,早被先前之事吓坏的杨妃见到君渊因卓画溪停下步子,她皱眉语气带着不悦地言:“ 她如此拖累了我们要如何是好,本宫还不想为她殉葬。”   听到杨妃刻薄的话,齐若月回应了一句,“ 娘娘,卓画溪受了伤。”   杨妃并未因齐若月的话而有所收敛,她依旧言道:“ 这林子里没个准就有那些个吓死人的东西出没,难道要我们都为了那个女子停留在此处?”   君渊看向杨妃,杨妃是先帝心尖之宠,君渊深知其为人跋扈娇纵,正欲开口,便听见林子前方顺着树叶与青草的清新之气飘来的一阵温柔之音,“金枝玉叶之娇贵之体,若裂于蛊尸口中,倒着实可惜。”   顺着声音看去,林间迎面走来的是季雪禾,画梅与画莲。对于季雪禾,君渊无甚特别印象,然则画梅他记得清楚,那是卓画溪身侧的丫头。   “ 姑娘,” 画梅几步上前,看着唇色惨白,额头冒汗的卓画溪,心中万痛,“ 姑娘,你怎么了?怎么会如此?”   “ 姑娘?”画莲见到卓画溪如此也是愣在了原地,她万万未曾想过只是一些时日未见,卓画溪竟会落得如此田地。   “ 她为蝶溪谷璇玑所伤,” 君渊说。   “ 姑娘,姑娘,” 画梅并未理会君渊口中的话,她口中不停地喊着卓画溪的名字,继而转过头,看向身后双眸微闭的季雪禾,“ 季公子,你会医术,你可能给姑娘看看?”   季雪禾嘴角微微一笑,带着他特有的温存柔美。在画莲的搀扶之下,季雪禾走至君渊身侧,手顺着搭脉于卓画溪虚弱无力的手腕之上,指尖轻点,嘴角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弧度,“ 此毒我恰会解。” 说着,他面朝向卓画溪,声音之虚无于卓画溪听来好似来自飘渺的幻境,“ 姐姐,你说巧不巧。”   林外的道上赶来的是流壑宫一行人。看着空荡的林道,杨左使咬牙失望地叹出一声,“ 迟了一步。”   一身暗紫长袍拖地成绢,及腰长发系上一缕暗金色发带的玄无欢一双眼眸扫过尘土脏乱的地面,目光落于干黄沙土之地上的点点血迹之上,腰侧手收成拳,五指紧握。一个拂袖,他飞落于林侧一丛荆棘旁,手掌抬上,便见得荆棘丛一阵摇曳,其间一铃铛“ 嗖”一声被吸入他掌中。玄无欢低头垂眸看着铃铛久久未曾出声,似乎看得出了神。   “ 宫主,” 杨左使上前,目光落在玄无欢手中的铃铛之上,“ 长生诀可在?”   玄无欢并未回应,而是抬起眼眸,目光停留在林间被踏开的一条小径之上。他左手掌紧握,攥紧铃铛绳线,脚步上前。在他脚刚触碰至林中阴影之时,身体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与林中世界隔绝。   “ 结界,” 玄无欢伸出右手,轻放于空中感受。   “ 什么?此处有结界?”杨左使也同样感受到此道结界,问道:“ 可能破?”   此结界之力量身为强大且诡异,玄无欢放下手,摇了摇头。   见玄无欢竟对这结界束手无策,杨左使的剑锋眉逐渐皱起,“ 究竟何人的修为竟然如此之高?莫非是凌衍峰的闻人辞?”   玄无欢并未答话,而是手中紧捏腰铃,用力之大仿佛要将腰铃捏碎一般。   林间的一众人于一磐石旁停下脚步,君渊将卓画溪轻放,让她背脊依靠磐石一侧得以支撑,让季雪禾诊治。围绕着,就地而坐的众人目光不觉打量四处,终又落回卓画溪身上。   季雪禾指间银针轻扎卓画溪手腕,双指合拢顺着她的臂弯一截一截向上挪动,指节每走一步,卓画溪便能感受到体内似有气血被其推赶流淌。待到季雪禾双指落于卓画溪肩头喉咙根部时,一股浓烈的腥涩之味涌上,一口早已化为污色的凝血块从她口中吐了出来。   随着血块落于地面惊扰落叶尘起土扬,其味道在空中回荡徘徊。等待一番的杨妃担心血腥的味道会引来蛊尸,起身道:“ 你究竟能不能治?这阴暗无光,你究竟要让本宫等多久?”   “ 所谓问诊需得无人惊扰,”季雪禾手中抽过一块方巾,交至卓画溪手中,嘴角轻齿,“ 姐姐,觉得如何。”   卓画溪接过方巾,擦拭残留鲜血的嘴角。将体内郁结之血逼出,虽让她如今额头更多冷汗,背脊更显寒凉,然则其胸腔却比得先前通顺许多。“ 好多了,” 卓画溪道。   “ 既然好了,我们赶紧走,”听闻卓画溪此言,杨妃急匆匆催促着她,“ 这鬼地方脏乱不堪,本宫不想多停留。”   季雪禾轻笑一声,道:“ 静谧之处之益便是修身养性之宁静,然则其弊则为点滴声音都会明显。”   听见季雪禾话,人群中一宫女模样的人张开了口,“ 娘娘,您就别抱怨了。要是引来了蛊尸怎么办?”   “ 就是。杨妃,如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受苦。” 宫女的话如同抛砖引玉之诱饵,引得几人纷纷议论开。他们其中,多得平日看不惯杨妃之人。   见自己成为了众人言语所向,杨妃牙含娇唇,指甲紧扣手掌之中,闭上了嘴。   “ 好了好了,既然卓画溪好多了,我们还是需要赶紧走,” 齐若月挥了挥手,说着上前帮着君渊一同扶起卓画溪。   “ 我来,” 君渊说着便要抱起卓画溪依旧软绵的身子。   “ 所谓淤血则为长久不动筋骨所化结,” 季雪禾轻声道:“若是如此,倒也无需再治。”   季雪禾话语之意明显,卓画溪听后,缓缓张开因失血干裂的嘴角,“ 我可自己走。”   “ 姑娘,小心。”画梅扶住卓画溪,“ 我扶着你,姑娘小心点。” ☆、第五十五章 林间诡行   “ 只差一厘,就能得到长生诀,” 蝶溪谷内,璇玑五指紧绷,其童之澄音也因心绪而显沉浮,“ 只差一点!” 她吼着,如同孩子大发雷霆一般一手抓起桌上瓷瓶,猛然砸去。   “ 谷主息怒,这谁能知道流壑宫忽然插手,” 一侧弟子道。   回想先前之事,璇玑眼神渐眯。“ 不是玄无欢,” 她说着脑海之中回忆徘徊着那一道银光,“ 看来还有人惦记着呢。” 虽说璇玑从未真正见过玄无欢的容貌,也未曾看清究竟何人作祟,心中的直觉却觉得此事更有蹊跷。   “ 谷主莫要动怒,如今我们也是知晓了长生诀的所在何处,更知晓玄娥是谁。”   “ 这倒不错,” 听闻此话,璇玑“ 咯咯”笑了出来,一手遮袖扶口,转身落于桌台之上,“ 加之狗帝离世。倒是应当摆宴三天,呵呵呵~ ”   “ 谷主,”正说着,门外走进一弟子,双手虔诚地捧着一蛊高于额头,低眉上前。   闻到盅内汤羹之芳香,璇玑双手一撑桌面,脚尖轻快落于地面,嘴角含笑显童趣地上前,接过汤羹。   “ 蝶溪谷璇玑是什么样的人?”林间行进路上,齐若月问身侧的君渊,“ 我在朝堂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真正的听过关于她的事情。刚才看着觉得她和妖女一样。”   对于齐若月的猜测,君渊不置可否道:“ 蝶溪谷之人可谓妖魔之道,以残虐而得以欢笑。璇玑为前谷主之女,性||情更为阴晴不定。听闻为童颜永驻,稚音长存,她日食一蛊童养羹。”   “ 何为童养羹?”楼舒玄心怀疑问道。   “ 所谓童养羹便是用童男童女之心与脑调制而成,生食入口,” 那些生残之话语从君渊喉道通过的时候带着停顿的哽咽,君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其心性与妖魔无异。”   “ 童男童女的心与大脑?”单是听着君渊口中陈述,齐若月便已经觉得一阵异物上涌的恶心,“ 生吃?”   “ 是。” 君渊话语落下之时,众人皆纷纷安静下来。纵然不开口,一种淡淡的恐惧在他们之中徘徊。   “ 不曾想驸马所知之事除了朝堂诡辩更有江湖纷扰,” 季雪禾浅笑一声,道。   君渊淡眼看向季雪禾,并未追究其话中所含之意,“ 九州的朝堂本就与所谓门派相连许久,我所知亦不算得多少。”   “ 不过如今陛下驾崩,只怕天下要大乱了。”   听闻身后大臣口中叹息,齐若月接了一句,“ 早就已经乱了。”   回想所经历之事,楼舒玄闭眼深吸一口气,“ 也许皇上本就不应相信蝶溪谷。”然则事既已发生,多言也不能改变任何,只能化作他口中的一声长叹。   愈往林深处走去,阴影愈显沉重,只有几缕阳色穿透枝叶缝隙,照射||进林,倒映在地面之上,如光点斑驳。不知是心中有诡作祟亦或者是风吹藤林动的动静引人注目,齐若月不安道:“ 你们不觉得有什么人在跟着我们?”   齐若月的声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 其实我也觉得。”   “ 我方才便觉得似有异状。”   “ 只怕是想多了罢。”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不出门路之道。画梅扶着卓画溪走于人群中的位置,眼神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姑娘,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不安。”   君渊看了看周围看似宁静安详的林子,心中也觉得诡异的不安。“ 我们需得加快脚步,” 他说着转身看向卓画溪,“ 画溪,你可能行?若是有不妥,我可背你。”   卓画溪看向君渊,眼神继而穿过其肩头看向站于另一侧的季雪禾。季雪禾的话语在脑中回荡。她自然也并非想要麻烦依靠君渊,然则此时若是自己一味逞强,只怕便会成为累赘。加之卓画溪也隐约中能闻嗅到林中不甘于安宁的味道,她点了点头。   君渊会意,蹲下身子,卓画溪顺着趴于君渊背上。   “ 此外,” 背上卓画溪的君渊继而看向季雪禾一双难以睁开的双目,“ 这位公子眼有所不便,若要疾步只怕不妥,”说罢,他的目光看向楼舒玄。   领会到君渊的意思,虽然心中百般不愿,但君渊的身份与所谓的臣之礼回荡在楼舒玄心头难以挥散。“ 我背你,” 楼舒玄走至季雪禾身侧,言。   听见楼舒玄的话,季雪禾忍不住轻笑出一好听的“ 呵”字。   一行人加快了脚步。   脚步匆匆,便难留意脚边之物,草地边残落的枝杈冷不防缠住杨妃拖沓拢长的锦裙,往后一拉扯。   “ 啊!” 因为身子冷不防地被向后一扯,杨妃未能忍住,尖声叫了出来。   杨妃的叫唤声尖锐明显,带着阵阵回音在林中徘徊周旋。   听见杨妃的叫唤声,君渊不自觉皱眉道:“ 娘娘,何事?”   “ 你们快帮本宫将这破木移开!” 受到惊吓的杨妃双手挥舞,粗暴地拉扯过一宫女,“ 快!”   “ 是,是,” 宫女被杨妃吓到,颤颤巍巍地蹲下身子,双手小心且用力地试图解开缠住杨妃千缎锦裙的木枝。   “ 蛊尸!蛊尸!” 正在这时,人群中一人忽然大喊起来,他手颤抖着指着东面阴影树丛中缓缓站起的身影,“ 蛊尸!” 他喊着,生的本能牵引着他猛然一把推开前侧之人,拔腿逃去。   “ 啊!蛊尸!” 其余人也发现蛊尸的身影。   “ 跑!” 君渊来不及多想,掂了掂背上的卓画溪,“ 画溪,抱稳。”   “ 你!你快点给本宫解开!” 独独被困住的杨妃见着那只蛊尸一点点辟开荆棘树丛,步步走近;看着竟撇下自己逃开的众人,她着急地直跺脚,手中提着手绢不住地打落在宫女俯下的背上,“你个没用的!快!”   “ 是,是,” 宫女被打,语气断断续续,她双手死死抓住锦缎一角,想要拉扯之时抬起眼,见到那只蛊尸加快的脚步。“ 啊!” 宫女害怕地向后跌落在地面之上,“ 救命呀!” 继而双手一撑地面,四肢并用爬了起来,慌张地跑向相反方向。然则,在其正要跳入树丛之中得以躲避之时,早已藏在灌木之下的蛊尸一跃而起,扑倒宫女于地面之上,宫女的尾脊发出因难以承受蛊尸之重而折断的声音。尾脊若断,则瘫得无可再移,然心脉依旧跳动,恐惧仍然长存。只剩下双目看着蛊尸的獠牙逼近,紧随其后所见的不过是一片黑暗无光,所发出的也是那一声因额头皮肉肌肤被撕扯而难以忍受的痛楚之音,“ 啊——”   眼睁睁看着宫女的头皮被蛊尸一口一口撕扯下,杨妃脸色被吓的惨白无魂,双腿止不住地颤抖,打颤的双腿之中似有一股略带腥臊的液体流出,其味格外明显。   “ 噜噜,” 蛊尸嗅了嗅鼻子,闻得那股味,一步一步走近杨妃。   “ 啊————”   听见身后传来的惨叫声之惨绝人寰,似乎逃过一劫的几人惊魂未定地停下脚步。齐若月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因恐慌,本该的巧舌如簧也成为叠语支吾,“ 现在,现在安全了么?蛊,蛊尸应该不会追来了。”   “ 继续走,” 君渊并不放松,他说道。   “ 我们不要回去救娘娘吗?” 跟上的人有些因为回荡在心头的惨叫之声而略显良心难安。   楼舒玄闭上眼,叹息一声,“ 只怕为时已晚。”   “ 回去?要回去你自己回去!现在正是因为蛊尸在吃她们才没有功夫追我们,我们回去不是送死?”齐若月的此番言论虽听着毫无良心,却让人难以反驳,她看向说话的大臣,“刚才你还是第一个跑的!”   “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们需得速速离开此处。” 君渊说着,看了一眼背着季雪禾的楼舒玄。楼舒玄的额头似乎因为疲累而有汗珠冒出。纵然季雪禾身形看似娇柔如女子婉转,然他终究为男子。且不算其他,单凭男子骨骼之重便让楼舒玄略显吃力。   “ 楼舒玄,你可还好?”   楼舒玄咬牙道一声:“ 无碍。”   “ 我们还是快走,蛊尸也许已经吃完杨妃就要追来了,” 齐若月催促着他们。   林内血腥弥漫,黑夜长存;林外依旧正阳高照。大道之上站着的玄无欢并不放弃的手中再次腾起一道光焰,猛然朝向树林的结界打去。   橘亮的光焰打在结界之上时,结界壁面略显却丝毫不可撼动。玄无欢咬牙看着面前的结界,从未想过竟有人的修为如此之高,此结界竟然至今无法寻得突破之口。   “ 这究竟是何结界,怎会如此?” 同感意外的杨左使皱紧眉头,杨左使年岁已高,所晓之事自然多出许多,“ 纵然是当年老宫主在世也无法造出如此结界。”   听闻杨左使的话,玄无欢脑海之中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双指一掐,指甲戳破指尖,点滴鲜血落下,左手一个掌风,将那一滴血滴吹向结界壁面之上。血滴与壁面交融之时,壁面外层闪现一道暗银之光。“ 果然,”玄无欢身体往后退两步,抬起头,比女子更显妖娆的脸侧看向面前的结界,“ 双生结。”   “ 什么?有人在此结界上下了双生结?” 看着面前壁面的反应,杨左使惊讶地一叹:“ 此招数甚为阴险,怎还有人知晓!”   所谓双生结,隶于咒之一种。将所下咒之物与欲破咒之人中内力最为深厚之者的功力相连成结,当连捆之时,双生之咒启,一毁则毁。因得双生结的庇护,此结界实则带着与玄无欢同等强大的功力与灵气,自然难破。   此时的玄无欢与这道结界亦如同对镜照歌般势均力敌。天下有言,世间最为强大之敌人仅存于心自中,乃为本身。   但此结界并非无法可破,若玄无欢此时自毁五成功力,附着于结界之上的双生结则亦会因与玄无欢之力捆绑而随之毁灵一半,届时的杨左使功力则高于自己,即可让其发功毁了这结界。只不过,若是自毁功力五成,只怕一时三刻难以恢复。可若是不破,又能如何?   玄无欢看着面前的壁面,手紧握拳,用力之大几欲捏碎铃铛之体,“ 娥儿。” ☆、第五十六章 腥林之夜   树林之深密实乃众人意料之外,眼见林间光晕渐暗临黄昏之时齐若月才不安地开口道:“ 怎么还没有出去?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君渊看了看四周,道:“ 应当不是,只不过这林子颇大。”   “ 看来今天是走不出去了,” 齐若月叹口气,抬头看了看高树参天,“ 天黑了以后更危险,我们还是先爬上树休息一晚。”   虽想早日穿过林,到桥头,然看着渐黑的天色,加之自身也感受到疲惫,君渊点头道:“ 如此也好。”   说罢,一行人分别爬上了几棵粗壮的树。爬至高处的乌雀伸出手,纵然自己肩窄形小,他依旧想要伸出手,拉一把卓画溪。抬头的卓画溪看着乌雀伸手的模样,摇了摇头。乌雀是孩子,怎能拉得动成年之人?只怕会被翻拽落地。也许正因他是孩子,所行之事纯净而不夹杂私心,这般简单的动作,如同一缕暖阳,洒进卓画溪冰冷的心。   夜晚一点点来临,前一日的未眠加之今日的奔波劳顿终胜于心中的惶恐不安,成为压在眼皮之上的负担,让众人的双眼不自觉地想要合拢。   稳坐于树杈之上,怀里靠着乌雀的卓画溪因警惕未消而难以入眠。一双看着四周的明目不自主地看向相隔不远树杈上的君渊。   留意到卓画溪的目光,君渊浅笑着问:“如此看我做何?可是有心事难以入眠?”   “ 并非如此,” 卓画溪轻抿唇齿,不知为何竟也有些难以开口,“ 不过是想到了湘柔公主。”   听卓画溪提及湘柔公主,君渊眼眸淡了下来,嘴角流过的一抹笑意带着一丝复杂的心绪,“ 看来有人与你提及。” 说着,君渊长叹一声,“ 画溪,你可知曾先有人羡我,我因得公主倾慕而名誉驸马,无功然得禄;后有人怜我,因驸马一称谓而终生不得再娶,有心而无得一人守。”   卓画溪没有说话,静静地倾听君渊口中话语温和如月光流水。   “ 然则他们都错了。我之所幸,因此生能得一人真心;我之所悲,乃得一真心却无法相伴。”   “ 你爱过她吗?”   听见卓画溪的问,君渊无奈地笑了出来,“ 画溪,若有人告知你我与湘柔之事,想必定也言湘柔与我成婚之时已然病入膏肓。不过是岁月流逝匆匆,何有机会论知爱?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   听着君渊看似开阔的话语,卓画溪心中的滋味难以言喻。她若说破君渊的故作洒脱,然则自己又如何不是这般?起初说得放下又怎不是对于自己的一种劝慰?亦如同季雪禾曾经所言的暗示罢了,似乎这般久了,自己便真的可以放下。想着,卓画溪的目光看向了靠于稍低一些树杈之处的季雪禾与楼舒玄。   不知真是巧字作祟还是事在人为,卓画溪看见季雪禾轻抬脸侧,嘴角似有似无,隐约带笑般地面向自己。看着季雪禾,卓画溪感受着体内的瘀结不适似乎一丝丝正在消散。   “ 呼——” 一阵沉重疲惫的呼气声引起卓画溪的注意。此声比不得呼噜声得难以忍受,却又比平稳呼吸而引人注目。顺着看去,乃一靠树入眠的太监所发出。   静谧的树林之中,腐草为萤之落花飘渺声皆能听得明确,卓画溪不由得轻皱眉头,若是这声引来了蛊尸可要如何是好?然则再为之担心,却不能做何,实则不过是让自己心的痒痛难耐。   太监的呼吸声惊醒了与他同侧的大臣,醒来的大臣眼神带着嫌弃地推了推太监。太监感受到大臣的推拉,然则并未醒来,只是一手扶靠树杆,侧了个身。看得出来他兴许真的过于疲倦不堪。   树下地面之上的草丛发出一阵“ 窸窸窣窣”的动静,看着如同是有兽藏于其中一般。草丛之动静引起树上醒着之人的注意,目不敢转地看着树下,直到看见丛中阴影处弹起来的那一对鹿茸尖耳,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是一只小鹿。卓画溪长吁一声。不知为何,此时紧张的心绪之下见到这样一只小鹿,嘴角竟也划过一丝柔软的笑意,驻于心中的害怕也似乎渐渐淡去。   小鹿摇晃脖子,其尖耳随之摇动,一双大眼带着光芒一眨一眨,鼻尖微动,抬头看了看四周,便抬起前腿欲跨出草丛。一黑影从一侧林中一下跃起,不带任何吼声四肢落于地面。   “ 嗷——” 小鹿受惊,转身想要逃去,却发现身后之路早已等候着另外两只蛊尸。小鹿的前蹄原地踢踏,纵身一跃,想要跃过蛊尸。在它跃起至蛊尸头顶,一蛊尸从地面跳起,长臂尖爪朝上一戳,伴随着皮肉绽裂的撕扯声,他的利爪插||进小鹿柔软的腹部中。继而,其手向下一扯,握着小鹿内脏血肠的手抽出,留下小鹿腹部一拳头大小的血窟窿,以及流淌漏出的五脏六肺。   “ 咚” 一声,是小鹿身体砸落于地面的声音,它的眼还未闭合,四肢依旧抽搐,鼻尖时不时颤动。另外一蛊尸走近,低头看着小鹿依旧睁大的双目,大吼一声,俯身咬去。   树上目睹这一切的人不自觉用手紧紧捂住双唇,生怕一个不小心会发出声音惊扰了正在饕餮享宴的蛊尸。林间飘荡的只剩下蛊尸撕扯鹿骨,咀嚼吞咽之声。   仍在梦中的太监揉了揉鼻尖,一阵沉重的吸气之声从他喉咙中发出,“ 呼——”   声音之明显,引得树下蛊尸停下手中动作,纷纷抬起头张望。黑夜之扑朔迷离,模糊蛊尸的双目看不真切。树上的其他人纷不敢乱动,屏住气息,凝神俱注地看着蛊尸。那三只蛊尸侧耳,细细听其音来源,走至大臣与太监所栖树之下。   “ 噜噜噜,” 辨识一般的声音从蛊尸喉咙中低鸣而出,一只蛊尸双手紧扣于粗糙的树皮之上,嗅着鼻子,“ 噜——”   双腿空悬坐于树杈的大臣见到树下蛊尸一双空洞晦暗的双目在林中搜寻,生怕蛊尸会发现,看见自己的目光。大臣急忙闭上了双眼,心中暗暗祈求蛊尸能速速离去。   此时此刻,就连额头汗珠低落亦如同需经一整纪年般难熬。以为过了许久,耳边听不见动静,心中想着蛊尸许是离去的大臣缓慢地睁开双目。一睁眼,便看见树下已围聚三只蛊尸,抬起半张被鲜血染红的狰狞面孔,龇牙咧嘴,曲掌成爪地仰望着大臣。   不曾意料到的四目相对让大臣全身一抖,身子一个不稳向后倒去,幸而其手腕死死勾住树杆而未曾掉落。大臣的动作引起枝叶摇动,落叶纷飞,更让蛊尸确定了其所在之处。暂不懂攀爬的蛊尸直立身子,伸出长臂,摇晃着,想要抓住树上的大臣。   尝试几番未果,其中一蛊尸慢慢不直反蜷地蹲下,弓起后腿,一个跳跃起身,长臂随着跃起之时如同鲤过龙门般一勾,其锋利的指甲划过大臣悬空的一脚,指锋之利索,划破大臣脚上之靴。感受到蛊尸利爪的动荡,大臣的脚一个哆嗦。他双臂抱紧树杆,双脚扑腾着寻找落脚之处,缓缓站起欲爬往更高之处。   另一侧的楼舒玄与齐若月悄悄伸出手臂,试图接应住大臣。   “ 吼——” 蛊尸不停地起跳,勾抓引起原本粗壮结实的树杆也开始出现晃动,晃动惊醒了本熟睡的小太监,“ 怎,怎了?”   感受着树杆的晃动,看着树下的蛊尸不懈地攻来,大臣的目光停留在刚醒来还未弄清发生何事的小太监上。他一咬牙,伸出腿,脚尖一踹。梦中初醒的小太监因大臣那一脚而不稳,双手前后扑腾着,上半身往后一折。千钧一发之刻,其双膝收紧夹住枝干,稳住身子,倒挂于树上。   “ 吁——” 小太监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然此气未顺畅吐出时,他双目便看见树下聚集来的蛊尸,四目相对。蛊尸张开嘴,吸一口气的同时喉咙中发出“ 吼——” 的一声低鸣。他一个起跳,双手准确无误地抓住小太监的头,随之用力一扯。   伴随着“ 咔嚓”一声脊梁折断的声音,太监的头被扭下,浓烈的腥味从其断脖之处连绵不断地流出。“ 哗啦啦——” 是鲜血如水浇灌落下的声音。   另两只蛊尸闻味前来,咧开狰狞的大口,仰面伸舌,痛饮其血芬芳。   大臣看着面前依旧倒挂在树枝之上的无头尸体,气也不敢多喘,顺着枝干挪步至另一侧。   树上的卓画溪看着面前这一幕不由得侧脸回避,抿唇之时见得怀中乌雀已醒,她的双手不自主地遮住乌雀的双目,不愿其看见这番景象。   耳边听见鲜血倾泻于地面之音,鼻尖嗅到血味之气,季雪禾便能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他并不作惊讶状。正于此时,一阵异样的感觉传来。季雪禾微侧脸,感受到结界的变化,嘴角一抹浅笑化开。   鲜血渐流淌尽,其声从潮水般的“ 哗啦” 变为如晨露的“ 嘀嗒”。树下的蛊尸饮够了血,才缓缓拖着吃剩的鹿尸离去,只剩下树根一侧被丢弃的太监头颅,依旧带着美梦初醒的模样。    ☆、第五十七章 其林乱道   胆战心惊一夜,天色蒙蒙亮时,树上之人才爬了下来。   脚落于地面的众人目光纷纷看向依旧垂挂在枝头的太监身上,不言语。乌雀看见树根处已经惨白无血色的人头时吓得钻进了卓画溪怀里。   最先打破死寂的是那位大臣,他故作感慨道:“ 我们赶紧赶路。”   “ 何大人,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说的?” 看着他竟然理所当然的模样,齐若月皱起眉头。   “ 有何要说?”   听见如此冷漠的话语,同行的宫女再也忍不住压抑许久的泪水,哭着喊:“ 是你杀了小五子,是你杀了小五子!”   “ 你休要胡言!他分明是被蛊尸吃了!”听见宫女的哭喊,何大人皱眉不悦地回应一句。   “ 就是你!是你杀了他!你是推的他下去!” 宫女的泪水婆娑了脸侧,其之伤心看得出来她应当与小五子感情很好。“ 是你杀了他!” 宫女说着冲上前,推搡着何大人。   何大人的手腕被宫女的指甲抓挠得痛痒,他气急败坏地猛然推开宫女,“ 你这下贱的婢子!不过是一个阉人,你竟然如此对老夫大不敬!”   被推至一侧的宫女脚下踉跄,险些跌落,幸得卓画溪扶住。何大人的言语激烈刻薄引起了其他人的不可认同。卓画溪扶起宫女,冷眼看向何大人,道:“ 莫非阉人便非人?大人便能高人一等?”   听见卓画溪的言论,何大人似心虚一般侧过头,冷哼一声,“ 你一女子懂得什么!” 他说着,走至一侧树根处,低头看着地面之上小五子的头颅,“ 那时若非那般做,死的就是我。” 说完,他冷笑着转身,看向对面的众人,“ 若换做你们,只怕也会如此。生字面前,何来的圣者!”   齐若月朝着何大人骂了一句:“ 自私鬼!”   扶着宫女的卓画溪身体一顿,欲再与何大人分辩时,季雪禾伸出手,侧拦其身,道:“ 姐姐,如此之人单凭口角是无法得以说服匡正,只有让其体会何为感同身受才可。”   “ 罢了,罢了,” 清晨的纷争让君渊身心俱疲,他叹息一声,音平静而深沉,“ 我等葬了小五子后,也该走了。” 说完,他走上前,试图爬上树梢取下小五子的无首之尸。楼舒玄也走上前,帮衬着君渊。   “ 生时沦为低贱之人,待到身首异处之时却能得驸马之亲手为其葬,”季雪禾的语气虽温和柔静,听着却着实充满了讽刺之味,“ 其间真为妙不可言,姐姐,是么?”   卓画溪不语,目光看向被取下的尸体,喉咙干涩下咽。宫女早已跪在地面,泣不成声。   楼舒玄双手捡起地面小五子的头颅,手臂带着颤抖。小五子脸部僵硬的安祥神情在惨白与淤紫的调和下带着一丝生硬的诡异让人难以直视。楼舒玄不自主地转过其头的方向,双臂绷直,不愿冰凉的头颅触碰到自己的胸膛,缓缓将头颅放于地面小五子的脖颈之处,合上了小五子的双眼。   “ 难道只是这样?将他放在这里,要是被蛊尸拖走吃了怎么办?”齐若月问。   “ 如此确为不妥,然则我们无火折亦无锹,只能如此,” 君渊语气略带无奈道。   众人看着小五子的尸首,纷纷低下了头,沉默不言以表哀。除了何大人独一人走至一侧,眼神似带回避地不愿面对小五子,鼻息中的那一声“ 哼”也成为掩饰其心虚的表相。   “ 那人怎能如此?当真是寒了心,” 见到何大人的模样,画梅也忍不住嘟囔了出来。   “ 事不关己,均如此,” 卓画溪闭上眼,长吸一口气,道:“ 且他惯了高高在上之日,又怎会为区区一奴而落泪流伤。”   身侧的季雪禾听着卓画溪的话语,嘴角轻动,“ 姐姐身子可觉得好些?”   听闻季雪禾问候自己身况,卓画溪看向他,点头道:“ 并无大不妥,多谢。”   “ 时候不早,我等也该动身,” 君渊看向不远处的明光,说道:“ 应当不远。”   画莲走上前,欲扶着季雪禾时却觉脚踝一阵生痛,酸胀之感,似扭伤一般。“ 哎,” 画莲吱声出来。   “ 怎了?” 画梅扶起画莲,“ 莫不是下树之时扭伤?”   “ 许是那样,” 画莲牙咬下唇,道。   “ 既如此,我扶着你。”   即便依然受伤,画莲心中依旧系着一双目难以看清的季雪禾,“ 那季公子要如何?”   “ 我扶着他,你莫要担心,” 卓画溪拍了拍画莲的手背,道:“ 你脚有伤,无需勉强。” 说着,卓画溪手挽扶上季雪禾的胳膊,“ 走罢。” 身侧的乌雀见得季雪禾眼有疾而不便的模样,懂事地跑至他身侧,一双小手轻拍季雪禾落下的衣裙上,似在安慰。   走了不知许久,面前的明光渐显,他们逐渐走出林间。   “ 太好了,终于出来了!” 终踏出迷林的齐若月面向灼阳,双臂伸展。她正欲再向前走去,却听得侧面传来刀剑相碰交锋凌厉之声。   “ 君渊,你说的接应是不是那个?” 齐若月抿了抿嘴角,手指向那两拨拔剑相向的人马,口中生涩。   君渊眯眼看去,虽看不清交战人之容貌,却能分辩得其看似得上风之人非凌衍峰之样,然略显流壑宫之色。君渊眉梢一紧,“ 走。” 他再次走入林间阴影处,将身体融入林间树荫下。   “ 何故如此?”楼舒玄疑惑地问。   “ 流壑宫的人在。”   君渊只是远远单看一眼便能分辨得流壑宫之人,卓画溪看向君渊的目光中夹杂一丝复杂。原来,对于这个男人,她所知的并非为少,实则乃冰山一角。   幸而流壑宫之人忙于交手混战,未曾留意林中一行人的身影。   “ 现在要去哪?” 齐若月问。   君渊眼底的顾虑化开,他于此处地形并非熟悉,若要去往桥头只知晓两条道。一为方才那路,然则其道中遇流壑宫一行人。另一条则为进林前之大路,然若要回头,则需再次穿过密林。想着,君渊停下了脚步。重新回去万万不可,其因之一乃密林中暗藏杀机,其二则为即便穿过也难以知晓是否那头也依旧有流壑宫之人看守。   回想先前之事,好在流壑宫之人应当不知晓曲华裳的身份,且更不得知其已经被文辞带走。   交战的两拨人的脚步随着刀剑交融的方向而移近。虽不得以见其阵势,单凭声音季雪禾也能略知一二,然则比起这些人马的动静,身后隐约传来的致轻极微之声让他眉梢似带不悦。落于身侧宽袖中手翻面于上,指尖朝向一侧轻弹挑,一道极细的银光飞出,不带任何声响。银光碰撞至树杆之时调转方向,迎着日光射||向混战中的人群,准确无误地刺进杨左使肋下三寸之地。   始料未及的一阵刺痛让杨左使脚步方乱,方才所运之气竟悉数凝结于体内难以挥散,似有何物压制一般。   “ 左使!” 见到杨左使忽然间踉跄两步,身侧弟子急忙扶住他。   混乱之中,杨左使难以知晓究竟是何人暗算于自己,更难顾及面前敌人难解难分,“ 走。” 他说罢,一个轻功腾空飞去。   凌衍峰弟子见到流壑宫之人离开,正欲追出时,凌衍峰大师兄莫不悔道:“ 莫要追。”   见纷乱平息,看清留下之人乃凌衍峰中人,君渊才走了出去,“ 不悔。”   听见君渊的声音,莫不悔回头,几步上前,双手抱拳,道:“ 君驸马。 ”   “ 方才之人可是?”   “ 是流壑宫中人,” 莫不悔点头道:“ 驸马,不悔听从掌门吩咐来接驸马回凌衍峰。来迟还望驸马赎罪。” 莫不悔话语的铿锵有力流露出一种古板的固执之气。   君渊摆手一笑,道:“ 何罪之有。且如今皇朝覆灭,我也再非驸马。”说着,他起步,“ 既如此,且上路。此处只怕也非安。”   莫不悔并未立即起身,而是将目光看向君渊身侧一行人,道:“ 驸马,掌门只说接驸马一人回凌衍。”   “ 此话何意?”楼舒玄皱眉问。   “ 不悔,如今乱世怎能丢他们而不顾?且均为我之友,听我所言,让他们均回凌衍,” 君渊语气温和,试图劝说莫不悔。   然而莫不悔的固执无缝可插针,“ 不可,掌门之意只要接回驸马。”   “ 你这话何意?若非要我们于此处等死?既如此,我们又为何要跟随驸马至此?”听闻莫不悔的话,何大人叫唤了出来。   “ 你愿跟随,与凌衍何干,” 莫不悔面无表情的脸色倒是与文辞如出一辙。   “ 不悔,此事我已然开口,让他们去。文辞那我自然会亲自说,” 莫不悔的执拗引起君渊眉头皱起,道。   然则,莫不悔的双目坚定如冰木,“ 不可,掌门之命不可破。”说罢,他做了个请之势,“ 君驸马,还请。”   “ 不!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们!” 何大人见着君渊要独自离去的身影,冲上前去,然则在其脚步刚踏出半步之时,凌衍峰弟子手中冷剑便已架在其肩头,“ 你们!你们这是何意!”   “ 不悔!” 此番举动也引得君渊一阵动怒,疲惫的脸更显憔悴之色,“ 你要做何!”   “ 只有驸马一人,” 莫不悔依旧坚定口中的那一句话,正当话音渐落时,天边隐约飘来一层厚云遮挡烈日骄阳,为地面撒下一层灰幕阴影。   见天有异变,莫不悔道一声:“ 带走。”随着莫不悔的一声令下,两凌衍峰弟子走至君渊身侧,双手架于其双肩,带着君渊盘旋飞起离开。   “ 你不能走!不能走!” 何大人追出几步不过为徒劳一场。   见得君渊竟如此如同掳劫一般被人带去,卓画溪的目光顺着凌衍峰一行人离去的身影移向天侧山边飘来的一层乌云。此云色之乌沉道清之后必将有一场大雨倾盆。乌云笼罩大地,袭卷狂风凌虐,身后的林子也随风卷云涌而躁动不安,剧烈摇动的枝叶发出“ 沙沙”声如同是吹响战争的号角。此云来的诡异无常,带给大地片暗淡如黄昏的景象。   “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找一个地方避雨?” 齐若月抬头看向昏黄的天空说。   “ 确实如此,” 卓画溪点头道,正欲转身离去之时,却听见林间传来“ 窸窣”之声。   此音非风卷残叶落地吹之萧瑟,而是一种属于杀机的险恶。卓画溪顺着林子看去,看的林中长木见出现走来的是十来只蛊尸,他们均歪头打量着卓画溪一行人,利爪紧绷,五指时不时动弹丝毫,脊背绷起的肉块显示其正为猎食而蠢蠢欲动的心。   “ 轰隆隆——” 一道闪光划过天空之幕,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鸣。   听见雷公的号召,蛊尸们仰头长啸,迎面冲来。 ☆、第五十八章 厮杀未血   “ 跑,快跑啊!” 何大人见到林间冲出的蛊尸,双腿一软继而后退两步,双臂猛一推身侧挡住自己的宫女,转身逃去。   “ 那个老东西!” 齐若月扶住被推搡的宫女,咬牙看向何大人逃离的方向,来不及多过严责何大人,道:“我们也要快跑!”   “ 走,快,” 卓画溪手挽住季雪禾的臂弯,却见得他依旧云淡风轻样立于原处不做丝毫动作,“ 季雪禾?你愣着做何?” 卓画溪语气略带焦急问。   迎风,面对迎面扑来的蛊尸,季雪禾唇动轻吟之声亦如歌谣般带着一种引人入梦之调。“ 跑又能做何呢,” 他轻笑一声,微颔首,嘴角轻勾一抹弧度,“ 姐姐,可愿为我之目?” 话语落下,未等卓画溪作出任何反应之色,随着风云交集旋转,季雪禾的身影如月光一道凝绕至卓画溪身后,双臂微张,轻握于卓画溪手背,轻拂袖,方才流壑宫与凌衍峰交斗而遗落地面的一把剑在其拂袖间顺风被吸入卓画溪手之中。“ 姐姐,杀生可要记得该如何去做才行,”随着他于卓画溪耳侧低语如幻,二人身影其速如鬼魅般影幻难分。   卓画溪手中握剑,季雪禾手中握卓画溪之手,一招一式,一静一动分不清究竟为卓画溪之挥剑亦或是季雪禾在操控。只见一身影虚无缥缈看不清其真身,其手中一把剑一个扫去,便斩断一蛊尸喉咙,在头颅落下,污血喷射之时,那身影于眨眼之间,先污血落于衣襟上一步前而跃至另一蛊尸身侧,手一抬,右手一推,冷剑冰锋如羽箭般飞跃出,刺入穿透蛊尸之喉咙,在剑穿过之时,那道身影便闪至前一侧,正好接住破喉而出之剑。握于剑柄,手腕一转,在剑锋调转回头之时,剑刃将身后还未来得及转身的蛊尸拦腰斩成两截。   速度之快,让人不敢眨眼,似乎于他们二人看来,扑来的蛊尸均为静而不动任凭其厮杀一般。直到最后一只蛊尸被一剑封喉,双膝一折,跪倒于地面之时,一侧高树落下的枝叶方才感知到纷战惊扰而瑟瑟飘落。   明明是腥风血雨,然其二人身未落一滴血迹,其剑更干净如始不染污秽。   杀生,却不让血沾其衣。   一切来的太快,似乎只是呼吸喘气一瞬便已然结束。见到面前身缺不齐,凌乱纷纷躺在地面的蛊尸尸首,卓画溪的思绪并未能理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其颤抖的双手紧攥手中剑柄。   “ 可杀够了,” 季雪禾手微松,轻拍于卓画溪手背之上,让其松下紧握剑柄的手,声色略带安慰之柔和,于她耳侧低语道:“ 姐姐,你的手心出汗了。”   随着季雪禾手的柔度传来,卓画溪手中的剑落于地面之上,坚韧的剑伴随着空中落下的雨滴,碰撞于干涩的地面时,发出“ 咚” 一声。   一侧站着的几人无一不如同被人点了穴道一般不可动地盯望着卓画溪与季雪禾。   许久,卓画溪方才在落雨纷纷中反醒过来,她眼神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身后双目闭合,嘴角隐约带笑,面向自己的季雪禾。卓画溪不曾想过,这个双目不可见云月之风韵的男人身手竟如此出神入化。   同样感受到震惊的还有齐若月,她看向季雪禾的目光中带着一缕藏于眼底的复杂,继而眨眼掩盖过那一丝讶异,开口道:“ 下雨了,我们快些找地方避雨才行。”说着,她单手遮挡于眼眶,似乎看着不远处的地方有茅草屋棚的影子,“ 那里有地方!”   雨滴一点点变大,渐渐潮湿了卓画溪的长发,她捡起落于地面的剑,面向看着发梢沾雨的季雪禾,纵然心中百感交集,异样难消,卓画溪依旧伸出了手,扶于他臂弯,“ 走。”   雨势愈汹,一行人踏进简陋的茅草棚中时,天边划破一道似鲛化龙之电闪雷鸣。那一声轰隆巨响,让乌雀吓了一跳,抱紧了身旁的卓画溪。   这茅棚四面无墙壁,唯有几根木柱得以支撑屋顶凌乱茅草,看着应当是道中驿站一般,只不过是早已被废弃。扶着画莲的画梅见到一处较为干燥的角落之处,正欲让画莲于此休息时,却见得何大人几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坐下,丝毫未曾顾虑他人。画梅见状,嘴角抽动,不由得皱起不悦的褶子,“ 大人,画莲脚有伤,可能先让画莲稍作休息?”   “ 不过一个婢子,” 何大人看向画莲,眼神之中的鄙夷也成为了遮挡其心虚的表象。   何大人之言行引起了众人的目光看去,然则众人之中只有齐若月一人眼光依旧追随落在季雪禾面庞之上。其目光灼灼让季雪禾不由得侧脸。许是心虚作祟,纵然知晓季雪禾双目不明,其侧颜之举不过是巧合一场,齐若月依旧急匆地扭过脸,继而看向何大人。似乎是为了掩盖心虚的胆怯,齐若月刻意抬高语气,冲何大人喊道:“ 喂!你个死肥,给我起来!” 她说道几步上前,一手拉扯住何大人的衣襟。何大人没有防备,竟也被她一女子拉起。   “ 你!” 被粗暴拽起何大人脚步一个不稳,往前一扑,险些下巴磕到留有碎石的地面之上。   “ 你什么你!” 齐若月双手叉腰,俨然一副母夜叉之凶悍的模样,“ 刚才你也是,遇到蛊尸想要推开我们就跑!平时在朝堂就看你一脸没种的模样!”   被齐若月震慑住,何大人双袖一拂,鼻息一哼,走至另一侧,“ 哼!愚女子!”   见何大人走至一侧,齐若月看向那片干燥之地,继而侧身与季雪禾言:“ 刚才你也辛苦了,你和那个小姑娘一起在那里休息吧。”   卓画溪扶着季雪禾走近那处。“ 小心,”她说着俯下身子,动作轻缓地掠过地面一些较大块尖锐的石子,“ 坐罢。” 继而缓缓扶着季雪禾坐下。   卓画溪细腻的动作被楼舒玄看在眼里,心中的一丝异样浮起,却难言明其味,只留其一人单咬唇一角而不言。   “现在想想,你还真是挺装||逼的, ”双膝盘曲,坐于一侧的齐若月看着季雪禾笑着调侃道。   齐若月口中之语听着尤为怪异,季雪禾侧脸问:“何为装||逼?”   “ 装||逼就是你挺厉害。”   听到齐若月的解释,季雪禾轻叹一声,“ 是么。”   “ 是啊,你是哪个门派?” 齐若月点头,话语喋喋不休道:“ 看你的样子不会是无师自通吧?你眼睛看不见竟然身手还那么好,难道你是退隐高人?”   齐若月的聒噪问候并未引起季雪禾的不满皱眉,相反,他嘴角微微上翘,语气尽显温存,“ 不过尔尔,有何值挂齿。”   说话间,卓画溪拉过一侧乌雀,让他靠着季雪禾的地方坐下,双手拧挤衣袖作布擦拭乌雀额头雨水。   “ 此处湿冷,是否当寻法生火?”画梅问。   卓画溪摇了摇头,“ 不可,此处乃荒郊。若入夜,火光星点虽暖身然更引蛊尸注目。” 她说着,抱了抱乌雀,双手上下摩搓温暖着乌雀因为被淋湿而瑟瑟发抖的胳膊。   “ 画溪,你身上也湿透,可莫要着凉,”楼舒玄说着便欲脱下衣衫,“ 你且披我衣。”   还未等楼舒玄走近,季雪禾便开口轻笑出来,“ 衫湿凉愈显,这莫不是想着让姐姐身染风寒,尸横荒野添萧瑟。”   季雪禾话语之言不无道理,然则其话锋之利听来着实让人为之一愣,就连楼舒玄的一番好意也变成一丝扭曲的尴尬。   “ 不必,” 卓画溪轻声拒道:“ 你顾及自己则好。”   夜伴随着风雨而点点来至。许是因季雪禾的身手为众人所见,心中有了少许可依靠的安慰。劳累的一天的众人也都纷纷找寻一块可栖身之地闭眼裹衣睡去。   卓画溪坐于乌雀身侧,一手轻拍乌雀背脊,似哄孩子入睡一般。待到乌雀吸率平稳之时,卓画溪才轻叹一声出来。   “ 人且尚在便如此叹息,若是亡者如棺,姐姐岂非悲痛欲绝?”卓画溪的叹息声引季雪禾一声道来。   “ 可是我惊扰了你。”   季雪禾的话语带着他一贯的嘲讽之意,“ 此处甚为炎凉且不安,雪禾非心大容天下之人,怎能如往日般安然入睡。”   听出季雪禾的意思,卓画溪看向已经睡去的画梅,“ 他们因信你而心安。”   “ 那姐姐如此醒着莫非不信我?”   卓画溪看向季雪禾,道:“ 并非不信于你。若是真要言之,应当为不信自己。” 卓画溪说着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转移话题,“ 从未想过你身手如此了得。”   “ 姐姐可也是怪我隐瞒了?”   “ 并非,” 卓画溪摇了摇头,“ 你不说自有你的苦衷,我无权亦无由过问。然则只是好奇你身手既如此之好,为何停于此处?”   “ 若说是为了姐姐,姐姐可信?” 季雪禾轻笑一声,道一声之时脸侧扫向棚外一出,嘴角微勾,“ 姐姐,雨可停了?”   “ 方才停下。”   “ 人人都言,雨后气色均为新,此等良辰美景,怎能辜负,” 季雪禾说罢双手撑于身后石壁欲起身,卓画溪见状上前,扶住他。感受到卓画溪的搀扶,季雪禾嘴角笑意更深然渐冷,“ 可要走走?姐姐体内毒尚未清了,若经久不动,只怕日后想动也难。”   说话间,一阵冷风伴月光洒入,独身躺于一侧的何大人似被月光惊而一做寒颤。    ☆、第五十九章 是月流光   雨停风吹稍觉凉意四起,与季雪禾走于路上,卓画溪走出三步便回过头,目光似有不放心地看向身后棚中人。卓画溪的脚步停顿,让季雪禾也为之驻足。“ 姐姐这是不放心自己,还是放不下他们,” 季雪禾并未直言,而是轻笑一声道。   “ 自然更是他们多些,” 卓画溪也无虚言,“ 倘若我们离开之时他们遇到蛊尸可要如何是好?”   “ 既如此,姐姐便无需勉强自己跟我前来,” 季雪禾轻言道,他从卓画溪手中抽出自己的臂膀,向前走出几步,然无人搀扶不能知晓脚下之物究竟为何,其一脚落下之时毫无防备地踏入水洼之中,溅起泥水作墨,泼画于衣角。听见水花声,感受到湿润粘黏的淤泥污水,季雪禾嘴角微抽,其脸色并不觉好。   看着季雪禾略作停顿的身子,卓画溪走上前,“ 我扶你。”   “ 可真是为难姐姐的勉为其难,” 季雪禾冷哼,气息致冷。   “ 若非是你,我,画梅,乌雀等人只怕早已葬身黄泉,” 卓画溪回想之前之事,言:“ 想来只是离开稍会,应当无妨。”   听闻卓画溪此言,季雪禾嘴角微勾,“ 姐姐如此放心不下,若我言今夜断不会有如白日的蛊尸前来,姐姐可信?”   “ 你所言可为真?”季雪禾的话引得卓画溪不由看向他月下一张精致的侧脸,这个男人所言真的能信么?他如今所言之因卓画溪不得而知,且故也知晓不可轻信于人,然则季雪禾白日的模样却又让卓画溪觉他似能定乾坤,“为何?”   “ 若说是猜的,”听到卓画溪的话,季雪禾轻笑一声,“ 姐姐可会笑?”   季雪禾的声音未能引起卓画溪的笑意,她依旧目光看着季雪禾,“ 为何你如此言定?”   听着卓画溪正经严肃而似质问的语气,季雪禾不道破其中玄机地言一句:“ 不过是今夜蛊尸有更为棘手之事需得解。”   “ 何为更为棘手?”   “ 豺狼食兔,然其若遇豹,则也纷逃。”   卓画溪揣测着季雪禾话语的意思,沉思一阵,道:“ 莫非还有比蛊尸更为凶残之物?”   听闻卓画溪的话,季雪禾笑了出来,竖起一指于卓画溪唇前,“ 嘘——莫要让这良辰被玷污。姐姐只需知晓,白日所遇之蛊尸今夜不会出现即可。” 说罢,季雪禾另一指尖一拂,于卓画溪面前的双指间好似戏法一般夹现出一颗药,“ 姐姐的毒,可还想解?”   卓画溪接过那颗药,盯着小巧的药丹阵阵,终吞下入喉,“ 我已觉舒适许多。”   “ 姐姐如此轻易就服下,难道不怕我下毒?”听着卓画溪服用药丹的动静,季雪禾轻笑出来,问。   “ 你既能于危难时刻出手相救,我又怎能怀疑于你?”卓画溪的话回答的理所当然,其目光带着少许地感激看着季雪禾,“ 算来你救我两次。”   “ 何谈两次?”   “ 一次于林中解毒,一次为林外杀尸,”卓画溪说罢深吸一口气,对着月光长叹出来,“ 回想与你所识之事,甚为觉得是自己捡了运般。”说着她低头略带自嘲般笑出,“ 若说句惹你笑之话。曾经,我只以为是自己护了你,然现才知被护的实乃为我。亦如同我以为自己所知为多,然则不过麟角。”   卓画溪的口吻听来好似反省,季雪禾静静地听后,道:“ 姐姐亦不可断言。”他说罢,脚步微踏出,“ 若非姐姐起初的搭救,又怎会有如此?一切不过是曾经的因酿了如今的果。”   季雪禾的话语不无道理,然则卓画溪却难以宽慰。一想曾经自己出手不过是觉其可怜罢了,怎能想到当时一举竟换得如今命一条?在最为险恶的关头,出手相救的并非相知数年的君渊,而是识不过数月的季雪禾。自然了,她不曾有过怨恨君渊之心。当时之况,只怕非君渊所愿也非其能掌控。叹的不过是一句世事无常罢。   “ 季雪禾,” 风吹起卓画溪的长发,她问道:“ 醉风楼的其他人可都…… ”话未落下,卓画溪便猜到结局,摇头道:“ 罢了,我也该知晓,不该问你。” 提到醉风楼,卓画溪心中最为放不下的只怕便是依旧下落不明的容容了,“ 季雪禾,你们一路可曾遇见容容。”   听闻卓画溪问起容容,季雪禾嘴角轻动,道:“ 不曾遇见。姐姐可真是对其在意的紧。”   “ 他乃我至亲。”   卓画溪的话引起了季雪禾的兴趣,笑道:“人人均言至亲乃父母子女。不知容容究竟为姐姐之父母亦或是膝下一子。”   季雪禾少有的玩笑引得卓画溪也忍俊不禁,“ 非如此。即便无血脉相连,却依旧难分。你不曾知晓我的过去,自然不会知晓我与他的情谊。”   “ 虽不曾插手,却也听闻青楼之难熬。”   “ 青楼并非最难熬,” 卓画溪摆手道:“若比做如今,当年醉风楼又怎不是一方乐土。”说着,卓画溪渐渐沉默下不作语久久,她才叹:“明日亦不知晓何去何从。”   “ 天下之大,姐姐想做何不可?”   “ 此言轻巧,” 听到季雪禾的话,卓画溪半笑半叹道:“然则又可言为天下之大,却难寻容身之所,难寻所念之人。”   “ 姐姐若有闲情如此惋惜,倒不如去寻便是,” 季雪禾的话有所指,他抬头面望月,“ 若生不可为所愿,即便再得一世又有何用。”   “ 此言虽有理,然则…… ”   “ 然则心中无勇亦无略,” 卓画溪的话未说完,便被季雪禾打断接下,“ 姐姐,你怎变了。”季雪禾说着嘴角轻笑,“ 曾记得是有一人能黑夜独身前往亦不顾安危,如今那人何去。”   “ 那是我本一人,如今更有乌雀画梅众人,怎能拖累。”   “ 你不问,如何得知他们非甘心追随,” 季雪禾冷笑出来,“ 不过是姐姐失去开口之力,因心怕听见的话非同意而为拒绝。”季雪禾话语落下时,其垂下的左手食指轻动,风吹发丝飘,嘴角划开一抹浅笑,“ 姐姐,我们可也该回去了。”   夜晚风缓缓静下,一切都美得如同画中诗意。阴影处一身影走出,其身高大,肩宽厚实,垂落的双手骨骼分明,指尖锋利修长如匕。他一步一步走近茅草棚,双目暗红带着诡异之色,其动作之轻微不入耳。   踏入茅草棚,他如王者般俯视众人,目光带着打量的神色。他缓缓走近熟睡的乌雀身侧,俯下身,鼻尖于乌雀身上嗅到一抹熟悉的味道,尖锐的双手正欲触碰上乌雀肩头时,一道光无声地打来。比起先前的狠绝,此招稍带漏洞百出的无力,蛊尸余光轻易便得以察觉,几步跑出屋棚。那道光晕虽落空却化作落花入泥般无声地融入击中的地面。   红眼的蛊尸看着面前一身紫衣披月的男子,双目中的暗红见如充血般变得炽热灼灼,长着狰狞獠牙而显干涩的口中略带沙哑地吐出三个并不能说清的字:“玄,无,欢。”他说得一字一顿,像是婴孩咿呀学语一般,   玄无欢看着面前的蛊尸,手中渐腾起另一道光焰,一步一步走近。蛊尸眼看清了玄无欢手中的招式,看着他手中的光焰似因其内力不支而略显虚弱时,蛊尸僵硬冰冷的脸侧点点竟也勾勒出一道蔑视的笑意。他不再纠缠,两步后退,一双红目渐渐融入身后的树林。   见得那只蛊尸离去,玄无欢才将目光看向屋棚。他顾不得自身脸色苍白尚未愈痊,疾步走去。他目光于棚中一番搜索后眉梢一皱,桃花凤眸一转流光,转身正欲离去之时,耳侧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呼唤,“ 容容…… ”   玄无欢脚步一怔,动作僵硬地转过身,眼神瞥见音之所出乃以经安眠的画梅,她双目紧闭,双手护于胸前,如同在守护什么一般。她的眉头紧皱,牙紧咬下唇,看着当是被困于梦魇之中难以自拔,“ 容容…… ”   玄无欢吼中生涩下咽,双唇轻抿动,轻步走上前,指尖一缕淡金光色划开在画梅额头,带走她眉梢的困苦,消散她嘴角的忧愁。   而另一侧睡着的楼舒玄口中似乎也念叨着什么,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情,玄无欢竟也想要知道他究竟在说些什么。待到走近时,方才听得清楼舒玄口中所念的名字,“ 华裳…… ”   人人均有言:日有所思,夜必得其梦。纵然欺骗的自己的颜,却也欺骗不来自己的心。   听到楼舒玄口中念叨着曲华裳的名字,看着楼舒玄梦中见相思之人而得有的安祥的模样,玄无欢本平淡的眼眸中漾起一层阴险。他指尖一勾,空中画过一道暗光如同黑色藤蔓,手掌轻推,黑蔓继而伸张至楼舒玄前额,划开一道诡异的光色。随着光色的晕染,楼舒玄眉眼的安祥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渐渐皱起的眉梢,因不自觉抓紧衣袖而紧绷的双手与他口中停不下的声音夹杂颤抖的恐惧,“ 不要,华裳,不要…… ”   看着无止尽的梦魇一层一层包裹住楼舒玄,玄无欢眼中这才流出欣赏之笑意。他转身走出茅草棚,抬头看向月光,继而低头看向手中握着的那一只铃,深吸一口气,展开双臂,飞跃出去。    ☆、第六十章 动若尸兔   晨曦洒落天边,为昨日风雨带来久违的暖意。众人醒来目光相望而不语皆带茫然,唯楼舒玄一人面色苍青而显憔悴。其模样的衰败之色看着如同彻夜的梦魇所致,只怕楼舒玄今生从未有过如此可怕的梦境,即便如今醒来,心依旧慌得厉害,梦中的痛苦仍然会在眨眼的瞬间浮上眼帘。   “ 可还好?” 楼舒玄身侧的宫女看着他双目周围乌色略淡,问。   楼舒玄生硬地点了点头,不做言语。   “ 我们如今应当去何处?”画梅看了看四处皆是雨后新绿,然则其内心却迷茫无依。   卓画溪沉默阵阵,开口道:“ 我想去寻容容。”   卓画溪话音落下久久,无人答应,许是因他们并非均知晓容容为谁,即便知晓,也非都知容容与卓画溪之间的过去之情。   “ 画溪,你可知他身在何处?”最先问出来的是楼舒玄,他扶额站起,道。   卓画溪摇了摇头。   看卓画溪摇头,何大人呵斥出来:“ 荒谬!你不知他所在何处怎能去寻?此番不过是让我等随你赴死!” 其动作之剧烈,引得他脚步一阵不稳。   “ 我并未要你们均随我而去,” 卓画溪看向何大人,目光继而从众人面上扫过,“ 大家均不知要去何处,不如就此分路而行。”   “分路而行” 四个字说出的时候,众人陷入一阵沉默。   起初,他们以为跟着君渊可入凌衍峰,然则未果。现如今谈及分路,说是不舍,然相处不过几日,又怎来得情感需要割舍?那为何心中带着不安的焦虑?兴许是怕自己独身一人被丢下,亦或者是觉得人多且得安慰,至少黄泉之路不孤寞。   看着沉默的众人,卓画溪落于身侧的手慢慢握拳。她想寻容容,迫切地想要。然,她又怎不知晓独身一人的后果?如今不过是心中情之冲动与慧之理智相撞罢了。   乌雀虽不能听见卓画溪所言是何,然却依旧坚定地走去,拉住她微紧的手。画梅缓缓起身,走至卓画溪身侧,“ 姑娘,我与你一起。我也想寻得容容。”   看着画梅眼眶中的信念,卓画溪点了点头。毕竟论起情感,画梅与容容也颇为亲近。   楼舒玄也走来,“ 画溪,我与你一同。”   虽未想过,未期盼过他会如此,卓画溪依旧道一声:“ 多谢。”   齐若月看了一眼其余之人神色,眼神轻扫一眼季雪禾,心中疑似下定决心一般走上前道:“我也和你一起。”   剩下的几人未作任何反应,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季雪禾。他们在等待着季雪禾的反应。有人因为心系而生情,有人则因其能力而望得护。   瞧见众人目光总围着季雪禾而转,卓画溪也不觉看向站于一侧的季雪禾,久久见他与剩下之人无甚反应,她也未做何怨言,嘴角笑笑,道一句:“ 保重。” 继而拉起乌雀的小手,转身便要离去。   正在卓画溪转身走出两步之时,听得身后一声音传来,“ 姐姐不等我么?”   听见季雪禾的声音,卓画溪脚步一顿,眼中带着丝毫的惊讶转过头去,“ 你何意?”   “ 姐姐中毒,莫不是毒也染了耳?”季雪禾轻笑出来,嘴角淡淡道:“ 还是毒惑心智,竟也让姐姐听不出我话中之意。”   季雪禾一言抵得过卓画溪千句,剩下几人目光皆看向季雪禾,在确认他所意为何之后,挪开了脚步。画莲的脚上已经不再痛的明显,她走上前扶住季雪禾,“ 季公子眼不便,画莲扶着公子。”   “ 我也与你们同行,” 小宫女也急忙道:“我家乡于千里之外,我也无处可去。”   不做声的何大人本并不赞同卓画溪的想法,然则何大人更不愿一人独行,故而即便再不愿意,他也只是哼气一声,跟上其余人的脚步。   其一行人走了阵阵,一直走于尾端的何大人脚踝疼痛难忍,每走一步都如同要被撕裂一般,他咬着牙,扶向一侧岩石,豆大汗珠顺着扁平的额头留下,“ 停,停下。”   “ 死肥,你又怎么了?”对何大人已无甚好感的齐若月抿了抿嘴,看着他。   “ 我从昨儿就未用膳至今,难道稍作片刻也有错?” 何大人皱着眼,大口大口喘着气道。   纵然并不欢喜何大人为人,然则看其面色确实煞白,卓画溪开口道:“ 是我疏忽,未曾想过用膳一事。”说罢,她看了看四周的荒野,道:“ 这荒郊野岭虽无人,可有的是野果子与四蹄畜生。我可寻觅些野兔之类。”   “ 烧烤兔子最好吃了,” 听到卓画溪的话,齐若月眼神一亮,“ 既然这样,我和卓画溪去抓兔子。画梅你们留在这里想办法升起来火。”   “ 姑娘,你可以吗?”画梅眼神焦虑地看着卓画溪,问。   卓画溪嘴角微笑道:“你不必替我担忧。” 说罢,她与齐若月走向草丛之中。   此处荒野甚为广阔,其草苇高过半身,每走一步均要双手拨草至一侧方可。然草丛虽茂盛,却无一野兔踪迹。   “ 怎么一只兔子都没有?”齐若月一手折下一根硬草枯苇,叼于嘴角,抱怨道。   一阵的搜寻也让卓画溪额间略出汗,她抬起衣袖稍作擦拭,不知是否灼阳太烈之缘故,卓画溪只觉眼前一阵晕眩。她轻摇头,稍作缓解,继而言:“ 野兔一类也多出没于林间一代。”说着,她一步一步走近一侧树林的阴影。   “ 看不出你还懂的抓兔子?”齐若月跟上她的步调,说。   卓画溪轻笑一声,“ 怎能当得起一个 ‘懂’ 字,不过是出身农户罢了。” 她说着俯下身,脚步渐缓,声音愈微,“ 兔耳灵,需得小声。”   齐若月会意点头,附身走向另外一侧,搜寻兔子之影。其双目扫过林间时,留意到一处草丛之中似有窸窸窣窣之动静,动静看着非大兽之举,齐若月急忙朝着卓画溪招手势,“ 卓画溪,这里有。”   看见齐若月的手势,卓画溪走去,“ 应当为鼠兔一类。”   “ 鼠兔?也可能是老鼠?老鼠也能吃?”   听闻齐若月之语,卓画溪身子一僵,心仿佛漏跳一次,继而喉咙作哽如吞石块,“ 能。” 在她说出这个字的时候,齐若月已经压低了身子凑了上去,双手正欲拨开草丛之时,丛中小兔一下跳出扑来,惊的齐若月往后一顿,重重落地,“ 哎哟,我的屁股喂!”   小兔并未停下动作,而是双腿扑腾着朝着卓画溪的方向蹦来。若论平常,小兔应当躲藏于草丛之中,怎得今日如此?卓画溪心觉诡异,在小兔加快其速,一个上跳扑上之时,卓画溪侧身一躲。因冲劲太猛,小兔未曾反应过来便已头撞于冷不防出现于面前的坚石之上。   其力凶猛,即便站于一侧的卓画溪也能听得清楚小兔脑骨因撞击碎裂而发出的摩擦折断之声。   “ 想不到还真有守株待兔这个事情,” 齐若月看着面前倒地不起,只剩下双脚时不时扑腾抽搐的小兔,感叹出来,“ 还真是掉馅饼了。”   卓画溪却不觉如此,她两步走近小兔,“ 此兔颇为怪异。” 她说着,伸出指尖,抓起小兔的长耳,顺着翻开其面孔,这才发现这只小兔生的一口眦龅的长牙,牙尖锋利如锥。   “我的天,”见到面前异样的小兔,齐若月吓了一跳,正欲爬起的身子在一起向后一倒,“ 这是变异了?蛊尸兔?”   卓画溪看着手中的小兔,抿了抿嘴角,“ 只怕也是染了尸毒。此兔不可食。”说罢在她欲松手丢弃小兔时,小兔的的双脚忽然蹦弹几下,前爪亦如同复苏一般肆意抓挠挣扎。见到小兔竟“死而复生”,卓画溪握着小兔长耳的手收紧,抬起的手臂因小兔的扑腾而颤抖,手中的长耳也因小兔的躁动而一点点从她拳中滑落。   倘若这只小兔逃脱,那多的便是一威胁。卓画溪一咬牙,紧握小兔的手臂猛然一甩,砸向坚硬的石壁,其用力之大,动作之猛,每一次小兔的身体砸落于石壁之上均发出“ 喀嚓”的声音。   一下,两下,三下……   不知究竟甩砸多久,直到手中小兔一身洁白的绒毛被其体内溢出的污血染湿,其原本蓬松的绒发也因血而变的粘稠耷拉时卓画溪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手中紧握的小兔此时再无动静,四肢无力地垂拉着。其低下的口中,鼻中,乃至眼中均流淌出浓稠的血脓,顺着淌出的血脓之中包裹着无数圆润淡黄色的卵体。   早已被卓画溪接近疯狂的砸兔之举惊吓到的齐若月颤颤巍巍地开口道:“ 这是什么?”   “ 蛊尸卵,” 此刻,卓画溪心依旧未平复,跳动依旧明显。   凌衍峰内,一弟子走来,一脸头痛之色地皱眉,“ 掌门,曲姑娘又不愿用膳了。”   听闻弟子所言,文辞擦剑的手一停,眼神一皱,继而不言地放下剑,随弟子走去。凌衍峰大而绕雾飘渺,顺木廊,来至一间门前,还未进屋便见得屋内一柳纹水玉瓶正于空中垂落,在瓶颈落于地面前一刻,文辞手一抬,柳纹水玉瓶随之方向反转,如腾云般凌空浮起,稳落于台面之上。   柳纹水玉瓶空中悬浮的片刻惊得曲华裳睁大了眼睛,方才所想发泄的心绪皆不见,双目盯着那只瓶,“ 你会戏法?”   “ 非戏法,” 文辞手收,走近屋内,目光直视曲华裳,“ 为何不用膳。”   文辞的目光冰冷让曲华裳心下不由一顿,气势也随之被浇灭五成,“ 我不喜那些。”   “ 你喜何物?”   文辞的不苟言笑让曲华裳的声音变得至微,如同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 喜甜,喜糕点。”   “ 听见了?” 文辞眼神冷漠无情地耽了一眼身侧的弟子。   “ 是,” 弟子道一声,退了下去。   文辞欲转身,眼神瞥见曲华裳脸上欲言又止的模样,继而言:“ 你有何想问。”   曲华裳虽心中百疑,想知为何他要带自己来此处?想问他又是何人?然则在触及文辞冰不可碰的目光时,那些话悉数退缩进了喉咙。曲华裳摇了摇头。   见到曲华裳摇头,文辞看向桌上的柳纹水玉瓶,“ 此瓶,你可曾有印象?”   “ 什么?”曲华裳并未能理解文辞话语何意,一双眼朦胧地看着他,看向瓶面。   看着曲华裳眼中的迷惑,文辞闭上眼,“ 罢。” 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走至门外,一弟子匆匆走来,“ 掌门,大师兄与驸马回来了。” ☆、第六十一章 静若尸子   林中走出的齐若月手中提着一只灰兔,目光放于卓画溪手中依旧提着的那只尸兔身上,百思不得其解道:“ 卓画溪,你拿着那只蛊尸兔子要干什么?为什么不扔了?”   “ 若随意扔于林中,被其豺狼一类食了去,岂非成了祸害,” 卓画溪语气淡淡,手中提着尸兔走至烈阳之下,将其尸身抛于正阳之下。阳光的灼烧让尸兔的血肉渐溶,然阳光未能照射进的草丛之中依旧残留着方才因卓画溪提拎而拖出的一条血迹,血迹之中遗落的稍许尸卵附着粘黏于草茎处不引人注目。   “ 想不到现在连兔子都能被感染了,” 齐若月深吸一口气,心中略带遗憾般感叹道:“要是有抗毒疫苗能研发出来就好了。”   “ 抗毒疫苗?那是何物?”   “ 就是可以抵抗这种尸毒的东西,” 齐若月说着抬起头,眼神中一缕迷茫与飘渺闪过,“ 唉……要是在我那个年代…… 算了,不想了,反正想了也回不去,回去了也是一个样。”   听到齐若月略带哀伤的感叹,卓画溪问:“ 你的家乡很远?”   “ 至少徒步或者马车这辈子也到不了。”   听闻齐若月所言,卓画溪略有不解道:“ 那你为何来此?”   齐若月双肩无奈轻耸,言:“ 能有什么办法。其实我出生的地方就是末世,为了寻找源头制作解药,我才来的。”   “ 末世?”   “ 末世就是现在这样,蛊尸横行。”   虽不能完全理解齐若月口中所言,卓画溪却能从她话语中知晓大概,“ 你的家乡也有蛊尸?你是为了寻求治愈之法才来的九州?”   “ 可以这么理解,” 齐若月点头道。   “ 为何是九州?九州与你的家乡有何关联?”   “ 这个说起来你可能也不会理解,我的家乡在未来,” 齐若月甩了甩手中的兔子,“ 为了知道病毒的源头,我才被派遣来到这里。毕竟只有知道了源头,才能知道解法。”   齐若月口中所言的未来说辞于卓画溪听来着实难以理解。阴阳轮回,便早已让她觉得蹊跷不信,更何况所谓的未来之说呢。然则她却未开口驳辩,毕竟在尸回人间的事实之下,再荒唐之事也都有可能存在。卓画溪不言语,眼神看向面前渐显的人群,“ 走罢。”   她们回去的时候,画梅与楼舒玄已经生好了火。靠着石头休息的何大人看着齐若月手中的那只算不得肥硕的灰兔,皱眉言:“ 你们这么久就这一只兔?如此一只要怎样果腹?”   “ 你唧唧歪歪什么,爱吃不吃拉倒!” 何大人的言语引得齐若月心头不悦,想起方才见到的尸兔,她没好气地回堵其,“要是不愿意,你自己抓去。”   听见齐若月的话,何大人嘴角一抽,正欲吼其一句“愚女子”时,却觉脚踝处一阵钻心之痒让人难以忍受。何大人忍不住伸出手,顺着靴筒伸进,一阵抓挠。感受到靴筒中的手指似抓挠到沙石一般有异感传来,何大人的手一顿,缓缓抽出手,只见五指指尖已被粘稠的红色染遍,指缝之中残留渣沫点点。见到如此之景,何大人一惊,心下一沉,捉贼心虚般着急将手擦于腰间衣布之上。欲脱靴查看伤势,然却担心会被众人知晓。何大人看了眼忙于烤兔的众人,不动声色地独自走过卓画溪方才所经之路。走至草林交界的阴影之下时,何大人才小心翼翼地脱下脚上靴,见得腿骨与脚掌相连之处的伤口已开始溃烂,轻轻按压,便能挤出浓稠的红黄色相间的膏体,伴随着一阵痛痛痒痒。   何大人拿出袖间算得干净的手帕,轻压盖于发脓的伤口之上久久。血脓之粘稠,只是稍作的压盖便让手帕与附着血脓的皮肉相连,难扯。轻轻拉动,便会牵扯伤口周围的肌肤一阵作痛。“ 嘶——” 隐隐约约抽抽的酸痛让何大人倒吸一口凉气,“ 罢了罢了。” 他说着摇头,不再拉扯手帕,只想着不如便连同帕子一起穿进靴中即可。许是多了帕子的缘故,在其落脚准备入靴时,脚下未稳,错踩于靴侧,继而靴倒脚落地。落地之时,枯草顺力卷起何大人脚踝的帕子,草茎处几枚柔和的卵体顺势附着黏蹭于伤口的脓血之中。   因枯草刺戳引起一阵刺痛,何大人不由得再次皱眉,将帕子紧紧压在伤口之上,动作缓慢地穿上靴子。   野兔烤好时,众人才发觉何大人不见了身影。齐若月看了看四周,“ 那个何老肥呢?”   “ 方才便未见到,许是去何处解手?”   “ 不管他了,我们先分了兔子吃,” 齐若月的肚皮早已饥||饿||难||耐||地作响,她说着一手戳了戳兔腿,伸手便欲顺着兔腿扯下,然却被烫了个激灵,“ 烫!烫!”   “ 这兔方才好,自然烫得,” 卓画溪摇摇头,取出一剑,将剑刃放于未灭的火上炙烤片刻,顺着切下兔腿的一块上好的肉,“ 季雪禾,你先前为护我们而动骨,你请先用。”   “ 对,你要是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保护我们,” 齐若月也附和道。   季雪禾未作言语,嘴角的牵扯微乎其微。   继而,卓画溪切下一块连接肋骨的肉,将剑交递给齐若月后便拉着乌雀走至一侧,口中轻吹手中肉,双手顺着骨头的方向撕开,蹲下身子,“ 来。” 她说着,将兔肉递到乌雀口边。   兔肉入口的时候已不太烫,乌雀的小手接过兔肉,抓着骨头一角啃着,因肉汁香嫩,其双目笑得弯弯。饿了许久的乌雀不一会便吃完了手中的肉,就连骨头上的软骨肉渣也被他啃的一丝不剩。   “ 这还有,” 看着乌雀似意犹未尽的模样,卓画溪笑了笑,递过手中的兔肉。乌雀看着卓画溪,虽然腹部依旧发出未饱的咕噜声,然则他却摇了摇头。   “ 不用担心我,那兔肉还有的剩下,”看出乌雀眼中的担心,卓画溪一手摸了摸乌雀的脑袋,一手将兔肉放于乌雀手中,点头示意他吃下。话虽如此,然而等到卓画溪走去火前,所见得不过是仅剩下支架片零的野兔残骸。   因想到未归的何大人还未曾用过,加之她似觉胃口并非好,卓画溪抬起一旁的剑,只是劈下两截骨。   乌雀看着双手中捧着的兔肉,抬头看了看卓画溪的背影,小小的嘴角挣扎犹豫一番,小手握紧了兔肉,揣进了怀里。   待到一行人啃完兔,齐若月眼神看见一侧走来的何大人。“ 随地拉||屎的终于回来了,” 齐若月冷哼一声。   齐若月毫不避讳的话语引得众人不由低声嗤笑出来。   何大人脸色不知是因因齐若月的冲撞所怒还是因伤势而痛,看着竟也带着些灰青的土色。   “ 何大人,” 卓画溪起身道:“ 此兔还剩下稍许,虽不算得多。”   何大人额头夹汗未消,目光一扫所剩无几的兔子,本欲发作的怒意因作痛的腿而被压制。   “ 虽然你这个人自私得很,不过我们可还是给你留了吃的,” 齐若月见何大人不作为,冷嘲热讽道:“ 快吃了,然后我们要继续赶路。今天要在天黑之前找到可以过夜的地方。”说着,齐若月想了想,继而言:“或者,我们现在先睡一觉?等到晚上再行动?”   “ 为何如此?”卓画溪不解,问。   “ 因为你想啊,那些蛊尸是晚上出来活动的。生活作息与我们相反,我们现在休息的话不就不用担心遇见蛊尸了?”   “ 然若夜间出行,则会遇,” 卓画溪摇头,并不赞同齐若月所行,“ 且夜之黑,于我们并非有益。”   “ 画溪所言有理,” 楼舒玄点头道。   “ 这倒也有道理,”齐若月点头道:“ 算了,不想了,现在让我睡着了我也睡不安心,还要提防着流壑宫的人来捣乱呢。” 齐若月说着,看了看四周,“ 卓画溪,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 我想寻着县镇,兴许那里还有人在。”   “ 这里我认得,” 身后不做声的何大人忽然开了口,语气冷哼带着一丝寒意,“ 往南便是衢县。”   “ 所言可真?”卓画溪看向何大人,问。   “ 我堂堂九州官,骗你一愚女子做何,” 何大人略翻白眼,道。   “ 你的话不可信,” 何大人话音刚落,小宫女便吼了出来,“ 你杀了小五子,你的话不可信!”   “ 愚女子,” 听到小宫女的指责之语,何大人咬牙忍痛,道:“ 如今大家皆为同船蚱蜢,骗你做何。”   虽然何大人为人不值深信,然其话语倒是有几分道理。   “ 若此言为实,我等去了衢县也可寻得屋宅庇护。若遇人,也可打听容容下落,” 楼舒玄看着卓画溪,道。   几人谈话间,站于一侧的季雪禾脸侧顺风轻撇,耳感风中似有异动。   林间阴影下,一双红目透过枝叶晦影,看向渐渐离去的几人身形,脚步正欲跟上,却惊觉似被藤蔓锁住双脚踝般不可移动。他低下头,然不见任何枝蔓缠绕在双脚之处。一双暗红蚩眸渐变鲜红欲滴血,锋利的五指紧绷,其深吸气间伴随着“ 呼” 的喉音,听来比起诡异更带气魄。   凌衍峰的书房内,君渊面对文辞,道:“ 如今的变故只怕皆与尸王的复苏有关系。如今蛊尸显然并不如开始般愚钝木讷。”   然文辞却如同未曾听见他所言一般,眼神落于面前架子上的柳纹水玉瓶上。“ 文辞,你可听我所言?”见文辞无甚表态的模样,君渊抬高了声音,“ 如今外乃已然无法掌控,我希望画溪他们能入凌衍。”   “ 旁人之命与我何干,” 君渊话语落下时,文辞口中冷漠地道出一句。   文辞的寡言淡漠引起了君渊的不悦,他手一丢书卷落于桌面,“ 君文辞,你怎能如此无情?”   “ 君文辞”三个字落下的时候,文辞眼角随之一抬,继而侧目眼光犀利带冷漠地射向君渊,“ 若无情,便更不应插手。”   “ 既然你不愿插手又为何要独独带走曲华裳?”   文辞听罢后不语,目光中似有波珠流转。   “ 文辞,你带走曲华裳的原因我亦不会过问,就如同我从未在意过你真实的身份。于我而言,此世你便只是我的胞弟,” 君渊闭上眼,叹出一口气道:“ 然你心中有所护,我亦有不可丢下之人。”   文辞听到君渊此句话,转身时眼中的冰锥渐溶,口中轻吐四字略带挑衅口吻,“ 青楼女子。”   “ 人活一世,难觅知音二字。”   “ 风流,” 君渊的话还未道尽,便被文辞打断。被文辞这两字回堵的君渊嘴角一噎,目光看去,只见文辞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一丝看似玩意的神情,嘴角微扯,“ 伪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知道是兄弟之后》 “尸林号外!尸林号外啦!本期特大八卦就是君渊和文辞是兄弟啦!文辞姓君,简称君文辞!” 一条热腾腾的八卦消息如同脑电波一般流入了各人脑中。 享受spa按摩的楼舒玄被吓地丢掉了手中的手机,“ 君渊不是驸马么?怎么变成掌门的哥哥了?!” 炉前正在炼药的季雪禾听罢,手中轻捻草(剧)药(毒)细末,“ 此消息倒是有趣的很。” 闭眸浸泡在天山温泉中的玄无欢扭过头,大吼一声:“ 杨左使!把本宫的小机机拿来!” “ 宫主…… 那玩意不就长在你身上?”探出头来的杨左使老脸一红,心中直抱怨玄无欢的不羁。 “ 不是那个JJ,本宫要的是能打电话的小机机!本宫要打电话给电台,点播一首歌给他们庆祝,” 说着,玄无欢清了清嗓子,妖孽作态如同青蛇翻腾于云雾泉海之中一般。 半小时后。 “ 大家好,感谢大家收听今日尸林电台,我是电台主播季微雨。第一条留言来自流壑宫玄无欢,他说:转世轮回皆为前尘缘未了。寻觅一生,成缘且不易。这一生,你姓君,你是他的人。” “ 玄无欢?”听见电台的广播,原本趴着的楼舒玄一下坐起,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那个最近忽然冒出来的人?” 炼药到一半的季雪禾也停下手中的动作,洗耳恭听收音机内的声音。 “ 这一首 《囚鸟》送给凌衍峰掌门闻人辞与九州前皇朝驸马君渊,” 随着音乐的响起,电台内抒情的音律随之而出,“ 我像是一个你可有可无的影子~冷冷地看着你说谎的样子~这撩乱的城市~容不下我的痴~是什么让你这样迷恋这样的放肆~” “ 哈哈哈哈哈哈!噗!” 在听见深情的歌声时,楼舒玄一下狂笑出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动作幅度之猛烈让他不慎跌落于地面,“ 哎哟!啊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听着悠扬顿挫,深情入骨的歌声,季雪禾嘴角抽抽,继而也化开一道隐忍不住的笑意,“ 呵,忽然有些喜欢玄无欢了怎么办。” 而在温泉内的那人,早已经笑地抽风了过去,双手拼命拍打冒腾热气的泉水,“ 啊哈哈哈哈!笑死宝宝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玄无欢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泪,清了清嗓子,跟随着收音机内的声音,声情并茂地高歌一曲道:“我!像是一个你可有可无的影子~和寂寞交换着悲伤的心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听着玄无欢笑到打嗝的声音,杨左使实在不情愿地走上前,“ 宫主。” “ 怎么啦?哈哈哈哈哈~我是被你囚禁的鸟~” “ 宫主,别唱了,” 杨左使抿了抿嘴,心里想着宫主这真是没救了,“ 闻人辞打到门口了。” ☆、第六十二章 群尸猴林(一)      天色渐晚,卓画溪一行之人的脚步也随着黄昏落下的辉色而渐缓。见眼前之路漫漫而无期,小宫女的目光转向何大人,“ 你分明是在骗我们,这何处有县?”   “ 愚女子,”何大人额头夹汗后背已然湿透,他一手扶于腰间,大口喘气道:“ 如今我等徒步,须得明日黄昏才可至。”   听到何大人所言,卓画溪抬头看天色。天边辉色渐沉,卓画溪转身面向众人,“ 既如此,现需得寻觅一处安身之所及可果腹之物。”   走于路边树下的齐若月手拍树干,道:“ 今晚我们就住在树上好了,这树上还有的是果子可以吃。” 听闻齐若月之言,一行人来到树下,抬头看去,确看得清楚树枝叶隙间挂着圆硕,看似清脆的绿果。齐若月领头,双手紧扣树皮,攀爬上去。卓画溪抱起乌雀,托扶着他爬上树。继而跟上的是画梅与小宫女。   “ 咳咳咳……” 正在卓画溪欲蹬爬时,听见身旁何大人一阵咳嗽声。看去,只见的他一手扶住粗壮的树干,一手捶于胸口,喉咙更因咳嗽的震动而略显粗大,看得出来他应当很痛苦。卓画溪走上前,问:“ 何大人,你可还好?”   “ 莫要你多事,” 何大人拂袖一卷,忍住痛意转身,抚平胸口起伏,抓于树干,脚一抬,蹬上。然则其另外一脚压落于树干时,腿的用力让脚踝的伤口一阵被挤压的生痛,冷汗伴随着凉意袭上何大人后背,顺着爬上其后脑,引得他牙齿咬裂嘴唇。   画莲看着高树,转过身,欲扶季雪禾,“ 季公子,我扶着你。”   “ 不用,” 季雪禾嘴角轻抿。   “ 可是季公子,你的眼…… ”   “ 小东西,你不信我?”   季雪禾的声音一直带着一种比起治愈更觉蛊惑之感,如此轻柔软绵之音落于画莲耳中让她脸色不觉一红。为何?她也不清晓。只是如同受了控制蛊惑一般听其言而先一步上了树。   “ 你一人可行?”卓画溪看向季雪禾,面带疑惑问。   似料到卓画溪的这句话,季雪禾嘴角一笑,手轻牵卓画溪手腕,轻盈一跃,便落在枝桠之上,“ 姐姐如今可知我究竟可行不可行?”   看着季雪禾如此轻巧便落于中央树干与枝桠相交之处,依旧苦于攀爬的何大人忍不住说道:“ 你这人,若有此能力为何不帮我一把?”   听着何大人的话,季雪禾侧颜而去,嘴角轻挑,“用大人所言,不愿亦不想多事。”   树干与枝桠相交之处颇大,看着如同圆盘一般凹陷一部分,得以让众人寻一处而歇脚。然树果皆长于较为高处的地方,高处之地的树枝比不得此处的粗壮,只能勉强撑起一人之重。看着高处叶中摇曳的树果,众人腹中饥更显。   “ 这果子如此高,要如何摘到?”楼舒玄见着那些果子,也为难了起来。   “ 他不能摘下吗?”何大人靠着树干,目光看向季雪禾,“ 不然就让那孩童去摘。农家野孩最会爬树。”   “ 你一个大人,让孩子去摘果子?”听到何大人的话,齐若月忍无可忍地吼出:“ 你还真是要脸!”   大人们的争吵孩子不懂,乌雀的目光只能见得高处的树果看着格外香甜。他拉了拉卓画溪衣袖,手指了指树果,继而指了指自己,嘴角随后笑着咧开。   “ 你想去摘?”卓画溪才猜测着乌雀的意思,蹲下身子看着他。见到乌雀眼中坚定而自信的神情,卓画溪虽然知晓孩童身形轻盈灵巧,可依旧有些难以放心得下,“ 既然这样,我与你一起。” 卓画溪说着,伸出两只手比划一番。   乌雀看懂了卓画溪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一点点朝着高处爬去。跟在乌雀身后,卓画溪也爬向较高的一处枝干,然再难向前更细更高处攀去。她只能眼神带着担忧地看着乌雀的身影一点点站起,小手抓住细枝,用力一折,折下枝头一果,继而转身笑着朝卓画溪挥挥手。   卓画溪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乌雀将树果丢来。乌雀站稳脚跟,抛出树果。   乌雀动作伶俐的很,不一会儿,卓画溪的怀中便垒了七八颗树果,招手示意乌雀回来。   那些树果看着青涩圆硕,单从其青翠欲滴的表皮便能想见其汁肉定是酸甜多汁,想到这里,口中便不自觉分泌出丝丝液体入喉。小乌雀先捧起一树果,小手擦了擦一处的果皮,紧接着一口咬了下去,伴随着汁水流出的吮吸声。   卓画溪拿起一树果,衣袖为布擦了擦,递至季雪禾手中,“ 此果当能果腹。”   感受着手掌中树果的沉甸,季雪禾低头,纵然双目不可见却依旧朝向握着树果的手。   “ 这果子想不到挺好吃的,” 另一侧正啃树果的齐若月忍不住感叹,“ 水分又多。”   卓画溪一口咬下,然口中并无所期盼的酸甜,而是一种略带苦涩的清淡无味,果肉于口中咀多了亦略带粗糙之感。虽不如嚼蜡般难以下咽,却也称不上齐若月口中的“好吃”二字。   用过树果,天边的最后一缕斜阳被黑夜的星辰所取代,树上几人相互靠着,却睁大眼而不可入眠。   画梅裹紧自己的外衣,问:“ 此处当真周全?”   “ 那些蛊尸不会爬树,” 齐若月看了看树下,手说:“只要我们在树上就应该是安全的。”   说话间,对面的何大人双腿忽然一抽搐。   “ 你怎么了?”齐若月看向何大人,问:“ 抽什么?难道想要尿尿?”   何大人并未答言,而是裹住自己的衣服侧身躺下,眼中的复杂藏在阴影之下。何大人的抽搐卓画溪看的清楚,回想他先前便看着似有不适的模样。何大人的模样像极了那些被蛊尸所伤之人的症状,然而她却丝毫想不起来何大人何时被蛊尸咬伤,兴许他只是染了风寒,自己多心罢了。虽然这样想,卓画溪的目光依旧带着警惕地看向何大人,手不自觉握紧了一侧的剑。   夜渐深,一切看来都平淡如常并无异样。带到一切平静下来之时,晕沉的头痛再次爬上卓画溪的额头,让她的眼皮渐感沉重难以支撑。慢慢地,她靠着乌雀晕睡了过去。只留下坐于一侧的季雪禾衣角被风牵起,手中握着那一颗树果,嘴角微抽,五指微用力绷起,伴随着“咔”一声,树果被他捏了粉碎。   夜渐凉,一阵冷风惊起一个激灵,让本晕睡过去的卓画溪睁开了眼,不知时辰,然看着依旧漆黑的天色,估摸着应当临近四更。感受到怀中一阵哆嗦,卓画溪低头看见身侧的乌雀似乎也被寒气惊扰,不自觉地钻进自己怀中缩成一团。她正欲起身时,见得肩上似有衣物滑落,定眼一瞧,才发觉那衣如同男子外衣般宽大,其衣色看着尤为眼熟,似是楼舒玄的衣裳。她本欲将此衣还至一侧入眠的楼舒玄,然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的乌雀时,卓画溪目光停住阵阵,将那件外衣盖于乌雀身上,替他裹了个严严实实后正欲站起时,却被季雪禾挡住,其声压低,在卓画溪耳边道:“ 莫出声。”   卓画溪虽不解为何,却也听话地点头,压低了身子。静下心来,林间夜色中的动静便能听的清楚。风声的交杂下,似有“窸窸窣窣”之音在枝头叶林中嬉跳徘徊,然而其速度敏捷轻巧,看不清究竟为何。   见到林间闪过的黑影,卓画溪的心提了起来,手顺着摸向那把剑而不敢妄动。黑影轻落于树梢,引得枝头一阵弹动,模样看来那影子颇小,其似乎张望阵阵不见异状,便再次跳至另一侧的枝头上,消失在林中。   “ 那是何物,” 见黑影似乎离去,卓画溪才敢低声问出。   季雪禾并未开口,然他抿住的眉梢道出此物只怕并非善类。卓画溪压低身子小心翼翼爬至画梅身侧,轻轻推醒她,“ 画梅,起来,有异样。”   原本依旧睡得模糊的画梅在听卓画溪说出“异样”二字时,眼睛猛然睁大,正欲开口,嘴却被卓画溪手掌封上。卓画溪摇头,示意画梅莫要出声,继而她爬至齐若月身侧,推了推齐若月的身子。   与卓画溪一同,画梅也小心翼翼地唤醒了梦中的人。醒来的人不明所以,各个面带朦胧模糊的神色,“ 发生了何事?”   卓画溪不言语,竖起一手指于唇前作噤声状,抬头,眼神带着警惕打探的神色扫看高处的枝繁叶茂。随着卓画溪的目光,众人纷纷抬头看去,然不见任何动静。   站于靠近枝干一侧的小宫女开口道:“ 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 嗖”一声,其头顶正上方的树丛中跳下一黑影,张开四爪紧扣于宫女头上,“ 咕噜噜。”   “ 啊——这是什么!啊!” 宫女被忽然落下的东西惊得猝不及防,她双手拍打拉扯吸附在自己脸上的的东西,手猛然抓起,觉得好似毛绒一类,用力一扯。   “ 嗷!” 毛皮被扯掉的痛苦使得那只紧抓于宫女脸上的猴子收紧了其扣于宫女脸颊的指甲,锋利的指尖随即刺入宫女皮肉。   “ 啊——”鲜血伴随着酸胀之感一同从猴子尖爪刺入的地方溢出,紧紧扒在宫女头上的小猴张开嘴,一口透过长发咬于宫女头皮上,“ 啊——” 头顶传来的麻痛感受让宫女双手不停扑腾挥舞,剩下的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吓到,纷纷移向另外一侧。眼不可见脚边,宫女后退挣扎时,脚后跟不慎被边缘的树藤绊倒,加之双臂挥舞而失控地向后一倒,在她身侧弯出树中时,上方树丛中相继跳出几只小猴依附于宫女身上,随着她愈感愈沉的身体坠落下去。    ☆、第六十三章 群尸猴林(二)   “ 那些,那些是什么?”直到宫女从树上坠落,听见其躯体砸落地面发出的那一声“ 咚”,众人才从惊慌中缓过神来。   周围的树丛发出阵阵动荡,树影的窸窸窣窣间无不传递着恐惧之色。闻声,便能知晓这些猴子不在少数。卓画溪一把拉起乌雀,来不及多想,道一句:“走。”   “ 嗷——嗷——” 蛊尸猴尖锐的叫声穿透黑夜的帘幕,回荡在耳边的刺耳之声让人脑壳生生作痛,如同要炸裂一般。   “ 我们也要快下树,” 被蛊尸猴尖叫之声惹得头痛难忍的齐若月双手紧紧捂住双耳,喊着:“ 快!”   “ 树下有蛊尸,我们下去岂非送死!” 何大人话语刚落下,东面的树梢上跳窜出一只猴子,张牙舞爪地就要扑来。   “ 嗷!” 空中扑来的猴子冷不防被一道银光冷意击中,吼叫一声后掉落下去。   “ 那你自己留在这里做猴王吧!” 齐若月朝着何大人吼一句,转身麻利地顺树爬下。   即便季雪禾身手再为矫捷,然猴子数量实属庞大,且均来自四面八方让人防不胜防。如此拖战并非上策。卓画溪看着怀中因害怕而抱紧了自己的乌雀,低头所见此树甚高,如不小心落下必折身。想着,她将乌雀推至季雪禾身侧,“ 季雪禾,带他先下树。”   听到卓画溪的话语,季雪禾似是一愣,继而嘴角微一笑,“ 姐姐你可真是想得圣人救天下。” 说着,他一手拽起乌雀手腕,跃至地面,落下时,口中剩下的半句才缓缓道出:“然则本心非圣人。”   “ 画溪,你先走!” 依旧在树上的楼舒玄从卓画溪手中拿过剑,护着她,“ 你先下去!”   “ 楼舒玄?” 卓画溪看着楼舒玄的身影略作迟疑,却见得另一侧一猴飞跃来,“ 楼舒玄!小心!”   听见卓画溪的声音,楼舒玄转身提剑一挥,挥舞的剑刃正好划破扑来的猴子肚皮,体内内脏血肠一类流淌出。   刚落于地面之上,卓画溪抱起乌雀,不作停歇的双腿正欲跑开之时,一侧的季雪禾透过尖锐刺耳的蛊尸猴群音察觉到一丝异样之色,他一手不做停顿地抓过卓画溪手腕,将其一拉。怀中抱着乌雀的卓画溪脚步不稳,顺力跌落季雪禾怀中,一切的疑惑未等到解答便见季雪禾脚步轻跃,蹬踏于树干之上,借力飞跃出去。   “ 画溪!” 瞧见卓画溪被季雪禾带走,下了树的楼舒玄追出几步而遥感无力。   “ 楼舒玄,快跑!” 树上的猴子前赴后继的扑来,齐若月大吼一声,猛推一把楼舒玄,“ 快跑!”   从树上跃下的猴群分散追逐着四散逃开的一行人,唯独领头之猴并不急于加入追捕之列,而是趴伏于地面之上,鼻尖嗅着余留的气味,其目光顺着季雪禾与卓画溪离开的方向看去,喉中因一阵低沉的“噜噜”音而颤。   “ 季雪禾,你要带我去哪?”被控于季雪禾之手的卓画溪不可动,心生疑惑而面带焦虑地问:“画梅他们还在那里!”   不知离开多远,似觉那群惹人生厌的蛊尸猴群不会再追来,季雪禾的手才一松。他手松的时刻,卓画溪身子如被轻推一般往前一冲两步。站稳脚跟之时,她放下怀中的乌雀,看着周围皆为陌生的萋萋高苇,“ 季雪禾,这是何处?你为何如此?”   “ 对于自己的恩人,姐姐便是如此之态?”比起回答卓画溪的话语,季雪禾冷哼一声,轻一拂袖,手背于身后,不再多言。   所有人均是这般,从不会想问或者想知晓所行之事的苦衷,只会一昧地质问于自己为何如此。想着,季雪禾侧脸仰目,面向月色的容颜被染上一层如霜淡怅。   季雪禾冷到极致的声音言明他心中不悦,卓画溪也感自身方才的无理,心中略生愧,道:“ 方才是我急躁。”   卓画溪听似歉意的话语并未让季雪禾神色有所改变,一侧的乌雀看着季雪禾,跑了过去,小手安慰一般地拉扯他的衣角。   感受到乌雀的拉扯,季雪禾微动脸颊而垂颜。   “ 奔波至此,想必你也疲累,” 卓画溪说着走上前,伸出手欲扶住季雪禾。却听得季雪禾口中一言,“ 姐姐如此,可是当作报恩亦赔罪了。”   “ 是也不全是,” 卓画溪并不急于否认,“ 方才的言行是为不妥,然并非是我愿扶你的根本。倘若无方才之事,我亦会如此。”   听到卓画溪的话语,季雪禾嘴角轻笑出来,“ 于姐姐眼里,我便是如此得弱不惊风而需得你相助?”   季雪禾的话语挑衅意味分明,卓画溪不能懂得为何他的脾气忽然之间变得如此之怪,极力耐住心中的焦躁与不安,竭尽平缓道:“ 你双目不明,我扶你实属应当。且你非柔弱,若非是你的保护,我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卓画溪温和的话语并未平顺季雪禾心绪,相反,更如同逆凤彩羽一般引得他嘲讽出来,“ 自然了,我目不明总高过姐姐心瞎。”   季雪禾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让卓画溪难压心中不悦,“ 季雪禾,你究竟何意?”   “ 何意?”   “ 今夜事本就多,且我也与你答恩表愧,为何你依旧咄咄逼人?”   “ 自古有言:表愧,跪地磕头悔其言;答恩,以身相许嫁其人,” 季雪禾站于风中,话语冷冷,“ 姐姐这可是如何来得答恩表愧?”   季雪禾的所言于卓画溪看来实乃强词夺理,然则她却无法分辩丝毫,扶着他手臂的双手因内心波澜而不自觉收紧。   “ 怒,不表于形,则亡自里,” 季雪禾感受到卓画溪手指的收缩,道:“然若露于体,则焚自身。”   “ 我无需你说教。”   听到卓画溪也变得冷清的话,季雪禾的嘴角不怒反浅笑出来,“ 姐姐,如此难道不好?为何要一直活于虚假的表面之下。”   “ 什么?”卓画溪抬目看向季雪禾,问。   “ 明觉不屑于我的相救,却依旧违心言谢;明怨我出言不逊,却仍然忍气吞声,” 季雪禾话语淡淡,随风带过他发丝一缕飘散横隔于他与卓画溪之间,“ 说的若好听便称呼姐姐一句教养得体,实则却为虚伪难信。”   季雪禾话语犀利毫不留情地揭露了方才卓画溪心中所想与所行的差异,卓画溪脚步停顿住,目光带着一丝少见的迷惘。   “ 姐姐需得认清我的面目,” 季雪禾随着卓画溪的脚步停顿下,侧颜转向卓画溪,“ 而我也只想见姐姐真实的模样。” 说罢,他挪动步伐。   远看,如同是卓画溪扶着季雪禾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然则若走近,更觉实乃季雪禾一寸一寸引着卓画溪去向不可知的方向。   此刻月光下的宁静与林另一侧的景象截然相反。因分散而逃,与其余人跑散的齐若月与楼舒玄跑至一大石壁前。   看着石壁,齐若月咬牙跺脚,“该死!”   此石壁虽非高不可越,却也需得攀爬。二人纵身一跃,顺着沙石爬上。先一步登上石壁顶端的楼舒玄伸正欲拉一把齐若月时,目光却定格在石壁上早已等候站着的一个身影上。   此身影高大,肩宽肌硕,双指骨节长于常人,锋利如爪,最引人心惊的更实属那一双腥红色的双目。楼舒玄本能地将手中剑横于身前,握剑的双手颤抖着。尸王见到楼舒玄颤抖的双手,眼神微微眯起一道蔑视的笑意,“ 蝼蚁。”   刚要爬上石壁顶端的齐若月抬头时,便看见面前一把剑落下砸来,她急忙松开一只紧抓石壁的手,侧身一躲,才未被落剑所伤。其心绪未宁,疑虑方起时,眼神便瞧见从高处跌落的楼舒玄,“ 楼舒玄!”    ☆、第六十四章 林中石杀   次日空中的层云漫天,似是一张纱网,滤去骄阳的烈焰。温和的朝阳下,卓画溪牵着乌雀,与季雪禾沿着原路折返至昨夜惊遇蛊尸猴群的林子,希望能遇见画梅一行人。   “ 姐姐与画梅可真是情同姐妹,让人不觉落泪,” 走于路上,季雪禾轻笑一声道:“只是不知她是否也与姐姐所思相同。”   “ 她定也是焦虑的。”   “ 世态炎凉,人心本就薄过窗纸,姐姐如此断言岂非过于草率。”   卓画溪站住脚步,看向季雪禾,语气比起婉转更带锋利,“ 我识得画梅的时日长于你,自然比你更知晓其心性。”   听卓画溪一言,季雪禾嘴角轻挑浅笑,不再言语。   搜寻于林中,然而除了树脚处被折断的枯枝,泥地中凹陷的足印,剩下的便是凌乱一片的落叶萋草。虽说杂草乱成片,然则纷落的枯草与倾倒在一侧的树藤倒也引出一条路径。卓画溪的脚步踏上那条被荒草覆盖的小径,顺着走去,渐深入丛林的时候便听得一阵隐约的哀嚎声传来。   “唉——唉——” 声音听来有气无力,带着沙哑,如同是受了重伤的困兽一般。   闻声而去,远远见到一人靠于一树下,面做痛苦呻||吟。待走近,方才见得那是何大人。他面色苍白无血,双唇因干涩而裂开,眼窝更是乌青带黑沉之色。卓画溪正欲开口问其为何如此萎靡不振,目光便落在他躺放于身前的一条残腿之上。膝盖以下的小腿腿骨已被折断,锋利的断骨截面刺破肌肤而出,将脚踝与膝盖相连的主经脉因断骨而绷紧,血液的流逝让原本柔嫩的经脉看着也略显干硬。骨中鲜血髓体早已化为粘稠的脓液流淌一地,引的周围蝇虫飞舞“嗡嗡”,时不时落下吸附于其血肉与空骨之中。   看着面前的景象,卓画溪便能想见昨夜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嗡嗡作响的蝇虫声着实让心中一揪,卓画溪不由得走上前,轻挥手,试图赶走盘旋的飞蝇。   卓画溪伸手轻推何大人肩膀,唤得轻柔:“ 何大人?何大人?”   因流逝了太多的血液,早已半足踏于黄泉之路的何大人白眼渐翻,口中呢喃不清,缓缓才迷迷糊糊地听见卓画溪的呼唤,见到面前之人,“ 救…… 救我…… ”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而带血腥的味道。   “ 季雪禾,” 见何大人依旧存留意识,卓画溪急忙看向季雪禾,道:“你可能给他看看?”   站于何大人面前的季雪禾虽不得见何大人腿骨之伤,然能嗅空中血味,更能感何大人身上所散发的一种只属于黄泉的气息。季雪禾不言语,蹲下身,手顺着何大人的靴一点一点摸上他的断腿,其手的动作每上行一寸便能感受到何大人腿部感痛一搐。当季雪禾的手握于何大人小腿中时,他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反转一扭,只听见“ 咔嚓”一声。   “ 啊——” 本欲飞去的魂魄因这突如其来的钻心之痛而泣血吼出,“ 啊——”   “ 你做何?”卓画溪被季雪禾的举动惊讶道,正欲问出下句时,却看见季雪禾手中断口朝下的腿骨中缓缓似有物体淌出。   那是一团将要凝结成块的脓汁浆液,粘稠的淤血中包裹着无数淡黄色的卵体随着血块一同流淌至草地上。   卓画溪眼神睁大,双手捂住口,向后退了一步。   “ 姐姐现在还想我救他么?”季雪禾嘴角轻动,言声如绸。   那些卵卓画溪看的清楚,是蛊尸的卵。蛊尸卵既然已经在他的骨中,想必尸毒定然染遍全身至心处。   “ 救…… 我…… ”何大人的声音颤抖微弱,无力地抬起手臂,颤颤巍巍地伸向卓画溪。   “ 姐姐,你可要救他?” 季雪禾起身,口中不急不慢道:“姐姐亦可装作不曾见过地走过不理,也可让他带着为人最后的尊严与对姐姐的恨而死去。”   不知道为何,这番景象在眼中看来格外熟悉,似乎曾经见过一般。甚至连季雪禾口中之言也与当时的话语如出一辙。只不过,那时她面对的是染了尸毒的云娃。   卓画溪看着面前的何大人,颤抖的心难做决断。杀了他?然他如今依旧为人。不杀?换来的不过是第二个云娃罢了。蛊尸之毒不可清,一旦染上,迟早终会被弃人性。卓画溪想着,咬紧牙关,双手紧握成拳,“ 季雪禾,你可能遮住乌雀的双目,我不愿他见如此。”   虽觉得卓画溪此番实属多此一举,季雪禾却也未拒绝,而是抬手一挥,便听得乌雀倒下的“咚”音传来,“ 如今,姐姐可安心了。”   “ 多谢,” 卓画溪长长吸气一口,缓缓走至一侧,附身,双手落于一棱角分明的石块之上,紧扣粗糙石面的手指不住地打颤,终一停一顿地搬起重石,继而转身,一步一步走向何大人。   见到卓画溪手抬大石而来,看到她眼中神情比起救济的圣者更带丧葬的哀凉,何大人心中似能猜到卓画溪要做何,他摇着头,双手吃力地撑起身子,想要挪开残躯一具,“ 不,不…… 你…… 你不能…… 不能…… 杀了…… 我…… ”   “ 对不起,” 卓画溪口中不停地重复着这三个字,一步一步迈近何大人身侧,双臂慢慢抬起石块,高举于何大人头上,“ 对不起。” 话音落下时,她闭上眼,牙齿紧咬唇角内侧,眉头一皱的同时,其双手松开。   “ 不…… ”   “ 咚!”   声音落下时,卓画溪才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眸,见何大人一张惨白的脸已被落石替代,石之重,砸断了何大人的脖子,让脖颈内尚未成熟的蛊虫暴露在林荫之下。一阵风吹过,吹走阳侧层云,一束日光瞬着枝叶缝隙照射||进来,将那条幼虫灼融为汁。   看着面前的尸体,卓画溪生涩地咽喉,其声如青丝般飘渺,“ 我们要如何处置他的…… 身躯?”   世上无人是天生的杀手,更无物生而精通杀戮为何,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周而复始的教导与练习所致。听见卓画溪的话语,本以为卓画溪会直接回避离去的季雪禾嘴角笑意转浅渐深,指间轻卷胸前发梢,“ 姐姐,你可是越发熟练了。”说着,他脚步上前,本合拢的五指顺着展开时指尖现一药瓶,双指娴熟一撒,见得无数薄晶莹碎屑如雪飘落,当真是极美,“ 如此,姐姐可放心?”   看着莹屑灼融着每一寸落下去的地方,直到将何大人噬为一滩脓水后,卓画溪才转身,步履缓慢地走至一侧,抱起倒地晕厥的乌雀,“ 走吧。” 她说的话语听似平静,实则其内心汹涌未宁。   从林子出来的时候,已然正午。烈日当头,卓画溪却身觉寒意四起,后背的酸凉顺着脊梁爬上头,让她只觉眩晕脚轻。   “ 姐姐,你救不了所有人,” 身侧的季雪禾轻声言。   卓画溪深吸一气,闭眼略摇头,希望能驱走缠绕额头的晕沉,“ 走罢。”   “ 去哪?”   “ 说得需寻画梅等人,” 卓画溪道过一句,深吸一口林外之气,继而转身。   卓画溪此举倒让季雪禾未曾意料到,他轻笑出来,“ 我本以为姐姐定当不愿再踏足此林。”   卓画溪站住脚步,道:“ 我说过,要寻得他们。”   听闻卓画溪的话语,季雪禾笑着感叹一句,“ 这番的执着当真是如出一辙得相似。”   他们顺着林子寻了许久,却丝毫不见画梅,楼舒玄他们的身影,甚至连一丝蛛丝马迹都不曾发现。卓画溪看着诺大无边的密林,如此都未寻到,莫非他们不在此地?卓画溪心中想着画梅他们知晓所要去之地为衢县,他们若安然无恙想必也定在去往衢县的路上。   如此一想,卓画溪转身,道:“走罢。”   “ 姐姐不寻画梅了么?”   “ 画梅知晓我等要去衢县,若她安然无恙自然会寻路而去,若非…… ” 卓画溪说着,语气停顿,声音微乎其微,“ 走罢。且我们也需得于黄昏之前到得衢县,否则夜黑风高露于野,只怕依旧风险重重如昨夜。”   蝶溪谷内,回来的黄衣女弟子禀告完实情后继而皱眉言:“谷主,如今要如何?”   仰躺在长椅上的璇玑一双修长的腿勾翘着,嘴角笑意如孩童般无暇,“ 看着模样,凌衍峰似乎并不有意长生诀。”   “ 可他们如今手中握着玄娥。”   “ 这个不急,”璇玑眼神懒散一勾,腰身随着伸展的双臂侧翻,如孩子一般从长椅上跳起,“ 紫烟,我的童养羹可好了?”   紫烟低头道:“ 属下这就去为谷主准备。” ☆、第六十五章 衢县农户(一)      到衢县的时候已天近黄昏。衢县比不得都城的雄伟壮阔,所谓的城墙高筑也不过是一堵墙灰凋零的土墙罢了,只是在抬头时,能看见老旧的匾上刻着“衢县”二字。刚进衢县,迎面扑来的风中卷带地面沙石打在脸颊,隐隐作痛中更带萧瑟之气。   县内路侧不见人烟,只剩被弃置于街角的木轮板车晃动,车轱辘发出“吱——吱——”的声音。衢县内走了久久的卓画溪一行人终未遇见画梅等人的身影。   天色渐黑,头痛似有加剧之意的卓画溪寻思着也需得现寻觅一处落脚之地。顺着狭窄的街走,卓画溪见得经过的屋子若非是残破不齐,缺门少瓦的空楼,便是几乎均为闭门关窗,甚至连纸窗也被钉上厚实的木板。防备如此之严,想来必有人居住于此。   卓画溪一行人在一间屋前停下,她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伸出手,轻敲在门上,“ 咚,咚,咚。”   等待一番后,门内传来的是孩子稚嫩的声音。“ 谁人?”孩子疑惑地问着,将门推开一道缝隙,一双圆溜的大眼睛看着卓画溪。   “ 二丫,不许开门!” 门未敞开,屋内的女人便匆匆追了出来,先孩子一步紧紧关上大门。   大门虽被关上,卓画溪依旧不放弃地问:“ 我们寻人路过此处,不知可能留宿一夜?”   门内的女人听着卓画溪的声音觉着好像是一女子,她缓缓将木门拉开一道缝隙,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卓画溪一行人,目光顺着卓画溪看向她身旁依偎的乌雀。见她一女子带着如此小的孩子,而身旁的男人看着也格外柔弱难经风雨的模样。然则屋内的女人眼神中并未流露任何怜惜之情,“ 走,你们走!” 她的语气的凶悍如同是守卫自己领地不容侵犯的雄狮,说着她关上了门。   虽心有失望,然卓画溪也未埋怨。转身便要离开时,身后的木门却“吱——”一声打开,站在门处的是一男人,他朝着卓画溪招了招手,“ 快些进来,不然一会儿那些个鬼怪来就不好了。”   “ 多谢,” 虽不太明确究竟发生何,卓画溪依旧道过谢,扶着季雪禾走了进去,走过门槛时,她道一句,“ 小心脚下。”   男人看着卓画溪扶着季雪禾之小心翼翼,瞧见季雪禾似乎眼神不太好的模样,便走上前,伸手帮着卓画溪一同扶着季雪禾,“ 先进屋再说。”   院落很小,很简单,高墙之下有的便是一口古井,一张石桌与两把凳。院脚一侧的篱笆小桩内养着两只芦花母鸡。屋内更为清简,虽算不得一贫如洗的家徒四壁,然四方的屋却也只摆放着床凳一类。   四四方方的屋内坐着的还有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与一看来不过二十左右的男子。   “ 姑娘,你们外地来的吧,” 男人客气地招呼着,搬来凳子让卓画溪坐下,“ 翠娘,你把那些个鸡抱进来,不然晚上又要被鬼怪吃没了。” 男人吩咐着脸色冰冷坐于另一侧的女人。顺着看去,卓画溪才看清那便是方才不愿让自己进屋的女子,只见她一手扶墙,一手托着看似怀胎八月的重肚,一步一步走向屋外。   “ 我那婆娘从前性子也不是如此,估计是这些日子给那些个妖魔闹的,加上孕中的娘们想的又比较多,” 男人看了一眼翠娘,叹口气,语气带着歉意地与卓画溪解释,“多有得罪姑娘,还希望姑娘不要放心上。”   卓画溪摇了摇头,“本就是我们叨扰了,怎来得罪一说。”   “ 姑娘这话听的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怎得来着了?”一旁的老人慈善地看着卓画溪,问话的时候,目光看向了卓画溪一侧的季雪禾,“ 这位可是姑娘的相公?”   “ 娘,这等话你怎能随便乱问,”男人听了老妇人的话,急忙打岔道:“姑娘,你可别往心里去。” 他起身走向一侧,“ 姑娘,你们还未吃东西吧?我们这小地方,也没得好的。”   男人说话的时候,门外的翠娘怀中抱着两只芦花鸡走了进来,进屋时,她的眼神带着一种极强的犀利敌意射向卓画溪。卓画溪直视翠娘,眼神中带着审视与打量。   “ 姑娘,公子,我们这小地方也没什么好的可以招待你们,”男人说着手中端着两碗饭走了过来,转身时见到翠娘目中掺敌地看着卓画溪时,急忙开口道:“翠娘,你不如先去哄着二丫。”   见翠娘进了屋子,男人这才走至门前关上被厚实木板钉的严实的门。然这并不算完,他继而拿出一把看着沉重的铜锁紧紧锁上了大门。   “ 姑娘,真是过意不去。我这婆娘的脾性实在是…… 唉…… ” 男人再次叹口气,道:“ 先前城内医大夫在的时候还好,然不想医大夫前几日被那些个妖魔叼了去。”说着,男人肩头垂下,脸色被一抹惆怅取代,“ 不说了。姑娘,你们几人今夜就安心歇息。这晚上虽然路上多的是鬼怪,可屋内还是周全的。”说着,男人看了看季雪禾的双目,“ 说来后山有些草药我认得,应当对公子的眼有益,等到明日晨时,我去给你弄些来。”   “ 这怎使得,” 见到男人如此好心,卓画溪心中不胜感激之情。   “ 相逢就是有缘,我徐老三是个粗人,也不懂什么文人酸词那些,我知道的就是能帮则帮。”徐老三说话的时候,一侧的年轻男子目光一直盯着卓画溪。留意到男子的目光,卓画溪瞥眼看去时,那人脸色忽做羞涩地低下了头。   “ 这是老四,” 徐老三看向那男子,解释道。   喂得乌雀吃好后,一旁跑来的二丫笑着拉了拉乌雀的衣袖,抬头看着徐老三,“ 爹,我能和他玩吗?”   徐老三点头道:“ 好,屋内玩着莫要出去。”   “ 嗯,” 二丫点头,一把拉起乌雀的袖子。“ 走,我带你去看我家的鸡。”   比起二丫的活泼,乌雀似更显内敛地靠了靠卓画溪身侧。卓画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乌雀转过身,见到卓画溪眼神中的鼓励之彩时才咧开了嘴,跟着二丫跑至两只芦花鸡所在的角落。   夜色一点点将黑幕染深,乌雀,二丫与老妇人一通睡于唯一的榻上,其余人皆躺于地铺之上。徐老三与徐老四相靠于最外侧,继而睡着的是翠娘。卓画溪则躺身于翠娘身边,侧身睁眼,便能看见身侧的翠娘仰面平躺,脖颈却歪扭,一双睁得滚圆的乌眸在漆黑的夜里尤为醒目地盯着卓画溪。翠娘如同凝视一般的紧盯让卓画溪心生怪异而难安,她侧过身,背向翠娘。而在她侧身之时,眼前出现的是季雪禾那张精致的容颜,他自然上翘的嘴角带着一抹只属于月色的温柔;青眉如黛,更染缱绻;长眸翘睫,撒下一层扇形阴影。似乎只是看着这张刻画了岁月静好的脸,心伤便能得以平复治愈。说来,卓画溪似从未如此距离之近地打量过他,兴许只是在初次相遇时曾感叹过世间竟真有人能生的如此之美。   看着看着,头痛之意化作眼皮之上的沉重之感,卓画溪觉甚为疲劳,双目眨动时也略显黏着难分。朦朦胧胧中,隐约能看见梦境中对面的那人似缓缓睁开双目,带过一抹灰蓝色的晕染。   屋外,猛兽踏着月之辉纷纷走出巢穴。三三两两的蛊尸走在衢县的路上,跳进空荡敞开的屋子,一番搜寻未能发现任何可猎之物,领头的蛊尸似有不甘地大吼一声。他正欲攀爬上一侧屋檐时,其尖耳听见城门外传来一阵活物跑动的声响。此声响听着比不得双腿走路得顺利,更不如四蹄奔跑得迅速,而是略带跛脚得迟缓。猎物的味道让他开始兴奋,仰天长吼一声后,追了出去。   不知为何,兴许是因前几日的疲劳已让身体接近虚脱,加之似感风寒更显嗜睡。这一夜卓画溪睡的很沉。沉到她做了一场奇怪的梦,梦中的自己似在一洞穴风口处被藤蔓缠绕而不可动弹,只能感受到阵阵阴风从洞口吹进,吹得脖颈后被一阵寒战。   梦中阴风作祟,卓画溪身子一抖,将自己从梦境中惊醒。迷迷糊糊醒来时看着面前的人腹部高高隆起,朦朦胧胧中她依旧感受到疲倦,晕晕沉沉地正要再次闭合双目之时,脖根处一丝略带凉意的感觉流遍全身,扫去一切困意。那种感觉比起阴风阵阵更带着一缕淡淡的温暖,规律而轻飘,如同是呼吸打在自己身上一般。沉稳的呼吸明明为人活着的证明,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竟也多了一丝让卓画溪面觉一红的尴尬。她略显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缓缓爬了起来,看着一侧的季雪禾似也未醒,他一双秀眉紧锁难开,皓齿咬紧唇角一侧,甚至能看见星点的血迹,其模样看着如同被困在无止尽的梦魇之中难以自拔。   不知他究竟梦了什么,卓画溪伸出手,欲轻抚上他的一双眉。指尖还未落下,梦中的季雪禾忽然感受到异样,他的手却先一步擒住卓画溪的手,虽为片刻,卓画溪却也在他的容颜上瞧见了一种极高的警惕与极强的杀意。只是在眨眼分毫时,季雪禾嘴角勾起,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温顺带着男子少有的宁静,“ 姐姐这是想要摸我?”    ☆、第六十六章 衢县农户(二)   日当空中时,徐老四才推开了门,让屋外的骄阳正好顺着敞开的屋门照射||进来。将鸡赶出去的翠娘虽身怀六甲,却依旧走向米缸,动作吃力然也算得娴熟地生火准备朝食。   用了朝食,徐老三起身道:“ 姑娘,可能麻烦你今个儿帮我照看下老母,我和老四去后山给公子寻一点治眼睛的良药。虽我一人也可去,只不过这后山多的是豺狼虎豹,心里毕竟有些悬乎着。”   “ 怎能如此劳烦你,” 卓画溪一听竟然要如此麻烦徐老三,急忙起身道:“ 你无需如此,若是伤了自己可要如何是好。我们来此也是寻人,今日若寻得了人,也要离开的。”   “ 不麻烦,不麻烦。那药用了后,公子也能舒服点。” 徐老三笑着挥了挥手,继而麻利地扛起院中锄头,喊着徐老四,“ 老四,你随我一同去后山一趟。”   “ 好,好,” 比起徐老三的干练,徐老四似略显笨拙,他面带憨厚地笑着,跟上了徐老三的步子,走至门前时,他面带羞涩地回头偷看了卓画溪一眼,继而嘴角如同偷吃了蜜糖一般笑着跑了出去。   他们离开后,卓画溪心情带着复杂地站在门前。她本想着今日若遇见了画梅一行人便离开,然如今徐老三为了季雪禾去了后山,自己若是这般离去岂非成了不明恩情之人。想着,她只得轻叹一声,转身回到院中时见到出来泼倒水的翠娘。翠娘眼神依旧带着一种莫名的犀利盯着卓画溪不放松,手中提着空盆正要缓缓走来时,屋内传来老妇人的声音,“ 翠娘啊,你来下。” 听见老妇人的声音,翠娘提着空盆的手指紧捏绷抖片刻,走进了屋内。   翠娘的举止怪异,徐老三虽说是孕中所致,然卓画溪心中依旧带着淡淡的疑惑,总觉得翠娘看着自己的眼神与其说是敌意,更不如说是一种告诫。   院子里两个孩子逗弄着芦花鸡,玩得正欢。季雪禾懒洋洋地坐于阳光之下,卓画溪很少见得季雪禾会如此晒太阳,她道:“ 原你也喜晒阳。”   季雪禾嘴角微微勾起的同时,指尖勾出同样的弧度,“ 过来。”   “ 何事?”卓画溪走近,问。   季雪禾面向门侧,声音轻柔,“ 为何我们依旧不走?”   “ 徐老三替你去寻药。”   听到卓画溪的话,季雪禾嗤笑出来,“ 想我都无法医之病,荒野莽夫若是能解,岂非笑话?”   “ 我知你清高,不屑于此。然这些草药兴许能缓解,让你觉得好受些。且那是徐老三心意,我怎能决绝。”   “ 姐姐非我,怎知我不好受,” 季雪禾垂睫道:“不过说来也是有趣。”   卓画溪不解季雪禾画中所意,问:“ 怎得有趣?”   “ 他们知晓蛊尸之恶,便夜不出户,加盖屋窗得以生。如此谨慎小心之人,竟会不知晓即便白日,后山也依旧危机重重?”季雪禾的话语意味深长。   “ 如此有何不妥?”卓画溪皱眉,道:“他也是一番好意,想要帮一把罢了。”   “ 若我与姐姐赌,赌得那徐老三归来时定有人负伤,然却不为蛊尸所为,” 季雪禾抬起他高傲的下巴,嘴角勾起的弧度耐人寻味,“ 姐姐可信。”   卓画溪虽不解季雪禾为何出此言,却也知晓他并非胡言乱语之人,其每句话定是有他的思量。在不能明确季雪禾目的何在时,卓画溪闭口不言。看着屋内出来的翠娘挺着孕肚,却依旧要做活的模样,她起身,“ 我去帮她。” 说着走了过去。   打了水的翠娘吃力地双手将木桶放于地面,单手抬起,擦拭额头的汗水。   “ 我帮你。”   听见卓画溪的声音,翠娘显然惊了一下,继而转过身,眼神犀利而带着尖锐地看向卓画溪,其目光似能将卓画溪穿透,“ 滚,滚出衢县。这不适…… ”翠娘口中的话没来得及说完,目光瞥见门外进来的人时急忙闭上嘴,转过身,独自一人地提起沉重的水桶。   翠娘的异样让卓画溪心中疑惑变深,她正欲开口追问,听见身后人来的动静,转身见得是一身着麻衣布裙的女子,看着年不惑的模样。   “ 老徐娘?” 进门的女人似乎是来寻徐老三娘亲的,看了一眼院中的卓画溪,她显然脸带惊讶,正欲开口时目光瞥见坐于院中的季雪禾,她面带和善笑意地看了看卓画溪与季雪禾,继而走近屋内,“ 老徐娘?你家这是来客了?翠娘呐,关上门。”   翠娘虽有孕在身,然却包揽了家中大小事务,看着翠娘打水未曾来及便要前去关门的身影,卓画溪心中不由感到酸楚。她想帮着翠娘,可翠娘看来却不愿与卓画溪有任何交道。   “ 你叫什么?”一旁逗弄芦花鸡的二丫看着乌雀,问。   乌雀一双大眼的注意力皆在芦花鸡上,加之听不见二丫所言,便迟迟未有回复。   “ 我叫二丫,你呢?你叫什么?”听不见乌雀的回答,二丫又问了一遍。   “ 他叫乌雀,” 卓画溪走去,蹲下身子,拍了拍乌雀的肩膀。乌雀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转过身,一只小手在卓画溪面前挥舞着一只好看的鸡毛。   “ 我喜欢他,我想和他一直玩,” 听着卓画溪的话,纯真的二丫笑着拉起乌雀的手摇晃着,“ 你们留下来吧,好不好?”   许久不曾有年纪相反的同伴,乌雀也是格外得开心。   “ 二丫!过来!” 一声严厉的声音传来,做完活的翠娘步子带着急躁地走来,一把粗暴地扯过二丫,“ 走!” 她说着,头也不回地拉着二丫走回了屋子。   翠娘此番的举动惊吓到了乌雀,他下意识地靠紧了卓画溪,眼神带着一丝丝害怕地盯着翠娘的身影。   从屋内出来的妇人见到气势汹汹的翠娘时大概猜到了发生了何事,她走过院子时与卓画溪说道:“姑娘,你可别在意,这翠娘就是这样。天生一副别人欠了她银子一般,从前大夫在的时候还好,后来大夫没了,加上她有个身孕,这脾气变得越发不好了。” 妇人说着叹口气,摇着头,“ 说起来老徐娘也是可命苦的女人,丈夫死得早,早两个孩子也都先后没了,老三这个媳妇竟也还是这种脾气。徐老三也是个死心眼,偏守着这个婆娘。” 说到这里,她似乎又觉得自己多话,略作尴尬地笑了起来,“ 你瞧我,和你说这个做什么。老徐娘和我说了,你们是来寻人的。这衢县小的很,大家都认识,姑娘你要寻的人我们也可都帮你找着。” 说着,妇人的目光落在了乌雀身上,“ 哟,这孩子可生得伶俐。”说着,妇人伸出手,便想要摸乌雀的脑袋。然乌雀未从方才的惊吓中缓和出来,不住地往卓画溪身后躲,避开妇人的手。   “ 想不到认生的很呢,” 妇人也不生气,而是亲切地笑了笑,“ 我就住在不远处,你要是有什么难事以后也能来找我。” 说着她道过别,离开了院子。   兴许小的城镇便是如此,即便在蛊尸横行的世道下,他们依旧如亲戚一般相互扶持着。   过了晌午,徐老三才与徐老四回来。刚踏进屋门时,卓画溪便见得徐老三的肩膀上架着徐老四的胳膊,他另一手扶在徐老四的腰间,撑着徐老四的身子,“ 姑娘,你可能给我搭把手。”   听着徐老三的话,看着面前的徐老四似乎身受重伤,卓画溪自然而然地挪开了脚步,走了上前。扶着徐老四进屋,将他放置榻上时卓画溪才见得他的腿侧伤口中的鲜血染红了麻布衣衫。   “ 老四,我的老四你怎么了?你可不能吓娘啊!” 老徐娘见到徐老四面色苍白的模样,吓地哭了出来,“ 老四啊…… ”   “ 唉,我们本来要给公子寻草药的。可不巧那草药总是生于峭壁之处。老四这死心眼子,说答应了姑娘你就不能不做到,便上去了,” 徐老三回忆着先前的事情,叹了口气,从腰包中掏出一块黑布,摊开,只见里面裹着几株浅紫色的小花,“ 谁知下悬崖时被石壁割了。”   听着徐老三的话语,看着桌上的草药,卓画溪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地看向床上躺着的徐老四,见得他眼神依旧带着憨厚笑意地看着自己。卓画溪走到季雪禾身侧,小声问:“ 季雪禾,你可能给他看看?毕竟他是为了你才如此。”   季雪禾不言语,略做颔首。   见此,卓画溪开口道:“ 徐老三,若你们不嫌弃,我们也愿略施绵力。他能医得好徐老四的伤。”   听到卓画溪此言,徐老三眼神中并未出现欣喜的神情,相反的,而是一种一瞬的慌乱与不安,“ 你,你会看病?”   “ 不过是会处理些跌打外伤罢了,若论草药一类则一窍不通,” 季雪禾嘴角一笑,故意言道。   听季雪禾这一言,徐老三眼中的慌乱才渐沉下去,“ 那就麻烦公子了。”   卓画溪扶着季雪禾走至床侧,卓画溪看见徐老四腿上的伤口狰狞,切口深到似乎连肉块都被翻起。季雪禾一双玉手顺着抚至伤口处,每走一寸,徐老四都如同被人抽气提起一般一抽搐。   “ 悬崖石壁倒倒也算锋利,竟能切的伤口如此之平顺,” 季雪禾嘴角一笑,略带调侃道:“ 若不得知前情,只道是刻意用刀划伤所致。”   “ 这说什么呢,谁自个儿划自个儿,” 听到季雪禾的话,徐老三语气略带不悦地哼道:“ 老四又不是冤大头,若不是为了你,怎会伤到。”   “ 若真是为了我,倒也值得深思了,” 话音落下时,季雪禾的指缝中分别夹一根银针,眨眼片刻,手掌翻过,银针扎入徐老四的伤口之中。   “ 啊——”一阵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从屋内传出。   “ 你要做啥!你要杀了我的儿啊!” 听见徐老四因痛的神号鬼哭,老徐娘双腿一蹬,吓得伸出手捶打着季雪禾的脊背。   “ 不过是止住血罢了。” 季雪禾拂袖收手,继而起身。   正如季雪禾所言,徐老四的腿伤似有缓解地不再有鲜血流出。徐老三眼神带着打量地重新看向季雪禾,本轻抿的嘴角渐渐皱起。    ☆、第六十七章 鬼心难藏人皮面(一)      安置好了徐老四,徐老三走来到卓画溪与季雪禾面前。“ 这次可真的多谢了公子,” 他说着,双手捧着药材放于季雪禾面前,“ 公子,这草你可别看它小得很,用处可大。”   “ 我目瞎要如何看得它小,”季雪禾轻笑一声,道。   听季雪禾口中调侃一语,徐老三说了句,“ 公子,我这就去把它磨碎了,给你敷眼睛。”说罢,他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徐老三出去时,季雪禾才轻声开口问一句:“ 姐姐,那紫草可是小花长茎然无叶。” 虽说是在问卓画溪,可他的口气听不出任何疑问,好像他早已便肯定了一般。   “ 是,” 卓画溪点头,眼神带着疑惑地看着季雪禾,“ 你如何知晓?”   “ 呵,方才我与他说对于草药一类一窍不通,” 季雪禾并未直接道出谜底,而是轻笑出来,“ 姐姐你觉我究竟知不知呢。”   “ 他们可是有何不妥,” 听到这里,卓画溪声音极低,靠近季雪禾脸侧,问。   季雪禾嘴角微勾,道:“ 不急。” 说着,季雪禾勾起手指,示意卓画溪凑过脸来,“ 姐姐,你可信我?”   他们低语的背影在床侧的老徐娘看来像极了恩爱缱绻的夫妻正在偷说情话。   不一会,徐老三手中捧着药罐走了进来,“ 这药已好了,公子,你可要快点敷上才行。”   “ 有劳,” 季雪禾点头道:“ 不过我敷药的模样甚为丑陋,不愿除我妻以外之人见到。”   “ 那我们先出去就是,”徐老三虽觉得季雪禾实在是磨叽麻烦得很,却也没有多说,而是与老徐娘走了出去。   “ 老三,你弟弟可在里面。”   “ 娘,没事的,我们先出来。”   见他们走了出去,屋外院子里玩耍的乌雀见到卓画溪似要关上门,急忙跑了过来,眼神带着疑惑地皱起。卓画溪寻思着乌雀一直跟着自己,想来也是可以相信之人,她招了招手,示意乌雀进来。   屋内,卓画溪看着桌上的草药泥,问:“ 这究竟是什么?”   季雪禾嘴角微微一笑,“ 是什么呢,” 他自言自语着勾了勾手,示意卓画溪将草药递过去。手中握着草药,季雪禾双指作勺舀起一滩,涂抹在徐老四的腿伤上。阴凉的草药刺挑着徐老四的穴脉经道,让他缓缓睁开眼。季雪禾一挥袖,徐老四再次晕厥了过去。   乌雀见面前所景不明所以,拉了拉卓画溪的衣服,卓画溪低头看着他摇了摇头。静静地看着季雪禾将药草涂满了徐老四的伤口,等了约半盏茶的功夫,才将草药悉数取下,五指顺着一收,本嵌在皮肉里的银针被吸回手中,继而他手轻拨徐老四衣衫,遮住伤口的狰狞,   打开屋门的时候,屋外站的人早已等候得焦急,“ 公子,你觉得如何?”   “ 只觉眼似有一股清凉之意,” 季雪禾虽未真正敷药,却也说得理直气壮。   听了季雪禾的言辞,接过卓画溪递来的药壶后,徐老三看着那草药似确实已被用过,这才笑了起来说道:“不错,正是有一股凉意,之后药效入体,你可就好了。不过公子你现在需要的就是好好歇息才是,切不能劳累了。”   “ 如此岂不是又要再次停留几日,那不是劳烦了?”季雪禾道。   “ 这怎是劳烦。公子你放心,你尽管歇着就是。”   听到徐老三的话,本坐于门侧缝补衣裳的翠娘提针的手一抖,针尖戳破了指尖,引出一滴血珠。   日铺之时,徐老三说是帮着卓画溪寻人而离开院子去了县中其他人处。而老徐娘也与徐老四一同躺于榻上,似是午睡。   院中的卓画溪正想着不如趁这时机自己也出去看着能否寻到画梅正欲起步时,却一下被一人死死擒住双手,“ 走!走!离开衢县!”   “ 翠娘,你做何!” 卓画溪猛一惊,手腕扭动挣扎,却不想翠娘的力气竟然也如此之大,“ 翠娘!”   “ 走!你们不该来这里!他活不了了,他活不了了!走!” 翠娘口中疯了一样地重复着同样的词,然此不成句,句不为章,卓画溪不能知其意。走到门前之时,翠娘的身子忽然被一人定住不可动。   看着似点了翠娘穴道的季雪禾,卓画溪这才小心翼翼地将翠娘的手腕从自己手上拿开,“ 她怎么了?”   “ 这件事,还是让姐姐自行看透会更好,” 季雪禾话音落下之时,卓画溪只觉得额前一道银光闪过,光之耀眼,刺得她不可睁目。   待到银光消散之时,卓画溪放得睁开眼眸,却看见面前之景皆变。没有筑起的高墙,没有封上的木屋,有的是一清新的篱笆小院,院中种养着团花锦簇,此刻风吹,正值初夏时分,菜蛾蝶纷飞在花丛之间,景象看的让卓画溪出了神。   “ 阿莫,你在看什么?怎么得又看着花发愣了?” 在卓画溪望景入神时,一个温暖的怀抱从后环上她的腰身,“ 这么傻,要怎样做得娘亲。” 那人的话语虽然说的好似嫌弃,却包含着满满的宠溺。   这一刻,在他的怀里,似乎就觉得拥有了一切一般的幸福。   “ 秦郎,我今天想去镇上置办一些孩子东西,” 不知道为何,一些话语如同早已准备了千万遍一般自然地从卓画溪口中吐露出来。   “ 你啊,真是,” 秦郎叹口气,抱紧了怀中的卓画溪,“ 别太晚回来了,唉…… 若非我腿脚不便,也可陪得你…… ”秦郎叹了口气,口中话语没有说完便被卓画溪打断,她回过头,一手竖于秦郎唇前,不愿他再说下去,“ 我陪着你就好了。”   阳光照亮脚下的道路,许是家中有着深爱自己的丈夫,腹中怀着二人相爱的果实,一路上卓画溪嘴角都是含笑的。来到市集上,看着面前玲琅满目得孩童之物,卓画溪心中的喜悦被渲染地更为淋漓。她手拿起一支拨浪鼓,指尖轻转,听着鼓面发出的“ 噹噹”声,想着自己今后的孩子许也会喜欢。   “ 姑娘,你这面相看着可是红润,可是有何喜事?”一大娘走近,看着卓画溪,笑眯眯道。   “ 大娘,这您也能看得出来?”卓画溪心不做怀疑地笑了出来,然而之后,她便再不能记得发生了什么。   等到自己再次睁眼醒来的时候,所见的是一道漆黑的屋顶,依旧凝绕于脑门的沉重让她不能完全清醒,迷迷糊糊中只听见似乎有声音传来。   “ 这姑娘是我娘家那里一人家小女。这模样可是俊俏的很,人也伶俐。我说老徐娘,你这三儿子都而立了依旧讨不到媳妇,现在这个价钱可真是便宜你了。”   卓画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知道只是醒来后的自己便被关在一个黑不见底的屋内,一日三餐,只有白面。   一种莫名的害怕,酸苦浮上心头,卓画溪缩在角落里,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肩,瑟瑟发抖,“ 秦郎…… 你在哪……”   之后的第三天,黑屋的门被打开,进来的男人卓画溪一眼便将他认出。   徐老三。   “ 你是谁?你要对我做什么?”说来也奇怪,明明自己认得徐老三,然而那句话却却脱口而出。   “ 你这个婆娘,我就是你的男人,” 没有多余的话,徐老三一把拉扯起蜷缩于角落中的卓画溪。   “ 你放开我!我有相公了!你放开我!” 挣扎渐渐变成充满泪水的乞求,“ 我求你 ……你放了我好不好…… 我求你…… ”   然挣扎从未有用,乞求也不曾奏效。   只有当经历极致的羞辱后见到颤抖的双腿间流出的一抹鲜红腥稠时,才会明白何为心碎。   那一天的晚上,徐老三以为得到了她的身子便能让她从此死心塌地,便没有替那间屋子上锁。摸着黑,卓画溪双腿颤抖着,站起,眼泪早已染花了她的脸颊,每走一步,心都随着脚步一落一颤,一颤一碎。   赤着脚,来到院中,看见那一口古井石壁带着凉薄的月光。走近井,低头时她才看清了井水中倒影的容颜。   那张不属于卓画溪,而属于阿莫,属于翠娘的脸!   许是心被伤透,所有一切本以为的幸福皆被人撵碎,她闭上双眼,上半身渐渐探入井中。井水冰凉,刺入骨,呛入喉的那一刻,她看见了自己心爱的丈夫,看见了自己失去的孩子。   一生愿活然未活,一心求死不得死。   被及时救起的翠娘,只能记得当时徐老三骂咧了一句,“ 我花了大把的钱买来的媳妇,怎能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 这姑娘脾性倔得很,不然让医大夫给点什么吃的?我家那媳妇一开始也是死活不愿,寻死觅活的,还伤了我的儿。后来看了医大夫,大夫给了她什么吃的,吃了后听话得很,前不久才生了个大胖小子。”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 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她想着,无力地闭上了眼,舌尖不由得移向上下牙中。在她正要狠狠咬下时,却不觉痛。   姐姐,这可咬不得,该回来了。   一阵声音如同是来自魂魄深处空灵的召唤,将卓画溪惊醒。   睁开双目的时候,眼前所景皆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是眼角的清泪与口中紧咬着的季雪禾的手指,“ 季雪禾…… ”   “ 姐姐,你咬疼我了,” 季雪禾的声音柔绵,如同是最好的疗伤灵药,然而却治愈不了早已枯死的心。 ☆、第六十八章 鬼心难藏人皮面(二)   虽从幻境中醒来,然则心却依旧久久不能平静。那些感受,那些痛苦来得真实就如同是真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卓画溪看着面前依旧被点了穴的翠娘,从未想过她所经历的竟然是这番的绝望。人人都说孕育一个孩子是幸福的,因为孩子承载的是其爹娘相爱的证明,然而当卓画溪的目光落在翠娘隆起的腹部时,她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   这个孩子只怕是她今生至痛的印迹。   “ 所以她不愿我们来这里,” 卓画溪如今反应了过来,回想着翠娘初次见到他们的样子。那时的她想来应当是不再服用所谓的大夫给的药而恢复了自己的理智与情感。纵然知道自己不能逃脱,也不愿再看其他人陷于此,“ 所以她方才想要我走。”   卓画溪话语落下的时候,见得翠娘的眼角似有泪水流下。她不得动弹,却能依旧听得清楚。   季雪禾手一挥,解开了翠娘被封住的穴道。   “ 阿莫,” 看着面前的翠娘,卓画溪口中语气打颤的如同是在寒冬腊月中衣不蔽体一般,“ 阿莫。”   简单的两个字,如同一把烙铁,深深烙印在翠娘心的深处。“ 阿莫…… ” 她闭上眼,喉咙中带着哽咽,“ 阿莫早就应当死了…… ”   “ 为何你现在不走?”卓画溪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便已觉后悔,她如今有了二丫,腹中怀着第二个孩子,又怎能走得?虽说是被欺骗,被药物迷惑心智,然而这一切却都是真实地发生了。   “ 走去哪?”阿莫抬起头,看着卓画溪,她的语气如同自嘲一般,“ 又如何有颜面回去…… 我什么都没有了…… ” 她说着,看向季雪禾,“ 那草药你不应当用,那非草药,实乃一种毒,且此毒不可解。” 说着,阿莫闭上了眼,“ 他们想着定是等公子走了后趁着姑娘你心中因失去所痛时,再利用你对于徐老四腿伤的愧疚让你留下。” 说完,阿莫咬紧了嘴唇,“ 这里很多的是姑娘如此与我一般,你快走吧,等着徐老三回来就不好了。这衢县中人皆串通一气,到时,你想跑也跑不了。”   “ 那你要如何?”卓画溪看着阿莫,同为女子,她如何不能理解阿莫的心痛,如何不能理解阿莫身上所背负的一切。   “ 我能如何?我已经失去了一切,纵然让我离开,我也无颜见得我的秦郎,” 阿莫闭上眼,眼神脸色痛苦地说道。然,在她再次睁眼之时,眼神中的伤痛被决绝的仇恨的取代,“ 不瞒你们,其实我与这里一些姑娘们早已商议好了。夜晚无人时,便会与他们同归于尽。” 她说着,嘴角笑了起来,“ 从前他们用药迷惑了我们的心智,控制我们的思绪,然老天有眼,让妖魔吞了那禽兽大夫!”   “ 罪魁祸首难道不该是将你骗至此的人么?”看着阿莫的怒火似有失控,卓画溪道。   “ 是,她是有罪,可是这些人又怎么是无辜?若不是他们,我怎会被迷晕带到这里?!如果不是他们我怎么会…… ”说着,阿莫的眼泪再一次落了出来。此时的阿莫看着带着一丝好似走火入魔一般的狰狞可怕。   “ 难道你们要杀了他们全部?这些孩子?孩子可是无辜的。二丫,她是你的…… ”   未等卓画溪道完,阿莫便着急着否定她的话语,“ 不!那不是我的孩子!那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早就死了!” 阿莫的情绪渐激,她的吼声带着沙哑的泣色,“ 早就死了…… 是他们,是他们杀了我的孩子…… 现在该是他们为此偿还的时候了!” 阿莫的吼声惊扰了屋内的老徐娘,隐约似听见屋内老徐娘的叽歪叫唤。   听见屋内老徐娘的声音动静,阿莫怕得若等老徐娘醒了,卓画溪便再无机会可逃,她急忙向门口的方向推着卓画溪与季雪禾,“ 走,快走。带着你们的孩子走,离开这里。” 将他们推至门外时,阿莫的眼神噙满泪水,嘴角微微上翘的痕迹是少女般的祈福,“ 带着我们未能实现的心愿,相守下去。” 说罢,她关上了门。   小手一直拉着卓画溪的衣裙不愿松开的小乌雀虽然不能完全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在他一双眼瞥见不远处渐渐走来的徐老三时,小手用力地拽了拽卓画溪。卓画溪撇过脸,见到徐老三的身影,初次相见时她觉得徐老三为人热情醇厚,而如今自己的眼中却只能映照出一禽兽的影子。   “ 走,” 若是再多做停留,只会被徐老三发现,让阿莫策划的一切皆为泡影一场。卓画溪抱起乌雀,拉着季雪禾转身欲走,然却看见另一侧似也有人走来,卓画溪心下着急地看向季雪禾,“ 季雪禾。”   季雪禾心领神会,手一把轻擒卓画溪手腕,一个起身带着他们飞跃置一侧屋檐之上,高屋为道,离开了衢县。   当回到衢县外的荒野一片时,卓画溪依旧心绪难宁地说道:“ 阿莫说今夜他们都会死,那些人,那些孩子。” 明知晓阿莫的计划,然而卓画溪却心中没有任何理由与借口去将这一切告知于徐老三。兴许因为在心之深处,她也是如此迫切地想要那些人得到惩罚。   “ 我无法想象到她这些年的生活究竟是怎样,”卓画溪的声音依旧是止不住的颤抖,“ 我看到的只怕只是一切真相的一角零星罢了。本应当救死扶伤的医者却竟然能做出如此勾当。他们怎能如此?”   “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再寻常不过了,” 比起卓画溪的心绪波动,季雪禾面色更显镇定,“ 许多事物,你所见不过是表面。纵然从他人口中得知所谓的真相,又怎能比得过自己亲身体会以后之感。”   “ 一开始,我当真以为徐老三是善人,只觉得阿莫为人怪异,” 回想之前事情,卓画溪只觉得一阵讽刺,“ 若无你,只怕我如今也是与阿莫一般了。”   “ 这只能说恶人总愿将其坏藏匿于所谓善的皮囊之下。”   听着季雪禾的话,卓画溪渐渐抬起眼眸,“ 所以你一开始便知道这一切有猫腻?故而才会与我言那些听似奇怪的话语,才会在徐老三给你所谓草||药时有所戒备,才会将那些药涂抹于徐老四身上。”说到这里,卓画溪语气低了下去,“ 徐老四…… ” 倘若那些草真的与阿莫所言是无可解的剧毒,那么徐老四岂非注定命丧黄泉?   听着卓画溪渐低下去的话语,季雪禾的一双薄唇略带轻快之意地问一句:“ 姐姐可是怪我杀了你本该命中的夫婿了。”   天色近黄昏时,寻了一路不曾见到卓画溪影子的徐老三回到院中时脾气看得并不好,“ 这人哪去了?”他不觉得卓画溪一女人带着孩子,与那早已中毒的男人能出得去衢县。然而在衢县内搜遍了每个角落却都不见那个女人的身影。回到屋内时,徐老三看着安静坐于一侧缝补衣物的阿莫,几步走上前,“ 翠娘,你可见过那个女人?”   然而阿莫却如同听不见一般,手中依旧一针一线缝着一孩童的小衣裳。徐老三正欲将她拉起逼问时,却听见老徐娘一声惊恐万分的尖叫声传来,“ 老四!”   “ 怎了?”老徐娘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将徐老三引了去,待他走到床前时,看得原本安静地躺在床上的徐老四的双目依旧闭合,不同的却是他脸上的血色早已褪去,取而代之是一种宛若砂石墙灰的苍白无力,一些地方更泛起淤青块块。“ 老四?”徐老三愣住片刻,伸手碰了碰徐老四早已冰凉僵硬的身体,方才手臂颤抖着一点点移至徐老四的鼻下,停顿等等,继而整个人往后一摊,神情如同见了鬼一般失魂落魄,“ 娘…… 老四,老四…… 没了…… ”   “ 老四……我的老四啊!”   听着老徐娘呼天抢地的痛苦声,一侧安静坐着的阿莫嘴角不由得挑起一抹笑意的弧度。还差一点,她就能亲手缝完自己孩子的衣服了,倘若是孩子能穿上,定是天下最好看的。她看着手中的小衣服,眼神中注入久违的柔情。   “ 老四…… 老四…… ” 虽然徐老三心中也是悲痛欲绝,然则其更知晓若是因哭声而引来了妖魔可要如何是好,只得轻拍着老徐娘的肩,“ 娘,别哭了…… 您还有我…… ”   懂事的二丫也围在老徐娘身侧安慰着她。   夜色在悲痛中一点点来临,哭累了的老徐娘昏睡了过去。夜晚再一次变的静悄宁和,如此安宁的时辰,地铺之上的阿莫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至门前,手中握着那把铜锁的钥匙。   钥匙缓缓插||入锁孔,旋钮伴随的声音皆带着一种名为自由的韵律。   铜锁被打开的动静惊扰了梦乡中的徐老三,他迷糊睁眼时所见到的便是一缕月光照射||进屋,与站于院中的阿莫的背影。   “ 你做什么!” 看到阿莫竟如此地开了门,徐老三急忙爬起,冲至院中,“ 你疯了!你想死?!”   “ 我看见我的秦郎了,” 阿莫嘴角带着从未露过的笑意看着徐老三,那笑容甚美,美过天边月色如诗如画,“ 秦郎,他来找我了,来接我了。” 说着,阿莫伸出手。   看着阿莫如同中了邪一样,徐老三顺着阿莫伸出手的方向看去,这才看见在敞开的院门口,早已聚集了几只蛊尸,而其中的一只半张脸已被啃噬的丝毫不剩,他的右腿更是如同跛了一般的弯曲变形。   “ 秦郎,你来找我了,你真的来找我了,” 纵然如此,阿莫依旧认出了秦郎的模样,她眼中带着经久不衰的记忆,一手紧捏完成的婴孩小服,一步一步走上前,“ 秦郎…… 是我,我是阿莫…… 你的阿莫…… 你看,我们孩子的衣服 ……好看吗?”   “ 啊——”   “ 救命啊——妖魔!妖魔!”   那一晚,蛊尸的身影遍布衢县的每个角落,将每一处的罪恶均用鲜血洗涤。那一夜的喧闹盖过年中的热闹,也将一切的怨恨与心碎皆埋葬在黄沙之下。   只留下站于山丘之上的卓画溪,面向着风的方向似看见一处的火光照亮了天空得漆黑,渲染了星辰得晦暗,温暖了井水得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算是剧场的小剧场》 季微雨:小禾禾,你明知道那个女人经受的一切为什么不告诉小溪儿,而要让她亲身体验一次? 季雪禾:人人都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然却不知,许多事不是所所,所见便能体会的。所谓感同身受,便是需要自己走过一遍所有,才能知晓。 季微雨:可是毕竟那么绝望的事情,要是放在哪个女的身上都会要崩溃的。 季雪禾: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能知道何为恨。倘若她只是从我口中听闻阿莫之事,又怎能会有如此结局呢?按照姐姐的性子,只怕是会想要告诉徐老三罢。毕竟少的是人命,多的却是蛊尸。 季微雨(倒吸一口凉气):你不心疼么? 季雪禾:心疼?心疼能当饭吃? 季微雨:可是让她体验一遍这种伤痛,你不怕她会在幻境中自裁? 季雪禾:有何可怕,她若自裁,微雨你只怕要提前be了。 季微雨(小声嘟囔):切,不怕自裁还把手指头塞进去,还说什么:姐姐,你咬痛我了~ 季雪禾(笑意浅浅):若她轻易死了,岂不是没得玩? 季微雨(嘴角一抽):变态…… 你还是男主吗? 季雪禾(笑意渐深):自然 —————————————————— (另外一侧) 玄无欢:呜呜呜呜…… 杀千刀的季雪禾竟然真的把手指头伸进去了!呜呜呜呜呜…… 宝宝不高兴,宝宝…… 呜呜呜呜呜!宝宝要黑化捶死可恶的季雪禾! ☆、第六十九章 凤难分凰   行路中,烈阳下的卓画溪渐感晕沉阵阵袭上额头,脚步也随之略变轻浮。似无止尽的荒草路之央静静流淌着一条小溪。仅是清脆淡雅的“叮咚”水声,便能带来一丝清爽甘甜之意。   溪比不得河之深,更比不得湖之广。阳光直射||入溪,便能将水底的小石照耀得波光粼粼。卓画溪蹲下身子,卷起长袖,双手捧起纯澈的溪水轻扑打于面庞之上。清凉的水珠浸入肌肤,如同雨落涸地一般滋润,缓解不适。   口干舌燥的乌雀也弯下身子,双手捧起干净清澈的溪水,“ 咕咚咚” 地喝了几口。   “ 咳咳咳,”喝得太急,溪水呛地乌雀咳嗽了出来,“ 咳咳咳。”   卓画溪一手拍了拍乌雀的背,“ 小心。” 卓画溪看着乌雀的半身因贴近溪流而被水流泼打潮湿,担心如此湿着身子,若是染上了风寒可要如何是好?想着,卓画溪拉起乌雀,长袖做布轻擦压于乌雀的衣上,目光继而看向路侧从林间阴影伸展出来宽叶。   走去路边,卓画溪双指拧住宽大平实的绿叶,指尖灵巧一掐,摘下几片宽叶。继而回到溪侧,让流淌的溪水洗刷冲净叶面的污尘后,只见她双手分别执宽叶两角,轻卷叶边。伴随着卓画溪手指得灵动,不一会儿,绿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绿色叶杯。见到一片普通的叶子竟也能有如此作用,乌雀的眼神因感新奇而睁大,笑嘻嘻地从卓画溪手中接过那只叶杯,玩意地舀着溪水。   树叶为杯虽不如瓷器那般坚固,却也能让卓画溪替站于一侧,眼有不便的季雪禾盛过一杯清水润喉。“ 张口,” 卓画溪轻声言道。   季雪禾微微张唇,先品到的是草叶表面的略带硬糙之感,其次嗅见的乃为一股唯雨后独有的新绿青旺之气,继而才有凉爽的溪水汩汩润过略为干涩的喉咙。   水本无味,却意带甘甜。   “ 想不到姐姐手也如此之巧,”饮过水的季雪禾轻笑一声,道:“ 我只当姐姐的一双玉手只懂弹一曲春宵何处不风流。”   听闻季雪禾的调侃,卓画溪眼神游离片刻,“ 我本出生农家,儿时自然比不得富贵家小姐所能触及亲琴棋书画。记得娘亲曾教会我如何用叶折杯造船,倒也乐在其中。”   听到卓画溪说出“娘亲”二字时,季雪禾嘴角拉开一道不见深的弧度,“ 甚少听姐姐提及父母。”   “ 爹娘早逝,有何可提。”   “ 哦?”季雪禾嘴角好听地拖拉了一声似做思考的低音,“ 姐姐进醉风楼,莫不是所谓的卖身葬父?”   “ 我是曾卖身葬父,然买下我的并非醉风楼,” 回想起曾经之事,卓画溪眼中依旧流过一抹堪比软玉的柔情,“ 买下我的是曲夫人,也是曲华裳的娘。”   “ 不曾想这其中倒也是如此有趣,” 听到这句话,季雪禾笑了出来,“ 这一言,姐姐,楼舒玄与曲华裳三人之关系可谓是难理难分,妙不可言。”   过往之事卓画溪不曾推翻,然也不想多议。“ 别只说我,你的身世只怕也不简单,” 卓画溪说着目光带着她特有的灵气皎洁看向季雪禾,“ 精通医术,武艺精湛,更可让我入阿莫记忆之中。” 回想着这一路季雪禾所做的事情,无一不让卓画溪越来越看不清面前的这个男人,“ 你究竟是何人?会的竟也如此之多。”   “ 姐姐这是怀疑我了?”   “ 说是怀疑,不如言为好奇罢了,” 卓画溪言语坦荡道:“ 我曾不信阴阳,不信轮回。然你让我化身为阿莫的事情当真让我捉摸不透。如此,可便是坊间人人口中提到的仙法一术?”   卓画溪的话引得季雪禾笑了起来,“ 呵呵呵,好一个仙法一术。姐姐,你当真是有意思。” 笑够,季雪禾嘴角一勾,翘睫之间滑过一道狡黠,“ 姐姐,可想知道我究竟还会些什么?”   季雪禾的话带着引人入胜的挑勾之意,一个“ 想”字未等卓画溪反应过来便已经从她口中蹦出。字落口闭时,卓画溪的脸上露出一抹狐疑,为何面前如此漆黑一片?尝试着睁开眼皮,然如同被困于无窗之牢中一般得暗无天日,“ 我的眼…… ” 思绪瞬间被黑暗打断,卓画溪抬起双手,五指不自觉抽动地移向眼角,“ 我的眼睛,怎会?”然开口时,她便被自己口中所发出的声音所惊住。其音虽带阴柔,却也听的分明那为男子之音,“ 我的声音?”   惑未得解,卓画溪便感受到下半身向上传来的一阵酸胀,伴随着双腿间一阵如同寒颤的轻抽,让她打了一个激灵。   黑暗中,熟悉的女声如纱拂来,“ 姐姐,忘记与你言明,方才我确有如厕一念。”   “ 什么?”听此言,卓画溪先是一愣,方才明了。现如今,只怕是她与季雪禾二人的魂魄已然相移相换。如此想着,似更是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卓画溪双手落拍于胸前,手掌隔着衣服所感受到的非柔软而为结实。   “ 姐姐这般,可是要对我的身子做何?”看着“季雪禾”的举动,“卓画溪”轻笑出来,“ 还是姐姐想着让我也对姐姐的身子做些什么?”   “ 你怎——” “季雪禾”正欲责怪“她”为何如此胡闹,然腿根处的酸胀与小腹以下的隐痛让“季雪禾”有些难以站稳脚跟,“ 我,我…… ” “他”脸色一红,转身欲跑向草丛中,却忘记自己不可见的事实。那一次的迈脚不过是脚踩衣衫,险些跌落,幸得“卓画溪”相扶。   “ 尿意隐忍看着不为大事,然则终成患,” “卓画溪”的话语轻松,“ 姐姐若是不嫌弃,我扶着姐姐寻觅一处隐秘之地可好?”   被尿憋急的“季雪禾”早已失去了与“卓画溪”拌嘴争辩的力气,腰身也因为小腹阵阵的刺痛不适而弯曲。在“卓画溪”的引领下,他们来到林间树后,“ 姐姐,此处便隐秘了。”   当面提及如厕便已然让女子面红耳赤得无地自容,若是再被他窥见其景,那当真是宁愿头撞南墙魂去西了,“ 你,转过去。”   从别人的眼眸内瞧见自己的被尿意折磨的样子,那滋味可谓是别有一番乐趣难言明。“ 卓画溪” 嘴角笑着转过身去,“ 姐姐好了叫我便是。” 说罢,“她”离开了那里。   听着草丛中的动静,认定“卓画溪”已经离开后,“季雪禾”才手足无措地卷扯自己身上繁琐的衣衫。因眼不得见,此身又不为熟悉,一切只能靠着一双手的摸索。层层绢纱下,“ 季雪禾” 的双手似乎终于摸到一物力挺,其感颇为怪,让“ 季雪禾” 身子一愣,一叠宛若烟霞的绯红染于脸颊。   “他”虽生活于青楼数载,然则却从未真正地接触过那类东西,一时之间,空白占据了“ 季雪禾” 的大脑思绪。身体的本能控制着“他”的一手想尽办法撇开遮盖住的衣衫,另一手紧握那物。然因力道不得控制,挥舞衣衫的手指尖甲划过细嫩的皮肉时,传给“季雪禾”的是忍不住龇牙咧嘴的痛意。   不知道捣鼓了究竟多久,“他”方才扯开了所有的衣衫,虽未真的见过男子的命根,然“他”心中总觉万一不慎尿到身上可要如何是好?想着,“季雪禾”向前挺了挺胯,极力地拉开那东西与自己的距离后,憋隐许久的尿意终如同一江春水东流无返地倾泻出。直至此刻,“ 季雪禾”一直绷紧耸起的肩膀才缓缓得以平放下,本皱起的眉头也如释重负地舒展开。   尿后,“ 季雪禾” 虽得终究松了一口气,然却又开始迟疑要如何置放双腿间的那玩意。“他”抿了抿嘴,顾不得其他,双手匆匆拉下层层衣衫,随意地裹了裹,想着只要不被别人看见应当就无事了。略显粗暴地扒拉了几下外衣,“季雪禾”才压低声音开口喊道:“季雪禾,我好了。” 此话过喉时,当真是让“季雪禾”羞愧万分。   听见“ 季雪禾”如同做贼一般心虚的低唤,“ 卓画溪” 这才不急不慢地走进林子,看着面前的“季雪禾”下半身衣裳尽显凌乱,嘴角便因心难忍住笑意而不由得抽了几下。“ 卓画溪” 走近 “季雪禾”,蹲下身子,一双手替“他”整理散落的衣带衫绢。   感受着“ 卓画溪” 的动作,“ 季雪禾” 站于原地不动弹,“ 是不是…… 没有弄好?” “他”的声音带着比任何女子都为娇羞得羞涩。   整理好最后一层衣衫后,“卓画溪”起身道:“ 好了。”说罢,“她”伸出手,扶于“季雪禾”手臂处,“ 姐姐,小心点。”   “ 嗯,” “ 季雪禾”答应的声音细弱如蚊。平日里一直扶着季雪禾的卓画溪从未觉得有何处不同,然而在自己被扶之时,她才感受到每一脚落下时心中都带着莫大的忧虑与不安。落脚之地可妥当?可有何枯枝硬石?亦或者可是泥洼沼陷?如此的不安均化为其脚在空中停顿悬浮,迟迟难以落下。   莫非季雪禾每日所感受的也是如此?心中不由得想着,然而回想自己曾经扶着他的那些日子,却不曾见他有过何明显的顾虑迟钝之意。   “ 怎了?”“ 季雪禾”脚步迟缓得明显,让“卓画溪”不由开口道:“ 姐姐可是不信我?”   “ 不,我——” 想辩解,可如何去辩解?若真信,怎会如此犹豫不决?“ 季雪禾,你平日里便也是这般的感受么?”   “ 姐姐感受到什么?不安?亦或者恐惧?”   “ 均有。”   “ 不安日久便散,恐惧习惯便好,” “卓画溪”的声音幽幽,听似洒脱然更含一种豁然,“ 而如今,我有姐姐,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略无小节操《摸了以后》 锅里炖着养颜汤,炕上躺着玄无欢嘴里哼着小曲子正惬意的时候,门外走进来杨左使。杨左使双手呈上一封信函,“ 宫主。” “ 什么呀?”玄无欢慵懒地翻了一个身,问着接过信函,打开只见上面的字迹比豪放更带绢正,比清秀更显不羁,“ 这个字这么娘娘腔,一看就是个假女人写的,哼~” 听着玄无欢百般妖孽的声音说出“ 娘娘腔”三个字时,杨左使不由得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汗珠。 “ 果然是个娘娘腔,” 看清落款乃“季雪禾”三字时,玄无欢轻哼一声,“ 写的什么鬼东西…… ” 说来,那封信上内容甚短,只有简单的一行字: 溪儿摸过我的jj~~ “ …………” “ !!!” 沉默的盯凝后紧接而至的便是爆发的火焰将那封信函烧的连灰烬都不剩。“ 季雪禾!!我和你拼啦!” 玄无欢大吼一声,飞身出去。 正欲网购一番的楼舒玄刚打开电脑就收到来自季雪禾的邮件,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后,他大吼一声,“ 季雪禾!我要砍死你!” 身后推门进屋的曲华裳看着忽然怒发冲冠的楼舒玄,着实吓了一跳,“ 舒玄,你怎么了?”话未说完,便看见楼舒玄气势汹汹地就往门外冲去,“ 舒玄,你要去哪?你回不回来吃晚饭呀!” 说来还真是冤家路窄,怒火中烧的两人刚冲到街上,便遇见了一脸看似茫然地站在街中的季雪禾。 “ 季雪禾!你找死!” “ 我要用我的鞋底子打死你!!” “ 看招!看我不拔光你的毛!” “ 你们做什么!我不是季雪禾,我是画溪!你们放开我!啊!” “ 好家伙,你还敢冒充我的画溪?我的画溪什么时候和你季雪禾一个挫样子了?” “ 什么你的画溪!明明是我的小溪儿!看我打不死你!” “ 哎哟!别打了!别扯我头发啊!我真的是画溪!我真的是!” “ 你还嘴硬!看我不打到你承认!” 说着,楼舒玄飞起一脚,准确无误地踹向“季雪禾”的□□,“ 让你欺负我的画溪还竟然敢冒充她!” 从未体会过的痛苦在身体的颤抖中传遍全身,那滋味好像是活生生被人撕裂成两半,又如同被千万把剪刀捅成篓子一般裂心钻肉,“ 啊————” 远远的街角,站着的“卓画溪” 看着那一脚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嘶——” 心中嘀咕着:若是被踢坏了就用千万根小银针把楼舒玄的小兄弟扎成小刺猬! ☆、第七十章 受伤   日升正空,被其光辉浸染的狭溪水侧,乌雀一人玩得正欢,小手将宽叶做成的水杯作船放于溪中,看其顺流而下,小小的身子也笑着跟其逐波而去。   “卓画溪”站于溪侧,垂眸低颜,目中如水倒映溪流涓涓,看着一条浅溪将这一张脸映照得清楚。如此之近的距离,似只要自己取簪一划,便能毁了这般如花容颜。   “ 季雪禾,你何时才愿换回?” 坐于一侧荫下的“季雪禾”嘴角轻抿,眉梢卷过一簇如花绻叶边的微褶。   听“季雪禾”口吻夹带淡淡不悦,“ 卓画溪” 脸侧的笑意则看似轻盈实则深寞,走近正欲开口之时见得本一人独玩,乐在其中的乌雀跑了回来,小手拉了拉“卓画溪”落下的衣袖。“ 卓画溪” 低侧脸时,目光瞥见身侧一影闪过,看清之时荫蔽之下已然出现几只蛊尸。   见到忽然出现的蛊尸,乌雀吓得直躲向“ 卓画溪”身后。   如今白日,这几只蛊尸竟出现在此只怕事情并非如此单纯。正想着,“ 卓画溪” 眼便见得天色渐变,从山边飘来的厚重云层遮住了骄阳正烈,“ 季雪禾”的耳边也听见风卷枝叶呼啸,发出的“沙沙”声响。   昏暗笼罩大地,带走灼伤双目的明日,林中逐渐走出一高大身影,一对红瑙镶于目。尸王一身流绣锦纱嵌红绫,立于蛊尸之中,位显矜贵带王者气魄。他目光炯炯,所含情怀复杂难言,盯凝着“卓画溪”。脚步一步一步走近,看见尸王靠近,乌雀双手一直紧拉“卓画溪”的衣裙,似想要提醒“她”,然“她”却如同感受不到一般目光同样成炙地看着尸王。   伴随着尸王走近的脚步,其喉咙中发出的浑音更为厚重。   似有异音传来,“ 季雪禾”略感好奇地侧过脸,道一句:“季雪禾,怎了?”   “ 季雪禾”的话语引起尸王的留意,他停顿片刻,眼神瞥见“卓画溪”眼中灼灼目光时,喉中低沉继而转变为仰颈长吼,“ 嚎——”   随着尸王的一声令下,将他们包围的蛊尸在乌云的庇护之下披着亡魂的盔甲冲了上来。这些蛊尸如同看不见旁人一般地将目光紧锁“卓画溪”身上。   “ 卓画溪” 目光扫过围住他们的蛊尸,脚步点地迎了上去。“ 卓画溪”一手顺藤抓住冲来的蛊尸手腕,手腕扭转时将其胳膊拉扯扭断下,继而转身起飞,一脚蹬于蛊尸头,在其头颅断裂飞出之时,手中断臂作剑挥去,猛||插||进另一蛊尸胸口,反身一脚踹去,那只蛊尸受力驱使,猛地向后退十步。转身回眸时,“ 卓画溪”瞥见尸王走向“季雪禾”的身影,“她”顾不得面前的蛊尸,转身疾步跃至尸王与“季雪禾”之间。   奈何此具躯体之体力比不得其内灵心法之高,逐渐觉得体力不支的“卓画溪”在眨眼间魂转回到“季雪禾”身上。   虽说他们魂魄调转之时刻不过眨眼,然依旧被尸王察间空隙,他瞅准时机,在季雪禾魂正位的瞬间,一掌准确无误地击在季雪禾胸口。其掌力之大,没有给他丝毫喘息支撑的机会,伴随着腥涩的血色从他口中喷出。   “ 季雪禾!” 卓画溪万万不曾想到当光明重新展现在面前的时候,最先看见的竟然是落下的血花之雨点染在季雪禾胸前衣襟上。   听见卓画溪的惊喊,尸王眼中一动,伸出手一把拉住卓画溪手腕,便要将她带走。   季雪禾脚步不稳往后踉跄两步,左手捂住胸口,微垂的嘴角不时依旧有鲜血顺着滴落,落下的右手轻捻。   “ 季雪禾!” 卓画溪不明为何会如此,更不知面前蛊尸模样的人要带自己去哪。卓画溪看着身后的季雪禾嘴角淌下的鲜血早已染红浅衫薄纱,看着周围未被杀尽的蛊尸一步一步逼近季雪禾瘦弱的身子。卓画溪不住地扭转挣扎着被尸王擒住的手腕,然此番的挣扎于尸王看来本就如同兔动一般轻弱。他脚步将踏出树荫之时,天空之中的乌云渐渐消逝,被遮挡的烈阳再一次回归地面。光辉洒在大地上时,灼烫尸王正欲踏出的脚。   “ 嘶——” 感受到烈阳的灼烧,尸王的脚一下缩回至阴影下。   “ 驱云逆天之术,并非只有你会,” 一阵声音从身后传来,鲜血染红了话语的温润,阴冷取代了浅笑的薄暖,“ 如此,倒要看得你如何带她离开。” 季雪禾轻声的冷笑包含着挑衅之色,风过改变云的方位,随着树荫的偏移,来不及躲避的蛊尸逐个被暴露在烈阳之下。   “ 嗷——”   “ 嗷——”   尖锐刺耳的声音伴随着刻骨的灼伤传来,不一会儿,皆化为地面脓水浅洼。   阳色||暴露,于尸王而言并非利。他目光赤红地怒视面前的季雪禾。脚边的树荫移转迫使他不得不松开擒住卓画溪手腕的手,跟随着阴影的转移从而才能不被正阳灼伤。   想象到尸王恨不得吃了自己,却不可作为的样子,站于阳下的季雪禾脸色虽苍白却荡起城府浅笑。“ 过来,”他招了招手。   脱离尸王掌控的卓画溪几步走去,尸王见到卓画溪竟毫不犹豫地走向季雪禾,他伸出手欲抓拦住其身,却不想一道阳光透过树杈射||进,洒落的光芒将那一寸的肌肤灼烧殆尽,留下一双不甘,滴血的眼中倒映着卓画溪一行人在阳光下愈行愈远的背影。   季雪禾伤得很重,走出不远,他便难忍地再一次吐出鲜血一泊,身子随之向前一个踉跄地一扑,幸而得卓画溪扶住。“ 季雪禾,你可还好?要不显稍作歇息?”卓画溪撑着季雪禾的身子,问得关切。   季雪禾嘴角鲜血来不及擦拭,嘴角生冷地突出一个字,“ 走。” 说话间,他的脚步依旧强忍着,拖着重伤之躯向前一步一步艰难行进。   “ 可你的伤势太重,若…… ”   “ 此阳只能困得他一时,” 季雪禾打断了卓画溪的话,道:“ 走。”   不知道究竟走了多远,走过无荫遮蔽的凉道,见得前方的山侧崖壁下似有一洞穴。   “ 季雪禾,你撑着一点,前面有个穴窟,” 卓画溪的肩头架着季雪禾的胳膊,承受着他几乎全部的重,双腿吃力地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挪动,每一小步留下的足印都行迹弯曲。   走进穴窟时,撑在季雪禾肩下的卓画溪感受到所承受之力似有加重之意,未等她反应过来,季雪禾的双腿一软,瘫倒在地面,只剩一只胳膊无力地搭在卓画溪肩头。   “ 季雪禾?季雪禾?” 看着忽然晕厥过去的季雪禾,卓画溪无力撑起一男子的身体,只得顺着他软摊下的身子一同弯曲自己的双膝,将季雪禾轻放于地面上,双手轻拍他的脸侧。见他煞白的脸颊无甚反应,卓画溪着急地目巡四周,此石洞内地属阴气凉重,不可让他如此这般躺着。想着,卓画溪提起裙子走出洞穴,卷起宽大的衣袖,展露出的白皙臂弯在路侧草丛中如田间劳作一般拔草。不一会儿,她怀中捧满了干草,走回洞穴,将干草平铺在洞穴里侧一不靠风口之处。如此几次反复,待到地面所铺的干草能勉强阻挡湿气阴冷时,她才将双手夹撑在季雪禾双腋下,牙关紧咬,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将季雪禾挪至干草垫上。   从洞口跑来的小乌雀怀中也捧着干草,将草叶堆在季雪禾脚旁,小手一丝不苟地叠放,整理着杂乱的干草。卓画溪撕扯下衣衫内侧较为干净的一截,折叠做帕,轻擦拭季雪禾嘴角的血迹,手无意碰见他的肌肤,方才知道他的身子竟然如此之凉,凉到不属于一活人之感。卓画溪眉头微皱,她虽不懂得医,却也知道这穴窟中本就湿气较重,且洞口揽风,如不能让季雪禾身子变暖只怕事况会更糟。想着,卓画溪拍了拍乌雀的肩,示意他留下看好季雪禾,自己走了出去。   随着季雪禾的意识逐渐消逝,天空中气云随之潜移默化地变动。本灼地三里的炎阳缓缓躲避至云层之后。被困于树荫下的尸王眯起的双目见得烈阳被阴云取代时,嘴角裂开,眼神中的暗红被点燃的炙热。   沿着季雪禾与卓画溪离开的方向,他踏出脚步,步方落下,他眼眸中的红色闪过流光一抹,双肩继而转身,红色的眼眸中倒映出文辞的身影。   认出面前人的尸王喉咙蠕动,长舌利齿中咬牙切齿地挤出三个字,“ 闻人辞。”话音落下,在冷剑飞来的前一瞬,尸王健壮的双腿跳离地面,跃至一侧树上从而避开,一双红目带着挑衅鄙色俯视文辞,“ 她…… 恨你…… 哈…… 哈…… 哈…… ”笑声沙哑沉重,如同来自淤泥深泽一般浑浊不清,“ 恨…… 你。”    ☆、第七十一章 石窟一夜(一)   荒野之路砂石遍布,乱林之道更为荆棘漫野。虽算不得从小的养尊处优,然此种砂石荆棘之路卓画溪也许久不曾走过,脚落尖石碎木久久,早已被磨出血泡。纵然如此,她也不得歇息,双手卷起宽大的衣袖,弯身在林中捡拾枯枝。黄昏余留的残阳透过树叶缝隙照射进林,洒在她的脊背,替疲劳平添一柳燥热;晚风初临,吹在她的衣领,带过一丝伴着汗水的寒颤。   从林中走出时,本为锦上添花的展荷绣纱被勾于一树身突兀出的枝桠上,成为困住脚步的累赘。卓画溪怀中捧抱枯枝,无手亦无暇可再细细将枝桠细刺与绣纱缕孔一一分离,只得在肩一转之时听得“嘶啦——” 一声牵扯,继而一步一步走出林子。剩下被扯下的一截绣纱缕衣夹插于枯枝尖桠上。   站在石窟洞前望阳伫立久久的乌雀瞧见卓画溪归来的身影时便跑了过去,小小的身板伸出一双小小的手,想要替她分担稍许。看着乌雀懂事的模样,卓画溪的额头虽已被汗水布满,却依旧含笑摇头。回到洞穴内,卓画溪蹲下身子,将怀中的枯枝悉数放下。方才一路不曾发觉,粗糙而附着在枯枝表面的木刺早已在她的凝肌净肤上划下说深不深,道浅不浅的印迹。那些印迹有些见红露血,有些只是泛白卷起几缕白皮碎屑落于肤侧,还有些看着红肿凸起。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痕一如一张黑蛛结网裹在她本白皙无暇的双臂之上。   有人言,女子肌肤胜于雪,贵比金。有人为养肌永凝而求药千金,更有人为雪肤一瞬而寻方一世。然卓画溪却似乎并未在意胳膊上的伤口,蹲下身整理摆放着捡来的枯枝,其动作看着也算得上是娴熟。枯枝作柴,摆放得全后,卓画溪拿出一侧放寻到的较为粗壮的木块放于地面,手中握着方才捡的一块棱角锐利的石头,一砸一敲在木块上凿出一小凹洞,继而将干草做好的火引子放入其中,双手平展成掌,转搓一枯枝,欲钻木取火。   火并非容易生得,一阵忙碌后流下的不过是后背大汗淋漓,卓画溪单手抬起,臂肘简单地擦撸额头的汗水,汗液顺着臂肘流淌,渗进双臂的伤口中,引得一阵酸胀刺感传来。一番尝试无果后,她双肩如泄气失望一般耷下,长长吁出一气。嘴角早已因为劳累而干涩开裂,腹部也因饥饿而绞痛作响   正想着,她低下的面庞前出现一只小手,小小的手掌摊开,手心之中放着的是一块已风干结块之物,看着如同干肉一般。乌雀小嘴抿着,看着卓画溪。   看着乌雀手心中的那块他曾不舍得吃掉的兔肉,卓画溪的疲劳与饥饿似乎退去五成。她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擦了擦额头已被凉风吹冷的汗,手捧乌雀的小手,五指合上他展开的手掌,“ 你吃就好。”乌雀的举动如同回神转力的灵丹妙药,卓画溪再次拾起树枝,一脚踩地面之上较为厚些的木块,双手搓转着树枝。   渐渐,木块上凹槽小洞内似乎有烟冒出,因摩擦而出的屑末也夹杂着点点火星。见到如此,卓画溪嘴角不由得拉扯起欣喜的弧度,干涩的嘴唇因笑的拉扯裂开。疼痛,她却浑然不觉。卓画溪眼神带着欣喜地看着乌雀,同样在乌雀的眼神中见到开心的笑。她小心翼翼地从木块凹陷出去除火引子,放入方才整铺好的柴火内,火星慢慢舔上木柴,燃烧了起来。   火光照亮石穴顶,偶尔从洞口飘入的风引的火苗光焰一阵摇曳。围火而坐,看着橘色的光焰炯炯,心中也变得暖了起来。乌雀靠在卓画溪怀里,一双小手相互搓着,放在火前烤暖。火光温暖了洞穴的阴气,疲倦的乌雀渐渐靠在卓画溪怀里睡了过去。看着乌雀闭上的眼,虽然卓画溪亦是饥疲交迫,然却不能入眠。   入夜危机最为多,她怎能放心入睡?卓画溪动作轻柔地将乌雀挪至一侧,让他靠于季雪禾身侧,枕着干草垫,继而熄灭了燃烧的火堆,自己独身走向洞口,贴墙靠坐,目光盯看着洞前黑夜。   洞口的夜风足以吹走她一身疲倦,寒颤哆嗦时刻将她从困意中拉出;守在洞口,更能让她充分地看清外界的每一次风吹草动,提防藏匿于阴影中的蛊尸猛兽。   这一夜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在奈何桥侧的梦境幻影中回首时,无力睁开的双目似瞥见一人身影坐于洞前。说来也可笑,那身影看着明明是如此得瘦弱,如此得模糊,如此得憔悴,可是不知为何竟会也有一种心安欣慰的情感亦如暖流流经经脉。   卓画溪的目光紧盯天边不敢轻眨,就连老天也可怜其执念一般让黎明的光辉悄然升起。见到晨光晕染天际,卓画溪才转过身,走向洞穴内依旧睡着的乌雀与季雪禾。寻思着如今天初亮,蛊尸已归巢,日出觅食的猛兽应当还未醒。卓画溪悄悄地走出了山洞,目光看向周围的荒野,不知应当何处寻得果腹之物。   想着,卓画溪的目光看向路侧的高树上,不知那树上可有果子能食用。来到树下,卓画溪抬头看去,枝繁叶茂阻挡她的目光,看不真切。只得双手紧握粗糙的树干,被血泡磨得酸胀的双脚踏于树干上,踩下时,脚踝不自觉地想要避开血泡长出的地方。好不容易爬上树中,卓画溪眯着眼,看间树上确实生了写红色果实,看着虽不大,倒也能充饥。她双手抱紧树枝,双腿撑着身子,如毛虫一般一停一缓一弓身地蠕动前进,双手小心翼翼地采摘下枝头红果,长裙做包捧起红果,继而缓缓退至较低的树干处。因怀中抱着果子,无法双手扶树干下去,卓画溪估摸着此处倒也不算得特别之高,心下一横,跳了下去。   双脚落地时,伴随着膝盖的自然弯曲,其身之重悉数全部落在两足之上,挤压破脚下血泡,传来一阵阵刺痛酸涩之感。因落地的冲击,怀中的果子也漏撒一地,软而多汁的树果如同绽开的花朵一般在荒地之上染开道道红晕。   不多做停留,咬着牙,卓画溪怀中捧着剩余的果子,走回洞穴。回去之时,乌雀已经醒了过来,因寻觅不到卓画溪,一双着急的眼眸噙满了泪水。在见到卓画溪终于出现的身影时,他才心下一定,哭着跑了过来。   “ 哭甚?”卓画溪将怀中果子放置地面,蹲下身子,抱住乌雀,安抚地轻拍他的背,“ 哭甚?”乌雀不言不语,埋首于卓画溪怀中,小小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好了,别哭了。”卓画溪被枯枝磨损的手抹去乌雀眼角的泪水,另一手拿起树果,“ 吃点东西。”   乌雀双手捧着树果,渐渐停止了哭泣,虽说鼻内不再流出晶莹的涕液,然剩下喉腔内未能消逝的泪水附着哽咽,引得胸口时不时一阵起伏。一阵倒吸气一般的抽泣,让乌雀不小心将树果的汁液呛入鼻,一阵咳嗽出来。   乌雀冒失的模样,当真是让人可怜又忍不住想要疼爱,卓画溪轻拍乌雀的背脊,道:“ 慢些,不急。” 说着,卓画溪走近季雪禾身侧,看着他脸色依旧煞白,嘴角血迹虽无却已干裂需水。一时之间寻觅不到水源,卓画溪将目光看向了自己带回的树果。   卓画溪一手轻抬季雪禾下巴,平缓地撑开他闭合的嘴角,另一手捏着一树果。树果表皮柔软,其内肉嫩而多汁,只要双指轻掐,树果的汁液便顺着绽裂的肉皮流淌出来。梅红色汁液顺着季雪禾干涩的双唇流淌入口,衣袖擦拭随着他咧开的嘴角漏撒出的点滴果液。   喂过季雪禾后,卓画溪这才捡起剩下的蔬果,放入口中。舌尖挤压果皮,其内浆液在口中四溅,酸涩生苦,就连咽下时都会引得舌根处一阵不适蜷卷,口内腮帮两侧也因其涩而略感酸麻。生硬地咽下涩果,卓画溪看着依旧昏迷未醒的季雪禾,轻叹一口气。他若不醒,自己一时之间也无法带着他们去何处。看来这几日只怕都要在此山洞中过日了。   正在卓画溪叹气时,目光欲看向乌雀却不见山洞中其身影。心生疑的卓画溪走至洞口,探头四寻,之间的路边丛中乌雀的身影起起弓弓,不知忙碌什么。不一会儿,乌雀从草丛中走出,细瘦的双臂内抱着方才捡起的木枝枯柴。   一双劳累的双目看着乌雀习惯于劳作的身影,光晕染下,眼前之景被披上纱般柔和模糊。    ☆、第七十二章 石窟一夜(二)   为搜寻更多较为粗的枯枝,卓画溪再次步入林中。白日里艳阳高照,洒进林间枝隙的光色与回荡在林中刺耳的蝉鸣相互映照,彼此衬托。顺着脸侧轮廓流淌下的汗珠滴落在刚从泥中萌芽出头的新叶上,嫩绿的软叶不足以撑托住汗珠之重,弯曲其茎,让那一滴晶莹渗透在泥地之中。   虽说有树果可食用,然树果主为汁液,并不可果腹。若是要在此多日停留,仍需寻得真正可填肚之物。想着,卓画溪直起弯曲久久的腰,卷起衣袖的手腕擦一把额头汗水,在仰首抬眸时,阳光顺着林隙照射进来,刺地她不由得半眯眼,眼神隐约瞧见树上枝桠处一看着如同鸟巢之物。   鸟筑巢于高处,为躲避兽食鸟崽。好不容易,卓画溪爬上了鸟巢所在之处,窝巢中有的是两颗鸟蛋。虽心中不忍伤及无辜幼鸟,然腹部因饥而绞着实难忍,且乌雀尚小更需食物,卓画溪眼寻四处,不见得成鸟影子,继而将两枚鸟蛋揣护入怀中,小心翼翼地爬下了树。   生蛋食用味腥而难以下咽,林中的卓画溪看着怀中的两枚鸟蛋,心中思量片刻后,蹲下身,修长的五指弯曲成爪刨挖树根出较为湿软的泥土。软泥敷裹住鸟蛋外壳,回洞生火,将裹于薄泥的鸟蛋放入火中炙烤,时不时还需得用手中树枝将其翻个。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卓画溪将两枚鸟蛋拨出。   乌雀眼神好奇地看着面前黑乎乎的两枚鸟蛋,眼中尽是疑惑不解。卓画溪双指顺着因温高干裂的泥壳缝隙拨开鸟蛋,放在唇前吹了吹,继而放至乌雀手中。乌雀低头看着滑嫩暖烫的蛋,鼻子贴近嗅了嗅,舌头带馋意地舔了舔嘴角,牙齿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蛋。软而带弹的白色质体被咬下的时候,其内暖气温喂随之充斥口中,伴随着蛋心略带沙沙。熟透的鸟蛋,蛋心很烫。乌雀咬了一口便被烫得口中直“呼呼”出气。   不一会儿,在乌雀吃完一只蛋的时候,卓画溪已经将另外一蛋剥好,递过。乌雀看着热腾腾的鸟蛋,摇了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似乎在说自己吃饱了一般。   如此小的鸟蛋怎能果腹?看着乌雀分明饿着却推诿的模样,卓画溪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指尖掐在蛋中,将蛋一掐为二,一半递给乌雀,“ 你一半,我一半可好?”   乌雀犹豫久久,终伸出小手,接过半个鸡蛋,双目盯看手中蛋,不一会便将半个蛋塞入口中。看着乌雀小腮帮都被塞满鼓起的模样,卓画溪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正欲吃下手中半块蛋时,发现方才指甲掐扣的边缘似有污色泥印,顺着看向手指,方才见得指缝里早已嵌满泥垢,泥垢之中似还夹有丝丝细草断茎。这也难怪蛋上会被沾污。   “ 嗷——” 一声低沉的兽鸣从身后洞口传来,此音听来浑厚,从音色便能判断出定为大兽。然其声听来不似捕食时高昂,不像求偶时澎湃,而是带着落寞之气,听来好似受伤一般。闻兽低鸣,卓画溪下意识地拉过乌雀,压低身子贴近地面,只留一双眼透过地面耸起的石块看向洞口。   洞口处走进的乃一褐黄带斑的豹。它压身垂脊,一条大尾蜷落身后,眼神带着警惕地打量着洞穴四周,鼻尖时不时嗅洞,寻觅其中异样的气息。不一会儿,敏锐的豹便发现了藏匿于深洞一角的卓画溪等人,它眼中折射警觉地荧光,腿肌绷紧,似做好决一死战的准备一般一步一步走近。与寻常豹不同,此豹的一条后腿受了伤,鲜红的伤口撕扯在健硕的后腿上,流淌的鲜血染红周围原本绚丽的毛发,走起来亦一瘸一拐。   此豹受伤,想来应当只是在寻觅一处安栖之处。卓画溪手揽着乌雀的肩膀,缓缓站起,一步一步后退。豹抬起脖子,闻着洞穴内的几人似无攻击之意后,方才转身朝向另一侧靠墙的石阶壁面爬去。正在它转身走出两步时,乌雀脚下不小心碰到柴火堆,枯枝折断,发出清脆的声响,引得那只豹如惊弓之鸟一般一个猛颤,转身回眸,再次看清一切无恙时,方才爬上石壁,缓缓放平了四肢,眯起双眼,趴下歇息。   见得此豹无意攻击,卓画溪心中这才缓缓略松一口气。虽说是松口气,她却依旧拉紧乌雀至身侧,生怕万一贪玩的乌雀走近引得豹兽||性||发作要如何是好。目光盯着看似睡着的豹,倦怠的眼皮也开始不自觉地发颤,眼前之景越发粘着看不清楚,不知不觉,卓画溪手中拉着乌雀竟然也靠着墙昏睡了过去。   石壁顶顺着乳石滴落的一珠水轻打在卓画溪的眼皮之上,冰凉顺应在眼窝内展开,惊扰寒梦忧心。长睫微颤,另一滴坠落的水珠见缝淌入眼目。眼呛水,引得卓画溪不由皱眉,眼珠轻转,继而睁眼。眼微睁,难以看清漆黑的洞穴之中方为何景,等到双目渐渐习惯洞中黑暗后,才可看出如今天色已黑。   洞内“滴滴答答”,如小雨淅淅沥沥。放眼看向洞外,才知晓早已变天,洞外大雨倾盆而泻。瓢泼如注的雨替洞口串上晶莹的珠帘。   卓画溪起身,走向洞口。风吹过,吹散悬挂于洞口的雨纱珠帘,夹杂雨丝吹拂在卓画溪身上,带过一抹夏日少有的凉爽。大雨模糊了眼前之景,却遮挡不了雷公的嚎鸣。随着一道豁光划过,继而的雷霆万钧带着磅礴于世的气魄,似乎连大地也随之一颤。   那一道犹如雷公发怒的滚滚天雷着实将乌雀吓得不轻,径直跑去卓画溪怀中,瑟瑟发抖。卓画溪抱着抖做一团的乌雀,安慰着他。   被雷声惊吓的不单单是乌雀,更有本在闭眼歇息的那只豹。听见雷鸣,它猛然抬起头,一双眼带着不安与警惕地看着洞口,目光得敏锐犀利地透过雨帘紧盯林中动静。   雨水的冲刷让本就阴冷的洞穴更显凉意刺骨。卓画溪寻得一处较为干的地面,生起火堆以取暖。生好了火,看着躺在一侧的季雪禾依旧未有苏醒征兆,卓画溪手背轻碰季雪禾额头,好在他的身躯已不似昨日那般宛若死尸的冰凉。   深山荒野,瓢泼骤雨中,山洞内的一冶火光在雨幕的透射下显得格外晃眼。光焰中倒映着卓画溪与乌雀依偎相靠的影子。   “ 唔——” 对面的豹忽然起身,压低身子,眼神如同发现危机一般亮起荧色光辉,低吼的嘴角咧开,露出锋利的牙齿试图吓走对手。豹忽然的反应引起了卓画溪的注意,顺着豹面对的方向看去,洞口的雨帘上逐渐倒映出一黑色的影子,其影高似人形。卓画溪本能将乌雀推向自己身后,手顺着地面摸向准备生火用作的粗木。   雨帘被一双利爪拉扯开,一张狰狞肮脏的面孔探入穴中,伴随着喉咙里发出的“噜噜”声音。蛊尸现身,豹一下跃至地面,虽后腿瘸拐,依旧丝毫不逊色地龇牙竖毛地恐吓着蛊尸,“ 呼呼——”   蛊尸的目光从豹身上移向卓画溪,在他一步一步走近时,卓画溪手中的木抡过火堆,火光撩过干木,燃木成火把。卓画溪手持燃火的木于身前。见到火光,兽||性的本能让蛊尸后腿两步,歪着头,眼神打量着手持火把的卓画溪与面露凶狠的豹,喉中发出“噜噜”的低鸣,继而伸出利爪,作试探般扑上。蛊尸前扑时,豹弓起身子,壮实的后腿猛蹬,张开大口迎上,然其后腿伤口因飞跃而撕扯开,大大削减力量。   瞅见空隙,蛊尸有力的手一把抓住豹的一只前爪,另一手正欲攻击豹后腿时,一忽然出现的火把拦挡在蛊尸面前,炙热的火苗舔过蛊尸狰狞的皮骨,烫得他不住后腿,“ 吼——” 喉咙中的低吼也带着愠怒之味。蛊尸后退,豹急脱身退至火把后,压低身,发出“嘶嘶”声响。   不知不觉中,一人一豹竟也并肩站于一侧。   强攻似并无甜头可尝,蛊尸缓下动作,目光再一次审视卓画溪与豹。   捕猎并非挑衅,所寻的也并非强壮者而为病弱之群。蛊尸的目光渐渐落至躺于一侧的季雪禾身上。“ 噜噜,”他低沉的喉音与先前不同,带着思考的酌虑之意。蛊尸侧过身,四肢面地,前爪交叉而行,一步一步偏移。卓画溪看着蛊尸的动静,身子不自觉地跟随着蛊尸的脚步,朝向蛊尸移动的相对方向挪步,火把竖立于身前,时刻提防着看似要扑来的蛊尸。   见到卓画溪他们与季雪禾之间的距离逐渐被拉大,蛊尸眼眸中猎食者的凶狠再次暴露无遗。瞥见蛊尸的眼神,卓画溪这才反应过来蛊尸之意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而是一侧的季雪禾!   “ 吼——” 蛊尸展开双臂,如蛛扑鸟一般一跃而起。火光映照之下,他漆黑的倒影将季雪禾笼罩。   “ 咚!啪!” 一火把从卓画溪手中飞出,准确无误地砸在蛊尸跃起的腰身上。火焰点燃他身上残留的破衣褴衫。   “ 吼!” 被火把砸中的蛊尸因在空中身子不稳,重重撞在一侧石壁之上,落下之时,面目的沟壑注满愤怒,撕扯至脸颊根的嘴角张狂地呼啸,似要将卓画溪生生撕碎一般地直立起两腿,握掌成拳猛捶石面,“ 吼!吼!”   虽手无寸铁,纵心怀害怕,然卓画溪面颜不漏半丝惧色地立于蛊尸面前,将季雪禾护于身后。   “ 吼!” 瞧准了卓画溪如此不过螳臂当车得不自量力,蛊尸毫无顾忌地疾步上前,就要一跃将卓画溪的喉咙撕成碎片。    ☆、第七十三章 过往之惑   “ 吼!” 蛊尸张牙舞爪的身躯跃起扑来的动作忽地停滞下,四肢均因忽然的停滞而慌乱地僵硬了片刻不知应放于何处。“ 噜噜——” 本高昂的吼声也被压低作诫鸣。   蛊尸停滞不前的动作,面带戒心的踌躇皆道明他在提防,在胆怯。然则其灼灼目光却并非看向卓画溪,而是透过她的双肩看向卓画溪身后缓缓站起的那人。未转身,脊背感受到身后一阵阴气逼人,寒意入骨。   “ 吼唔——” 面前的蛊尸上半身压至胸口高,微拱起背脊梁骨,如同是遇见了虎豹的犬一般,知不是对手,却依旧势作威胁。   “ 季雪禾?”转过身,卓画溪看见身后的季雪禾站于草堆上,明明近在眼前,不知为何却觉他远不可及。许是他衣身上下皆笼罩着一层致冷的气息,将他包裹,隔离。气息之冷,仿佛稍有不慎地靠近便能被冻伤成冰锥,风一吹即风化为碎。   他闭目不言,微张的口中深深一吸尽洞穴中仅存的残暖片零,伴随着宛若风过冰谷的吸气之音,将严冬带进洞穴内。   “ 吼!” 盯视季雪禾久久的蛊尸见其不显动静,忍耐不住,先一步扑上前。锋利如刀的手刺抓向季雪禾脸庞时,季雪禾落于身侧的手眨眼之间抬起,如鬼似魅地擒住蛊尸的手腕,对骨一折。伴随“咔嚓”一声,蛊尸的手腕被生生掰断,腕中血卵随之喷出,滋淌一地。   “ 吼——”吃痛,蛊尸抬头长吼之时,季雪禾顺势将蛊尸一把拉入怀,另一手禁锢在其腰出,一人一尸面相近只在分厘,模样看着一如相恋许久的爱人一般亲密。只是,当细看时,方才见的季雪禾怀中的蛊尸似感千痛万苦一般挣扎,拧扭身子试图逃脱。在其极力挣脱之时,季雪禾拦放在其腰间之骨的手一抽,同时禁锢蛊尸手臂的手相反向地扯开。   “ 哗啦——”一声。季雪禾手掌为刃,削劈斩过蛊尸半腰,被撕扯为两截的蛊尸掉落在地面,上半身内的软肠内脏失去了撑托地悉数掉落一地,靠腿站立的下半身在脚步摇晃两刻后也向后倒去。   “ 吼——”虽被活生生砍成两截,蛊尸却依旧气息未断,抬眸看向距离自己较近的乌雀,双臂向前伸够,吃力爬行。身被毁,然藏匿于喉中的尸虫依旧控制着蛊尸的半截残躯。卓画溪几步上前,取下发髻中的银簪。簪落,长发披散,落于双肩。她一手紧握簪子,一手抓起蛊尸的头发,猛然一扯,让其后脑抬起,在脖颈弯曲的片刻,手中银簪准确无误地插||入。其动作之连贯,无任何停顿歇止。伴随着灼烧煮沸的“呲呲”声,蛊尸抽搐的双手渐渐失去了力气一般地不再动弹。   等到蛊尸一动不动时,卓画溪才缓缓抽出银簪,身子向后一顿,落坐于地面之上,抬眸时看见站立于蛊尸尸体那头的乌雀眼神恐慌未退地看着自己。   同在一旁的豹俯身闻嗅蛊尸尸骸,继而伸出舌头舔舐蛊尸头颅,前爪锋利的指甲弹出,紧扣蛊尸脑壳上,侧脸咧嘴啃着蛊尸的脑门。   “ 不要吃,” 卓画溪伸出手试图阻止豹对于蛊尸残骸的啃食,然却见豹龇牙咧嘴看着自己,反射荧光的双目瞪得滚圆,五一不散发危险的讯息。如此,强行阻止并不能成反则更会连累己身被其伤,卓画溪只得作罢地绕过蛊尸,将乌雀拉至身侧。目光紧紧盯着香甜进食的豹,蛊尸的污血流淌一地,夹杂圆滚卵体,豹舌舔过地面时,其卵被长舌卷起入肚。   啃食着肉骨,豹的口中因唾液粘着而发出“ 吧唧吧唧”声。不知是否为饥饿作祟,那声音听着竟让撇头不看的卓画溪心生谗意,腹部也开始咕咕作响。   不再理会豹,卓画溪抿了抿嘴,咽了一口吐沫,看向季雪禾,问道:“ 你醒了,觉得如何?”   “ 黄泉路半载,姐姐觉得如何?”季雪禾的声音依旧带着虚弱,说话间似乎动了气地一阵咳嗽出来,“ 咳咳咳。”   卓画溪急忙上前扶住他,手轻拍其后背为他顺气,“ 你昏迷了两日。”   “ 两日?”似乎没有料到自己会昏迷如此久,季雪禾眉梢微皱,嘴角轻撇。   “ 是,” 卓画溪点头道:“我不懂医,不知晓如何才能救的了你。且无力带你前行,只得在此山洞中留歇。”   听卓画溪所言,季雪禾的手摸见发梢中卷带的枯草硬杆,指尖轻捻,道:“ 所以姐姐就将我放置于草堆中两日?”   季雪禾的话听来带着淡淡的嫌弃之色,卓画溪言:“ 此山洞阴冷湿凉,你身受重伤,若是再染上风寒,我无法可想后果会如何。且此处无他物可寻,只能寻得干草为垫。”卓画溪说着,扶着季雪禾坐在干草垫上,目光时不时警惕地看着对面依旧埋首蛊尸腹中的豹。   “ 咳咳咳,” 季雪禾又是一阵咳嗽,声音带着干涩的沙哑,单听便能知晓其喉咙定干涸带腥涩血味,“ 咳咳咳。”   听到他似能讲肺脏咳出的声音,卓画溪目寻四周寻觅可能让其饮下润喉之物,目光看向洞口未停的瓢泼大雨。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让季雪禾站立雨中,仰面朝上,口做杯接雨的念头。卓画溪急忙摇头,将此荒唐的念头抛掷九霄云外。若是用衣来接水呢?想着,卓画溪低头看向自己脏乱不堪的衣物,再一次否置了自己的想法。看向洞外的天降润雨,卓画溪再三思量后,走至洞口,伸出手,双手蜷掌,掌心向上地捧接雨水,眼神瞥见自己指缝之中的污秽,双手松开,迎着落雨,十指相互挑搓净后方才接捧起雨露。   纵然双手捧得再紧,十指并得再严,水依旧不等到季雪禾口边便顺指缝流逝尽。尝试几次无果,卓画溪再次抿紧嘴角,道:“ 季雪禾,你可能走动?”   “ 作何。”   “ 你可觉得口渴?”卓画溪问。   卓画溪话音刚落,季雪禾便接了一句,“ 姐姐莫不是想让我仰面站于雨中畅饮天降仙露?”   季雪禾口中之言巧遇卓画溪起初心中之念,卓画溪嘴角不由得一阵尴尬抽动,“ 怎会如此荒谬。”   “ 荒谬?”听到卓画溪的话,季雪禾虽重伤虚弱却仍浅笑出一声,“若是姐姐渴了,我倒准备如此支招。”   “ 你倒是心直口快,” 听着季雪禾依旧可以打趣自己,卓画溪心中不怒反释然地扶着季雪禾走到洞口处,“ 伸出手。” 她说着抓过季雪禾手腕,替他卷上衣袖,继而让其掌向上合拢,“ 你可能自己喝?”   看着洞外的雨,卓画溪也觉口干舌燥,双手接捧雨水喝下。“ 咳咳咳,” 雨水凉意重,半喝半呛入喉时引得她不由一阵咳嗽,“ 咳咳咳。” 喝过雨水,卓画溪看见身侧季雪禾却依旧不所动,问:“你不渴?”猜测着他许是嫌弃这雨水脏不愿饮下,卓画溪开解道:“今日不比往日,物不在其贵,能支撑活下去即可。”   “ 这句话,姐姐可说过许多?”听到卓画溪所言,季雪禾轻叹出,“ 这般的雨水,姐姐又可是饮过。”   季雪禾的话如同打开记忆狭锁的铜钥匙,卓画溪看着面前的雨帘,道:“ 是又如何。”   季雪禾略作深沉吸气,伸出手,接过雨水,“ 真凉。”   卓画溪摇头道:“ 我从未觉过雨水凉寒。” 说着,她抬起头,目光透过雨帘看向洞外模糊的景色,“ 从前穷困之时,饮天雨,食残羹便已是万幸。”   “ 饮天雨,食残羹,” 听到卓画溪的话,季雪禾轻笑一声,“ 不曾想姐姐曾经倒是落魄得很。”   “ 落魄?” 扶着季雪禾一步步走回深穴,听见季雪禾口中言,卓画溪嘴角苦笑出,“ 所言落魄不如说是生活。我出身并非大家闺秀,也非小家碧玉。不过是一再寻常不过的农户罢了。”   坐于干草之上,季雪禾语气飘渺略带孩童撒娇口吻,“ 漫漫长夜,姐姐可能给我讲个故事?”   “ 你想听何故事?”听见季雪禾浅音如兰,卓画溪问。   “ 不如便说说姐姐的曾经。”   “不过是寻常的戏码。”   “ 愿闻其详。”   “爹生性嗜赌,不可作为。娘如同寻常女子那般虽不懂字句,却知晓针绣一活。娘的手很巧,绣品卖得价钱虽不及千金却也能让我有衣可穿,然娘却体弱多病,药罐不离身,” 说着,卓画溪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 我四岁那年,娘去了。家中余钱皆用来下葬了娘。娘去之后,爹从不问我任何,整日呆在赌坊不出,我便在赌坊外乞讨,看人脸色,只为讨一口残羹冷饭,” 卓画溪说着笑出来,笑意带着一抹自嘲,声音慢慢低了下来,“ 乞讨的日子并非好过,一日能得半残寒羹便已然是天赐良宴。” 回想着曾经的过往点滴,卓画溪的喉咙隐隐哽咽起,落于身侧的双手缓握成拳,牙关咬紧下唇,“季雪禾,你吃过老鼠么?”   未等到季雪禾回应,卓画溪紧握的拳头伴随着双肩一同颤抖,紧闭的双眸似在沼泽之中挣扎,就连唇上也留下她清晰的牙印,“ 几日不得食,饥肠辘辘,终为活,不得已而食…… 生鼠入口。” 她话语颤抖一如洞外雨帘珠落,似乎张口之时,口中便重新被鼠辈的杂毛填满;吼中再一次被腥臭的生血尽染。   听到这里,季雪禾幽幽道一句,“ 所以姐姐才会如此怕鼠?”   “ 与其说是怕鼠,不如说是害怕曾经,” 卓画溪依旧紧皱眉头,终缓缓跨过那道坎后,才开口,“ 之后爹也不在了。为了还债,为了葬父,我在路旁卖身。见过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前来扰乱,见过仗势欺人的大爷前来欺凌。那时候我觉得兴许自己一辈子就是如此,” 说着,想着,卓画溪的嘴角渐渐笑起一抹光晕,“ 直到曲夫人出现。曲夫人说我年长她的幼女稍许,倒是可陪其长大。”   “ 听姐姐语气似很喜那位曲夫人,” 季雪禾揣测道。   “ 曲夫人待我如亲生,” 卓画溪眼神滑过片刻的柔和,继而叹息:“ 然我十二岁那年,曲府与楼府忽被灭门。”   “ 灭门却独留姐姐,曲华裳与楼舒玄三口,倒着实有趣。”   “ 此事我也是心有疑虑的,” 卓画溪如今回想那时之事,心中确有疑虑不得解,“ 如今想来,曲夫人那时似乎早已意料到此丧悲之事会发生,然她却毫不作为,不做抵抗,只是将楼舒玄,我与曲华裳先一步送走。”   “ 姐姐不是她,又怎知她不作为,” 季雪禾听罢,轻笑出来,“ 兴许她做得便是最大的抵抗。”   “ 若是抵抗为何放任曲府上下几十口人而不顾?”   “ 姐姐可知何为取舍,” 季雪禾嘴角轻挑,“ 护重舍轻。”   “ 护重舍轻?”卓画溪琢磨着季雪禾口中的意思,心中思量着虽说曲华裳为曲夫人之女,护其乃人常,然曲老爷更是曲夫人夫婿,怎有不护之理?且若曲夫人真意料知道将发生的血案命劫,为何自己不离开?如此一想,此疑惑便如蚕蛾结茧,一层一层将自己束裹紧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将于12.12日回国治疗眼睛两月,二月中下旬回归。期间眼需修养无法看荧幕。本文会先努力存稿,更新时间会稍作调整,具体更新时间会在文案挂出。 ☆、第七十四章 穴洞晨惊   食过,腹饱眼皮垂,豹趴在一侧眯眼似睡去。然其虽闭眼,一双灵耳依旧将一切悉听洞察。季雪禾浅微的一声咳嗽便能引起豹耳轻转旋移。   卓画溪本想趁着豹睡着的时候杀了它,然看其如此,只怕自己还未靠近便能被它察觉。罢了,待到天明时早些离去便是。卓画溪心中如此想着,低头看着头枕双腿睡着的乌雀,一双手顺着他的脸颊将发拨弄至他耳根后。   “ 咳咳咳,” 身侧的季雪禾又是一阵浅咳,随着他的一阵咳嗽,喉中的腥涩随气上涌至口,顺嘴角流出,“ 呵。”   “ 你可要紧?”见得季雪禾竟又开始咳血,卓画溪的眉头皱起,她伸出手腕侧衣袖,小心翼翼替他擦拭嘴角的鲜血,“ 可是因为方才你与蛊尸打斗时动了气?”   季雪禾没有直接回答卓画溪的疑问,而是问了句,“ 呵,如此要是废了。姐姐可要嫌弃我了?”说着季雪禾浅吸一口气,道:“若是仇家寻上门,姐姐便无需再顾忌我,先行则好。”   季雪禾听似怅然的话音刚落,卓画溪便立即开口道:“ 怎能丢下你?”   “ 怎不能?姐姐于我非亲非故。”   “ 季雪禾,纵然你我非亲非故。然则这一路所经不算少,你若身处险境,我怎能坐视不理?”不知是否因季雪禾不带任何情感话语中的那一抹凉薄引起卓画溪的不悦,她的语气也出现丝毫的急躁怒意,“ 若你真愿我见而不理,将你丢弃,那便不要被我双目看见。”   卓画溪话中夹带的失望被季雪禾听得清楚,沉默阵阵,他低头轻笑出来,“ 我的好姐姐,若是遇险,只有你丢下我,我才可脱身。”   “ 什么?”听到季雪禾的话,卓画溪一愣,“ 此话何意?”   季雪禾嘴角轻巧,话语一转,语调略带轻巧地跃出一句,“ 自然是觉姐姐身手不够敏捷,会被姐姐拖累。”   “ 你,” 心中本以为季雪禾是不愿拖累自己,实则却发现他竟是嫌弃自己会连累了他。卓画溪口舌一顿,一时之间竟难说出什么,“ 罢了罢了,你有伤在身,先做歇息。”说罢,她动作轻缓地抱起乌雀,将其放在草垫上,“ 我去洞口守着。” 继而脚步轻悄地走落在冰凉地面之上。每一脚落下时轻柔无声,只能见得趴于一侧的豹耳微动。   听到卓画溪此言,一伫立于洞口的身影在季雪禾脑海中徘徊,酸涩的汁液的感受更在喉中挥之不去。季雪禾深吸一口气,低声看似无奈地轻叹一句,“ 当真是随便捡了个东西便喂与我吃下。” 说着,他轻抬手,试在体内运气,不想气血上涌时经脉感受一阵剧痛,胸口堵噎引起气郁结于心难解。如此看来,着实还需些时候才能恢复。   坐于洞口风处的卓画溪看着洞外雨已止,月初探。月色凝撒作纱如瀑笼泄轻烟,满天的星辰算是宁夜对于暴雨肆虐的补偿。狂风化柔吹过林间枝梢,宛如情人低语的岁月静好。   “ 咚”一声从身后传来,惊扰面前如画若诗的绝景。卓画溪转过身,见得季雪禾双手匍伏趴于地面,长发散落地面,双膝跪于水洼之中,看着着实狼狈。   “ 呵,” 虽重重跌下,然比起失落的哀怨,他的口中却轻笑了出来。只不过,如此故作潇洒的笑意于卓画溪看来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卓画溪走去,扶起被凹陷的水洼绊倒的季雪禾,“ 你眼不便,为何要走?”   “ 若无姐姐,我当真是寸步难行,” 缓缓起身时,季雪禾觉双膝一阵阴寒。   “ 衣服都湿了,” 卓画溪扶着季雪禾走向洞口一侧,看着季雪禾双膝被泥水染污的衣裳道:“ 膝最易着凉。” 说着,她不顾忌地卷起自己衣绢,蹲下替季雪禾擦拭膝盖,“ 你看不清楚,若要去哪喊我便是。何故要自己走来?”卓画溪的话语带着淡淡地责怪,更多的是一种怜惜,“ 如此狼狈,可觉舒服?”   季雪禾不语,静静听着卓画溪如母一般的微责。目虽不得见,却能想象到她此时的神情定也是看着淘气孩子一般的无奈。想着,嘴角不禁弯出天上的一道牙月。   简略地将沾湿的衣裳擦了半干,卓画溪这才起身,目光依旧不放松地看着季雪禾的双膝,伸手略作轻拍欲拍掉衣裳间隙中的小污烬。   “ 嗯~” 随着卓画溪手落下的时候,季雪禾喉咙中发出一声故作风骚的声音,听来比呻||吟更多挑衅的情味。   听着季雪禾口中如幼兽被欺之呢吟,卓画溪不由得抬起眼眸,脊背忽凉地一耸,“ 你叫甚?”   “ 姐姐若动作轻盈,我怎会受不住而喊出?” 季雪禾嘴角笑意渐深,道。   季雪禾的话让卓画溪喉间一哽,嘴角尴尬一抽,头皮一感麻意上爬,“我动作轻些就是,无事你莫要如此喊叫。”   季雪禾摇头故作惋惜道:“唉,姐姐如此不解风情,当真是醉风楼之主?”   “ 你倒是清楚得很风花雪月之情,” 顺着季雪禾的话语,卓画溪接了下去,“ 不入青楼为倌着实可惜荒废。”   “ 呵,” 卓画溪的话引得季雪禾嗤笑出来,“ 若我入,姐姐可愿收?”   “ 此番买卖不赔不亏,为何不收?”卓画溪说得理所当然。说罢,卓画溪问:“ 季雪禾,先前打伤你之人,是谁?”话语落下时,卓画溪抿嘴,换了语气,“ 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 人之首,称为皇;蛊尸之首,又要成为何呢?”季雪禾身向后倚靠,面向洞外微侧,容一缕月光为他苍白的面颜染上柔和。   “ 他是蛊尸之首?”卓画溪回想先前之事,不由得问:“ 可也是一切的源头?”   “ 源头是他也不是他,” 季雪禾嘴角笑意未褪然渐冷,“ 姐姐,若有机会,你可愿救世?”   “ 救世?”卓画溪一愣。   “ 姐姐可愿?”   “ 即便愿,可不能,” 比起回答,卓画溪笑了出来,道:“ 救世岂能如此简单轻言。”   “ 若是用姐姐一命换天下太平呢?”   “ 我不知,” 卓画溪沉默久久,道一句,“ 若真的天下大乱,而只有此法,兴许到那时我会。然如今现下,我想活下去。”   如此一言一语倒也不觉得长夜漫漫无从度过。天边日未露出,只留一道浅灰先一步代替黑暗的深沉。黎明将至的浅光下,卓画溪疲惫的双目眨过时瞥见路边林侧树丛一阵摇曳,发出“沙沙”声响。树丛一片摇曳动静之大,看样子,不论是什么都并非是形影单只。如此一想,卓画溪急忙起身向后避去,“ 季雪禾,有东西来了。” 她说着拉起季雪禾的手,一步一步后退至洞穴深处的一岩石后,“ 趴下。千万莫要出声。”   洞口逐渐显现数个身影,背光不可看清其面目,只道看来健猛高硕,手臂异于常人得修长至膝骨关节。他们双腿微弯,脖如乌龟||头一般伸曲勾长,凹陷在骨下的眼巡视洞内后低头侧向身旁,喉咙中嘟噜着,似是在做交谈。   “ 吼,” 其中一只蛊尸瞥见趴在地面的豹,低吼一声,走近。听见蛊尸靠近的动静,闻到危险临鼻的气息,豹睁开眼,意识犹存地弓起身子,龇牙试图恐吓面前的蛊尸。   “ 噜噜,” 十来个蛊尸将豹团团围住,逼至墙角,目光带着打量地看着它。   “ 呼——” 无路可退的豹抬起前爪,伤势恶化的后腿用力一蹬,誓死一搏地扑了上去。   “ 吼!” 几只蛊尸顺势抓住豹的四肢,将其翻面,露出柔软覆盖绒毛的肚皮。蛊尸的注意力均在挣扎闹声的豹身上,并未留意到身后靠近岩石,静静躺着的乌雀。   “ 嗷呜,嗷呜,” 被抓的豹极尽全力挣扎,嘶吼的声音也变得如同弱猫一般楚楚可怜,“ 嗷呜。”   豹叫声凄怨让人心碎,然却不能做何。一蛊尸将尖爪划破豹的肚皮,伸进豹肚内,另一手顺着伤口的裂角扯开,硬生生将豹的肌肉皮肤撕裂。   腹部被撕裂,沾粘着浓稠血脓的血肠脾脏流淌落地,豹本挣扎的四肢猛然一蹬,喉咙中发出凄惨尖锐的一声,“ 嗷呜!”   此番场景虽被数蛊尸的身影挡住,然鼻息闻捕的血腥之味道出了惨烈二字。卓画溪紧咬牙关,大气不敢出一声,压低身子,小心谨慎地匍匐爬至乌雀身侧,轻摇乌雀。乌雀被晃醒,正欲张开口时卓画溪眼疾手快地将手捂住乌雀的口,生怕他发出什么声响引起正在饕餮享宴的蛊尸的注意。   不明所以的乌雀缓撑起上半身时便看见无数蛊尸的背影,他眼神不由得放大,带着惊慌地看向卓画溪。卓画溪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慌张。在卓画溪的掩护之下,乌雀一点点爬至季雪禾身侧,躲在岩石后的阴影内。   压低身子趴于岩石后的三人如坐针毡般难以安心,每一次的呼吸都极致缓滞,生怕吸气声稍有不慎便会引起蛊尸回眸的断魂一笑。   “ 啪!”一声。   不知是什么的落地之声,惊得卓画溪瞬间屏住呼吸不敢喘,臂弯更紧地护住乌雀,额头渗出的汗珠顺脸侧滑落。那一刻,流水光阴似乎停止,一切都宛若被冻结在寒窟冰窑一般。分明是夏日,卓画溪的后背却被冷汗浸湿。   正享饕餮盛宴的蛊尸低下头,弯下硬膝,捡起地面上从豹腹部血窟内掉落出来的一块污紫色肝块。蛊尸的长舌舌尖舔逗舐吻那一块血肝生块,动作之亲呢如情人拥吻一般绵长,眼神之渴望更似染指垂涎的急攫。直到口中沉重凝深的稠液束裹肝块全部,吮吸尝尽肝块每一寸芳香时刻,他才将口埋入掌中,粗暴略带急躁地吞咽下那一口腥味正好。   一番茹毛饮血后,蛊尸相互靠着躺地而眠。见到蛊尸纷纷入睡发出鼾声“呼噜”,卓画溪仍旧不敢动弹,直到瞥见洞外正阳的光辉洒进靠近洞口的地面时,她才敢缓缓站起,一动一顿地抬起脚,小心谨慎地看清踩下去的每一寸,生怕误踏于树枝之上惊醒了蛊尸。   虽说季雪禾的武艺可与蛊尸抗衡,然面前尸群数多,且季雪禾有伤在身,还是莫要引战的好。想着,卓画溪轻摸乌雀的背,手指向洞口的方向。乌雀会意点头,一双小腿脚尖着地,脚跟踮起,一步一缓一停顿地绕开地面碎石木渣,向洞口走去。看到乌雀将至洞口,那群蛊尸依旧睡得安稳,卓画溪这才在扶起季雪禾的时候,低语道:“ 我扶着你走到洞口,动作且要记得缓慢,莫要惊扰了这些蛊尸。” 说罢,她手夹扶于季雪禾胳膊处,抬脚落下慢比龟爬,直到前脚站稳地面不再滑动时才继而抬起后脚。   一步一脚印,一印经纪年。提心吊胆中,前脚上前一步,踏在朝阳下的时候,卓画溪胸口长提着的一气才缓呼出喉。转身,看着洞穴内入眠歇息的蛊尸群,卓画溪的目光抬向挡住烈阳的石窟上,心中思量着若是有法能摧毁此洞穴,阳光照进的时候便可灼亡蛊尸群。然此法只能想想,若季雪禾未曾受伤兴许可办到,奈何他重伤在身。卓画溪想着叹了口气,道:“ 走罢,今日若能寻到哪出有人烟的县镇,兴许能找些药材替你疗伤。”    ☆、第七十五章 白练相浴   虽说偏野村镇均相连,相隔也不过是一座浅林的距离。然一连走了几日,却依旧未见着屋瓦檐楼的影子。看着荒野漫漫,楼舒玄一擦额头汗水,道:“ 此阳太烈,我等还需先做歇息得好。”   “ 怎能休息呢?这若早早到了,我们也可早日安身,” 同行中一肩扛锄头的人似不认可楼舒玄话语所言,道:“ 这大伙的命可都是拴在裤袋上,怎能停下?”   “ 程蛋子,我也不行了,要歇一会儿,” 齐若月一屁股落坐在地面,如犬伸舌,“ 这太阳太大了,大伙早就缺水不行了,要是依旧这样赶路,还没到你说的那地方就先渴死了。”   自几日前的那场暴雨后,再不见微雨细露的影子,有的便是日日高阳轮空。程蛋子虽心急如焚,然口舌更露干燥,看着身后一行人各个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蔫不振的模样,他叹了口气,“ 好罢。我们先做歇息。” 说着,他放下扛在肩头的锄头,撑在地面,长吁口气。   汗珠顺着楼舒玄的鼻梁流至口角,酸涩沙咸的味道传递入口,“ 齐若月,我们当真能相信那人?若是去了他所言的地方,画溪要如何?我们还未寻到她。”   “ 我也想找卓画溪啊,” 齐若月喉干得厉害,没开口作声一次都感受到一阵涩痛,皱眉道:“ 可是你知道她在哪么?如此没有目的地找就是死路一条。”齐若月哼哧一声,手中拔开葫芦的盖顶,却倒不出任何水滴,“ 我们这不是一边赶路一边寻他们么。”   齐若月言之有理,然楼舒玄依旧放心不下,“ 可是我们这一路并非见到画溪。本约定衢县相遇,不想衢县被一场妖火烧的不剩,唉…… ”   “ 楼舒玄,你也是奇怪。自己的娘子曲华裳不担心,倒担心卓画溪担心得狠,”齐若月哼一声,将身子往后一靠,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娘子是卓画溪呢。”   “ 驸马说过华裳如今周全无忧,我自然不用担心。且画溪…… ” 楼舒玄说着,声音作哽微顿,“ 是我欠她的,是我的责任。”   正在他们交谈时,一男人竖耳闻声,道:“你们听,这是不是有水声?”   确实,静下心来细听,便能捕捉到阳夹风过枯地的一丝水汽浅音。此微弱的“哗哗”声响听着应当是瀑布的水泻九霄。单单听着水声,喉咙似乎便觉湿润。   “ 那我们先去寻些水,” 齐若月起身,挥了挥手中的空葫芦,“ 走吧。”   瀑布的声音传的很远,水声的磅礴之气丝毫未因林中阻隔而削弱,一点点引领着迷途中人走向那一片难得的清凉之地。   穿过林子,映入卓画溪眼帘的是一条白练从天上来,带着一泻千里的磅礴气势跃过石壁。石壁上突兀出的棱角阻挡,将白练的波涛汹涌柔化,注入底潭时撩起的水花如飞花碎玉。   干涸了许久的身子在见到清泉飞瀑之时便急匆上前,毫无高贵姿态地如兽般俯身饮水。饮够了水后,卓画溪的目光久久落在面前倾泻的白练上,继而低头看着自己一身脏污。   盛夏已过,初秋未至的燥热让人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染,长发无力地趴在额头,因长久未有机会沐浴,全身皆是一种粘着的不适之感。乌雀早已急不可待地几步跳入潭中。潭清疑水浅,当乌雀毫无准备地跳入潭中才知晓水深早过其头,双手扑腾挥打。看着乌雀冒失入潭的模样,卓画溪苦笑不得地伸手捞起沉在扑腾呛水的乌雀,将他抱至潭边的石块上。“ 好好坐着,”卓画溪拍了拍石头,摸了摸乌雀的头,道:“ 别掉下来了。” 乌雀点头答应,嘴角也因为方才冒冒失失的举动而有些难为情地笑咧起来,双腿踢踏着水面。   “ 你可也要清洗一番?”卓画溪看向季雪禾,问。   听卓画溪此言,季雪禾嘴角轻勾一句柔声,“ 姐姐是要替我沐浴?”   “ 什么替你沐浴,” 季雪禾似有似无地音调引得卓画溪脸侧一阵薄红,本就燥热难耐的心更如火燎,“ 我不过是看着这几日都无可沐浴,才想着问你一句。”   季雪禾指尖轻捻发丝,“ 如此污秽当真让人不喜,只奈何我不可见,姐姐可能帮我?”   看着季雪禾嘴角挂笑的模样,卓画溪抿了抿嘴,心中想着季雪禾的眼睛若要洗发确实为难得很。卓画溪走去,扶着季雪禾的手,“ 你扶着我,小心。潭中底多有的是青藓显滑。”   二人走进潭中,水深正好盖过卓画溪的身,只露出一道香肩出水面。清凉滋爽的水流涌过卓画溪的全身肌肤,带来一阵痛畅的释然,宛若时积压了许久终得释放一般的顺畅。卓画溪臂弯卷过水花,五指做梳,带水洗梳季雪禾的柔发。替季雪禾洗好发后,卓画溪屏住呼吸,如鱼沉入水中,将本因汗而黏在一起的长发全部沉浸入水中。当卓画溪再次似鲤跃出水面时,溅起的水花粼粼带走她脸庞上附着的污垢。   许久不曾体会到沐浴的清新,一朝入水,竟也沉溺其中,直到无意回眸瞥见潭侧出现的几人,卓画溪本如鱼得水的身子才一僵,“ 楼舒玄?”   站在潭边岸上的一行人看着水中“依偎相靠”的两人,女子纷作羞涩地转过脸旁,男子也尴尬地转睛不看,唯有楼舒玄眼神带着颤抖地注视着水中的两人,干裂的嘴角无力地拉扯出两字,“ 画溪。”   回上岸,一行人皆不言语,目中包含尴尬微灼地看着卓画溪与季雪禾。架势一如刑牢内盘问一般带严肃。   “ 画溪,这几日,你可好?” 最先开口打破沉寂的是楼舒玄,他问。然此问出口,气氛并未被缓和而是更多不知所措的生硬尴尬,“ 只要找到你就好,此路我一直担忧着你。”   听闻楼舒玄此话,众人的目光皆落在卓画溪双肩之上,暗暗揣测楼舒玄此话中情谊的分量,又心生疑惑地看着面前方才与卓画溪“鸳鸯共浴”的男人。不明所以的思绪在似懂非懂的猜测中得到一个结果,继而嘴角轻瞥,眼神略带如视多情且作薄情客的戏子的蔑视。   这些目光,卓画溪并不觉惊奇,亦或者说她早已习惯。齐若月感受着渐冷凝固的气氛,急忙开口道:“ 这些人是我们在路上遇见的,这是程蛋子,” 齐若月说着手指靠在锄头上的男人与他身侧的女子,“ 这是程蛋子娘子。”   看着面前的人,卓画溪眉头皱起,道:“画梅与画莲呢?”   “ 我们走散了,没有遇见她们,” 齐若月摇头,继而言:“程蛋子他们说嶷郡那里好像还没有被感染。我们正准备去。”   “ 嶷郡?”卓画溪一愣,道:“ 嶷郡地处偏远。”   “ 是啊,听说那里还没有蛊尸,” 齐若月点头道:“ 老鱼头说的。” 说罢,她看向一行人中较为两鬓微白的长者,“ 老鱼头的儿子在嶷郡做生意,飞鸽传书说的。”   听着齐若月的话,卓画溪将目光看向下巴留着灰色胡须,依靠在树下的老鱼头,继而问齐若月道:“几时的飞鸽传书?”   “ 应该就是前几天吧,” 齐若月耸耸肩,“ 总之那里听说很安全。”说着,齐若月走至白练前,拧开手中葫芦,顺着溅跃而下的瀑流灌水。   伴随着水流汹涌,时不时几条鱼儿跃出水面,“噗通”一声跳进底潭。“ 你们瞧,这里有鱼,” 见到鱼儿的影子,齐若月笑了出来,“ 抓几条鱼正好来烤着吃。”   见到鱼儿身鳞反射太阳的光辉,一行人眼中均露出期待的光芒。两看着年轻力壮的男子走到池边,“ 这鱼儿当真肥美的很,” 说着,他们手持农作铁叉,猛一把插跃下去,惊起水花似冰碎珠离,动作猛如虎,然竹篮打水一场空。   “ 这鱼竟也如此灵活,” 一番捕捉无果,两男人擦着额头的汗,语气也显浮躁。   “ 捕鱼,用的是巧劲,” 歇息在一侧的老鱼头缓缓起身,步履虽不比得年轻人轻快,却稳重。走至池边,他眯起浑浊的双眼,手中本作拐的竹叉轻刺入水中。动作之干净利落,只引起水面涟漪浮现而不见水花飞溅,抬起竹叉时,一条肥硕的鱼被插正着,摇头摆尾地挣扎扭动。   “ 不愧是老鱼头,” 程蛋子不由得钦佩道:“ 老鱼头,你还真是宝刀不老。”   围绕燃气青烟的木柴坐下,看着面前树枝上烤着的鱼,除了腹部伴随着眼神中的垂涎欲滴“咕咕”作响,再无其他声音。乌雀一手拉着卓画溪潮湿未干的衣角,一手指着烤着的鱼,嘴角笑地咧了开。   乌雀的模样着实讨喜,程嫂看着新生喜爱地笑了出来,问:“ 这是你的娃?”   听到程嫂的问话,看着面前脸庞瞧着质朴的人,不知为何,名为怀疑的顾虑在卓画溪心中升起,她拉近了乌雀,正欲开口,却听见楼舒玄说道:“ 这不是画溪的孩子,是她捡到的。” 见鱼烤熟,楼舒玄拿起串鱼的树枝,递给卓画溪,“ 画溪,吃鱼。”   卓画溪看着面前的鱼,并为多想地将鱼放至坐于身侧的季雪禾手中。见到卓画溪看似自然的举止,楼舒玄嘴角不经意地撇起一褶。   “ 原来如此,” 听楼舒玄口中所言,程嫂点了点头。她拿起一条烤好的鱼,伸手向乌雀招了招,“ 好孩子,来,过来。”   见到程嫂如此热情,卓画溪拉着乌雀的手渐收抓紧,感受到卓画溪的紧握,乌雀抬起头,看着她眼神中的担忧,继而朝着程嫂摇了摇头,更紧地贴靠着卓画溪。   “ 小娃子胆子可小,” 见到乌雀似乎心生认生害怕的模样,程嫂倒也不介意地笑起来,继而叹息道:“ 与我家那娃子一样,只是…… ” 说着,她声音低了下来,眼神方才片刻的晶辉也暗淡下来,“ 唉…… ”   “ 不要想了,” 程蛋子打断程嫂的话,拿过一条鱼,虽然他口中不多言,然眼角却也流露悲伤难逝。   此番场景看得一旁的齐若月心中不由也跟着难受起来,她小声在卓画溪耳旁道:“ 程蛋子和程嫂的儿子被蛊尸吃掉了,也是可怜。”   可怜?可为何卓画溪心中丝毫无任何怜惜之情?她看着面前一行人,目光中的不信任就如同他们看待自己的目光一般。    ☆、第七十六章 冷夜凉心   夜深林中四处都是暗藏杀机的黑色弥漫。   “ 啊——” 撕裂天际的尖叫声惨寰入耳,伴随粘稠带酸的血腥之味让人心生作呕。   林中的一群蛊尸如守卫兵一般看押着利爪之中抓紧的几人,眼神中的如饥似渴与面前几人眼中的万念俱灰对比鲜然。蛊尸围群的中央,尸王埋首于一女子胸前,一手揽在女子腰肢。女子早已无生的气息,上半身无力向后弯垂,单凭一根脊梁支撑,唯有一双眼依旧瞪得滚圆,死不瞑目。   “ 咔咔”两声从女子胸前骨内传出,在尸王猛一抬头时,咬含着女子肉心的血盆大口随之一扯,经脉与身肉断裂时鲜血如雨挥洒一地。享过人心的尸王一双手紧扣女子腰处,锋利的指甲嵌入其肉,将其身向后扒扯,如丢弃一具无用傀儡一般将女子尸体抛扔至旁侧水洼中。鲜血不过眨眼分毫便浸染水洼之色。   女尸落地,早已顿身等候在旁的蛊尸即刻上前,几双手分别拉扯住女尸各部分,将她撕裂吞下。   另一蛊尸手押一年轻男子上前献给尸王。男人目睹先前女人惨死,早已被吓断魂,双腿不由得哆嗦,因吓破了胆,股间逐渐被温热的液体湿透,“ 不,不要…… ”   尸王看未看他一眼,手作直木捅进男子胸口。   男子张开的口因吸气而发出一字,“呃……”之后不过是空抽搐而无声颤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胸前插||进一手臂,随着手臂的扭转,他的整个意识世界皆被揉捏旋转挤作一团。疼痛,已经不足以言明感受;酸胀,早已被麻木代替;只在尸王的手握住心的时候,全身随之一颤。   “ 吼!” 一声厉吼声中,尸王猛然抽出手。护着心房的骨被撑开,从肌肤内炸裂,在心脉俱断的一瞬,男子气息如被人提起一般虚无,再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 噜噜,” 俯首称臣的蛊尸们四肢做足,爬至男人尸体旁,狼吞虎咽地啃咬残尸。   “ 如此下贱人之心肺,入了口当真是污了千金贵体,” 稚嫩的童音带着与黑夜相辅相成的诡暗,璇玑一身霞纱将夜色笼入妖怀,不染尤鲜的桃唇微嘟,看着带过撒娇姿态,“ 世间最美味即纯净之物,若言纯净,怎能比得过初生婴孩的美味。”   听见璇玑的话语,尸王染尽鲜血的脸庞扫去,红眸看向模样不过金钗之年的璇玑,记忆中似不曾记得有这位“故友”。   璇玑一步一垫脚,如孩童一般轻跃至尸王身侧,面庞不带任何畏惧之色,“ 不知若是用初襁褓初生的嫩心纯血,可能换来侍君身侧,共筑大业。”   尸王低头,强壮的手掌抬起璇玑的脸,有力的五指紧掐璇玑纤细的脖颈,嗅到她身上熟悉的味道时,尸王缓缓松开手,眼神带着一抹淡嫌,“ 蝶溪黄口。” 说道时,腰间伤口裂开,乌色的血水顺应流淌出。   见得尸王受伤,璇玑嘴角轻挑一笑,双膝温顺地曲于地面之上,俯首帖耳地凑上尸王伤口之处,一条软舌缱绻三分地舔舐伤口边狰狞腥臭的血。   月亮也不忍看林中此番让人心生怪异的情景,将月光洒至另一侧的白练池旁。众人相偎入眠,程蛋子坐在潭旁,目光盯看着周围。   “ 画溪,你怎得不睡?”楼舒玄看着同样未入眠的卓画溪,问道:“ 可是担心有蛊尸会来?若是如此,你可安心。会有人轮番守夜。”见卓画溪并不理会自己的话语,楼舒玄咽了咽喉咙,目光看向似是睡着的季雪禾,继而咬牙道:“ 画溪,你可是在怨恨我没有及时寻得你?那夜我们走散,我与齐若月被逼得…… ”   楼舒玄的话未说完,卓画溪轻齿道:“ 为何你会觉得我在怨恨你?楼舒玄,究竟是你将我想的太傻,还是你在充愣?”说着,她扭过脸,不再多言。   “ 我,” 卓画溪冰冷的态度让楼舒玄心觉一梗,欲再多说什么,感觉肩头有人轻拍,回眸见得齐若月摇了摇头,示意他先离开替换守了两个时辰的程蛋子。   楼舒玄看着卓画溪的背影,叹了口气。   “ 其实他没有骗你,” 齐若月坐在卓画溪身旁,说道:“ 那夜我们被逼得走投无路,楼舒玄还因为从高处跌落而手腕脱臼。如果不是遇见了程蛋子他们,我们估计早就死了。之后我们一路边走也一直在寻找你们。”   “ 你无需与我言这些,我并不在意,” 卓画溪手轻抚乌雀发梢,口中轻言道。   “ 你不在意?”   听得齐若月不相信的语气,卓画溪道:“ 我与楼舒玄的关系,只怕你是误会。他与我,毫无瓜葛。”   “ 可是他…… ” 回想着楼舒玄一路上担忧的模样,齐若月正欲多做言语,继而想起先前见得卓画溪与季雪禾的事情,转口言:“ 也对,要是你喜欢楼舒玄,又怎么会和季雪禾一起洗澡呢。” 说着,她也觉得不好意思地偷笑出来。   听到齐若月口中的打趣,卓画溪并不多做解释,压低声音问:“ 此一行人当真可信?”   “ 我看着挺可信的,”齐若月坚信地点点头,道:“ 你看这个水葫芦还是他们给我弄来装水的。”瞧见卓画溪眼神中的疑虑,齐若月问:“ 怎么了?”   “ 无甚。”   “ 既然这样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睡,”说罢,齐若月走向一侧,和衣躺下。   躺下望月,依旧难以入眠。尝试闭眼时刻,耳边听见轻柔的声音,“ 姐姐可是被骗怕了?”   睁开眼,见到的依旧是繁星染天。“ 是,” 卓画溪并不否认,道。   “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想来说的可是姐姐如今这番,” 季雪禾轻笑出来。   “ 不单单如此,” 卓画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我依旧未寻得荣荣,担心画梅画莲。且嶷郡路途漫漫,我更惶恐若是去了发现与衢县如出一辙要如何是好。”   “ 姐姐的顾虑,也需得活着到嶷郡方可,” 季雪禾笑意浅浅,仰面对天。   闭眼入梦,梦中似乎回到曾经居住的那个小院。虽不算的宽敞气派,倒也有种名为家的暖意。梦中的人朝向自己挥手,脸色带着温和的笑意喊了一声,“ 画儿,裳儿。”   那人的怀抱,她的柔声当真让人忍不住想要脱口称一声:“娘。”然则,却在开口之时早已有人跑过自己肩侧,笑着扑进她怀里,口中撒娇道:“ 娘~”   而自己早已准备好的那个字眼只化作“ 夫人”二字从喉中脱落。看见面前母女团聚的亲呢,心中总会想起自己的娘亲,想起娘亲曾总病厄缠身,却依旧挑烛缝绣,道一句:“画溪呐,这鸳鸯羽可要绣得细了,不然可卖不出去。”   “ 娘…… ” 梦中的卓画溪眼角微颤,睫落晶泪如轻羽,“ 娘…… ”   夜深风露重,卓画溪睡着蜷缩的身子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本能的驱使下,让她想要寻一地暖身,身子不自觉地靠向季雪禾怀中。闭眸,感受到一柔软的身子似乎不停地往自己怀中蹭,季雪禾愣了片刻,继而感受到一阵平稳轻盈的呼吸打在自己胸前,伴随口中那一句呓语,“ 娘…… 为何你如此冷…… ”   听到卓画溪的声音,季雪禾嘴角轻动,思绪在唇撇时刻回到过去。衣袖遮下的五指中滑落银针细细,只需轻点,身旁的人便能毫无感知地途径奈何魂而不得过。指转颜回时,怀中传来卓画溪的梦吟浅音,“ 季雪禾…… 我不会拖累了你…… ”   不知晓她究竟梦见了什么,季雪禾肩头微顿,五指收回,月光下的嘴角勾起笑意全无的弧度,“ 如此这般轻易死了,岂非暴殄天物。”   不远处守夜的楼舒玄目光一直注视着卓画溪,见得她似乎与季雪禾似是缱绻的模样,心中被异样的滋味占满,丝毫未察觉一侧树林中隐约浮动的那一双眼。   “ 时辰到了,我来换你,” 替换楼舒玄的张大贵见到楼舒玄目光灼灼地模样,拍了拍楼舒玄的肩头,“ 唉,苦了你了。那样的女人不值得。”   听闻张大贵语气似有对卓画溪的偏见,楼舒玄道:“ 不,是我对不住她。”   “ 我是个粗人,也不知道你们文人那一套说辞,” 张大贵看着依靠在季雪禾怀中安然睡去的卓画溪,心直口快道:“ 不过女子来说,贞忠便是最重要的。只是一段时间不见,她便能如此丝毫不顾及地与别的男人共枕眠,同洗浴,你还是放下吧。” 说着,张大贵撑起铁叉,“ 你先去歇息,接下来的让我来守着就好了。”    ☆、第七十七章 杀意初起   夜晚四处皆是杀意一片,让人不可安然入眠。纵然是在凌衍峰内,伴着宁静的月光,曲华裳依旧不可睡着。探出头,她看着巡夜之人似乎有所减少,才如贼一般地踮起脚跑出屋去。   凌衍峰大且格局多绕,虽说在这里居住久日,然曲华裳依旧迷失了方向地不知应当去何处。“ 早知道不跑出来,” 曲华裳嘟起嘴,脚不情愿地踢了一脚坛底石子,无可奈何地只能顺着脚下石子小径走去。   石子路的尽头,是一间小院。白墙灰瓦,如此平凡无奇的院落在凌衍峰中倒显得格格不入的引人注意。小院门外并无人把守,在心中的好奇驱使下,曲华裳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小院的中央有一棵桃树。说来也奇怪,如今明明不是桃花盛开之季,这桃树却满布粉色柔瓣,月下清风过,花雨落入泥,看着犹如夏夜飘雪一般带着仙境的美轮美奂。花瓣随风落下,将落至曲华裳手中,被她握住时,忽一人将曲华裳向后拉过。   “ 你做何!” 眼睁睁看着花瓣从指缝间流逝,似乎觉得是与美好擦肩而过一般让人遗憾。曲华裳转过脸,面带委屈与怒意地看着文辞。   “ 此树非桃树,” 旧伤未愈的文辞脸色比月光冷,比夜风凉,唯独看着“ 桃树”的目光带着被藏于深处的柔和一缕,“ 此树有毒。”   听到文辞的话,曲华裳眼神不可相信地看向面前花瓣如絮飘飞的树,“ 什么?有毒?”   “ 桃树开花期短,此树之花与桃花尤为相似,便栽种下,” 文辞说道:“ 可惜此树需毒滋养,其瓣絮亦剧毒难解,故而花瓣纷飞所落之地寸草不生。”   “ 既然如此,为何要种下?”文辞口中的话听来荒谬至极,曲华裳不可理解道:“ 若是伤及无辜可要如何是好?”   “ 她喜静,”文辞说着,闭上眼,双手被于身后,道:“ 此处不会有人来打扰。”   心中好奇作祟,曲华裳问出,“ 她是谁?”   文辞并未再作答,眼神透过桃树看向其后的那一间屋子,目光深沉所言一眼万年,道:“ 你可想学武艺法术?”   “ 你说什么?”   “ 可想学?”文辞说着,手中五指一转,一把银剑伴着月光逐渐显现。   流壑宫内,玄无欢一手把玩着一串古铃,眼神如墨。   “ 宫主,” 杨左使上前一步,道:“ 查不到宫主口中所言季雪禾的身份。”   听杨左使口中言,玄无欢五指紧合,扣紧铃铛,“ 当真一点线索均无?”   “ 无,” 杨左使道一句,继而皱眉道:“ 宫主,如今此铃虽在我们手里,然玄娥在闻人辞手中。宫主可要如何做?” 杨左使思忖着,却看见玄无欢似并未将自己所言听入耳一般眼神游离,“ 宫主?”   “ 嗯?”听见杨左使的喊声,玄无欢方才回过神。   看着玄无欢心不在焉的模样,杨左使失望地摇头,“ 无甚事,老身先退下了。” 说着杨左使走出了流壑宫的长殿。   “ 左使,可是有何烦心事?”殿外静候的属下看着杨左使愁眉不展的模样,问。   “ 那个女人,终究是祸害,” 杨左使眯起眼,紧皱的眉头闪现杀意凶狠。回想当年,玄无欢放任流壑宫不闻不问,独自跑出时他就应当知晓那个女人会成为拖累玄无欢的累赘,“ 祸害留不得。”   “ 可是宫主若是知晓此事…… ”   “ 不过一个女人,时间久了自然就忘了,” 杨左使闭眼道:“ 如今宫主被此女迷惑心智,若是如此下去,莫说长生诀,只怕流壑宫都难存。”   “ 是,属下知晓。”   沉静的月色渐被微亮的晨白取代。晨初微睁眼,最先映入眼帘的不是烈阳闪晃,也非蓝天浅云,而是一道浅纱软锦。定眼看清面前实乃季雪禾胸前衣襟时,卓画溪身子一僵,继而一猛抬头欲爬起,却不想额头撞碰至季雪禾下巴,引一阵生痛未传至脑,耳旁便听季雪禾浅呻一声,“ 姐姐,疼。”   “ 你做甚,” 所谓贼喊捉贼,说的便是卓画溪如今面上的窘迫。她速速爬起,一时手足无措地不知该放何处,目光躲闪。   “ 姐姐睡迷糊了,唤我一声娘亲,怎还要问我做甚?”季雪禾嘴角浅笑道:“ 我方才还犹豫是否要应姐姐一句溪儿了。”   季雪禾的话调侃带着玩笑,引得卓画溪嘴角不由一抽,“ 你若是如此唤了,我也定不会应。” 说罢,一旁的乌雀也揉着眼睛醒了过来,眼神带着迷茫,看向卓画溪与季雪禾。继而小手落地,爬着钻进卓画溪怀里。远看三人,倒真如一副笙磬同音的阖乐画卷。   清晨醒来,眼角总觉似有黏浊之感的不适,未全醒的晕沉也缠绕脑门不可消。卓画溪一手牵着乌雀,一手拉起季雪禾,走至潭侧。她先弯腰俯首,一手轻托乌雀后脑,一手捧起凉水,轻柔地滤洗乌雀眼角的垢印。被水滋润,乌雀也蹲下身子,双手成掌向并,捧起水扑洗自己的脸庞。   “ 小心蹲下,” 见到乌雀能自行洗面,卓画溪这才转而扶向季雪禾,“ 你可能自理?” 此话还未问完,卓画溪便言:“ 且罢,你弯腰莫要动,我帮你弄水。” 说着,卓画溪手捞起水花,轻泼在季雪禾脸上,让他得以清洗。   “ 你可真和他们的保姆一样,” 一旁同来求一清水洗去晕沉的齐若月看着忙着照顾季雪禾与乌雀的卓画溪,道。   “ 何为保姆?”   齐若月捧起水洗过脸,道:“ 保姆就是照顾别人的人。” 说着,她扯过自身的衣裙一角,放入水中洗过拧净,“ 不知道的看着还真以为你们一家子。”   听到齐若月口中的话,卓画溪手中微顿。   “ 齐姑娘,你们先来吃些东西吧,” 早已生起火,烤了几条鱼的程嫂走来,说道:“ 吃好了我们也该赶路了。”   “ 好,这就来了,” 齐若月说着,走去。   用过烤鱼,程蛋子他们将多出的鱼用树叶裹着麻布包起,相继来白练下,以清凉的水灌满随身携带的葫芦。“ 卓姑娘,我这样称呼你,你不会介意吧?” 走来的程嫂说着,双手递过一只空葫芦,“ 我们也只剩下这个了,这个给你们用。”   接过葫芦,卓画溪看见程嫂眼神中真挚的神情,看见陈嫂身后目光带着隔绝的众人,“ 多谢。”她说着接下水壶。   “ 这长途漫漫,孩子可要苦了,” 程嫂看着乌雀,眼神中尽是怜惜神情。   程嫂话音落下的时候,听见领头的程蛋子大吼一声,“ 走罢!” ☆、第七十八章 林中阴戾   顺着林子走,待到一缕亮色光晕洒在双肩时才知已然正午。   “ 我等先在这歇息片刻,” 领头的程蛋子说着一挥手。听程蛋子此言,众人皆寻地而坐。走于队伍末端的卓画溪扶着季雪禾寻得一处石旁,让其靠石坐下。   “ 你面色看来比前几日要好些,”看着季雪禾的面颜,卓画溪心中轻松一口气,道。   “ 来,这些鱼,” 程蛋子与张大贵掏出用鲜嫩树叶包裹起来的烤鱼,分发给众人,“ 虽不算多,大伙分着。”   “ 先给老鱼头,” 程蛋子吩咐着。   “ 好,” 张大贵点头,将鱼递给老鱼头,“ 老鱼头,给。”   “ 画溪,这鱼你先用,” 拿到鱼的楼舒玄将手中鱼递到卓画溪面前,话语带温和道。   卓画溪看一眼鱼,心中思忖着此时可食用之物并不多,继而言:“ 不必你费心。”   听着她依旧看似如此冷的话语,楼舒玄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道:“ 画溪,你究竟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正在此时,程嫂手中捧着几条鱼走到卓画溪他们面前,见到程嫂来,楼舒玄这才闭口,留下眼神的皱印不褪。   “ 来,吃鱼吧,” 程嫂说着,将两条鱼塞入卓画溪手中,“ 你还有孩子要照顾。”   程嫂的小动作引起了同行中人的不悦目光,“ 程嫂,这鱼少,大家本就分着。你怎么给她两条?”   “ 人家有孩子呢,” 程嫂抿了抿嘴,说道,“ 还有相公需要照顾。”   听见程嫂朴实的话,张大贵笑着调侃道:“ 什么相公,我看呐不过就是相好咯。” 说着,他将手中的鱼递给齐若月,“ 齐姑娘,吃鱼。”   “ 这人还真是有趣,贪男人贪两个,这贪鱼也贪成双了,” 坐在地上的一女子咬一口鱼肚,笑道。   “ 穆二姐,真是吃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 程嫂撇了撇嘴,手略作嫌弃一挥,继而与卓画溪道:“ 这穆二姐就是嘴巴快,姑娘你莫要心里去。这两条鱼姑娘你好生拿着。”   “ 那你?”   “ 我没事,我与我家那口子分一条就好,” 程嫂笑着,低头看着卓画溪身旁的孩子,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摸摸乌雀的脑门,奈何乌雀往卓画溪身后退去,躲开了程嫂的手,“ 这孩子还这么怕生。” 程嫂哭笑不得地摇头,“ 好了,卓姑娘,你们吃着吧。” 说着,她转身而去。   “ 我说程嫂,你也真是一根筋。那孩子又不是你的,你着急个什么,” 穆二姐吃着鱼,嘴里嘟囔,“ 我看那个姑娘也是死脑子。楼公子那么好的人,她不要,非要找一个瞎子。瞎子生得模样俊俏能当饭吃?”   虽然说心无恶念,然穆二姐话语的尖酸刻薄让同行中人也有些听不下去,老鱼头开口道:“ 穆二,你还记得你家相公怎么死的?不就是被你这张嘴家长里短嚼死了?”   老鱼头的声音浑浊沉顿,穆二姐皱了皱嘴,眼神略作不服气地正想分辩,奈何看见老鱼头时便将话语咽了回去。论辈分,老鱼头最为长,自然有资格说得她。   “ 这日头大得很,要是我们走在烈日下迟早要完,” 张大贵擦一抹额头汗水,抬头看天,道:“ 程蛋子,我们还是走林子如何?林子阴凉些。”   “ 这林子虽阴凉,却极易迷失,且阴处多有蛊尸出没,” 卓画溪看着面前的林子,道。   “ 我们这么多人怕啥?这大太阳下走的我都要和那出水的鱼儿一样蔫了,” 穆二姐翻了个白眼,道:“ 再说了,程蛋子和张大贵都是钻林的好手。”   张大贵伸头探了探林子,道:“ 程蛋子,这林子看着不深。没准还真是近路。”   “ 老鱼头,你怎么看?”林子中的危机程蛋子心中明了,他转头看向老鱼头,问道。   老鱼头道:“若能于日落前穿过,倒真为近路了。”   听闻老鱼头的话,程蛋子思忖片刻,“ 大伙都走近了,别走散。” 说着,他看向卓画溪,“ 姑娘,你与你相好带着孩子走中。”   程蛋子话音刚落,穆二姐就叫唤了出来:“ 为啥让他们走中?”   “ 人家有孩子,难道走末?”程嫂道。   “ 有孩子就走中了?这说的…… ” 穆二姐话未说完,便听见老鱼头喊斥一声,“ 穆二。” 穆二姐这才乖乖闭上了嘴。   扶着季雪禾走来的卓画溪看着老鱼头,道:“ 多谢方才一言。”   老鱼头抬眸,瞧见卓画溪,眼神并不带任何怜爱亦或者慈祥的神色,“ 女子不忠确实让人无法喜欢,不过穆二的嘴不好也是人人知晓的。” 说着,老鱼头挥了挥手,“ 让你们走中,也是不想你那瞎了眼的男人拖累。所以你也莫要说谢。”   世间人皆用世俗目光去看待一切,老鱼头如此将黑白分明不掺杂任何多余感情的行为处事让卓画溪心中的钦佩与感激油然而生。   刚踏入林子,便能感受到一阵树荫特有的潮湿清凉伴随着阵阵青草清新扑面而来。林中确实比外要凉爽的多,走在前面的程蛋子与张大贵用手中的锄头劈斩高草荆木,让后来之人有路可寻。   走在队伍中的卓画溪双手稳扶季雪禾,眼看地面。齐若月牵着乌雀紧跟他们之后。   走着走着,似听见一阵与林间安静不相符合的喧闹杂音,季雪禾逐停脚步,面微撇向一侧。   “ 怎?”感到季雪禾的停歇,卓画溪刚问出此话语,眼神便顺着季雪禾脸侧的方向看去,见得一侧丛中树下,被群蝇围绕叮咛的是一具零散堆躺的枯骨残骸,不可分辨得出那本为牲畜还是人。   同样看见此景的齐若月一个未能忍住,“ 咦——” 的一声从口中拉扯出。齐若月口中的声音引起同行人的注意,纷纷移目看去,看见白骨烂肉中蠕动如粥的蛆虫时,皆腹中生呕不可忍。   “ 我们需走快,” 此情此景看得程蛋子头皮也显麻意,他道一句,“ 不能耽搁。”   穆二嫂点头附和道:“ 是,是,是,我们快走,快走。” 边说,边推身前的张大贵,“ 快走,快走。”   一行人加紧了脚步在林中行进,心有旁骛而目不看地。   “ 啊!”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便看见与程蛋子并肩走在最前的男人被枯藤做绳,锁住一脚踝,倒吊于一侧高树之上。   “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男人双手挥舞肆意挣扎,手中的锄头因摇晃松手飞出,尖锐的一端在让人猝不及防的瞬间擦过穆二姐的腿,深深扎进地面。   “ 哎哟!” 腿股被锄头割裂一道血口,穆二姐吃痛,一屁股跌落于地面之上,龇牙咧嘴叫唤了出来,“ 哎哟!”   “ 救我啊!快放我下来!” 高空中被垂吊悬挂的男人依旧扑腾得厉害,引得牵挂绳索的木枝摇曳沙沙作响。   “ 这里怎么会有陷阱?”齐若月一把撕扯身上衣段布条,紧紧按压在穆二姐腿上伤口处。伤口之深,不一会儿,汩汩涌出的血水便染湿了干衣。惊慌加上伤痛让穆二姐脸色红润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纸苍白。   “ 大福!我这就来救你!” 张大贵看着奋力挣扎的大福,吼着就要往一旁树上爬去。   “ 大贵!快下来!” 程蛋子看着急匆爬树的张大贵,一把拦住他。   “ 程蛋子,你做啥!我要去救大福!”   “ 大福被吊这么高,你要怎么救?”   张大贵不假思索地答道:“ 当然砍了那绳索。”   听张大贵口中的信誓旦旦,程蛋子一句话如凉水淋醒了他,“ 如此之高的树上,掉下来非死即残!”   “ 程蛋子,” 张大贵这才反应过来,“ 那要如何?难道放着大福不管?”   树下的程蛋子手弯成卷置于口处,对树上喊道:“ 大福,你可能顺着绳子爬上去?”   “ 怎么爬?”大福努力撑起腰身,一番努力不得果,“ 我没法使力气啊!”   “ 大福,你——” 程蛋子还欲与大福说什么,便听见身后程嫂着急的话音传来,“ 蛋子,穆二姐要晕过去了,你快来看看呐!”   本就因为大福之事而心浮气躁的程蛋子听见程嫂的声音时气血更涌,欲出声呵斥住程嫂的时候瞥见穆二姐额头冷汗直冒,眼眸也不停颤抖地向上翻,“ 穆二姐!你坚持住!”   此番突如其来的慌乱,让卓画溪也心生焦急,她道:“ 季雪禾,你替她看看如何。”说着,卓画溪扶着季雪禾走至穆二姐身旁,“ 程嫂,他会医,先给穆二姐看看。”   “ 好,好,你快看,快看,” 程嫂点头道。   季雪禾的手轻按穆二姐伤口处,指尖感受到湿润粘稠之感,嘴角微微轻言:“ 不过外伤不碍事,只是若不想法止血,如此下去,她不久便血干而死。”   “ 这可要怎么办?你可能有什么办法?” 程蛋子听了季雪禾的话,也慌了起来,急忙问着,一时之间竟也无暇顾及树上挂着的大福。   “ 封其穴,则能暂缓血涌。只不过她也无法用此腿行走。”   “ 行行行,我们可以抬着穆二姐,”张大贵焦急道。   听此言,季雪禾双指点落穆二姐腿侧穴道,听得她“ 啊——” 一声吃痛惨叫,言:“ 此法只为暂缓,若治,还需寻得药材。”   “ 程蛋子!你们快救我啊!” 季雪禾话音刚落,树上的大福便再次叫唤出来,“ 你们快放我下来!”   “ 大福,你不要鬼吼鬼叫!我们这不是想法子救你!”   树上的大福因被倒挂气血逆流入脑,更显焦躁不安地肆意动弹挣扎,“ 你们这哪里想法子,你们这是——”话未说完,音还未凉,挂着绳索的枝桠因大福挣扎用力而摇曳欲断,“ 咔嚓”一声,枝断绳索落,牵扯藏匿于树洞中的机关弓||弩||上弦扣紧,听得“ 嗖” 一声,三支竹箭笔直地从树洞孔眼处飞出,毫无偏差地插||入大福后脑,喉咙与胸口,锋利的箭刃射穿肌肤,戳穿头骨,从大福身体的另一侧如笋冒尖。    ☆、第七十九章 山中匪寨(一)   “ 啊!大福!大福!” 不过是眨眼过隙,原本活生挣扑的大福竟不再动弹,双手无力地垂挂,只留鲜血顺着裂口流淌,低落至地面,“ 大福!”   如此一幕当真是让众人猝不及防,程蛋子愣在原地半响,“ 大福,大福!”   “ 是连环陷阱,” 老鱼头半眯眼睛,顺着箭射出的方向看向树洞,“ 此地不宜久留,走!” 说罢,他喊住程蛋子,“ 蛋子,你背着穆二,快走!”   “ 大福,大福!” 张大贵依旧跪在地上,看着树上挂着的大福,泣不成声,“ 大福……”   “ 走了,大贵!” 老鱼头连推带扯地拖拽起张大贵,“ 快走!”   在众人帮助下,程蛋子背起已经半晕厥的程嫂,“ 走了!”   “ 季雪禾,走,” 卓画溪扶住季雪禾,目光看向此林间,心中不可太平。   齐若月与程蛋子并肩走于前,因季雪禾眼不便,卓画溪与他行于末。一路急赶,步履堪比心中忐忑。   “ 吼!吼!” 闻声看去,一枝繁叶茂的大树荫蔽下,一只被困住于半空的蛊尸全力挣扎扑腾,“ 吼!” 终引枝桠断裂,绳索脱落,在其将要掉落地面的瞬间,“ 嗖嗖嗖”三支竹箭从树洞内||射出,刺穿蛊尸。   那景象,与先前大福被射杀的时候一摸一样。   “ 看来是有人设陷阱杀蛊尸,” 老鱼头看着面前树吊群尸的惨烈光景,道:“ 谁知大福踩中了道。”   放眼看去,只见面前粗壮的高树枝干上皆垂吊悬挂着蛊尸。那些单腿被束缚住的蛊尸有的被悬挂在高处,早已因饥饿而死,风过留皮勾凹壑轻摇坠;有的则倒挂于较低一些的地方,其额头,胸口,喉咙皆被利箭射穿,一动不动,只剩粘稠未干的液体顺着口鼻流出,滴落,散发腥臭之味。   “ 我的天…… ” 齐若月停住脚步,双肩无力地向下耷拉,眼神中波光凝转,倒吸一口寒气。   面前的场景,说是惨寰更带一股难以描绘的壮烈气势。一行人,每走一步心中都千楚万分。风吹过,头顶枝头挂着的尸体随风摇曳,引起树枝“ 咯——吱——”作响,听着如同是亡魂的收灵曲。明明是白日,听着却比黑夜更加阴森。人们纷不敢抬头,只是抿紧了嘴唇,低头加快脚步,希望能速速离开这一片屠杀冢地。   “ 究竟是何人,竟如此残忍,” 虽说蛊尸非善类,然卓画溪看面前之景,心中惧色也升。   听卓画溪口中言,季雪禾轻笑出毫无笑意的弧度,“ 残忍?姐姐可莫要妄言。”   暮色在尸风冷味中降临,踏着黄昏的深沉走出林子时,走在最前的程蛋子眯眼瞅见不远处似有农家做宅的影子,“ 前面有人,我们脚步快些!”   远观看那宅似乎是大户人家所拥连成片。这深山林中不见城镇,怎会有如此宅邸?卓画溪心生疑惑。   待到走近,方更见得此宅落富势尽显。“ 太好了,此处定当有人,” 楼舒玄看面前的宅邸,正欲一步上前时,面前草地泥土中忽然挑站起木桩竹尖刺向楼舒玄。   “ 小心!” 老鱼头惊喊一声,将楼舒玄向后一拉。   宅邸前皆被粗木做的拒马围护,看得出来应当是防御蛊尸所做下的。   深山之中有如此辉宏的宅邸已然让人心生疑虑,加之拒马横挡,更让人揣测纷纷。齐若月眼神亦是带着怀疑地看向面前的屋子,微作思忖,手拿方才替穆二姐止血的衣布将脸染污。   “ 何人!” 宅内传出一声问,随即门内走出一行身着麻衣,手握长矛利斧之人。他们发丝凌乱粗旷,肌肤麦色带血性,在手腕处皆刺纹一黑青色虎腾。   “ 巫虎帮,” 见多识广的老鱼头认出了那道虎腾,心中一颤,“ 该死,怎能在此处遇见!”   “ 巫虎帮?” 齐若月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不过看其架势当是匪贼一类,“ 可是土匪?”   “ 若是匪贼便好了,” 老鱼头咬牙轻声道:“ 他们比寻常山匪更为凶狠,奸||淫||掳||掠无所不作。帮中人精通蛊||毒一类,更为阴毒。”   听老鱼头此言,卓画溪回想方才所见之景,“ 想来那些蛊尸当为他们所做。”   老鱼头不置可否地沉默,继而皱眉道:“ 怎得在此处遇见,当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 想不到竟然还有活人,” 宅内走出的男人一身黝黑,眼窝深邃如鹰,长发编织成细辫,看着似异国邦人一般。他的语气深沉浑厚,比起黑暗的鬼魅更带血刚的残暴。他巡看中人,目光被灰头土脸一行人中算得清秀的卓画溪吸引,许久不曾碰过女子铜体的眼神中的阴冷流露尽显。   “ 哟,还有女人,” 目光同样落在卓画溪脸上的二当家苍蝠嘴角狞笑一抹。   深知巫虎帮人不可轻易惹的老鱼头上前,欲拉走程蛋子,却见到不知情况的张大贵几步上前道:“几位壮士,我们的兄弟在林间被杀害,想求一夜安稳。我们还有一人身受重伤。” 听到张大贵口快言直,老鱼头只得着急地直跺脚,声音压的低沉,拖的拢长,“ 大贵。”   “ 壮士?” 张大贵朴实的话语引得大巫与苍蝠“ 哈哈”大笑出来。   “ 留你们也不是不可,这死人玩的腻了,来些活人倒也正好,”大巫一手叉腰带,一手摸过嘴角,道:“ 不过女人先进。”大巫话语落下时,其身侧众人牙侧皆露出猥笑的光。大巫手一指卓画溪,张狂道一句:“ 那个女人先。”   大巫话语意思明显,未等到卓画溪应声,楼舒玄先一步挡在卓画溪身前,语气坚定道:“ 不可。”   “ 柔弱书生能做什么?”苍蝠眼神不屑地扫一眼楼舒玄,“ 还是你也想来一场双||飞||鸳?哈哈哈哈!”   “ 程蛋子,这些人惹不得,” 老鱼头与程蛋子低语说道:“ 他们是巫虎帮,不可惹啊。”   见老鱼头与程蛋子窃窃私语,瞥见天色渐黑,大巫手一挥,“ 既然如此,再给你们一条路。免得说我们人多欺负了你们,哈哈!把他们都带进来! ”   “ 是!” 随着大巫一声令下,巫虎帮众人押赶他们进了宅门。   宅内比外看来平实,诺大的院子放满大小花坛簇锦,红色花开正好似乎与抬头匾上“巫虎帮”三字不为符合。细看红艳滴血的花苞招惹无数飞虫叮飞围绕,走近才闻见花苞内散发阵阵如同腐尸一般的糜烂腥臭之味。再定眼一看,方才发觉绕花飞舞的非蜂为蝇,用作花坛的非土瓷而为颅,而滋养||花||径的也非泥土实乃人脑!   “ 呕——” 此一番景象让齐若月一手扶胸,不住干呕出。   “ 将他们带至武台,” 走在最前的大巫拂衣挥袍。   心怀不安的一行人并无退路,只得跟着来到所谓的武台,见到空荡的台上唯有的是一铁笼,纷不知会发生何事。   “ 你们若想留下,则有两个选择,” 大巫转过身,站在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众人,“ 第一就是找女人填满我巫虎帮兄弟们的胃口;这其二——” 大巫话音未落,卓画溪等人便听见一侧传来熟悉的吼声,“ 吼——吼——”   看去,见得一巫虎帮之人手持一铁矛,押一蛊尸走来。那只蛊尸的双手被禁锢在胸前,一道木枷锁如同锁住囚徒一般将他束缚死死,一张铁丝做网蒙勒在蛊尸口处不让其有机会咬得人。铁丝的不适引得蛊尸不停地摇头挣扎,却更让尖锐的铁丝扭扎进其面内,拉扯肌肤狰狞,留下他口中不停嘶吼,“ 吼!吼!”   “ 啊!” 程嫂害怕地尖叫起来。   那人押着蛊尸走上台,早已等候在笼前的两人分别擒住蛊尸胳膊肘,稳住他的身子。持矛的人,从后将禁锢蛊尸的木枷与网罩取下的同时尖锐的矛猛一戳蛊尸后背。“ 吼!”蛊尸一吼,趁着蛊尸脚步不稳之时,那人将其抵入笼中,继而关上铁门。   “ 吼!” 终挣脱束缚的蛊尸怒气燃起,冲撞铁门,恨不得冲出将面前的人悉数拧碎。   “ 第二个法子就是你们一个一个上去,能胜过我这心爱之宠的便可留下,” 大巫“ 哈哈”笑道。   “ 这…… ” 看着面前台上牢笼中如狼似虎的蛊尸,人群中早已有人双腿打颤。 “我不留下,我要走!”一人转身逃去。在他前脚刚要踏至庭院处大门时,苍蝠手中铁荆编织成的绳索抛出,准确无误地套勒在他脖上,用力收紧往回一拉。   锋利尖锐的铁丝刺入脖子的肌肤,炙热的鲜血从无数的血空口内涌出。“ 呜——”男人手本能地收回手,捂在脖子上,试图扯掉铁绳,愈挣扎,铁丝入嵌愈深,瞪大的双眼因被勒肿胀而充血,终一句话不可说出,腿一蹬,没了气息。   如此架势下,离去已然成为妄想。   众人惊惧未消,耳边便听见大巫如同阎罗的那一声,“ 第一位壮士谁上?” ☆、第八十章 山中匪寨(二)   “ 我求求你们,你们放了我们…… 求你们……” 见到同乡惨死的程嫂已被吓得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地乞求着面前的大巫与苍蝠。   哀求,不过是让残暴的人更添兴致。   “ 当然了,你们也可以找个娘们出来,免得自己受苦,” 看着跪地求饶的程嫂,大巫笑得狰狞可怕。   “ 她,就是她! ”方才亲眼所见友人的惨死,张大贵早已被吓得破了胆,不多思考,双手猛推卓画溪出去,“ 就是她!”   毫无准备的卓画溪被推的两步一个踉跄,险些因不稳而跌落地面,站稳脚跟时,她回头,眼神不可置信地看向张大贵,“ 你!”   “ 哈哈哈!” 大巫与苍蝠看着张大贵贪生怕死的模样,大笑出来,不多作言,似乎格外欣赏面前众人惊慌失措的模样。   “ 张大贵,你怎么能这样!” 齐若月也出言谴责道。   “ 她一个人换我们全部,难道不好吗!” 此时的张大贵不管不顾地大吼出来。听见张大贵此言,众人也纷纷沉默,眼神带着异样的神色看向卓画溪。   他们眼中不是乞,不是求,而是一种如同指责的厉色。就好像卓画溪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 够了!一群没出息的东西!” 看着众人的目光,老鱼头再也不可忍地站出,“ 为了自己的安危推弱女子出去,你们良心能昧,我老鱼头的眼睛瞎不了!” 说着,老鱼头走上前,眼神浑浊毫无惧色地看着大巫,“ 我先来!”   “ 老鱼头,” 见到年逾半百的老鱼头竟然走出,放下穆二姐的程蛋子伸出手拦住他。   老鱼头手猛然一甩,“连畜生都知不可背弃同伴的道理,你们却不知道,当真是畜生不如!”话语落下,他走上台子,头也不回,“ 开门!”   “ 老骨头倒是有骨气,” 大巫看着老鱼头虽然年老,眼神中的视死如归却比弱冠之龄的男子更显铁血心性,眼底倒也流露难能所见的钦佩,他手一挥,道:“ 给这老骨头一把斧头。”   打开笼子,笼内另侧的蛊尸看着手持斧子老鱼头一步一步走近,喉咙底部发出“ 噜噜” 声。   “ 畜生,来吧,” 老鱼头双手抡起斧头,浑浊的双目看着面前的蛊尸。   “ 吼!” 在蛊尸扑来的时刻,老鱼头猛抬斧劈去。   虽气势雄壮,然毕竟年老力弱。斧子未碰到蛊尸毛发丝毫时,老鱼头的手腕便被蛊尸的利爪刺穿扭断,手臂随即感受到一阵钻心的抽痛,手掌一怔,斧子掉在地面,发出“ 噹”一声。   蛊尸大吼一声,锋利比过刀刃的指甲割断老鱼头的喉咙,在鲜血正欲喷射出时,蛊尸的大嘴迅速包上老鱼头的伤口,尽情吮吸着血液的芬芳。   老鱼头被蛊尸抱在怀中,全身止不住地抽搐,一双眼瞪得老大。如此之深的痛苦,他却一声未曾吭叫出。   饮够了鲜血的蛊尸双手扣住老鱼头的头颅,“ 吼!” 一声,左右扭转。伴随着“ 咔”一声脖脊断裂的声音,老鱼头的头颅被硬生生扭下。   “ 啊——老鱼头!” 被迫围观的一行人早已哭花了眼睛。程蛋子也撇过脸,不愿亦不忍见到此景。   比起众人的哀伤绝望,大巫与苍蝠的脸上被狰狞的魔狂布满,“ 下一个,谁去?”   大巫的话刚落下,便听“咚”一声。   低头看去,见得被蛊尸抛滚至脚旁的是老鱼头被啃一般的头颅。   “ 啊!不要!不要!”   “ 啊!”   老鱼头的头颅恍若压垮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还等着做什么!老鱼头死了,你是不是要我们都死了才愿意!” 人群中开始出现对卓画溪的指责声。   “ 你怎么这么自私!不是你的话,老鱼头怎么会死!”   “ 就是她!就是她!”   “ 壮士,壮士。这个女人归你们了!你们放过我们吧!” 张大贵手一把扭扯过卓画溪,跪在地面,道。   面前这番景象看着当真是有趣的很,大巫和苍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继而笑看卓画溪,道:“小美人,你若是不愿,我们倒也不会强迫你。只要找出下个上去的人就是。”   “ 什么不愿!你快同意啊!你这样,我们都会死!”   “ 五子死了,老鱼头死了,你还要死多少人才愿意!”   听到众人看似理直气壮的指责,卓画溪眼神冷冷看去,心中凉意愈显。   “ 你们够了!不要这样逼画溪,” 楼舒玄起身护在卓画溪身前,说道。   “ 你这般维护她,那你去!” 张大贵猛推楼舒玄一把,让他脚步一个踉跄。楼舒玄转眼看向台面之上身首异处的老鱼头,本再欲说出口的话语也缺少了力气,只能化作嘴角苦涩的抽动,与回眸时眼神中的歉意,“ 画溪…… ”   角落中的齐若月低头不作语,她是该沾沾自喜自己事先弄脏了一张白净的脸继而不引起大巫的注意,还是应该默默祈祷卓画溪能同意从而换来自身之安,亦或者是忐忑不安地上台面对蛊尸之口。   不多相处的人口中皆为责怪,相识为久的人侧目不看。纵然他们不开口,卓画溪也能从其神色中知晓心中所想。   一时之间,熟悉的那一句 “若是让姐姐一人牺牲来换得天下之安,姐姐可愿” 在耳边浮现。   不曾想,决断之时竟来的如此之快。然她又能有何选择?不妥协,等待的不过是也是逐一上去,葬身尸口;妥协,虽毁己一身,却能救众人。   可是,妥协二字又怎是如此轻易的说出口。若是自己一人换来他们全部的命,当真值得?卓画溪紧握的手颤抖,牙关死咬已干裂的唇。“ 好…… ” 闭眼的时候,她口中吐出的字带着绝望的无念。   “ 画溪,” 听到卓画溪的话,楼舒玄想要说什么,却终究难以说出口。   “ 看不出倒还是个女圣人,” 大巫意味深长地看着卓画溪。   话虽说出口,可是脚步却难以移动。   “ 你怎么还不走?!快去啊!不然我们都要死了!”   “ 姐姐怕的是此身被污还是心境之上的屈辱生痛,” 在卓画溪驻立不前,心中难分时,季雪禾略带凉意的手抚上卓画溪的手背,问。   “ 季雪禾…… ” 睁开眼眸,看着面前的季雪禾,殊不知自己的眼眶早已噙满了泪水。虽然她不言,季雪禾也从卓画溪的颤抖中感受到她的答案,他轻靠卓画溪耳侧低语一句,“ 即如此,姐姐可放心我?”   在季雪禾音低字落时,卓画溪觉得自己的双目被黑布蒙上,再不可见光明耀眼。   “ 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去!” 张大贵气急败坏地狠推一把“卓画溪”。   “ 卓画溪” 未能站稳,一步蹒跚,回眸的眼神饱噙泪痕,反射一丝这双眼眸从未有过的阴戾,此让人捉摸不透的阴戾与大巫眼中明显的残暴之色大相径庭。只是一轻瞥,便让张大贵感一阵寒意袭上后背,“ 你快去!” 他说罢急忙侧转过身,不敢再多看一眼。   “ 季雪禾” 站于原地,嘴角不自主地抽动,听不清的声音带着难以言明的情感浅吟一声,“ 季雪禾…… ”   “ 卓画溪” 乖顺地跟着大巫走近一屋,比起寻常女子的寻死腻活,哭声哀求,“ 她”不吵不闹的安静倒是让大巫心生好奇,“ 小美人,你怎么不哭?”   “ 为何要哭?”“ 卓画溪”抬眸轻笑一声,手指一转挑起肩前发丝三缱卷于指尖,“ 此为乐事,哭甚。”   “ 哈哈哈哈!” “ 卓画溪” 的一番言论让大巫笑了出来,“ 好一个乐事!小美人,既然你心怀期待,那我可要看你有何功夫能将这称为乐事!” 说着,大巫粗暴地扯过“卓画溪”手腕,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地将“她”砸扔在塌上,“ 看你能忍到何时不哭!”   “ 呵~” 见到如狼似虎之势的大巫,仰躺在床榻上的“卓画溪”笑意更重然渐冷,“ 此方若是寻了常路可非无趣?不知相公可愿陪小女玩一出新戏?”   “ 卓画溪”的话语比起蜜糖更甜惑人心,大巫嘴角歪挑邪笑一抹,“ 小美人,你倒是说有何新戏?”   “ 有些地方,若要用口,味则更美,” “ 卓画溪”故作妖娆地腰挺而起,纤细如柳的手腕柔若无骨地轻环住大巫的腰,指尖轻挑,灵巧地解开他身后衣带。   “ 想不到小美人你倒是懂得多,” 未曾想过“ 卓画溪”竟如此投怀送抱,大巫面色渐露享受之意地闭眼准备接受极乐之趣。一番等待,不见动静,大巫睁眼看向“ 卓画溪”,话语带命令之魄,“ 你还在等什么?!”   “ 当然是等你睁眼,” “卓画溪”嘴角的笑意如风,卷起眸底的阴戾作涟漪渐浮上眼面。   “卓画溪”话语落下,大巫心中疑惑还未消便感受到脊背不受自己控制地向前弓身弯去,似乎誓要亲舔||胯||下一般。脊背的扭曲生痛,让大巫忍不住叫唤出来,“ 啊——”   “ 如此吵闹当真不讨喜,”“卓画溪”本的眉眼弯弯被大巫有损风情的嚎叫惊扰,“她”语气冷至极点,“ 要用何物堵上才可。”   话音落下时,听得一声“ 嚓”。不知是骨骼移位,亦或者是经带断裂之声,眼看见的是大巫的口已经被他||胯||下||之物堵塞,深入喉咙,只得发出“ 呜咽”呻||喘。   “ 大巫,可有何事?” 听见屋内的动静,屋外的人敲门问道。   “ 卓画溪” 未多言,而是附和性地呻||吟||作声。屋外人听闻屋内似无异样,相视偷笑一番后继而离去。    ☆、第八十一章 山中匪寨(三)   “ 大巫呢?” 门外,苍蝠问守门的人,说话间比起窃笑多的是一种惊讶,“ 还未出来?”   守门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头不言。   “ 我进去看看,” 说罢,苍蝠推门而入,调侃地喊道:“ 大巫?你这太久可要坏了身子,大巫?” 房内无声,走近床榻方才见得床上一人身子扭曲变形,背弓弯曲至腿根||胯||下,蜷成一团,双腿翘搭于其弓成月弧背梁之上,双手向后翻面延伸朝上,手腕与脚踝相互叠挤,一支女子特有的长钗刺穿手腕脚踝,将四肢如串糖葫芦一般串起不可动。   “ 大巫!” 只有||胯||下||口含硬物,早已狰狞煞白的脸能看出那人的身份。苍蝠惊讶不小,急忙走去,“ 你怎么如此!谁做的!那个女人呢!” 说话间,他感知一诡异的气息靠近,猛一转身,手中淬毒的飞镖抛去。   “ 卓画溪” 不躲不让,双指轻巧接住飞来的飞镖,斜眼耽过镖面,流露一丝不屑,“ 如此不入流竟也可称为蛊||毒。”   “ 你究竟是什么人!” 苍蝠见得面前之人身手不凡,心怀戒备道。   “ 能做你祖宗的人,” “ 卓画溪”眼神冷戾,手中飞镖被双指骨节夹撇断,飞出的碎片准确无误地刺入苍蝠的一只眼。   “ 啊——” 苍蝠惨吼一声,双手紧捂受伤的眼,“ 你,你 ,究竟是何人!”   “ 虽说还未恢复得全,然对付你们倒也有余,” “ 卓画溪” 并不着急杀了苍蝠,而是嘴角带笑意地走上前,“ 自称残暴,自诩狂魔,不知是否称得起此名号。”   因此屋已被“卓画溪”下了屏音诀,纵然屋内惨绝人寰的嘶吼震耳欲聋,屋外人依旧听不见丝毫。只当作是帮内的两位与那柔弱的女子鱼水行||欢,欲||仙||欲||死。   角落里,刚从惊慌内稍有缓解的人群中,似有良心发现之人缓缓开口道:“ 她…… 会怎么样?”   此言问出,无人愿答;亦或者,无人敢答。   “ 季雪禾” 的双臂不自觉抱住蜷曲起的双腿,面无神色。   “ 能如何,你们如此,是要逼死她,” 程嫂颤抖的声音带着哽咽,“ 这是要逼死她啊…… ”   “ 什么逼死不逼死的,她如果不去,我们就要死。况且她又不一定会死,” 张大贵打断程嫂的话,没有底气地自我麻痹道。   “ 就是,她又不会死,” 张大贵为自己开脱的话语很快便得到了旁人的回应,“ 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忠贞的女人。没准这对她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呢。”   腿伤已觉麻木的穆二姐微弱地张动毫无血色的嘴角,就算失去力气也要道一句:“ 可不就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不会在意这些。”   听到这句话,程嫂面作痛苦地流泪,“ 你们怎能如此说?哪有女子能经受得了此番?”说着,她泪眼婆娑地看向蜷缩在“ 季雪禾”身旁,抽泣不停的乌雀,“ 是我们毁了她…… ”   听着程嫂沙哑的话音,程蛋子目光游离。楼舒玄亦沉默不言地埋首蹲坐在墙角。   “ 唉…… 她会理解我们的,” 齐若月不知应当如何作答,只得叹息一声。她看着似乎异常害怕,担忧的“季雪禾”,走了过去,“ 季雪禾,你也不要担心她。” 齐若月靠着“季雪禾”坐下,一手轻拍“季雪禾”肩头,“ 卓画溪会理解我们的。”   “ 季雪禾”沉默不语,面无神色。   “ 往好处想,卓画溪的心态定比我们好。她不是开妓||院的吗?对于清誉这些东西看的定比我们这些人开得许多,” 齐若月喉中生涩地说道:“ 没准这也不是她的第一次……所以你也不要太过于替卓画溪惋惜了。”   齐若月看似开解的话语引起了人们的引论纷纷。   “ 她是青楼中人?”   “ 我就知道,果真如此水性杨花。”   “ 那她为何一开始还如此扭捏!如果不是她的话,老鱼头根本不会死!”   “ 对,是她杀了老鱼头!”   “ 果然青楼中的女人都是见不得光的贱皮子!”   人们的话,“ 季雪禾”听得清楚。虽从未期盼过他人会对自己心怀感激,然不曾想所面对的竟是如此情景。当这些话从别人口中听出时,本以为因受伤而结冰变硬的心也会忍不住委屈地心酸落泪。心中想着若是自己未与季雪禾想换灵魄,是否如今便也不会知晓这些人心中所想?如此一想,倒实在讽刺。   姐姐,若有机会,你可愿救世?   若是用姐姐一命换天下太平呢?   若是用自己的牺牲换得如今的群讽落魄,又为何要做救世一举?所想救之人有如何值得自己去救?   “ 季雪禾”的肩微弱颤抖,不可见光的眼眸早已将那些人丑恶的嘴脸悉数铭记于心。   “ 什么人!”   “ 啊!”   缩在角落里,耳听见旁有刀剑相交碰的声音传来。   “ 啊!”   “ 怎么了?” 看守院门的人听见动静,拿起武器寻音跑去,“ 何人!”   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不过混乱倒也成为一个机会。见到看守的人离开,齐若月急忙起身,“ 快,我们趁乱快走!” 她说着,扶起“ 季雪禾”,“ 现在混乱,他们肯定顾及不到我们,快走!”   “ 所言有理,” 一直不作声的程蛋子点头道,“ 走。大贵,你背着穆二姐。”   “ 他还没回来,” 被齐若月拉起的“ 季雪禾” 顿一步身子,道。   “ 季雪禾,你别管着卓画溪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们要先赶紧走!” 齐若月着急地咬牙,见到院门口渐燃起的星点红光火烟,“ 走!”   程嫂一把抱起乌雀,跟上程蛋子的步子。一行人依靠墙角缓步向喧闹声的相反方向前进,走至一院落门处,领头的程蛋子先探出头,见得此院虽火光蔓延,却看不见厮杀的人影,“ 走。” 他一挥手,带领众人走去。   “ 走了,季雪禾,” 走于最末端的齐若月手紧拉“季雪禾”的手,说话时,见得“季雪禾”身后一人执剑跃来,“ 季雪禾!小心!” 齐若月一把拉过“季雪禾”,伸出手想将“他”护在身后。   面前杀手手中剑未落下,就听他“ 呃——”一声吃痛呻||吟,他的胸口便被另一把剑刺穿,杀手双腿一软,倒了下去。杀手倒下时,齐若月见到的是“卓画溪”立于身后火光之中,长发随风飘散,目光狠戾犀冷,比起舞女的柔情婉转更多君王的英姿飒爽。   齐若月一愣,道一声,“ 卓画溪?”   季雪禾!   听见齐若月口中言语,“ 季雪禾”急身转头,一双见不得天日的眼眸是多想可以亲眼见到他回来的模样。   “ 这可是要丢下我,自行而去了?” 落至“季雪禾”身前,卓画溪轻言道。   “ 不,我不曾…… ” “季雪禾”的话未落下,“卓画溪”一手拉扯过“季雪禾”的手腕。在肌肤相触之瞬,二人魂魄相继归位。回到本体的卓画溪这才看清面前的人,来不及多想,便听他一声,“ 走。”   趁乱逃出的几人离开巫虎帮的势力范辖时方敢回首,见到那处宅邸一燃起熊熊大火。   “ 快走,快走,” 程蛋子招着手,道。   一路快走,不知走了多久。知道熊熊火光不可见到时,一行人才缓和下步子。“ 我走不动了,我们先歇息一会儿,” 背着穆二姐的张大贵将穆二姐放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喘气中,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卓画溪凌乱随风飘散的及腰长发,看着她的衣衫也显褴褛,心中总不由遐想万分。程蛋子看见张大贵的目光,略作尴尬提醒地咳嗽两声,“ 咳咳。”   张大贵这才惊醒,撇过脸。   听见程蛋子的咳嗽声,卓画溪看去,见得停歇下的众人眼中皆带着异样神色的看着自己,其神色有同情,有怜惜,有嫌弃。   为何?不问也知晓。而她也不愿多理。   “ 画溪,你能平安回来就好,” 见得卓画溪不多言,楼舒玄以为她因所发生的事情在自哀,宽慰道:“ 于我心中,你依旧是开始的你。”   如此深情的话并未引起卓画溪心中柔软一倾,她抬头,道:“ 我是如何的我,与你一丝关系都无。” 若说曾经卓画溪的眼神是如同寒冬的冰冷,那么如今她的神情则是深不见底的厌恶。   “ 画溪,我…… ” 楼舒玄还欲说什么,奈何卓画溪丝毫不理睬地扶着季雪禾单独走向一侧,口中的柔声与先前的狠绝丝毫不相匹,“ 小心。”   “ 这个女人还真是冷血,楼公子也是一番好意,她怎么那样。”   “ 少说两句了,” 程嫂呵斥住嘴不愿停的穆二姐,她看向卓画溪身影的眼神带着深深的歉意。   “咳咳,” 季雪禾的一阵咳嗽引得卓画溪关心,“ 你怎么了?”   “ 无甚关系,” 季雪禾浅声道一句,继而转颜面向卓画溪,嘴角略带玩意之味道:“姐姐可想要知道这具身子先前发生了什么?”   听季雪禾此言,卓画溪顿默片刻,若季雪禾眼睁,便能将卓画溪眼神中的抗拒尽收眼底。半响听不见卓画溪口中言,季雪禾才轻笑出来,“ 若说何事无发生,姐姐可信?”   季雪禾的话如一火把,点亮卓画溪眼神中的黑暗,“ 你…… 说什么?”   “ 我为男子,虽生倾城,然见其他男子靠近着实心生恶,” 季雪禾浅笑低言道:“ 莫不是姐姐当真以为我口味如此清奇?”   季雪禾虽未言明,但其话语意思明显。看着季雪禾嘴角挂着的一抹如月弯弧,卓画溪心中压抑的委屈一时之间涌上心头,强忍不愿倾泻的情感化为鼻尖难以抹去的酸皱与她喉咙沙哑黏浊的浑音,“ 你为何如此帮我…… ”   季雪禾未回答卓画溪的话语,而是反问道:“ 姐姐觉得与我初见是在何时?”   初见?回想当为楼舒玄成亲那日车内的时候。“ 楼舒玄成亲之日,” 卓画溪说得诚实,“ 你在我车内晕迷。”   “ 是么,” 似乎料到卓画溪此话,季雪禾并未失望,反而释然一笑,“ 就暂且当作是那时罢。”   一夜断魂难定,在四更时刻卓画溪的双眼方才支撑不住疲倦睡了过去。季雪禾坐其身侧,面向空林木道,“不想玄无欢竟想杀你,果真血脉相成,”继而,他垂眼低声一句道:“此番便当做还了你。”   渐渐升起的朝阳将光辉洒向九州大陆。鸡尚未啼鸣,凌衍峰中的树下便站着两人影。曲华裳睡眼惺忪,嘴角挂着不情愿的怨气,软弱无力的手随意挥洒手中的剑。一阵困意袭上眉梢,曲华裳孩子气地一把丢了手中的剑,“ 我不练了,这鸡还未起,怎就让我练剑?”   文辞垂睫凝眸,看向被丢弃在地面之上的那把剑,眼神中闪过瞬刻的不悦,然片刻之后被长叹一息取代。他走至曲华裳身后,“ 剑不衬手,用这把。” 说罢将手中一把银剑放于曲华裳手中。曲华裳一愣,未来得及抱怨出口时,文辞手扶曲华裳握剑之手,带她一同在一个回转之时,剑锋挑起空中风阵阵,吹得树梢叶飘飘。 ☆、第八十二章 深洞探路   日出之时,昏睡过去的卓画溪缓缓睁开眼,欲伸展腰骨时觉一身酸痛,她不自觉嘟囔出声,“ 怎如此酸痛?”   “ 怕是昨夜做了凶猛之事,” 卓画溪身侧已醒的季雪禾应了一句她的话。   听季雪禾此言,卓画溪顿了片刻,道:“ 可是你与人动武所致?”说着,她又觉不对,“ 那为何上次你与尸王动手之后,我不觉经酸骨痛?”   “ 姐姐莫不是忘了此身还做过什么,” 季雪禾继续提点。   “ 你莫要瞎说,” 听季雪禾说至此,卓画溪面一冷,头皮一阵麻意上爬,“ 你昨夜方与我言无事发生过。”   听闻卓画溪似有着急的话,季雪禾嘴角忍不住笑了出来,“ 呵,记性挺好。看来还未吓成傻子。”   不知是否是昨日的事情作祟,一行人吃着程蛋子从树上摘下的果子,看着卓画溪说不出半个字。   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一头长发披散的卓画溪不作尴尬,静静地吃着果子。血止住凝固,让穆二姐也恢复了稍许体力,她瞥了一眼吃果子的卓画溪,口中忍不住说道:“ 果然青楼女子就是不一样,要是我经历了那种事早不想活了。你看看人家竟然还和没事人一样。”   “ 穆二姐,” 程嫂听着觉得穆二姐此话着实不妥,道:“ 别说了。”说着,眼神带着惋惜的可怜看向安静坐着的卓画溪。   “ 就是,别说了,” 张大贵咬了一大口果子,陪着脸笑着说道:“ 如果不是卓姑娘,我们可都没命了。”   说来也好笑,张大贵此番嘴脸倒与昨日的贪生怕死一丝不同。如果昨日没有听见他们的那番言论,兴许此刻卓画溪心中会存片刻的感激,奈何经历昨日之后,如今这些人口中再说何,于她看来都不过是为了掩盖心虚的逢场作戏。   “ 画溪,你可还要吃点?”看卓画溪手中的果子快被吃尽,楼舒玄递上手中的果子,手顺着抚上卓画溪的手背,“ 画溪,你的手有些冷,可是受了凉?”   “ 啪”一声。   卓画溪手腕抬起,拂了楼舒玄握上的手,“ 楼舒玄,你若有闲情就去担心曲华裳的安危,不要多情于我。” 她眼神的冷漠比先前更带决绝厉色。   “ 画溪,” 从未见过卓画溪发脾气的楼舒玄微抿嘴角,语气温柔道:“ 我知晓你怨恨我,是我对不住你,没能保护得好你。” 回想昨日之事,楼舒玄心中依旧存愧。   “ 呵,当真是让人感动得落泪,” 此番看似调侃的话从卓画溪口中吐出时带着讽刺的意味,“ 然而我对你却是厌恶如鼠辈。” 卓画溪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去,“ 若是我曾未能与你言明,那我今日且和你道清。你我陌路,无甚关系。”她的声音说轻不轻,说响不响,让周围人且听得清楚。   楼舒玄还欲说些什么,齐若月拍住他的肩膀,摇头道:“ 发生那样的事情,她需要时间冷静下来。还是给她一些时候吧。”   “ 是啊,” 程嫂也叹口气,看着背对自己坐着的卓画溪长发及腰垂落,“ 唉…… ”   身后人眼中皆带同情,季雪禾却嘴角轻翘道一句:“ 姐姐如此可是生气了?”   “ 为何生气?”卓画溪看向季雪禾,面庞不带任何怒意。   “ 记得姐姐曾似乎不会如此决绝。”   “ 不过是看清,” 听季雪禾此言,卓画溪倒为释然地轻叹一句,“ 有种人,在你真正陷入绝境时从不伸手,而是与一众人眼睁睁送你走入。奈何,当你走出时,他们便会装作圣人的模样走来,接纳你。然而目光中所谓的同情却是最让人憎恶的存在。”   卓画溪的话语包含情绪,季雪禾听罢后思忖阵阵,道一句:“ 姐姐,你可愿救世?”   “ 若世人皆如此,” 卓画溪的目光放远望去,见得山腰背光,将斜阳的光辉拉扯成黑影一道,“ 我不愿。”   “ 是谁让你们去的!” 流壑宫内,得知杨左使竟私自劫杀卓画溪,玄无欢气得语气发抖,“ 本宫问你们,谁让你们去的!” 话音落下时,他手中玩捏的一块柳纹水玉随一声“ 咔嚓”,裂成几瓣。   “ 宫主息怒。” 见得玄无欢发怒,一众弟子皆俯身跪下。   “ 是老身,” 站于众下跪弟子中的杨左使抬起眼眸,无辩解神色,道。   “ 杨左使,” 听到杨左使承认,玄无欢牙咬唇,“你活腻了是不是?”   “ 老身虽活得久,看着宫主成人,然若说腻了,还不算得,”杨左使声音浑浊道:“ 宫主曾经为了那女子弃流壑宫于不顾,降尊入倌老身已然不曾过问。如今难道还要因为那卓画溪丢了长生诀么!”   “ 你不懂,” 玄无欢闭上眼,口中缓缓言:“ 你不懂。”   看玄无欢并无悔改之意,杨左使失望的声音更显颤抖之色,“ 不懂什么?难道是所谓人间情爱一物?宫主,卓画溪此生一世不过数十载,能陪得了宫主几时?如今玄娥在闻人辞手中,我们空执此铃又有何用!且宫主,那女子内力不低,手段残忍,不可多留!”回想起在巫虎帮屋内见到的那一幕,杨左使依旧觉得心有余悸。   “ 玄娥…… ” 听到杨左使口中念叨的二字时,玄无欢眼眸微亮,他低头看向手中化现的那串铃铛,脑海中浮现的是曾经自己如傻子一般期待的模样。   为什叫娥儿?这名字听着和菜蛾蝶一样。   若她是菜蛾蝶,那你又是什么,不过一大一小两只菜蛾蝶。   我才不是菜蛾蝶哩。   面前的玄无欢似乎陷入回忆中,杨左使喊道:“ 宫主?宫主?”   “ 杨左使,” 玄无欢挥袖起身,凤眸转过流晶,“ 长生诀本宫会拿到。可是她,你碰不得。”   “ 宫主,你…… ” 杨左使不可解地看着玄无欢,他看着玄无欢长大,从未见过他对谁如此执着的模样,“ 那女子究竟有何奇特之处?”   “ 也许因为,” 回想曾经之事,玄无欢嘴角的笑意带过暖风一缕,“她是那一只菜蛾蝶。”   玄无欢的话让杨左使听得云里雾里不得解,然想着若玄无欢有心长生诀的话,也不好逼迫得他太紧,继而松口道:“ 好罢。希望宫主莫要玩物丧志的好。”   话音落下的时候,不知是真实还是自己的幻想,眼前当真能看见一只黄色菜蛾蝶从掌中铃铛内展开一对柔软的翅膀,扑朔着顺风飞去,飞向林间野道。   林野内的一行人伴着黄昏的斜阳来至一山洞口。   此山洞看着颇为深黑,由内散发出的冷气带着莫名的恐惧味道。   “ 这谁要去探路?”齐若月问了出来,眼神看向同行人中的男子。   “ 这洞穴深得很,万一有什么猛兽栖息可要怎么办?” 穆二姐伸着头探入洞口,随即缩了回来,道。   程蛋子看着渐黑下的天色,言:“ 此山洞虽深,却也能成为庇护安身之处。”   “ 可这洞穴中谁知道周不周全呢。”   一行人在洞口磨磨蹭蹭,始终不敢踏入第一步。   “ 不然,” 齐若月似乎想到什么,目光看向季雪禾,“ 季雪禾,你去吧。你会武功,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应该没事。”   “ 就算他会武功,可他的眼要如何看见?”程嫂听见齐若月口中的话,说出心中担忧,“ 还需有人陪他一同去方才行。”   “ 谁去?”穆二姐很自然地问了出来,并将自己撇清至一侧,“ 我腿如此伤了,怎能去。”   “ 我去,” 程蛋子先一步上前,道。   张大贵不赞同此法,道:“ 程蛋子,我们之中除了老鱼头就只有你知道要怎么去嶷郡。万一你进去出了什么好歹,我们一行人可要怎么办?不行,你不能去。”   “ 既然这样,就寻一个没啥用处的人去,”人群中不知是谁的一句话冒出,引得人们沉默下。   “ 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没啥用。”   “ 可不就有人么,” 一旁听着的穆二姐目光不由得看向卓画溪,“ 清誉没了这一辈子本就毁了,倒不如先去探路。”   卓画溪接下穆二姐口中嘟囔,冷哼一声,目光的鄙夷带着不屑,道:“ 正所谓便宜了你?”   “ 你这人怎如此说话,”穆二姐觉得卓画溪话语针锋相对,言:“我不过是说实话。”   “ 恰巧,我所言也为实,” 卓画溪眼神冷漠地扫过身后的一众人,自甘情愿地走上前,扶着季雪禾,道:“ 我与你一起。”   卓画溪的背影让楼舒玄心中弦一动,上前一步,言:“ 画溪,你不必去,我去。”   “ 不必,” 卓画溪并未转身,其声在山洞空穴中徘徊,带来冬季才有的严寒,“ 我也不愿留下与你们同浸淤污。”   在卓画溪脚步抬起的时候,乌雀也跑了过去。   “ 唉,” 没能拉住乌雀的齐若月口中独留一声唤。   乌雀跑上前,小手紧紧拉着卓画溪的衣裙,眼神坚定地看着她。卓画溪俯身,看着乌雀眼眸中映照出的自己,心中暖暖,手牵起乌雀的小手。   此山洞格外深,且愈往里愈感潮湿凉气刺骨。因无可照明的火把,卓画溪他们只得一手贴扶洞内山壁,一步一步缓缓前行。   山洞的墙壁很是湿凉冰冷,摸着如同寒冬冰层一般。气息之冷,除了刺鼻的严冷,丝毫嗅不到有兽穴居此处的味道。“ 此洞如此凉,想来当有水经,” 卓画一双逐渐适应黑暗的眼看着身前季雪禾的背影,道:“ 季雪禾,你可要小心。” 继而看向走在她与季雪禾中央的乌雀。   季雪禾手扶墙,一步一步缓走。小乌雀的眼睛似乎瞥见前路有不妥,急忙拉扯住正欲踏出脚的季雪禾的衣角。感受到乌雀的拉扯,季雪禾停下了动作。见到季雪禾与乌雀皆停下,卓画溪走上前,隐约看见面前是一条小河流淌横隔。   “ 穴中河?”卓画溪目光好奇地看向河水流来的方向,“ 想来那是上游。”   见到流水,玩心重的乌雀就要俯下身子捧起水饮过。   “ 别,” 卓画溪急忙拉过乌雀,不让他轻碰流水,“ 此洞穴不可见光,此水是否纯净不可得知。” 卓画溪说着,看着乌雀似懂非懂的模样,她摸了摸乌雀头,摇了摇头,告诉他不要碰这水。虽不知道为何,听话的乌雀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洞口外久久等候的人渐渐失去耐性地来回踱步,“ 这都要天黑了,怎么还不回来?”   “ 难不成遇见了猛兽被吃了?”   心中也存担忧的齐若月打断穆二姐的胡言乱语,“ 不要瞎说!”   正说着,他们见得洞内逐渐显现的三人身影,这才松了口气地耷下耸起的双肩。    ☆、第八十三章 溶洞之谜(一)   洞穴内阴暗潮湿,冰凉湿漉的地面就连枯柴也难以点着火星。一番尝试无果,张大贵将手中火石一丢,“ 这太湿,火燃不起。”   “ 大伙就将就着一夜罢,” 程嫂叹口气,宽慰道。   “ 好在这有水,” 程蛋子举着手中火把走近穴中小河,“ 穆二姐,我给你洗下伤口。”   卓画溪看着张大贵与另一人架着穆二姐走近河旁,眼波照映水流波动,不言任何。   轻泼到腿上的流水的冰凉,顺着伤口干裂的皮隙渗透入肉,让本近麻木的身体再次恢复呼吸,穆二姐忍不住叫唤一句,“ 哟,这水真凉。”   累得口干舌燥的张大贵蹲下身子,如崽兽一般趴在河旁,伸舌勾卷河水。河道内沉落凸起的礁石替本平缓如绸的河水卷起波舞浪蹈。一个浅浪扑起,宛若手掌轻拍在张大贵头上。“ 咳咳咳,” 被水呛入鼻喉的张大贵咳嗽出来。   “ 大贵,这水凉着呢,你可不要饮多伤了身,” 程嫂道。   入夜窟内凉意更显,单是靠墙坐着,也能感受到四面八方似有冷风侵入徘卷呼啸。   “ 画溪,” 因寒凉难入睡的楼舒玄看向同未眠的卓画溪,轻声唤道:“ 你可冷?若是冷,我将外衣给你。”   “ 楼舒玄,你不必如此虚情假意,” 卓画溪答一句。回想先前树上遇险的那一夜,楼舒玄将外衣披在自己身上时心中兴许还留有柔情点滴,而如今,这仅存的柔情早已被冷风吹尽,凋零成灰。   卓画溪口中“ 虚情假意”四字让楼舒玄眉皱,道:“ 画溪,你怎能如此说你我之间的情谊。”   “ 情谊?”卓画溪冷笑一声,嘴角撇过不带一丝暖意温存,“ 所谓情谊便是曾经知我痴等你,你然送我请帖一张;你深知我不愿插足你的生活,你却依旧纠缠不放?”说着,她声音沙哑,“ 还是说当你看着我这具身子跟着大巫走时眼中的同情?”话音落下时,卓画溪起身,“ 楼舒玄,我已看透你。你对我的并非情谊,不过是对不过你的良心。” 说罢,她走向一侧石窟转角,离眸一瞬,美颜已消,暖笑早凉,“ 楼舒玄,当你看着我的这具身子跟着大巫走的时候,你做何想?是否也与他们一般觉得我此身早已残花败柳不值你等君子怜惜,亦或者是觉身为男儿丈夫却要躲女子身后而不齿?”   “ 画溪,一切不是你想的那般,当时我无他法。可纵然那一切发生,我从未用异样眼神看过你,也从未觉得你如何。我只想对你好,只想尽自己的可能补偿你。”   卓画溪抬起眼,背向楼舒玄,道:“ 楼舒玄,枉你饱读圣贤书。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道理莫非不懂?”   “ 好一个花开堪折直须折,” 楼舒玄苦笑一声,道:“ 所以画溪,你如今是真地要忘却曾经,要与我撇清关系?”   “ 为了你所谓的清誉,还是莫要与我这般女子纠缠的好。”   “ 为何你总要将与我之间的情谊说得如此不堪入耳?”   “ 难道不是?” 卓画溪冷笑一声,“ 堂堂九州状元被青楼女子纠缠,难道不可耻?”   卓画溪不假思索的反问,让楼舒玄嘴角一顿,“ 画溪,我从未因你的身份嫌弃过你,更没有因为上次之事而对你有所偏见。”   “ 我的身份?我的身份是何?” 听到楼舒玄此话,卓画溪嘴角笑意嘲讽冷清,“ 楼舒玄,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便早已画开你我之间的界限。” 说着,卓画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 画溪,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我从未放弃过你,纵然我娶了华裳,我也依旧想要补偿你。可是你却总用自己的一番猜测来否决掉你我之间的情谊!” 卓画溪不可理喻的冷漠让楼舒玄的温柔渐消,烦躁浮上心头,“ 那时,若非是你心有所属,我怎会借酒消愁,才会与华裳—— ” 话刚脱口一半,楼舒玄咬住牙关,额头青筋凸显,腮帮颤抖难持,“ 罢了,罢了。”   “ 所以一切皆是我的错。既如此,你为何还不走?” 比起楼舒玄的轻浮烦躁,卓画溪更显沉淀后的平静,“ 楼舒玄,莫要再自欺欺人了。当你选择相信曲华裳片面一言时,与我便已经陌路难回。”   “ 我那时——” 楼舒玄正欲抬音解释时,听得一阵空荡诡异的“ 嗯哈”声在山洞内徘徊空旋。主音落下,附和的回声长绵不绝。比空灵更多诡异,让人头皮发麻,心悬一线。   闻见此音,卓画溪与楼舒玄对视一眼,眼神皆在言:此洞内有古怪!   层叠不穷的吼声惊断美梦一片,迷糊醒来的众人眼神迷茫。   “ 吼呼…… ” 一阵弱兽娇||喘声伴随着涓涓水音传入耳,“ 吼呼……” 此音听来想当是蛊尸所发,可却不似寻常那般凶猛狠戾,而像是在一阵隐忍承受之后爆发出音,奈何力气被抽走的一声喘息。听起来,既痛苦,又享受。   “ 这是什么声音?” 醒来的众人低声议论,漆黑的洞中只能见得几双乌亮的眼瞳瞪得滚圆,不安地四处嘀转。   “ 这听起来,” 齐若月细细辨听此音,猜测道:“ 是蛊尸在秀恩爱?”   “ 秀恩爱?”齐若月口中一词让众人人不得解。   “ 一夜夫妻百日恩,”她继而口中的一句解释倒让众人反应过来。   听齐若月此言,坐于一侧的季雪禾嘴角忍不住低声嗤笑出,想不到此女子言语倒如此新奇有趣,当真是蠢人言亦愚。   “ 蛋子,我们要怎么办?”程嫂不安地问程蛋子。   程蛋子听着那声音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虽难判断究竟蛊尸身在何处,却也能听出其并无靠近之势,“ 若真是和齐姑娘所言一般,我们还是莫要慌乱。万一引来交||媾的蛊尸可就不好。”   “ 可不是,啪啪啪被打扰,心情肯定特别糟,” 齐若月点头道,眉眼闪过狡黠的笑,略带猥琐的贼光一显,“ 我们还是先按兵不动,等他们啪累了,自然就走了。”   齐若月话语古怪得很,难以言明却能从她眼神中意会。   “ 姐姐可也觉得此音是蛊尸在行周公之礼?”季雪禾忍不住笑意地问卓画溪,“ 若真是如此,那姐姐可不是在偷听?”   所提及之事本就让人脸红难以启齿,又怎能如此玩笑,卓画溪脸一沉,道:“ 我不知。” 听来冷漠的语气成为掩盖心羞最好的屏障。   “ 姐姐不会脸红?”   “ 有何可脸红,此为兽均知晓的常伦。且我留醉风楼已久,早已习惯。”   “ 当真?”听着卓画溪好似不在意,不害羞的话语,季雪禾微靠近她,冷不防在她耳侧轻呼一气,“呼~”   “ 你做甚!” 被缠入蛊尸缠绵之音无法全身而退的卓画溪在感受到耳根后忽然的一阵温润湿热时,如同被人拔了一根尾毛的兔子一般一个惊颤。   “ 嘘——” 卓画溪的一声惊颤引得同行之人皆皱眉瞪向她,“ 莫要作声。” 眼神中的嫌弃与责怪被卓画溪尽收眼底。   不知是否是被卓画溪的那一声所惊扰,蛊尸的声音也嘎然停止。与往常不同的是,在宁静重新回到洞穴中时,洞中众人心中再无宁静。   “ 怎么没声了?可是蛊尸要寻来了?”   “ 定是这样的!定是她方才的声音引来了蛊尸!”   “ 你要害死我们呐这是!”   一人言,众人和。恐惧与不安的躁动一点点弥漫。   “ 蛋子,这可怎么回事?”程嫂害怕地拉紧了程蛋子。   比他人,程蛋子更为沉着些,“ 不能断定蛊尸寻来,可也不能说他们没有寻来。”   “ 我说程蛋子,你这话说得和没用的屁话一样!” 一心想着蛊尸就要追来吃了自己的张大贵气急败坏地骂着:“ 都是你这个女人坏的事!你这是都要杀了我们!”   程蛋子一把拉过张大贵,粗糙的大手紧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吼道:“ 张大贵!你闭嘴,如此吵闹你是觉得引来的蛊尸不够多么!”   “ 那我现在怎么办?” 从程蛋子口中挣脱的张大贵小声问,“ 不然我们先出去?”   “ 不可,蛊尸本来就是夜行生物,在外面我们更没有庇护,” 齐若月一口回绝道:“ 不能出去。”   “ 齐姑娘所言不假,若在外,对我们无益,” 程蛋子点头道。   “ 那要如何啊,难不成躲在这里?”   “ 若那些蛊尸真的来,此处也不安。我们先移去深处再说,” 程蛋子说着起身,看向穴中河流,手一指河水流淌的方向,道:“ 顺流走。”说罢,他领着一行人走去。   卓画溪抱起蜷曲在地上睡着未醒的乌雀,正欲跟上人群时,从侧走来的张大贵猛一挤卓画溪身子,撞得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若不是你,我们为何要逃!” 张大贵眼中充满厌恶唾弃地瞪了卓画溪一眼,“ 不干不净的女人走最后!” 说罢,先卓画溪一步走去。   滴湿路滑,且不断有水花溅跃扑朔,抱着乌雀本就难行,一长苔藓的圆石让卓画溪脚下不稳,溜滑一步。这一动静,扰醒了卓画溪怀中的乌雀揉了揉晕沉的眼,黑暗中抬头瞥见卓画溪的容颜时,嘴角放心地翘了翘,再一次昏昏睡去。   站稳脚跟,卓画溪似吃力地掂了掂怀中险些掉落的乌雀,跟上前面人的步子。   “ 这儿应该差不多了吧,” 走了许久,程嫂小心翼翼地问程蛋子,“ 我也没瞧见有蛊尸追来。”   程蛋子回头,却不见丝毫蛊尸跟来的痕迹,也再难听见蛊尸的阴森低鸣,想来此处当也周全,“ 先在这里歇息,算时辰,过不久就当天明了。天明时我等再出去。”   “ 唉,难道天亮我们还要原路返回?” 听着程蛋子的话,张大贵问得直白,“ 从我们先前进来的洞窟出去?”   听张大贵朴实直白却欠缺思虑的话,齐若月道:“ 这水源源不断,必是活水。下游一定有出口。”   “ 不错,” 程蛋子点头言,“ 大伙儿先歇息吧。”   “ 哎哟,我这腿…… ” 靠石壁躺坐的穆二姐隐隐约约觉得腿一阵痛痒麻胀,忍不住伸手挠去,“ 可痒得很。”   “ 可是被什么毒虫咬了?”程嫂关切地走去问道。   “ 可不知道,” 穆二姐皱眉苦脸,手不停抓挠着凝血化瘀的伤口处,“ 痒得很。”   程嫂急忙按住穆二姐抓挠的手,说道:“ 你可别挠,用些清水洗洗可好。”   话虽如此说,然伤口处奇痒难忍,犹如小蚂蚁顺缝钻入肉中,细小的爪足轻撩嫩肉地在爬行游走。看着穆二姐痛苦的模样,张大贵拿起自己的葫芦舀满水,“ 穆二姐,我给你用水洗洗。把小虫洗去就好了。” 兴许心太急,在走过河边沾布青苔的卵石时,张大贵脚踝因踩滑一扭,手中的葫芦摔掉在地面,“ 咚”一声清脆,裂成两半。   “ 大贵,你慢些,” 瞧着张大贵毛手毛脚的样子,程蛋子摇头,弯身欲捡起裂成两半的葫芦瓢时,借着颤微的火光,他隐约瞧见葫芦瓢的凹陷处似团软物。   程蛋子奇怪地将火把放低,照亮了地面的葫芦瓢。看清一坨乌色半稀软物静静地躺在在瓢仁的那一小水洼内。 作者有话要说: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杜秋娘《金缕衣》 ☆、第八十四章 溶洞之谜(二)   “ 这是什么,” 张大贵看清瓢内的异物,吓得惊呼出来。   齐若月走上前,眯眼细看,道:“ 看着好像是大便。”   “ 大便?”   “ 就是粪便,俗称屎。” 齐若月打量着葫芦,道:“这屎总不可能原本就在葫芦里,多半是顺着水飘来的,正好被你盛到了。”   听到齐若月这句话,回想起自己先前竟还饮过此水,张大贵腹中一阵恶寒未能忍住,酸味涌上他的喉咙,“ 呕——” 一个转身,对着那条河流吐了出来。   “ 你个张大贵,幸亏这水泼洒了。不然你可要害惨我!” 穆二姐手嫌弃地挥指张大贵,道。   “ 不过这水里怎么会有粪?”程嫂问。   齐若月起身并不觉奇怪,“这很正常,可能是动物在河里拉屎。屎就顺流被冲下来了。”   “ 呕——” 齐若月的话音刚落,张大贵就又是一阵强呕,“ 你别说了,别说了!”   看着张大贵一脸酸楚的难忍吐呕的样子,卓画溪心中无半分同情。   “ 那这水可还能用?”   “ 怎不能用,” 听程嫂这一言,程蛋子毫不介怀地道:“ 畜生粪罢了。”   听程蛋子所言,穆二姐气地挥手打他,口中道:“ 你个程蛋子话说得轻巧,要是用畜生粪给你洗,你可愿意?”   “ 穆二姐,这务农时多的是挑粪的活,有啥惧怕。”   “ 洗个手应该没事,”齐若月耸耸肩,道:“只要别再喝就好,”   “ 不洗了不洗了,要洗你们自己洗,” 穆二姐不情愿地挥手,双手搬过自己受伤的腿,“ 我是不洗了。” 说话间,手指不自觉地伸入腿间抓挠。   “ 不洗也罢,等出去了寻一个干净的水洗也成,” 程嫂不强求道:“ 咱们还是先歇息着。”   “ 其实屎也没什么脏的,” 齐若月在卓画溪身旁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 水里的鱼也会拉屎呢。”   齐若月的自言自语让卓画溪嘴角不觉一抿,楼舒玄听着心中也有作呕之意,怎齐若月如此沉迷于粪这一字眼?   稍作歇息未多久,掐算着该到天亮的时辰,程蛋子喊醒了众人,“ 该上路了。”   顺流而行,不曾想此条穴中河长且多绕,回肠千转崎弯道,走了许久方才见到前方似有微弱亮光透过。   “ 前面许就是出口,” 齐若月瞧见面前的亮光,道。   “ 太好了,可终要出去了,” 星点的亮光让张大贵重新有了力气,他一掂身上背着的穆二姐,欣喜道:“ 穆二姐,我们可要出去了。”   “ 快些出去可好,我这腿痒得厉害,” 穆二姐愁眉苦脸,一手环抱住张大贵的脖子一手顺伸用力抓挠着伤口处。   面前的光点缓缓放大,虽不比阳直射来的强烈,却也刺得一双早已习惯黑暗的眼经受不住地眯起,只留零散的光影顺睫隙流入瞳目。待到目逐渐适应阳光的时候,方才能缓缓睁开。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开阔的荒野,也非茂密的树林,更无繁华的城镇;而是四临高壁石墙,石壁凹凸崎岖筑成堡。最高处的侧面留几个宛若天窗的石孔,让洞外的阳光得以渗透,为漆黑的洞穴带来微弱柔和的光明。   “ 这哪是出路,” 穆二姐抬头看如同悬崖峭壁的石壁,其口随脖颈抬起仰望窟顶时张开,正欲感叹两句时候,鼻尖被一阵恶臭网绕,“ 这什么味儿,怎这么臭?”   不单单是穆二姐,一行人皆闻见恶臭之味。味道如同盛夏在鱼铺摊外置的水沟内放了许久,任凭日灼风刮的烂鱼内脏。腐臭中带着鲜腥,让人忍受不住地捂住口鼻。   “ 这是个什么味儿,这么大。”   臭味熏得卓画溪的眼睛也难以睁开,半眯起的眼见到流淌的穴中河汇聚于面前的水潭凹洼内,水不深,其表面有较小物漂浮,透过算为透澈的水亦可见得底部乌黑秽物遍布沉淀。正看着,一旁顺流而下涌来的一深色似为粪便之物被冲进此死潭中的一角,缓缓平静后沉入水底。   如此恶臭加上面前之景,一行人心中皆能猜测出此处为何地。   “ 这我们走了半天,来的就是这些个畜生的化粪地?”一人心生讽刺,气息急躁地骂咧道:“ 这哪来的出路!”   “ 那有口!”   “ 那么高,要怎爬得上去,” 顺着方向抬头看去,看着远在高处的洞口,程嫂叹息道:“ 这估计是洞底了。”   “ 怎会是洞底?”   “ 这水流顺流而下,” 齐若月分析道:“ 虽然坡度不明显,但我们一直都在走下坡路。”   “ 程蛋子,这可是你带大伙儿走来的,你说要怎么办吧!”   “ 可不是,这鬼地方臭死了,” 穆二姐捏紧了鼻子,觉得腿伤也在臭味的熏陶之下变得刺痒钻心,“ 大贵,你先放我下来。我这腿可痒得要死,须得挠挠。”   “ 穆二姐,你这腿许是在长新肉,莫要多抓挠得好,” 程嫂看着穆二姐,道。   “ 这可痒得我受不住,” 穆二姐刚坐下在墙壁石旁,就抱怨着曲指猛抓伤口处,指尖挠过,手感一阵湿润温热,穆二姐一愣。方才一路黑暗阴冷不得可见,如今低头方才见得一身衣裤麻布早已被鲜血染红,收回的手掌鲜血淋漓,指缝内渗卡渣末。穆二姐耳根发烫,头皮发麻,僵住的手臂一点点顺着衣角卷起麻衣,双目的眼白逐渐被放大,“ 啊——” 一声尖利的叫唤声如鬼哀嚎地在穴中回荡。   “ 穆二姐,你叫什么?”程蛋子被穆二姐忽然的喊叫惊地一颤,转过头正欲呵斥她时目光被穆二姐腿上的伤口抓住,不可移转。   伤口狰狞且有溃烂之势。因为抓挠,让本切口平整的股肉均被沿边翻起,皮卷肉末,看着凌乱不堪如同是刚被翻整过的庄稼地一般。而在伤口内侧的肉夹内,隐隐约约藏着一颗圆状卵物。   “ 怎得这般!穆二姐,我说了让你莫要抓挠,”见得穆二姐伤势恶化,程嫂着急欲哭。   “ 这,这,这…… ” 穆二姐被染红的手掌颤抖,不知所措。   “ 快用些布将伤口裹住,” 程蛋子从身上一把撕扯下一截长布,抬起穆二姐的伤口就要缠上时,眼尖的他窥见穆二姐绽裂的肉里包含的东西,“ 这是什么?肉里有东西。”   “ 这莫不是什么脓流?”程嫂道:“ 还是何虫子?”   在一众人云雾难解时,一旁冷眼看来的卓画溪道一句,“ 尸卵。”   “ 什么?”未能理解卓画溪话语的程蛋子扭过头问。   听卓画溪此言,楼舒玄也愣住片刻,“ 画溪,你可不是说笑了?这尸怎有卵?”   着急加上恐惧,让张大贵也吵闹起来,“ 可不是,你这见识短的娘们别瞎嚷嚷!”   “ 她没有乱说,” 上前一步的齐若月蹲下身子,双指裹着程蛋子手中的麻布轻轻撑开穆二姐的伤口,只是微动,就能引得穆二姐一阵鬼哭狼嚎。看清了穆二姐伤口内的东西,齐若月道:“ 这是蛊尸的卵,蛊尸就是靠着从这些卵里孵化出的虫子活动的。”   “ 这怎么会在穆二姐腿里?”程嫂被吓坏了,哭问。   回想之前事情,齐若月心觉不对劲,继而走向死潭旁,忍受着恶臭地蹲下身,眯眼细看。见得潭底的软粪堆中隐约可见的是颗颗被水光印染的晶莹剔透的卵。她心下一沉,缓缓起身,“ 因为这水,” 齐若月生硬地咽了咽喉咙,看着穴中河水流来的方向,道得一字一顿,“ 这些屎的主人不是动物,而是——蛊,尸。”   “ 你说什么?这蛊尸也能排粪?!” 齐若月话音刚落,张大贵就不可相信地笑出,笑声苍凉无力,“ 齐姑娘,你可不要说笑了。”   “ 你能有屎,蛊尸为何没有?”齐若月道一句,“ 这些尸卵参杂在蛊尸体内,随着粪便排出,顺水流淌,自然不奇怪。” 说到这里,回想昨夜听见得暧||色||呻||吟,如今想来只怕那并非是蛊尸欢好,实乃如厕之音。想着,齐若月走向穆二姐,再次看穆二姐伤口中卵,道:“ 好在这卵还没有孵化,要是孵化出来的话她就要变成蛊尸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心慌起来,面露提防地看着穆二姐,脚步也不由向后退去。   “ 你们做啥!” 看着众人皆后退,穆二姐慌了起来叫着,“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难道不要管我了?!”   盯着穆二姐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相视不言,神情尽是生怕她会连累自己的担忧。   “ 卓姑娘,你男人可是会医?可能看着?”程嫂想起季雪禾似会看医,问卓画溪道。   “ 对,对!你相好的男人会看医,快来给穆二姐看着!” 比起乞求,面前人口中的口气更似强硬的要求,“ 快来给她看看!”   听张大贵此言,季雪禾的嘴角弯起一抹弧度,“ 连你都已看出此为尸卵,还要问我一瞎了眼的人做甚。”   “ 你没办法带走穆二姐的痛苦?”   “ 不过是时辰长短,” 季雪禾轻笑道:“ 待到尸卵孵化,她一身自然轻。”   “ 你个无情的戏子休得狂言!” 听季雪禾云淡风轻地说出残忍的结局,张大贵急火攻心吼着。   “ 他没有说错,” 齐若月道:“ 感染了蛊尸毒后,没有人能活下来。”   “ 什么?”   “ 不会吧,难道说穆二姐要变成妖怪了?”   “ 我的天。”听齐若月也如此言,人们纷纷议论开,看着穆二姐的目光更添惧怕之色。   楼舒玄看着穆二姐腿伤,心中思忖片刻,道: “ 这尸卵还未孵化成虫,若是取出的话,也许可解?”楼舒玄的一番猜疑让心慌的穆二姐看见了希望,她急忙附和道: “ 对,对!取出来,取出来就好了!” 说着,她目带期待地看向众人,见得他们纷不作样,道:“ 你们愣着做什么!快帮我取出来啊!”   虽说大家伙本乃旧相识,然内心的恐惧早已超越对穆二姐的情谊,掩盖过对穆二姐的担心。人们不作声,心中担忧着万一自己触碰了那尸卵也被感染了可要如何是好?   “ 你们愣着做什么!” 见面看人各个面冷地看着自己,穆二姐气急败坏地双手捶打石面,“ 快帮我啊!你们这些没良心的!”   “ 你莫要叫唤了,我来,” 沉默不言的人群中,程蛋子一番挣扎后站出,将手中依旧燃着的火把交给身旁站着的楼舒玄,咬牙道:“ 我来帮你取出来。”   “ 蛋子,你…… ” 听程蛋子此话,程嫂心中不由因担心而一悬,然看着穆二姐生死一线的焦急,她嘴角抿了抿,“ 蛋子,你可要小心。”   程蛋子蹲下身子,左手双指欲撑开穆二姐的伤口时忽见伤口自己裂开,看似凝固的鲜血也作涓涓细流顺着流淌出。   “ 啊!”穆二姐感受到腿内裂开的痛苦,叫唤出来。   季雪禾收手回胸口,指尖轻卷柔发一缕,音如幽兰,“ 穴道要开了才好取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你们这些思想污污的人类》 “ 嗯~嗯~嗯——嗯——” 娇臀渐收紧,腿股肌肉也因隐忍的震意而紧绷化僵,苍白的脸被憋得通红,龇牙死咬裂唇,凹陷的眼瞪得如同快要蹦出一般,伴随着臀部肌肉一阵伸缩,只听一声略带爆发的声音,“ 哈!” “ 噗通”一声,一截物体坠落在身后的河中。 “ 吼吼吼?吼吼吼吼。嗷吼?吼!” “ 吼呜呜~” ( 以下开启尸语翻译) “ 拉出来了?拉出来了就赶紧用水洗洗屁股,娘还等着我们回家吃饭呢,” 岸边较大一些的蛊尸看着四掌撑地,屁股翘蹶的小蛊尸说道:“ 上次就和你说不要吃那个人,你非不听。那死胖子看着就是让人吃了消化不良的模样。可不,现在吃了便秘了可舒服?”说着,他“ 哼”了一声,白一眼那只小蛊尸,“ 还不洗洗屁股站起来!” “ 呜呜呜呜~ ”依旧趴蹲在地上的小蛊尸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大蛊尸,话语委屈可怜,道:“ 屁屁拉破了,疼…… ” “ 活该,便秘三天,活该你拉破,” 大蛊尸冷嘲热讽道:“ 让你以后乱吃东西。” 虽然说得冷漠无情,他依旧走到小蛊尸身旁,一张尖锐的利爪捞起澄澈流淌的水,清洗着小蛊尸的屁股。 “ 嗷!!疼!你碰到我的伤口了!!” “ 忍着点,我洗得一手屎都不嫌弃你,” 大蛊尸撇撇嘴,“ 行了行了,快起来回家了。难道你想在这茅厕里睡一夜?爹今天出去猎人,晚上没准就有大餐吃了。” “ 我腿麻…… 站不起来,嘤嘤嘤。” “ 蹲了一个时辰,活该你,” 大蛊尸一脸嫌弃地瞥一眼小蛊尸,抱起她,“ 行了行了,我抱你回家行了吧。” 第二天。 大蛊尸在家中一折开今日报纸,眼神便被头条吸引,“ 现在的人真会玩:昨日两只蛊尸大胆在空洞内啪啪,今日一群人去洞内围观。” 大蛊尸一口老血喷出来,“ 我靠!变态的人类!以后还能不能好好拉粑粑了!” ☆、第八十五章 溶洞之谜(三)   “ 啊——啊——” 自程蛋子双指撑开穆二姐的伤口,另一手伸入她的裂肉,穆二姐的惨叫声便在穴谷中回荡,听着尤为刺耳瘆人。   “ 穆二姐,你别嚎了!要是惹来了蛊尸怎么可好,”听着穆二姐鬼哭狼嚎一般的河东狮吼,人群中开始出现不安。   “ 穆二姐,你快别叫了,” 站在一旁干着急的张大贵跺着脚说道:“ 你忍着就不行吗!”   “ 你个张大贵,我这要怎么忍!” 穆二姐痛苦地扭动身子,骂道。   穆二姐身体的曲动引得程蛋子正要夹持到尸卵的两指一抖,尸卵跟随着穆二姐的扭动,滑向更深的地方,“ 穆二姐,你别乱动!”   “ 好你个程蛋子,站着说话不腰疼!”   “ 你若是再动,我可就拿不出那卵了!” 程蛋子厉吼一声。   听程蛋子此言,穆二姐身子一僵,脸色顿变,喉咙中带着哽咽道:“ 我不动就是了,你快!” 说着,她闭上眼,牙关紧咬,俨然一副亲赴战场前的模样。   程蛋子再次撑开穆二姐的皮肉裂口,粗糙的双指顺势插||进,入口处挤窄,粗指不得入,另一手只得更用力地扒开护着嫩肉的皮肤从而让两指均能进入。血的涌出带过润滑黏稠之感,让手指得以在内伸缩蠕动。指微勾,顺着肉||壁一阵摸索中寻觅到一卵体,“ 找到了。”   感受着撕裂心肺的肉绽之痛,穆二姐脸色早已惨白,额头已被虚汗沾满,脊背的麻意化为心慌地惊颤渐填满她所剩无几的意识。   寻觅到尸卵,程蛋子一点点弯起直入的双指试图捞起卵。手指骨节的每一次弯曲都引得穆二姐全身一个抽搐。本狭窄的伤口裂痕处随弯曲的手指渐渐向两侧撕裂开,看着当如血之花苞正绽放一般。   齐若月不忍直视地避开脸,闭上眼。   卓画溪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丝不苟替穆二姐扣挖尸卵的程蛋子,身旁的季雪禾轻声在她耳边吟一声,“ 姐姐觉得如此,可真有用?”   “ 呕——” 因眼前之景过于血腥,加之此处粪的恶臭感染,让些人||体||液上涌,未能忍住地吐了出来。   “ 好了,” 终于,程蛋子的手抠出了那一枚尸卵。被鲜血染红了的手掌内静静躺着的那枚卵看着如新生的婴孩一般纯净,“ 出来了。” 程蛋子一手将卵丢向地面,脚毫不犹豫地落下,将卵踩烂。   “ 出…… 出…… 来了…… ” 险些失去意识的穆二姐这才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泛白的嘴角止不住地颤抖道:“ 出…… 来…… 了…… ”   “ 太好了,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程嫂将穆二姐紧紧揽在怀中,抱着她安慰道: “出来就好。” 顾不得清洗自己的血手,程蛋子将一卷衣布缠绕在穆二姐伤口处,麻布一圈一圈缠绕,稍作勒挤便引得血流不止。“ 公子,你可还能再替她止一次血?”程蛋子转身问季雪禾。   季雪禾嘴角微笑,抬手挥去。   “ 现在可好了,现在可好了,” 光是看着,张大贵便已一身被汗浸染,他如释重负地叹道:“ 穆二姐不会变成蛊尸了,不会了。” 话语结巴,将他心中的恐慌害怕刻画地淋漓。   “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出去,” 齐若月道。   程蛋子点头,他随意地用身上衣擦一把手,“ 我背着穆二姐,我们要快些出去才可。”   “ 好,好,” 张大贵点头如捣蒜。   听得张大贵惶恐不安的声音,季雪禾忍不住低头嗤笑出来,“ 姐姐,人均言世间本无鬼,多半都是被自己吓死。此言倒真一点不差。”   卓画溪的目光看着吓破胆的张大贵,嘴角一点也笑不出,她声音压低,道: “ 他饮过此污水。”   “ 哦~” 听卓画溪这句言论,季雪禾嘴角弯起的弧度更深更长,“ 此番倒真为有趣了。”   沿原路折返,一路皆平顺不遇蛊尸的影子。按理说,待到天明之时蛊尸当均寻如此阴暗之洞而居,歇息,等到黄昏时苏醒出穴。   “ 怎都不见那些鬼东西的影子?”   “ 怎么?你想遇见?我可不想见着。”   “ 我们有福气呗。”   “ 不,” 齐若月的声音打断了人们的沾沾自喜,道:“ 这个地方估计就是这方圆十里百里蛊尸来排泄的地方,想他们也不愿意在自己的粪便旁睡觉。”   齐若月的话如一块凉冰压制住人们的议论,沉默阵阵后,一人话带揣测道:“ 要是这么说的话,这里应当最为周全了?”他哽了哽喉咙,“ 既然这样,我们还要走做什么?我们可以在这里住下,白日的时候出去抓些东西吃,寻些干净的水用,入了夜再回到这里。”   “ 大奎,你胡说什么呢?”听此言,程嫂停顿下。   “ 难道不对?” 大奎站住脚步,眼神犹豫地看着程蛋子,“ 说是要去那个嶷郡,可是这一路多的是风险,能不能到嶷郡都难说。而且你看我们才出来这些天,都出了如此多的事情。老鱼头没了,大福没了,穆二姐又…… ” 说着大奎顿了顿生涩的喉咙,继而道:“ 寻个嶷郡也就是为了后半辈子安生,这里既然这么周全,为啥又还要去嶷郡?” 说罢,他向后退一步,“ 总之,我留在这。”   “ 大奎,你疯言疯语什么!” 听大奎似乎丧失了信念,程蛋子着急道:“ 快,跟上!”   “ 是啊,这这么冷,你们要怎么过?”   “ 不,我不出去,” 大奎坚定地摇头,不愿多做移走,“ 出去了又是不安,到了夜里又睡不了。你们去吧,我在这就好。这挺好的,虽然冷,我也可以白日里寻得一些兽皮回来。”   大奎的话如同一盆水,浇灭稍许人本就零星的意志,“ 我也留下,”   “ 我也留下。程蛋子,你们走吧。这里挺好的。”   “ 你们,” 程蛋子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斗志皆灭的几人,“ 你们怎能这样轻言放弃!”   “ 唉,蛋子,” 大奎叹口气,“ 我们想活下来。不想成为第二个大福,老鱼头。”   大奎的话虽沮丧却也实诚得很。对比不可预知的前方,如今的安逸兴许更让人觉得稳妥。与其说是不愿前行,倒不如说是不敢去面对,只愿沉浸在当下短暂的安逸之中。见到大奎等人眼中的明亮被灰暗取代,程蛋子知他们心意已决,自己多言无益,叹口气,道:“ 好吧,既然如此,你们保重。唉…… ” 说着,转过身。   “ 蛋子,我们送你们出去,” 心知晓此次只怕是最后的离别,大奎深吸一口气,忍住鼻尖酸意,道:“ 送你们到洞口。”   走出洞穴时正值午时,阳光洗刷尽一身冷尘,奈何一行人心中沉重。   “ 蛋子,我们就此别过了,” 大奎紧握拳头,低头道。   “ 你们保重,” 程蛋子看着面前的兄弟,放下背上的穆二姐,抱大奎入怀,手拍其背,“ 好好的。”   “ 会的。”   面前分别的光景看得程嫂鼻头微酸,哭意尽显,她摸了一把眼角的泪,“ 大奎,你们可要好好的。”   “ 嫂,我们会的。你们一路可也要小心,” 站在洞口的几人朝向程蛋子一行人挥手道别。   背着穆二姐的程蛋子重新踏入日光下时,穆二姐缠绕着衣布的腿上似微微凸起,继而凹下恢复平稳。   凌衍峰内,一人练剑觉得无趣的曲华裳坐在地上,手中剑做画笔,百般无聊地就着沙石涂作打法光阴。“ 好生无趣,” 曲华裳手一丢剑,双手托腮仰看天空,“ 不知舒玄现在做什么。” 回想着楼舒玄,脑海中总是不自觉想起曾经在桃树下,缠着楼舒玄与自己说故事的场景。想着想着,曲华裳不由得笑了起来。想到桃树,曲华裳记得这凌衍峰有间院子内也种了能开“桃花”的树。瞧见四处无人,文辞似也出去。曲华裳起身,一步一垫脚地朝向那座小院跑去。   凭着记忆,来到小院。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院落中的那棵“ 桃树”。“桃树”后,是一间屋子。   上次听闻文辞言住这里的人喜静。究竟是谁住这里?曲华裳心中好奇地想着,几步走上前,伸手轻碰屋门。门并未上锁,轻推则开。屋内一盏古烛燃未尽,其光不显刺眼更觉柔暖。屋内陈放着两把竹凳,一张方桌。方桌之上摆置两对柳纹水玉的碗碟。玉碗之凉,透露此处无人留居许久。   “ 明明没人住,”曲华裳感受到屋内冰凉的气息,嘟囔一句。   奇怪的是,此处虽无有人居的痕迹,然四周却为一尘不染的干净整洁。顺着转角,曲华裳走进屋子的里室,抬头之时,眼眸耽见角落竹架上挂着一轴画卷。曲华裳眼带疑惑地走上前,画中的女子容颜甚好。一身雅绿,只手提灯,流露的不是倾城倾国的妖媚,而是温顺贤淑的婉约。画中女子回眸的那一眼,映照出的是曲华裳口中喊出的一字,“ 娘…… ”   纵然时过数年,即便不曾相伴,然那张容颜曲华裳怎能忘得。看着画像,曲华裳的眼眶早在不觉之中湿润,“ 娘…… ” 声音哽咽呜鸣,压抑心中许久的相思之念尽倾泻而出,“ 娘……”   回首庭院的那棵“桃树”,脑海中记得的便是娘最爱是桃花;再看屋内,方能想起柳纹水玉乃为娘最喜。 ☆、第八十六章 零散生异   黄昏时刻,伴暮而归的文辞踏进凌衍峰时,便看见等候在门口树下久久的曲华裳。   “ 文辞,你回来了,” 见到文辞,曲华裳一个激灵爬了起来,刚迎上前,便看见文辞的手腕似受了伤,鲜血从他白袍衣褶处渗印出,“ 你受伤了?”曲华裳问。   文辞并未多理会曲华裳的话,眼神瞥见曲华裳的空空两手。“ 剑呢?”他问曲华裳,却不给她机会作答,便径直向前走去。来到先前教她练剑之地,看见那一把银色利剑被随意地丢在地面。文辞眼神中冷色骤显。   “ 这练剑太过无趣,你又不在,” 未察觉到文辞眼中变化的曲华裳嘟嘴抱怨,“ 我练不来。”   本欲发作的文辞听见曲华裳口中“ 无趣”二字时身子似有一僵怔,闭上眼,将眼底的怒意压制,“ 既无趣,你想做何。” 他语气的平和如白水,看不见任何波澜,品不出任何味道。   听文辞如此一问,曲华裳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 我想出去,我想见舒玄。”   正是因为你太无趣,她才忍不住地想要离开你。   脑海中出现的声音徘徊难消,带过的是不愿回首的过去。文辞伫立久久,口中冷语道:“ 既然如此,那且去。”   “ 嗯?”   “ 君渊不日也要离开,你随他一同,” 文辞说罢转身,手掌摊开之时现出一串腰铃,“ 此铃带着,若遇险,我会知晓。”   “ 这铃铛是什么?看着不好看,” 曲华裳盯着面前那串看似年岁久远的铃铛,嘴角轻撇出一道不情愿,然抬眸遇见文辞冰冷的眼神时,心中的女子脾气皆被冻结不可发,“ 哦,我带着就是。”   在她说话间,文辞默默走之一旁,俯下身子,捡起被丢落地面的那把银剑,身影被西沉的余阳拉的狭长。看着文辞尽显苍凉的背影,本欲问出口的疑惑在脑海缓缓淡去。   月色踩着下沉的日影攀爬上枝头,照亮枯道上围火而坐的几人。几人看面前燃烧的木柴,皆不作语,直到张大贵抿了抿嘴角,问一句:“ 大奎他们现在不知如何。”   程嫂叹一声,“ 唉。” 抬头看周围,那时一同出来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走的走,留下来的也极尽疲惫。   “ 程蛋子,我们可真要去嶷郡,” 慢入秋,夜晚也渐显风凉,张大贵道。   程蛋子沉默,目光照应着篝火通红,“ 当然要去,不为别的。只为告诉老鱼头的儿子一声,也要去。” 说罢,程蛋子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 咳咳咳,” 程蛋子的话语带过凄凉作风,呛到了张大贵,他一阵咳嗽出,“ 咳咳咳。”   张大贵的咳嗽引得卓画溪目光带着警惕的猜疑看去。   “ 唉——” 张大贵的咳嗽声被穆二姐作痛呻||吟打断,躺在厚实草堆中的穆二姐抽了抽腿,“ 唉哟——”   听到穆二姐的叫唤声,程嫂走去她身旁,“ 穆二姐,你怎了?可是冷了?”   “ 我这胸口慌得厉害,” 穆二姐一手紧捂胸口,皱眉苦脸道:“一抽一抽的。”边说,穆二姐坐起的上半身前后不稳摇曳,内觉一阵气血燥涌上喉,穆二姐的肩随之如被提起一般上扬,“ 唔,” 伴随一听似干呕的声音。   穆二姐的模样看着着实让人揪心难受,程嫂着急道:“ 穆二姐,你可要紧?”   用力吞一口气,硬生生将喉咙中漫上来的一阵黏稠压盖下去,穆二姐摇头,“ 没事没事。” 话语刚落,方才被强硬压制的液体再一次带着推开山岳之势卷上如口,“ 呕——” 这一次穆二姐没能忍住,脖颈随力弯下,炙热腥涩的鲜血带着黏稠的浆液从她口中泄出。   程嫂被穆二姐忽然的呕血吓住,急忙掏出皱巴脏污的帕子,擦拭她的嘴角,“ 呀!穆二姐,你怎了!”   “ 唔——” 穆二姐的口未停下,犹如不断冒出水泡的地下汩泉一般,她腹部猛一吸气凹陷,喉咙一阵扩张,一滑润的物体摩擦过喉咙内壁,感不出凉热。“ 呕——” 一声,凝结成块的深色乌血从她口中飞出,落在地面上时,柔滑的血块表面轻晃。   “ 啊!” 程嫂吓得向后一退,“穆二姐,你究竟怎么了!”   “ 穆二姐?”程蛋子欲上前,齐若月拦住了他,“ 等下。” 齐若月小心翼翼地看着穆二姐,心有怀疑道:“ 她应该已经感染上了蛊尸的毒。”   “ 什么?这怎么会?”听齐若月这么说,程蛋子眼神不敢置信地皱起瞪大,“ 这卵分明已经拿出了!”   “ 拿出来的只是一颗,” 齐若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她这个样子,与我曾经被蛊尸咬了的队友一样。”   “ 我,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 接连吐血,让本就气虚的穆二姐更虚弱,“ 我…… ”   “ 若只是如此死倒为好事,” 季雪禾嘴角微翘,道:“ 奈何此身将不甘于静躺得寂寞。”   “ 这可有什么办法?”程嫂眼泪流淌,哭着看着面前几人,“ 可有什么法子?”   眼前人的沉默让程嫂心中凉下一截,抱着穆二姐的双手不住颤抖,“ 穆二姐…… ”   齐若月与楼舒玄纷闭上眼,他们虽与穆二姐无过深情谊却心中依旧不忍。唯卓画溪眼神从穆二姐的身上移转到张大贵的双肩之上,眼神带着猜疑的警惕。察觉到卓画溪犀利的目光,张大贵扭过脸,因穆二姐之事伤心欲绝的他质吼道:“ 你看我做甚!” 发力过猛,引得一阵气喘不及的咳嗽,“ 咳咳咳。”   卓画溪口中冷言一句,“ 你饮过洞中水。”   “ 那又如何!” 恐慌,悲伤加上疲倦让张大贵的脾气更显。   领略到卓画溪话语中的意思,齐若月向后退了一步,“ 水中有尸卵。”   “ 你们这话何意,” 张大贵听懂了齐若月的话,他站直因气不稳的身子,“ 我又没有喝下卵!”   “ 你怎知晓,” 张大贵话音刚落,卓画溪便直问出。   卓画溪的咄咄逼人让气氛骤冷,几人眼神皆带不安地看着张大贵。一时之间,张大贵竟也成为众矢之的的存在。   “ 我自己喝过的水难道自己还不清楚!” 被卓画溪问得心虚,张大贵吼道:“ 且我后又吐过,就算吞咽过尸卵也都吐出来了!”   “ 是啊,大贵吐过,” 程嫂回忆着,道:“ 应该没事了吧。”   卓画溪眼神瞥一眼奄奄一息的穆二姐,嘴角咧开讽刺的印口,“ 那时你们也认为将穆二姐体内的尸卵取出就可安心。”   众人听卓画溪所言皆沉默不语。卓画溪的一席话化作围网一张,将张大贵逼入死角不可逃。“ 你这个女人!嘴如此毒!” 被逼急的张大贵大吼一声,朝着卓画溪扑了过来,“ 要是我变蛊尸,也要先咬你一口!”   “ 大贵!” 见到失控的张大贵,程蛋子上前一把拉扯过他,猛一推张大贵肩,“ 你疯了!”   “ 蛋子,我没疯!这个女人满口妖言惑众!”   听肚内无甚墨水的张大贵口不择语,季雪禾浅笑出,“妖言惑众一词只怕不能与满口同用。”   “ 大贵!” 程蛋子拉开张大贵与卓画溪之间的距离,强作冷静道:“ 卓姑娘你莫要乱言,大贵你也莫要乱想。” 说着,程蛋子松手,沉默阵阵,问: “ 大贵,你当真没有饮入尸卵?”   “ 蛋子,你也不信我?”听程蛋子此言,张大贵皱眉后退两步,似咆哮一般冲他们吼:“ 我根本不曾饮过——” 河东狮吼震得他腰弯曲,腹中收力时引内挛动,一股血顺喉道而出。   眼神睁大的众人看着面前吐出鲜血的张大贵,地面之上挥洒的鲜血液浆已然道明了一切。   “ 我,我……” 张大贵也未料到此番,他伸出颤抖的手抹一把下巴的鲜血,黏稠的血液内余温犹存。   “ 大贵,你……” 缓缓站起的程嫂声音颤抖道。   “ 你们这是做什么!” 见着明显远离自己而站的众人,张大贵感受到被孤立的寒意,“ 你们这是做什么!”   “ 中了蛊尸毒的没有解药,” 齐若月看着张大贵,眼中带着歉意与同情,“ 终究会变成蛊尸。”   “ 你们瞎说什么,我没有染上蛊尸毒,我没有!” 张大贵无力苍白地呵笑出来,他双手摊开,几步向前,“ 我没有染上!” 急欲想要得到他人信任的张大贵被逼无法,眼抓住独身站于穆二姐身侧的程嫂。   “ 他娘!” 程蛋子眼见到张大贵转身向程嫂扑去,三步两步冲向前,欲拦截住张大贵,却依旧晚了一步。   张大贵一把扯过程嫂柔弱的胳膊,张开嘴,狠狠地在她手掌上咬下。   “ 啊!” 程嫂吃痛,叫喊出,“ 啊——”   咬痕之深,滴滴血珠从牙印处渗透出肉。“ 你们看!她没有变成蛊尸,她没有染上!所以,所以我也没有染上!” 心智崩溃的张大贵如疯似痴地狂笑,声音穿边路侧林子,在空中回荡。其咆哮之音明明底气浑厚,然听来却带萧瑟,“ 你们看!我没有染上!没有——” 咆哮声未完全落下,程蛋子的拳头便砸在张大贵的脸颊之上,拳力之重,将张大贵打击在地,两颗牙齿从张开的口中伴血喷出。   “ 你个不是人的畜生!” 怒火中烧的程蛋子压骑在张大贵身上,抡起拳头,狠揍下去,“ 你个畜生!”   “ 咚!咚!咚!”   三拳之声响得透彻,听得苍凉。   “ 别打了,别打了!” 见如此混乱,楼舒玄欲上前阻止他们二人的缠斗。齐若月拦住了他,喉咙作痛道:“ 你别去。张大贵那个不是人的东西活该被打死。” 说着,齐若月眼神看向程嫂,心中万般滋味交织。顺着齐若月的眼光看去,楼舒玄心中的酸楚也如酒入潭般化开。   “ 咳咳咳…… ” 身下的张大贵因揍打而颜面早已被鲜血覆盖,眼肿额紫地睁不开眼。程蛋子这才放手,缓缓从他身上站起。   二人交斗,明明程蛋子是胜者,却无胜的喜悦,相反地,他心中却尽是绝望的痛。   “ 蛋子…… ” 程嫂的一声带泪呼唤斩断程蛋子外表一切的坚强。程蛋子两步想要靠近,“ 他娘。”   可不想,程嫂却后退一步,沧桑干涩的眼眶装不下泪水,她看着程蛋子,明明是笑着,奈何眼泪却不住地往下淌,“ 蛋子,这辈子能嫁给你,我也值了。生有你作伴,等我去了,也可去陪着阿松。”   “ 不,不,” 本当是将刚毅刻画的程蛋子此刻眼神中却比月光柔,比晚风凉,“ 他娘,你不会有事的。我们还要一块儿去嶷郡,我们还会有孩子…… ”   程蛋子不比文人多墨作诗,可他如今口中所言堪比世间的一切情话美诗都要动听,感人。“ 蛋子,” 程嫂吸了吸鼻子,极力平静下心绪,“ 你也听他们说了,这尸毒厉害得狠,解不了。我不想害了你。”   程蛋子双膝失去力量地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埋首痛言:“ 不,不…… ”   人人均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只可跪天跪地跪父母。然此时,却无人能站出指责程蛋子一句,告知他一声男子有泪亦不可轻弹。   卓画溪看着眼前,她对这些人无甚感情。若定要说,兴许还带些恨意。可当看见程嫂如今时,她心中也会流过不忍。程嫂的那一句“ 来,吃鱼”在卓画溪耳边回荡。回想一路,兴许程嫂是他们中唯一那个从未对她另眼相看,一直关照有加之人了。   小乌雀也一双小手揉着眼睛,呜咽地哭了出来。   “ 蛋子,你们走吧,去嶷郡,” 程嫂揉了揉鼻子,她此时的镇定与平日里的柔弱不相符合。说着,她看向面前的卓画溪等人,眼神真诚透彻不带任何杂粹,“ 我家蛋子性子直,没啥心眼,有时候说话不好听,若是得罪了你们可莫要见怪。他呀,就是个粗人罢了。”程嫂说着,嘴角弯起的弧度美比柳树的叶,柔过天边的月,“ 蛋子就拜托你们了。”    ☆、第八十七章 狗尾卷禾   “ 不!不——” 程蛋子哭着跪在地上,心颤身抖。   站立一侧的季雪禾耳听路两旁的阴林中似有声响靠近,开口道:“ 姐姐,需得走了。”   听季雪禾一言,卓画溪会意,道:“ 程蛋子,我们需得走。”   “ 不,不…… ”   齐若月看着依旧哭得断肠,不愿离去的程蛋子咬牙道:“ 程蛋子,快走!”   “ 不!我不走!他娘…… ”   “ 程蛋子!”   “ 你们走!”   楼舒玄皱眉道:“ 他这般要如何走?”   楼舒玄话音落下时,季雪禾抬起的指尖内飞出一根极细的银针,刺入程蛋子背脊。程蛋子感受到瞬间如同蜂蛰的刺痛,继而一阵麻木之感取代了忧伤之情,晕厥了过去。   季雪禾缓缓收手,嘴角微翘,温存道一句:“ 如此可就好带走了。”   “ 楼舒玄,我和你一起扛着程蛋子,” 齐若月上前,与楼舒玄一人架程蛋子一肩。   “ 卓姑娘,” 在卓画溪扶季雪禾走过程嫂身侧时,程嫂喊住卓画溪,本欲伸出,拉住卓画溪的手却停在半空,“ 你是一个好姑娘,好娘亲。蛋子交给你了。”   程嫂的声音,让卓画溪顿住脚步,身心一颤,转过头,看向程嫂的双目,竟无言以回应她的话。   卓画溪不言,程嫂依旧笑了笑,道一句:“ 多谢你,卓姑娘。”   今夜的风格外凉,月格外亮;凉风吹过冷发,亮月看过柔心;皆不忍。   月渐渐沉下,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升起的阳乌。卓画溪六人坐靠在一石旁坐下歇息,目光游离,看向地面皆不语。   “ 想不到程嫂没有死在蛊尸口下而是被身边之人害死,” 最先开口的齐若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虽刚入秋,她心却在十月寒冬,“ 还是身边亲近之人。”   “ 当真可惜了,” 楼舒玄叹口气。   卓画溪沉默阵阵后,口中缓出一句,“ 兴许她的亡正因她对何人都如此好,故而不可看清小人真面。”   “ 唉…… ” 齐若月叹口气,看了眼身旁躺着的依旧晕厥的程蛋子,“ 季雪禾,他什么时候能醒?”   “ 这就要看他运气。”   “ 你这何意?”齐若月不解,“ 难道不是你点了他睡穴?”   “ 非也,” 季雪禾轻笑摇头道:“ 睡穴乃为后颈。我不过用针刺他背脊,怎来点睡穴一说。”   “ 那不是睡穴,他怎么睡着了?”   “ 不过是银针喂了毒,” 听齐若月口中疑问,季雪禾嘴角笑起的弧度拉伸,“ 因毒所致。”   楼舒玄面露讶异道:“ 什么?你下了毒?!”   “ 莫慌,” 季雪禾的浅笑云淡风轻更卷闲韵,“ 此毒不致命。不过是会让中毒之人晕睡一阵,至于睡多久,可就不知。” 说着,季雪禾抬起因消瘦而轮廓更显的下巴,“ 毕竟此毒乃初次试于活物之上。”   “ 要是他一直醒不了,我们怎么带着他走?”看着季雪禾一脸如同无事人一般得恬淡,齐若月皱眉道。   季雪禾浅吟轻哼一句,“ 方才不是带走了?”   “ 难道你要我和楼舒玄一直扛着他?!” 说着,齐若月看向卓画溪,一腔正义地振奋言道:“ 卓画溪,你怎么也不说说他?我们答应了程嫂照顾好程蛋子,他怎么可以这样胡闹!”   卓画溪抬眸,对上齐若月一双目,淡然的眼神如雾色,映出齐若月眼中波涛汹涌,“ 既为需得季雪禾相助又怎有胡闹一言?当时若非他,要如何带得走程蛋子?”   “ 这不是带不带得走的问题,我是说现在程蛋子根本醒不来。季雪禾若真的存心帮忙,就不会这样! ”   齐若月如同指责的话语句句刺进季雪禾心中,话语如针,然心不觉痛。兴许是早已习惯,习惯被人当众矢之的;习惯无人会去耐心询问他,众人皆是对他一番质问。不因其他,只因他是季雪禾,他既有如此的能力,却未达人心所期,便理所应当受到指责。   “ 若他无心,程蛋子只怕早于程嫂鸳赴黄泉无返,” 卓画溪语气灼灼,丝毫不显退让之色,“ 且程蛋子只一时半刻无法苏醒罢,迟早会醒。”   “ 卓画溪!你怎么这么相信他,要是程蛋子醒不来怎么办!你——” 正在齐若月语结之时,躺在地上的程蛋子腿隐隐蹬了下。   瞧着胳膊抬起,缓揉过昏眼的程蛋子,卓画溪眼轻瞥,口中冷冷道:“ 这不就醒了。”   见到程蛋子在这时醒了过来,齐若月略作一怔,面顿时感一阵燥热红浮,尴尬的嘴角还未寻得机会为方才激烈言语道一句时,季雪禾缓缓起身,声微道:“ 姐姐,随我去走走,可好。”   “ 嗯,” 卓画溪点头应声,手扶住季雪禾的手腕,“ 小心。” 一步一步踩乱枝走向偏侧。见到季雪禾与卓画溪离开,乌雀起身,跟了上去。   林中僻静之地,就算是白日当空依旧难听鸟啼兽鸣。季雪禾迎风垂颔,微抬落于胸前的手两指轻捻,“ 姐姐为何方才那番做言。”   “ 嗯?”卓画溪蹲在地上看着嬉忙于摘丛中狗尾禾的乌雀,应一声。   “ 姐姐不忧程蛋子永世无醒?”   季雪禾的话平淡中带淡伤,卓画溪起身,看向他,口中一言信誓旦旦,“ 我信你。”   “ 信我?” 听到卓画溪竟如此轻巧便说出所谓“ 信”一字,季雪禾唇角忍不住讽笑出一条弧度,“ 有何值得姐姐信,莫不是这一张容颜也迷惑了姐姐心智?”   季雪禾话音未落全,一句话便从卓画溪口中而出,“ 自当是信单凭程蛋子,不值且不足以让你起杀念与谋其之心。”   未曾料到卓画溪会如此言,季雪禾听后先微顿怔,“ 不值么。” 说着,他低首含颔,长发下,嘴角的弧度随着思凝拉长,“ 那姐姐觉得何人才会让我起杀念与谋其之心?”   跑来的乌雀手中捧抓一把狗尾禾,笑嘻嘻地交递给卓画溪,如是邀功一般地抬起下巴。卓画溪接过,看着狗尾禾毛绒蜷曲的厚穗缱卷,道:“ 此等事我如何得知。” 说罢,她看向面前一片生长茂盛的狗尾禾,道:“ 此狗尾禾本为牲口最喜,如今长得如此苍盛,只怕因食其之畜皆葬身难寻。”   “ 山野牧民眼中,狗尾禾为畜口中物;竹居莽夫眼中,狗尾禾乃暖床最好;殊不知,医者眼中这狗尾禾则是祛风明目之良药。”   “ 此狗尾禾还可入药?”   听卓画溪疑问,季雪禾不忍嗤笑一句,“ 姐姐如此问,是当自己为山野牧民,亦或者竹居莽夫了?”   “ 我说不过你,” 卓画溪不理会季雪禾的嘲笑轻讽,她低头,手剪过两只狗尾禾,让其首尾相连,指尖折卷禾穗,不一会儿,编织出一狗尾环冕,笑戴于乌雀头上。乌雀笑着抬起双手,取下环冕,踮着脚,跳着,似乎想要将那顶环冕替季雪禾带上一般。见到乌雀如此兴致勃勃的模样,卓画溪接过乌雀手中的狗尾环冕,一个轻巧套落在季雪禾头上。毛绒黄绿的厚穗曲绕在他额头,圈住柔发三千过肩而下,看着当真宛若异国温婉多情的美人。   “ 噗,” 卓画溪一手遮口,未能忍住地笑了出来,笑地弯了腰,“ 呵呵呵呵。”她的笑声听来当如轻盈的铃心听风摇曳叮当作响,伴云入耳随风进心。只是听着,眼前便能相见这笑颜定是比起沉鱼落雁的莞尔一笑更添活泼的开怀伶俐。卓画溪笑眯了的眼在隐约朦胧之中,似透过睫下阴影见到面前人一双幽兰灵眸如蝶展翅般睁开。然待卓画溪定眼相看时,季雪禾的一双眼眸依旧闭上。想来当是自己看走了眼罢。   “ 说来姐姐竟会应答程嫂,照顾程蛋子。我只当作姐姐对他们早已失去心软之情。”   “ 我本也如此想,” 卓画溪笑声渐听,深吸长叹,“ 奈何当程嫂与我言那一语时,我心动摇。如今想来,只怕依旧是心不够坚硬罢。”   “ 所以姐姐先前与我所言不愿救世便为气话一时了?”   “ 不,” 卓画溪摇头道:“ 倘若世人为张大贵般小人卑鄙,我亦不愿相救。”   留在原地的齐若月看着醒来坐在地面毫不作声的程蛋子,道:“ 程蛋子,你别太伤心了。”   “ 我知道,” 一直低首不作声的程蛋子深吸一气,“ 我要活下去,莫让阿松他娘伤心了才好。”   “ 你能如此想当是最好不过,” 楼舒玄叹息声,道。说话间,眼神看见从一侧缓缓回来的卓画溪,见得卓画溪手轻挽季雪禾的模样,不知为何,嘴角会做不甘心的苦涩一撇。   见到季雪禾回来,齐若月本想着与他言歉,然看见他额间绕狗尾禾环时,愧歉之语被咽下,化为侃言一句,“ 这狗尾巴草帽子倒是适合你。”   天色渐黑,因季雪禾眼有疾不可见且乌雀太过年幼,围火歇息的几人相约好,上半夜经由齐若月与楼舒玄相守,下半夜则换卓画溪与程蛋子。   坐于火前,看着炙热燃烧的干柴渐渐被灼尽,山腰天边慢露浅光,程蛋子紧抿的裂唇张开,道:“ 卓姑娘,先前是我们对不住你。” 正所谓失去一切方作坦然,历经悲痛才知旁人之伤。他说着闭上眼,“ 是我们的懦弱与害怕连累了你,让你一个姑娘家遭受那种事情…… ”   痛苦的回忆本就不该再被提及,因每一次看似无心的揭露与忏悔,都不过是在试图愈合的伤口上加撒涩盐一把。然耳边响起程嫂的那一句“我家蛋子性子直,没啥心眼,有时候说话不好听,若是得罪了你们可莫要见怪,” 让卓画溪被重提旧伤魇梦的不悦无力凝聚。她闭眼,轻叹一声道:“ 你们所为确让我心中恨恶难消,可老鱼头与程嫂之举亦怎可让我轻忘。”   “ 唉……” 程蛋子叹息着,想起程嫂,昏黄的眼角依旧会显湿润的珠光。   “ 窸窸窣窣——” 不远处高过半人的草丛中发出一阵动静,引起卓画溪与程蛋子的注意。   “ 不好,许是那些个蛊尸,” 程蛋子脸色立变。草丛之中动静声响更大,来者似脚步更快。程蛋子手拾起依旧星点燃火的柴木,站于卓画溪身前,作防备状盯看着面前不停摇动的草苇,“ 卓姑娘,你快喊醒他们。”   “ 沙沙沙”,是面前草苇晃动的声音。几人面皆带着警惕与紧张的神色盯看着面前晃动的草苇丛,腿下做好了急奔的准备。   一双手拨开草丛林荫,卓画溪一行人的心随之替至喉咙口,一口倒吸如体的气憋住久久不敢吐。高苇中探出一头,脸色灰污尘脏,唯一双眼明亮透彻,看清面前人时,语带惊喜道:“ 姑娘?!”   卓画溪认出来面前的人,“ 画梅?画莲?”    ☆、第八十八章 重遇画梅      晨光渐渐升起撒在地面之上,卓画溪眼神中的喜悦带着不可置信的惊讶之色,她几步上前看着面前虽灰头土脸,看着倒无伤痕,“ 你们怎会在此地?”   “ 那夜走散之后,我们便顺着一路走一路寻姑娘你们,” 画梅手紧紧握着卓画溪的手不愿松开,生怕一松手,面前的人就会消失,方才知晓眼前一切不过为梦一场,“ 方才我们走至这附近高处,见得到似有火光星点,便寻着来了。本以为是其他生还之人,想不到竟真的寻到了姑娘。”说着,画梅的眼泪掉了下来。   “ 别哭了,如今寻到可不就好,” 卓画溪心头亦心绪难平,有泪波浪动,她伸出手,抹了抹画梅眼角,“ 寻到就好了。” 说着,她看向画梅身旁坐着的画莲,画莲亦是眼中含泪,忍不住向下流。   “ 姑娘,你怎么如此狼狈?”画梅看着面前的卓画溪,她本清秀的面庞早已被黄土灰烬染得如同狸猫,长发无簪卷盘,凌散地垂落双肩,长久得疲惫就连发丝都变得枯燥如麻,夹杂落叶片片。画梅心疼地伸手挑取出卓画溪发间夹杂的枯叶,“ 怎么会这般…… 姑娘,你的脸都花了…… ” 说着,画梅取下自己发髻的簪子,双手颤抖着一点点将卓画溪的长发盘起。   “ 无事,无事,” 画梅话语的心酸与盘发的柔举催人泪下,卓画溪强忍着泣意摇头道:“ 无事。”说着,她看一眼一侧的程蛋子,“ 这是程蛋子,与我们同行之人。”   画梅与画莲朝着程蛋子颔首示意。   “ 我们可担心坏了姑娘和季公子,” 画梅抽了抽鼻子,说道:“ 生怕你们…… ”   见着画梅似又要哭出,卓画溪不忍地握紧她的手,道:“ 傻丫头,怎会。”   画莲虽一言未说,泪光下的眼却也包含浓浓的思念与相见的欣悦之情看向季雪禾。   面前姐妹相遇之景着实让人心生感动,然齐若月略生疑,开口道:“ 说起来你们两个可真厉害,没有遇到蛊尸?”齐若月的猜疑不无道理,这猛兽四处的乱世之下,群行之人皆遇险,更何况两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呢。   画莲摇了摇头,说得诚实,“ 我们一路东躲西藏。白日里赶路,到了黄昏就寻可以安身的地方躲起来。”   “ 是啊,” 画梅附和着画莲的话,接下去道:“ 姑娘,我们这一路听闻嶷郡很是周全,蛊尸还未寻到那儿。”   听画梅此言,程蛋子道:“ 看来老鱼头说得无错。”   “ 既然这样,我们还是赶紧启程赶路,” 齐若月起身,道。   盛夏过后,深秋未至的太阳最为灼烈。未走多时,一行人接气喘吁吁,口干舌燥,头重脚轻,经受不住烈日的双目也变昏花难以看清脚下之路。   “ 不行了,不行了,” 齐若月弯腰半走半踉跄地寻一树荫下坐,“ 我要被晒死了,这秋老虎还真是厉害。我口干死了。”   “ 这四处无水,” 楼舒玄放眼看四周,目可见皆为高草杂木。   程蛋子扫视一眼四处,走向路侧,蹲下身子,一双习惯务农的手拨开草茎旁的土壤,钝指弯曲,费力地翻着略显干硬的泥土。泥土与坚石相混,格外难翻。   见着程蛋子的背影,卓画溪心下了他在做何,她走至程蛋子身旁,蹲下时手拆过画梅替自己盘起的长发,“ 用这个兴许能好些翻土寻得草的根茎。”   听卓画溪一言,看着她手中递来的簪子,程蛋子一愣,继而略带憨厚地呵笑出,“ 我看着你穿着矜贵,想不到也知道我在这儿翻草根。这草能吃,甜得很。唉,要是那把锄头还在就好咯,” 程蛋子说着摇了摇头,接过簪子,尖锐的簪子翻松草根处的泥,“ 从前的时候,阿松也喜欢吃着草根。我和他娘就总去后山的林子里翻。如今,唉…… 不提不提了。”   “ 我出生农家,自然知晓这些,” 卓画溪卷起衣袖,一双本应该洁白如玉的小臂遍布长短不一,深浅不齐的新伤旧痕。程蛋子看着卓画溪手臂上的印记有些深色结痂,有些鲜嫩刚染,怜惜之情让心中愧意更深,“ 卓姑娘,还是我来吧。我是个粗人,这手本就糙了。你一个姑娘家,可要好好保重。”正在程蛋子话渐收尾时,卓画溪扣住草茎的手用力抬起,随着手臂的上扬,一株草被连根拔起,露出微染浊泥的根部。   卓画溪衣袖为布,手指一掐长叶,将擦净的草根递给乌雀。   “ 这草能吃?这是什么草?” 见到卓画溪手中不知名的小草,齐若月愣了愣,道:“ 万一有毒怎么办?”   卓画溪淡淡回应道:“ 虽不知晓此草的名字,然无毒。我小时也常寻来吃。”   “ 对,这草根可吃,” 同样认出此草的还有画莲。   正说着,程蛋子双手捧满草根走来,“ 这草根含水,虽说不能解渴倒也能先吃着润润喉。”   “ 万一被蛊尸染了毒怎办?”有洞窟内水的前车之鉴,楼舒玄也略作猜忌。   听楼舒玄一言,程蛋子愣了片刻,摸不着头脑地看向卓画溪道:“ 这草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 草根隐于土中,想来当是无碍,” 卓画溪正说着,身旁的乌雀就已经吃下了草根,尝到一抹微甘的小嘴笑了起来。   一行人坐于荫蔽之下,口中含吃着草根。齐若月从未听卓画溪提及她小时的事情,方才听她一言,心做好奇道:“ 卓画溪,你曾经也吃过这东西?”说着,她将一截草根放入口中,牙轻抿。   “ 是。”   “你不是青楼里的姑娘吗?怎么还吃过草根?”   “ 我并非生于青楼,” 卓画溪缓缓道:“ 我生于农家,后入的青楼。”   “ 说起来,我一直觉得农家的孩子很可怜,” 齐若月心无他意地说道:“ 这个封建社会,估计都是重男轻女。那你后来怎么入的青楼?”   楼舒玄心中觉得齐若月所提过深,触及卓画溪心中伤痛。楼舒玄故听似无意,实则提醒地咳嗽两声,示意齐若月莫要再追问。   “ 为了一个人,” 卓画溪并未回避齐若月的问,答道。   “ 一个人?”   “ 为了他能入仕的梦。”   卓画溪简单的话语让齐若月听出了戏本子中千转回肠的味道,如此心紧一弦的日子中听一出这般戏段倒也能缓解心头焦虑,“ 那可是你喜欢的人?后来你们怎么样了?他是不是就和戏里面说的一样考上出名,然后来寻你了?”   齐若月的话也引起在座中人的好奇,如同是在台下听台上之人说书一般,皆瞪大了眼。唯楼舒玄闭上眼,道一句:“ 齐若月,莫要问了。”   卓画溪目光看着手中的草根,口中之语与楼舒玄所言同时道出相叠,“ 他来了,不是寻我,而是给我送了一张请帖。”   卓画溪话语落下时,楼舒玄喉咙生硬地咽了咽,齐若月与旁人则一脸好奇状:“请帖?”   “ 他与旁人成亲的请帖。”   “ 当真是无情无义之人,” 画莲听完这故事时,口中愤愤道:“ 姑娘你为他做了如此多,他怎心许旁人。”   “ 话不能这么说,” 齐若月想了想,道:“ 感情这件事情不能强求,你对他的付出他应该会觉得感激,不过感激不是爱情。”   “ 可女子如此付出,”画莲面带不解道:“ 那人竟也感知不到如此情谊?”   比起画莲对于男女之情所见,齐若月所言似乎更为新奇,“ 如此沉重的爱只怕反而会让男的觉得心有压力吧。 ”   “ 兴许,” 卓画溪并未否认齐若月所言,道。   听到齐若月口中“ 沉重的爱”四字时,楼舒玄心如石击一般“ 咯哒”作响,道:“ 此事无甚需得多言之处,还是莫要说了。”   “ 楼舒玄你怎么了?听个八卦怎么听得你一脸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故事里男主角呢,” 看楼舒玄闭眸抿唇的模样,齐若月忍不住调侃道,侃言刚落,她隐约察觉有何不对劲,眼神继而深沉带疑惑,“ 楼舒玄,难道你就是那个入仕未归的人?”   听到齐若月的猜疑,看着面前皆沉默的两人,画梅眼中惊讶不少。她虽陪在卓画溪身侧多年,然丝毫不知此件事,“ 姑娘,这可是真的?”   “ 有何真假好言,不过都是过去之事,” 藏在心里的许多话一朝说出于口,卓画溪心中倒觉豁然。   此为他人之事,外人亦不好再插||口何,程蛋子看了看空中似有偏移的金日,叹口气道:“ 这正午也要过了,我们还是先赶路得好。”    ☆、第八十九章 篱院食薯   烈日炎炎,众人的脚步随着秋蝉哀凉拢长的低鸣声而渐缓,每一步都显得有气无力。   “ 怎么还不见到城镇?”齐若月双手吃力地撑起腰,道。   楼舒玄也觉饥疲交加,言:“ 莫不是走错了路?”   “ 真是奇怪了,” 程蛋子单手遮在眉骨处,脸颊随着眯起的眼睛不自觉抬起,“ 按照道理,咱们应当会路过些城镇,怎么这么多日都不见得影子。” 说着,他的眼眸似见得一屋檐的影子,“ 前面似有人家。”   顺着程蛋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卓画溪确见得荒野中一黑瓦团点。待到走近时,看清面前的乃为一篱笆小院。枯藤缠绕被风吹散倒落的篱笆杆子,枝叉相交处结上灰白色的蛛网,蛛网厚实,网住微风。透过篱笆便能见得小院内空空荡荡,唯有茅屋一座与角落阴影下石井一口。顺着半开的小院门走进去,看见微风将小院地面上几撮黄色鸡毛吹至角落中。本应当整洁的地面也因无人打理而有杂草冒芽生长,草长得不高,想来这座小院当被弃不久。   院中的木屋大门紧闭,每一扇本该留给窗的地方都被钉上了厚实的木板。程蛋子走上前,双手轻拉木门上的铜环,敲门三声,屋内无人应答。   “ 这有水!” 早已口干舌燥难忍的齐若月冲向井边,探头看去,见到井中水的时候欣喜地叫了起来,“ 这有水!”   “ 此水可能喝?”画梅也走去,低头看深井中的水,略带怀疑问。   此话不假,虽说如今口渴难耐,但若饮下不净的水只怕不单单不得其反,更会命断黄泉。可这清凉的水在眼前唾手可得,若是放弃实在可惜。齐若月咬牙思忖着,豆大的汗珠为了躲避烈阳也从额头上跳下,隐藏到地面印着的她的阴影下。   “ 对了,” 看着自己的影子,齐若月心生一计,“ 蛊尸怕光,尸卵也是。先将这些水打出来曝晒半个时辰,不就能杀了蛊尸的毒。”   齐若月所言听来有据且可行,画梅点头道: “好,我与你一同打水。”   站在屋前的卓画溪问程蛋子,“ 可能打开?”   程蛋子摇了摇头,“ 这门是从里面栓死了,” 他说着,眼神瞥见放置于院落一角的斧头上,“ 这应当可以,” 说着,程蛋子走去抡起地面斧头,“ 我将着门砸开。”   正在程蛋子欲砸门的时候,刚从屋后探来的乌雀犹如发现了何新奇之物一般拽了拽卓画溪的衣裙,手指着屋后。   “ 怎了?” 卓画溪一怔,看着乌雀似乎着急的模样,她松开扶着季雪禾的手,吩咐画莲道:“ 扶着他。” 继而跟着乌雀走向后院,“ 怎么了这是?”   刚走入后院,口中的疑惑便得以解。映照在卓画溪眼中的是一小亩菜田,虽说渐入秋,然菜田中依旧泛着绿色。卓画溪走上前,蹲下身子看着扁叶,手继而拨开泥土,瞧见茎时,口中道:“ 白薯?”   “ 啊——” 正在卓画溪因白薯而心有喜时,一声尖叫声从前远传来。   “ 怎?” 卓画溪惊惶失色地跑至前院,“ 可发生何事?”   “ 这,这……” 画莲的目光盯看着井,肤粟股栗。   顺着画莲的目光看去,卓画溪见得随着齐若月摇井而收回的井绳上密密麻麻附着着大小不一的尸卵,有的看着圆润光滑,有的则缺棱少角。尸卵紧挨,将麻绳裹了个遍,看着心中便起一层恶寒的疙瘩。   那井绳因尸卵多黏,看着与一串卵黄色葡萄一般,画梅强忍口中呕意,问:“ 此水可还能用?”   “ 这水给太阳晒晒就好了,” 齐若月坚定道,“ 画梅,你快把水桶拿上来。”   话说得轻巧,然画梅刚走上前一步,眼神瞥见同样被蛊尸卵覆盖的木桶时,她的整个心似乎也被一颗一颗地粘上尸卵。“ 不行,我拿不了,” 画梅一手捂胸口,向后退一步,撇脸向一侧,大口大口喘着气,“ 这全都是尸卵。”   “ 哎,要是没有受伤没有伤口,这尸卵就不会进你身体里,你怕什么?一会儿你在太阳下晒晒,这些卵就全部死了,” 齐若月道:“ 你快点,我要撑不住了,这水太沉了!”   “ 不行,这太恶心了。”   “ 我来,” 见到如此,楼舒玄走上前,他眼瞅水桶,眼中立刻被大大小小的尸卵映照的影子沾满,楼舒玄深吸一口气,一咬牙,伸出手,抓住水桶把手。手掌握住木柄的时候,感受到一阵柔软随着自己的握力炸裂,里面黏稠的脓液流淌出。   刚将水桶提出井口,楼舒玄便看见桶内似乎躺着一只杂毛鸡。它双翅无力地耷拉,身子蜷曲在桶内,只剩下一只毛掉尽,长满了瘤子的脖子弯曲成畸。   “ 怎么有只鸡?” 话音刚落,本死着的鸡忽然睁开双目,眼神昏暗无光,扑腾着翅膀就要朝着楼舒玄扑去,“ 咯咯咯!”   楼舒玄手猛一丢,连桶带鸡扔向院中。木桶滚至院中太阳正照的地方,附着在桶面上的尸卵开始冒起青烟,伴随着“ 呲呲” 的灼烧声,渐渐均化为一滩脓水。   “ 咯嗷!” 那只鸡也随着引喉高鸣一声时被太阳炙融得一丝不剩。   “ 我看这水不能用了,” 见到蛊尸鸡被阳杀死,楼舒玄走至阳下,伸出双手,让日光清洗一手尸卵黏液,“ 且不说蛊尸之毒,若是有鸡瘟便足矣让我等毙命。”   “ 唉,真是可惜,” 听此言,齐若月只好作罢地叹口气。   “ 嘿!” 身后一声大呵。听得“ 哐噹” 一声,茅屋的木门被程蛋子劈开。门开的时候,屋内一阵灰尘扑面而来,惹得程蛋子手臂挥舞,灰尘呛入口鼻,引得他一阵咳嗽,“ 咳咳咳。这儿灰可真大。”程蛋子一手捂嘴,眯着眼,手中提着斧头踏进屋内。   屋内昏暗无光,牢牢钉严的木板将屋外光阻拦得丝毫不可进入。跟随着程蛋子的脚步,卓画溪刚抬脚踏过门槛,鼻息便捕捉到扑面而来的腐臭之味。   “ 这是什么味儿,” 进屋的齐若月捏鼻皱眉道。   茅屋子不大,四方的屋内摆放着一张桌,两把凳,一张木床。木床上静静躺着一人,全身干枯如木柴,面部肌肤凹陷入骨,杂乱的枯发掉落一地,唯有干瘪的前胸皱皮能看出那应当是一女尸。   “ 这是谁将她困在这里?” 画梅看着面前的女尸,问。   卓画溪看了看桌上放置,因长久未能洗净而结垢的碗碟,猜测道:“ 想来应当是她自己。”   “ 这女人可会变蛊尸?”   “ 当是不会了,” 卓画溪摇头道:“ 她看着身上无伤。想来该是为了躲避蛊尸将自己锁在屋中,最终饿死。”   齐若月叹了口气,“ 唉。”   画莲看着面前的干尸,心中总觉毛毛不安,“ 不如我们将她葬了?”   楼舒玄点头道:“ 如此也好,入土为安。”   说着,程蛋子与楼舒玄将那具女尸抬了出去,留下卓画溪几人在屋内。   “ 这屋内会不会有尸毒?”齐若月最先担忧地问出,“ 不是说人死了都会有尸毒?”   “ 就算有,我们也无其他之路可去,” 卓画溪道:“ 且此屋能让我们今夜安身。” 说着,她想起后院所见之景,“ 后院种了些白薯,虽说未到盛季,然挖出依旧可食。”   “ 白薯?我现在口感的厉害,怎么能再吃得下白薯那种无水的东西。”   听齐若月口中抱怨,扶着季雪禾的画莲微弱道一句:“ 白薯生食有汁的。”   “ 白薯还可生食?”画莲的话语显然让齐若月一惊。   “ 自然可生食,”卓画溪点头道:“ 既如此,我先去挖些回来。你们先将这少做整理罢。”   “ 姑娘,我与你一起,” 画梅跟上卓画溪的步子。   黄昏将至,葬好了女尸的程蛋子与楼舒玄将木门关上,木门的一侧因被斧劈而不可关合,众人只得推过木桌至门旁,抵住门板不倒落。屋内,几人就地而坐,地上的火堆内烤着一些后院挖来的白薯。齐若月先咬一口生薯,看着还不比巴掌大的白薯,道:“ 这白薯不甜。”   “ 估计是刚种下没多久,时候不对,” 程蛋子似格外懂地说着,拿起一白薯,咬了一口,“ 这白薯要是等些时候,能长得可大,到时可就甜了。”   吃着白薯,卓画溪看向今日似格外安静少言的季雪禾,道:“ 你今日似言少。”   听卓画溪一话,季雪禾嘴角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白薯放入口中,轻咬一口,“ 姐姐想我言何?”   “ 不过是问着,担心你或是身子不适罢了,”说话间,火堆中的白薯似也烤熟。卓画溪捡起树枝,轻拨弄出火堆中的白薯,贪吃的乌雀手指触碰上时被烫地一下缩回了手。   “ 小心烫着,” 见到乌雀被烫,卓画溪心疼地捧起他的小手轻吹,“ 可疼?”   虽听不见卓画溪所言,然而看着卓画溪充满关切的眼神,乌雀摇了摇头。   “ 这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到城镇,” 齐若月剥着一烤白薯,叹口气,道。   “ 应当不远,” 卓画溪说道:“ 此户人家后院种白薯,且院落中曾养鸡,当是为了靠卖鸡与白薯生存的农妇。”   “ 这话倒不假,我们村从前也是赶着早集去附近的镇子,” 程蛋子说着,将一烤好的白薯放入口中,牙咬下的时候,炽热中带过苦涩,“ 那时候阿松喜欢坐在担子上,他娘篮子里揣着的都是家里鸡下的蛋。” 说着,说着,程蛋子的声音低了下去。   “ 程蛋子,你也不要再难受了,” 齐若月抿了抿嘴,宽慰他道:“ 程嫂在天之灵见到你这样,也不会好受的。”   正说着,屋外隐约传来蛊尸的低吼声。   “ 嘘——” 卓画溪急忙闭口,示意众人莫要出声。   听见蛊尸的吼声,程蛋子眼疾手快地熄灭了火堆,手握斧头,移至门旁,眼顺着门板的缝隙看向屋外。见得三只蛊尸压低身子,俯平下胸膛,一阵嗅寻。   屋内几人大气皆不敢多喘。   “ 吼——”   程蛋子见到屋外蛊尸掉头离去时,手挥过示意屋内人,屋内众人才松了口气。   “ 时候不早,不如你们先睡着,我看着这里,” 程蛋子说道。   “ 如此也好,”卓画溪点头道:“ 两个时辰后我换你。”   “ 不,我来,” 卓画溪话语刚落,楼舒玄便接了一句:“ 我是男人,于情于理当我先。”   “ 别争了,” 齐若月打了个哈欠,小声说道:“ 程蛋子守完换楼舒玄,然后换我与卓画溪。” 说着,她躺了下去,“ 就这样了,我先睡了。” ☆、第九十章 空城熊孩(一)   日升高照,一行人将所挖得的白薯用布包裹,系于肩,再次踏上路途。   “ 这城镇子当为不远,” 程蛋子一扛斧头,走于人前,“ 不出两个时辰应就能到。”   “ 既然这样,我们快走,” 听程蛋子一言,齐若月快步跟上。   果不其然,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多些许,面前便能见得筑起的城墙之影。   “ 太好了,”见到不远处的城镇,齐若月心一喜,拍手道:“ 终于到城市了!”   城镇门外空荡,无守成官员的身迹,唯有风吹过,吹起城墙上通贴的缉令一角飘动。   “ 估计也是空城一座,” 看着城门口萧凉一景,楼舒玄叹息一声,“ 唉。”   城门半关,留空隙一角。顺门口而入,面前之景的空凉着实映衬了心中所想。算为宽阔的道路不见半人影,路两侧皆为空楼门敞。   “ 现在白天,蛊尸也不会出来,” 齐若月目向路侧空楼,道:“ 我们先检查这几间屋子,看看能不能找到武器与吃的东西。”   听齐若月言,楼舒玄点头,道:“此言不错,既如此,我们分散寻,看是否能寻见所需之物。”   顺路而走,卓画溪眼瞥至路旁一楼残存未落的门匾。   锦衣坊。   看其名,想着此当为裁制衣料之地。坊内早已人去楼空,杂乱无章的木空格中放着未能及时带走的衣料锦缎。   “ 小心着脚下,” 卓画溪扶着季雪禾走进锦衣坊,眼神盯转留意着足旁之物,生怕季雪禾踩上。   卓画溪低头看自己一身褴褛脏污,汗液与污泥相杂,渗透衣绸内里,与肌肤互为黏浊,心思兴许能寻得干净衣得以替换。寻思着,她松开扶着季雪禾的手,“ 你先等着我。” 说罢,抬脚踏入杂物灰堆中,抬手将发捋至耳根,细细寻觅成衣。   跟在卓画溪身旁的乌雀眼神不自觉打量着面前的屋子,好奇如猫般四处探看。   一番寻觅,所见得不是尚未成型的匹布丝绢则为已然破损的褴衫破锦。唯在卓画溪起身时,手中所提的一深褐衣尚且算得完全。卓画溪一手作架撑起那件布衣,一手轻拍掸落衣面细尘。此衣宽大,看着当为男子外服。   “ 季雪禾,” 卓画溪胳揽衣,见得季雪禾本一身清净也被沾染污泥之秽,看不出衣本来的色泽,“ 此衣你换上。虽不价值连城,倒也干净得。”   “ 姐姐看我如此,可要如何换得。”   “ 我帮你,” 说着,卓画溪走近,将手中衣搭于肩,双手顺季雪禾胸领脱下他脏乱的外衣。   感受卓画溪手指轻柔的动作,季雪禾嘴角轻笑言道:“ 姐姐可莫要欺我眼不见便肆意妄为。”   面对季雪禾的调侃,卓画溪轻撇嘴,继而转言道一句:“ 你莫多想,我无意于此。若我有意,你可能一路安稳?”   卓画溪甚少言语带如此玩笑之意,听得季雪禾转语一勾,音沉似带惋惜,“ 啧,想不到姐姐会无意,倒为我多情。”   “ 你少蜜言讽我,” 卓画溪一面替季雪禾换上褐衣,一面将季雪禾口中之意听得清楚,知晓他此言不过为调侃一句,“ 莫要当我不知你为人何般。”整理好季雪禾衣襟,卓画溪轻拍其胸,“ 好了。” 说罢,她将季雪禾换下的脏衣丢至一侧。   一旁跑来的乌雀笑嘻嘻抬起手,卓画溪见得他手中捧一八角竹球,竹球空心,心内一铃,角棱处皆系金线红结,看着尤为喜庆,当为此人家孩童所有。   轻拍一晃,竹球不甚掉落,顺地滚动,竹球心铃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音如柳叶作哨。卓画溪摸了摸乌雀的头,让他于此等候,继而小步跟随竹球滚移的印迹。   竹球一直滚至侧门一屋内的凳脚放才停下。卓画溪附身手捡起竹球,在膝弯直欲起身时,余光的一瞥让她身子僵住,眼帘僵硬地,一展一顿地向上抬起,最先见到的是两双赤脚空悬,继而所见为三人颈套粗绳,悬吊于粗梁之上。   二人身长,一人身小看着不过与乌雀一般的年岁。   肉身已僵,唯有从其外衣分辨出当为一家三口。卓画溪眉皱心沉,究竟是多大得绝望才能让本该尽享阖家欢乐的三人悬梁而去。   “ 卓画溪?” 屋外传来齐若月的声音,“ 你找到什么没有?”刚寻着卓画溪的身影进门,齐若月便被面前之景惊地不知下句该如何说出,“ 这…… ”   “ 走罢,” 卓画溪闭上眼,深吸一气,手中紧扣那只竹球,走了出去。   走出屋子,见到搜寻过的一行人皆集聚。   “ 可寻到什么?”   “ 无,” 画莲摇头道。   “ 这古怪得很,” 画梅回想先前与画莲一同搜寻时的所见,话语带猜测道:“ 这屋子看着好像是被人所弃,然内可用之物皆都不见。看着好像是被山匪劫过一般。”   “ 不错,我那也是如此景,” 楼舒玄点头道。   “ 可是有什么人在我们先一步来了这里?”听此言,程蛋子心生疑惑。   “ 如果是那样怎不见人影?”画梅看四周一片萧凉,口中奇怪着嘟囔。   “ 兴许已离去,” 楼舒玄浅叹一息,目光继而看向季雪禾一身新衣,虽未多言,心中却有一丝波澜引撩眼角一皱。   “ 嗖”一声,路侧高檐耸角之上忽地飞射出一小物,其力速猛快,只见得空中划过一道灰影,继而卓画溪的手臂感受到一股刺痛。低眸看,见得一棱角分明,尖锐如匕的石片划破丝衣,锋利的石尖扎进因干涩而脆粗的肌肤。   痛,更伴随着炙辣之感。   齐若月猛一撇头,道:“ 谁在那!”   “ 嘿嘿嘿,” 屋头之上趴躲的身影发出一阵偷摸的嗤笑,听见齐若月之音后,一双小手立刻捂住嘴。   “ 谁在那里!” 画梅也看向屋檐的方向去,“ 究竟谁躲在那里!”   尖锐的石片嵌入肌肤,说深不深,道浅不浅,一阵抽动便能引卓画溪咬牙,倒吸一口凉气,“ 嘶——”   “ 究竟是谁!敢做不敢当!”见不到人影走出,齐若月几步走至那间屋下,双手叉腰吼道:“ 缩头乌龟!有什么出息!”   躲在屋檐之上的人听到齐若月气势汹汹的话语,嬉皮的嘴角流过顽劣赌气之意,身子向后退去,一手握紧小巧的木||弩一角,另一手将衣袋中的小石片扣于弦上,一眼眯起,对准了齐若月,正欲紧拉弦时,足边瓦不稳,引脚下一滑。   “ 画溪,” 见到卓画溪手臂因石片而鲜血流淌,楼舒玄心紧张不已。   “ 姐姐可要忍着点,” 季雪禾一手轻捏石片一角,另一手折指压于她伤口侧,指微发力,手随之将石片抽出。   “ 嘶——” 卓画溪吃痛,不由皱眉深吸一气,似要将心也一并提起。   石片出肤时,季雪禾耳侧捕捉到屋檐之上细微的砖瓦移动之声,双指夹石片,指节一挺,侧弯出力,石片作镖飞出,准确无误地击在屋檐上人脚旁本就松懈的瓦上。随力,瓦碎。   “ 啊——” 屋檐上人脚站不稳,随着滑落的碎瓦一并滚坠至地面,“ 啊——”   听见动静,齐若月等人追寻上去。见到路侧转角胡廊内趴在地上,一手捂臀,面作痛色的孩子。见到面前之人不过是七八岁的孩童时,齐若月显然略惊讶。“ 小屁孩?” 她道一句,目光见到男孩身旁掉落的一只木||弩,圆木为撑,鹿筋作弦。   揉着屁股站起来男孩见到齐若月手中拿着自己的木||弩,眼神立马变得急躁起来,语气带着孩子特有的耍泼,“ 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还给我!” 说着,他砸着小拳头扑了上来。   此孩童性情看着尤为顽劣为无教,齐若月握着木||弩的手高举过头顶,“ 你个小屁孩怎么玩这么危险的东西?都伤了人你知不知道?你快和这个姐姐道歉,不然我就不还给你。”   听齐若月的话,男孩看向手捂臂上伤口的卓画溪,眼神轻蔑不屑地向侧一撇,口哼一声,“ 哼!我不和女人道歉!” 说罢,他再次抡起自己的小拳头,狠狠砸着齐若月的身子,“ 你这个女人!快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 这孩子戾气怎如此重?”画梅看着面前的男孩,不由皱起眉头,“ 真不知他娘亲如何教的他。” 说着,画梅走上前,“ 小孩,你伤了人,此事做错怎可不言歉?”   不曾想,小男孩不但不感愧反理直气壮地叫唤道:“ 我才没错!是她自己笨!”   “ 你这男娃怎么这样说不听了?”程蛋子看着面前不听亦不讲理的男孩,心也生不悦。   “ 你给我!你给我!” 小男孩抱着齐若月的腿,撒闹着,“ 你这个贱女人!快给我!”   “ 你这小鬼,真是不听话!看我不治你!” 齐若月被男孩的无理取闹弄地失去耐性,她手推一把男孩,话语凶狠呵斥一声,“ 快道歉!”   被齐若月的那一声怒吼吓住,男孩向后退几步,忽然一个扑来,牙狠咬齐若月一口,继而猛踩齐若月一脚,跑了出去。   “ 这小兔崽子!” 齐若月被踩痛得龇牙咧嘴,“ 看我追到他不打死他!”   一直未言的卓画溪看着男孩跑去的方向,道:“ 他不可能一人在此过活,想来应该有人与他一同。”   “ 卓姑娘说得对,” 程蛋子点头道:“ 咱们跟着那小孩,就能寻到人家。”   “ 等我寻到他家,我一定要打得他娘都认不得他!” ☆、第九十一章 空城熊孩(二)   跟着孩子,齐若月等人穿过狭窄的暗廊,跑过宽阔的长道。跑在前面的孩子时不时回头,见得身后一群人似追赶着自己,心中恐惧升起,加快了步伐。   “ 娘!娘!” 转过城角,孩子跑进一宅内,“ 娘!” 刚窜进宅院,孩子就欲转身猛关上门。   “ 站住!” 谁知齐若月三步上前,手作力,“ 噹!” 一声,双臂撑开木门让孩子不可关。齐若月气势汹汹,看着颇有山匪土贼之魄。就连她身后站着的几人都不惊有些讶异。   “ 怎了?”听见屋外的动静,宅院内的屋中走出一妇人,看着面目清秀,眉鬓之间带两缕柔弱之色。   “ 他们欺负我!” 见到妇人,孩子小手指着面前的几人,“ 他们欺负我!”   “ 你这小鬼说谎话不怕雷劈死你!” 听着他血口喷人,齐若月一叉腰,欲上前揪住孩子衣领。   看齐若月盛气凌人,孩童猛一跳,躲至妇人身后。   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妇人目光茫然略警惕地看着院中的陌生面庞,下意识地手护紧了身后的孩子,“ 你们是?”   “ 我等并非恶人,” 见到面前女子似面带惊慌,楼舒玄急忙道。   “ 你儿子用弹弓打伤了我们,” 齐若月话语直白犀利不带任何婉转道:“ 你看,这就是那个弹弓。” 说着,她摊开手。   “ 弹弓?”女子略作迟疑,见得齐若月手中小木||弩时眼神微亮,低头问向孩子,“ 华儿,这可是你的?你又惹了何事?”   “ 是她抢了我的东西!是她抢了我的东西!”孩子丝毫不理会女人的柔声询问,吵闹着。   院中,从齐若月口中得知发生了何事,妇人面露惊讶与愧疚,急忙道:“ 真是对不住,是我的华儿顽劣。”看着卓画溪手臂的伤口印出鲜血之色,妇人道:“ 几位可能现在此处等候,我去替姑娘寻些金创药来。” 说着,她走了出去。   “ 娘!娘!” 见到妇人离开,男孩生怕齐若月会趁着娘亲不在的时候打自己,也急忙跟着跑了出去。   “ 这娘亲看着倒是比那孩子通情达理得多。”   “ 我们可真的在这等?”   卓画溪一手压捂伤口,一面抬头眼看四周。此院子算不得大然也不似多小,比起寻常户人的家宅,看着更似富贵人家的附院。院子内干净整洁,向阳之地挂晒着些许洗净的衣,其衣有女子的绢绸罗裙,也有男子的宽袖落袍。   “ 姑娘,” 不一会儿,妇人一手提裙,进了院子,“ 这药用着对姑娘的伤口是好的。”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拧开瓷瓶的瓶塞,“ 来,姑娘,坐这里。”   卓画溪不做多动,目光盯看着妇人手中的小瓷瓶。见卓画溪依旧站着不动的模样,妇人似读清她眼中之惑地莞尔一笑,道:“ 姑娘,你莫要担心。这是上好的金创药,对外伤一类是极好的。”虽然妇人解释得真诚,然卓画溪眼中疑虑依旧未消,她接过妇人手中的瓷瓶,看着瓶内的粉末,继而看向季雪禾,问道:“ 季雪禾,你可能辨识出?”   季雪禾嘴角浅笑一缕,手掌翻过,示意卓画溪将药粉倒撒在他指尖少许。   季雪禾双指轻捻粉末,继而放置鼻前微嗅。凭其感靠其味,季雪禾道:“ 此倒确实可用。”   听季雪禾如此言,卓画溪这才放下心来,看着一旁眼神真挚的妇人,她道:“ 多谢。方才一举我也是小心为上。”   “ 我知,” 妇人并未因方才卓画溪的不信而心有不悦,她通晓情理地道:“ 这世道,万事都需谨慎得好。” 说着,妇人看了看一行人皆劳形苦心的模样,道:“ 这秋阳最为烈,快进屋来饮些水得好。” 说罢,手轻撇向屋门侧,做“请”一势。   进屋,屋内桌椅皆放置整齐得体,桌面一只白瓷瓶中插一截竹叶成荫,让屋子看着便似可隐约闻竹青新爽。   妇人到过水,面带歉意道:“ 如今可只有白水,还望莫要介意得好。”   “ 我也要饮水!” 一侧的华儿跳着就伸手抢过一杯。   “ 华儿,” 见到孩子如此无理,妇人眼神似有微责道:“ 怎可如此无理。先与这位姑娘言歉。”   华儿的脾气倒尤为执拗,他一甩头,小手抓着一瓷杯便跑了出去,“ 不!我才不说!我去找守郡!”   “ 这孩子,” 画梅看着华儿的背影,皱眉道:“ 怎如此。”   “ 唉,” 妇人摇头叹一句,失望却又无奈,“ 华儿这性情,许是我教得无方。华儿性情顽劣,多有得罪之事,我这个做娘的替他与各位言歉。”   比起华儿的戾气横生,其母的性情柔顺与知书达理让一行人也不好意思再多言何。   卓画溪将手中杯递给身侧依偎着的乌雀,道:“ 孩子自然顽皮得多。”   “ 若是我的华儿能与姑娘的孩子一般听话可就好,” 见得乌雀乖巧的模样,妇人叹一声,“ 还未问过几位是从何而来?又要去得何处?”   “ 我等欲去嶷郡,”楼舒玄道。   “ 嶷郡?”听楼舒玄口中言,妇人颜略显讶道:“ 此行路远,为何要去如此偏壤之地?”   “ 听说那里还没有被蛊尸感染,” 齐若月道。   女子心生疑惑道:“ 此话可当真?”说着,她想起还未言及名,眉眼莞笑,道:“ 说了如此久,还未晓几位如何称呼?”   “ 我叫齐若月,这是楼舒玄,卓画溪,季雪禾,程蛋子,画莲,” 齐若月一一向女子介绍道:“ 画梅,还有乌雀。不知你叫什么?”   “ 我——”   正说着,一人牵着华儿入院,男人鼻下两撇八字胡随他口角而动,“ 瑾瑜,听华儿说你家来了生人?”   “ 守郡,” 见到走来的男人,瑾瑜急要起身欲行礼。   “ 你坐,你坐,” 男人挥手示意瑾瑜坐下,“ 你身子不好,早与你说见到本守郡不要起来了。”   “ 是,” 瑾瑜低眉道一句。   “ 这城门关着,你们如何进来?” 自称为守郡的男人看着面前的几人,疑惑道。   “ 门未关,”楼舒玄摇头道一句。   “ 未关?”听楼舒玄一眼,守郡愣住。   “ 守郡,我早上想出去打鸟来着,就让那张寡妇家的二楞子带我开了门,” 拉着守郡手的华儿叫嚷着。   “ 什么?华儿,你怎可如此胡闹,” 听华儿这言,瑾瑜肩作一颤,招手道:“ 过来。”   “ 哎——” 守郡挥手,似护着华儿的模样,“ 这华儿怎是胡闹来着,孩子贪玩。”   “ 是瑾瑜没有教得好华儿。”   “ 瑾瑜你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你的儿子不也就是本守郡的儿子。”   听见此话,卓画溪眼神一撇面前二人,见得瑾瑜垂下藏于落发间的眼眸底部闪现一丝复杂情绪。是何种感情不得而知,却可清楚定非为爱。   “ 守郡,我娘还要我与这个女人说歉,” 有守郡撑腰,华儿手指着卓画溪,道得肆无忌惮。   听华儿竟如此桀骜,瑾瑜抬头皱眉喊一声,“ 华儿。”   守郡眼神扫过面前几人,道: “ 华儿有何罪过?如果不是华儿开了门,这些人今夜不都得被蛊尸吃了?说起来还是华儿救了他们一命,如果要说还应该是他们与华儿言谢。”   “ 当真?”听守郡一言,华儿眼神放出光彩,问。   “ 自然了,本守郡说的话难道华儿还不信?” 守郡含颔。   “ 守郡!守郡!不好了,这初娘看着像是要生的模样!” 说话间,门外慌里慌张跑来几人。   “ 初娘要生?”听门外人一句,守郡急忙跟着走了出去。   “ 守郡!我也要去!”   待到守郡与华儿走出院落,齐若月皱眉道:“ 这守郡是什么人?怎么说话那么奇怪?”   画梅也开口道:“ 可不,他所言听着与那迷魂汤没区别。”   卓画溪不语,看着面前伫立在屋前,咬唇目盯华儿背影的瑾瑜。虽说九州之大,地方官甚多,然卓画溪从未听闻“守郡”为何职务。   “ 几位今晚就在我这住下,” 伫立久久,瑾瑜转过身,看着面前人道。正说着,一阵“ 咕咕”声从小乌雀的腹部传来。   听此音,瑾瑜眼角划过慈爱一笑,道:“ 可是饿了?先喝点水垫着点,这一会儿到了午时可有的肉吃。”   乌雀抬头看着瑾瑜,眼神中尽是茫然之色。察觉到乌雀的异样,瑾瑜略带疑惑问:“ 卓姑娘,他可是…… ”   卓画溪点了点头,拉过乌雀揽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头。虽然肚子饿得“咕咕”作响,然感受到卓画溪的轻抚,乌雀依旧笑着靠在她怀里似作撒娇状。   看着面前的乌雀,瑾瑜的嘴角也不由得笑了起来,继而想到自己的华儿,眼神中的苦涩让卓画溪尽收眼底。    ☆、第九十二章 世外非桃源(一)   说来,此城之规倒为新奇。午时,众人皆来瑾瑜宅旁的府内,男女分开,围两木圆桌而坐,桌面上摆放着的几只白盘,白盘中所放之物看着似为菜肴。   此庭院尤为宽敞,当为贵人所居之宅。院中的两张圆桌均坐满了人,看着应有不下二十几人。他们的目光皆落在面前面生的卓画溪一行人身上,一人道:“ 瑾瑜,你家那个华儿可要看好,怎么随便就喊人开了门?要是引蛊尸或者歹人来了要这么好?”   “ 可不是,那华儿皮得很。”   “ 你们可别说,若是被守郡听了可要不高兴的,” 一人入桌坐下,“ 再说了,这开门的可是你家的二楞子?”   “ 你这话怎么说的?我家那儿神智不好且胆小,你又不是不知,要不是瑾瑜家的华儿言语要挟,他怎敢?”张寡妇面色一变道。   听着众人之言,瑾瑜紧抿唇,低头不语。正说着,门外守郡与几男子走了进来。   “ 守郡,初娘可如何了?”   “ 初娘可是要生了,当就这月了吧?”   “ 初娘也是可怜,相公没了,还在这时候生孩子,可真是…… 唉。”   “ 你们多言什么,” 守郡听一群人窃窃私语,一挥衣袖道:“ 方才大夫看过,初娘是胎动,还未有临盆之状。” 说着,守郡吩咐身旁的男人,“ 你装些吃的给初娘带去。”   “ 好嘞。”   卓画溪见着直到守郡入座,众人方才得已抬起竹筷。想来此守郡地位当为不低。卓画溪正欲扶着季雪禾坐下时,听得守郡一声:“ 男儿坐这。” 一句话,引得众人目光再次看向卓画溪等人。   “ 他眼有不便,” 齐若月开口欲解释,然守郡的声坚定不可质疑,“ 男儿怎能与女子坐一桌。” 听守郡此言,齐若月皱起眉头,还欲与他争执何,身旁的瑾瑜拉了拉齐若月的衣袖,摇头示意她莫要多话。听守郡此言,卓画溪俯下身子,手一指桌面,继而指了指季雪禾,示意乌雀要照顾得季雪禾。乌雀会意,点着头,伸手拉住季雪禾垂下手掌一指。   分桌而坐下时,卓画溪这才见得桌面上膳食竟也有所区别。男子那桌多的是荤肉一类,而此桌中四菜中三道为山野杂绿,唯一碟内盛放着肉。如此的天壤之别,于卓画溪看来早已见怪不怪,她提袖抬竹筷,夹得一口野菜。入口,菜茎老而难以咀嚼;下咽时更为膈喉。   用一口菜,卓画溪便抬头,目看另一桌的季雪禾与乌雀,心中依放不下心。   用膳之时无人言何,直到用过膳,众人才起身。男子均撑腰剔牙似带悠闲,几女子则附身收拾着桌面上的残羹剩碟。离开桌面,卓画溪便走向季雪禾身侧,手扶其臂时,微感他手似有一颤,在看其颜,方见他眉间似有凝重之色。“ 怎了?”卓画溪问。   季雪禾不语。   刚回到瑾瑜宅中,齐若月便忍受不住地抱怨出,“ 那守郡真是封建!男女分桌差别怎么那么大!”   比起齐若月的叫唤,卓画溪与瑾瑜等女子倒尤显沉着。   “ 男子所需力气比女子多,多吃些也是妥当的,” 瑾瑜委婉一言。   “ 难道女人就不做事情了?我看着那些碟子也是女的来收拾。”   “ 这不过为女子本分罢了,” 瑾瑜轻摇头,丝毫不觉自己吃了苦一般道:“ 男儿在外,女子为内不正是这么个理。” 比起抱怨女子受到的忽视与不公,瑾瑜似更关心至今未回的华儿,“ 华儿那孩子也不知去了哪,怎还未回来。”   “ 看他似格外喜那守郡,” 卓画溪看向瑾瑜,道。   瑾瑜听罢不言,只是叹息一声,道:“ 你们先做歇息,我去寻得他。” 说罢,走了出去。   “ 真是奇怪,” 瑾瑜走后,齐若月的抱怨依旧未停。   “ 齐姑娘,你就莫要多说了,方才你可是吃了不少肉,” 画梅打趣道:“ 可吃出那是何肉了?”   “ 估计是红烧猪肉,” 齐若月不假思索道。说着,她话音一转,“ 你们不觉得瑾瑜和那个守郡看着奇怪?”   “ 我看着是郎情妾意,何奇怪之有?”画莲睁着眼,略带懵懂问。   卓画溪闻而不语,倒过桌面一杯水,问:“ 守郡为何官职?”   “ 我在九州朝堂倒是没有听过这这职位,” 齐若月摇头,道:“估计是地方的小官。”   “ 现在四处都没个安地,看他们过得倒是与那些个说书说的世外桃源一样,” 程蛋子憨厚一言。   说着,瑾瑜走了回来。   见瑾瑜独身一人,楼舒玄问:“ 未找到?”   瑾瑜摇头,嘴角苦涩一笑道:“ 华儿不愿与我回。” 说着,她叹口气,“ 罢了。只怪我这个娘亲不够得好。” 说着,她看向手中坐在卓画溪腿上,手中把玩着竹球的乌雀打了一个哈欠,眼神的欢喜将心中的惆怅倒映出,“ 几位可要做歇息?我这宅子可还有些屋,虽不多,几位也好略作小憩。待到不会儿,守郡当会给几位安置住处。”   瑾瑜一言,让饭后的几人也纷觉眼皮甚重,困意席卷。   屋不算得多,只得几人相分同住。齐若月躺在床上,看着哄着身旁同侧的乌雀的卓画溪,她目光温和如水,倒真颇带几分娘亲的味道。小乌雀的眼皮越来越沉,渐渐睡了过去。   “ 卓画溪,你要午睡吗?”齐若月问着,挪了挪自己的身子,“ 我给你腾个地方?”   “ 不必,” 卓画溪并无甚倦意,故而摇头道:“ 你与乌雀歇息得好,我出去走走。” 说罢,走了出去。   走至一屋前,见得季雪禾一手扶门框,一脚正欲踏出。   “ 季雪禾,你怎一人出来?画莲呢?”卓画溪心生疑惑上前扶住季雪禾,眼神瞥见屋内画梅与画莲似均蜷在塌上睡了过去。   “ 怕是疲惫,她们睡了,” 季雪禾压低声音,音作轻笑之色,“ 姐姐可能与我出去走走?”   扶着季雪禾,二人走在庭院的侧廊内。   “ 姐姐午时可用了肉?”走着,季雪禾忽作一问。   “ 未曾,怎?”   “ 不过是觉其为当好,肉嫩味香罢了,” 季雪禾浅笑道。   卓画溪不做多言,道:“ 你喜便好。”   “ 莫非姐姐不喜肉?”   “ 非不喜,” 卓画溪摇头道:“ 不过是热得厉害,更喜清淡些。”   说着,二人走至庭院中,卓画溪见得烈日炎炎下,瑾瑜卷起衣袖,双手从面前的木盆中捞起衣物,拧干后,平晒于院中竹架之上。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下,被灼阳刺得略有昏花的眼见得卓画溪与季雪禾的身影。   “ 卓姑娘,你们怎出来?”瑾瑜见到面前的二人,将盆内最后一件衣物摊放于竹架上后,擦拭额头汗一把,走来道。   “ 自是无心作歇,故走走。”   听季雪禾一言,瑾瑜劳累显憔悴的脸现过一抹羡慕的笑,“ 姑娘与公子感情当真为好。” 说着,她叹一声,“ 烈日炎炎,公子眼有不便,还是进屋得好。”   进得屋内,卓画溪见屋内空无一人,问:“ 你的孩子还为归?”   听卓画溪如此言,瑾瑜嘴角轻抿,倒了杯水,不作语。   “ 看来此孩童倒格外喜那位守郡,” 季雪禾轻笑出,语带调侃道:“ 如此倒为羡慕,想来姐姐的乌雀可丝毫不如此依我。”   “ 公子可要说笑了,我那华儿…… ” 瑾瑜说着,叹口气,“ 也怪我未教导得方。华儿性情确为顽劣得很,然曾经也不似如此戾不可说。”   “ 孩子自当是捧于手心之中,” 卓画溪言。   “ 我相公身有隐疾,年近不惑才唯有华儿一子,” 回想曾经事,瑾瑜肩一沉,“ 所以万事都依着他,养成了他的性格,唉。”   瞧着瑾瑜的模样不过二十来岁的花信年华,且看着谈吐气质不逊寻常大家闺秀,想来她的丈夫当也为官富一流。如此,若说华儿被娇养得纵,倒也可溯其缘由。   “ 隐疾?”听瑾瑜一眼,季雪禾半故意半玩意地嘴角一笑,“ 想来那位守郡当不像有隐疾之人。”   听季雪禾此言,瑾瑜眼眸抬起,心做一颤,道:“ 守郡并非我的相公。”   “ 哦?” 季雪禾故作讶异,道:“ 怪我眼瞎,只当守郡与姐姐是夫妻伉俪。”   瑾瑜并未追究季雪禾言语的冒犯,她道:“ 我的相公被蛊尸所害,去得早。”   “ 此守郡为何人?”卓画溪问。   听卓画溪话语中似有不放心的猜忌,瑾瑜微作浅笑,道:“ 姑娘可放心,这守郡非歹人。先前,他为知府身侧侍郎,唤为秦襄。虽说性子不尽人意,然倒也算得忠心。知府去了后,便是他带人除尽城内蛊尸,守着这座城,护着我们,自封为守郡。姑娘你也看见了,这城内,城门若无其他时,当为闭合抵挡城外蛊尸。白日里,男子们出门打猎得些可食之物,女子则去摘些野菜,打水,亦或者做些洗衣那般小事。”   听瑾瑜一言,此城倒真算为男耕女织的一番宁静,“ 你等用何水?”   “ 城内有条河,” 瑾瑜言:“ 此河向阳,守郡说若阳能杀蛊尸,定也能除尸毒,此水周全。”    ☆、第九十三章 世外非桃源(二)   临近黄昏,院内小乌雀自个儿拍滚着手中竹球,玩得不亦乐乎。看得一旁坐着的卓画溪与瑾瑜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 孩子当真是最让人心悦的,” 瑾瑜瞧着乌雀讨喜的模样,笑着说道:“ 卓姑娘也是福气好,有如此乖巧的孩子。”   “ 说是福气,不如言运气多些,” 卓画溪看着乌雀,说着。心中不由想起先前所见之景,见得此时院落内并无他人,她婉转道一句:“ 瑾瑜姑娘,不知你可知城中有何处不可去?”   “ 不可去?”   “ 我知为外来之人,也不愿有冒犯之处。”   听卓画溪此言,瑾瑜微作沉思,道:“ 城中并无禁地,如若定要言,只怕该为守郡养着牲口的屋棚莫要去的好。”   “ 牲口的屋棚?”卓画溪问道:“ 此在何处?” 话音落下,见得瑾瑜嘴角似有迟疑而做一顿,继而道:“ 你莫要多想,我只当想问清,莫要误去了得好。”   瑾瑜看着卓画溪,目光继而看向乌雀,心中念着为人母当也非恶人之心,便开口言:“ 不过是沿屋外路走下,尽头便是。那里若无守郡吩咐,旁人不可入。”   “ 一牲口之地竟如此严?”   听卓画溪疑惑,瑾瑜摇头道:“ 这世道不稳,如此一举不过也是担心有心怀不轨之人偷了猪牛去。”   卓画溪与瑾瑜说话间,乌雀手中的竹球掉落,弹起一跃,滚至屋外。跟着跳出的小球,乌雀跑了出去。在他刚出得去未多时,卓画溪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声音。   “ 你这球给我,快拿来!”   “ 这个球挺好的,快给我们!”   闻音心生奇,卓画溪与瑾瑜正欲走出一探究竟时,便听见外传来齐若月的声音。   “ 你这个小孩,怎么还欺负别人?!以大欺小,你要不要脸!把东西交出来!”   走出门,卓画溪见得齐若月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乌雀哭着眼躲在齐若月身后。   “ 你快交出来!” 齐若月严声厉呵华儿与另一男孩,“ 乌雀的小球你快点拿出来!”   “ 我不给!” 华儿倔强地顶撞上,两手紧紧护着怀中从乌雀那抢来的竹球不愿松,“ 我不给!这个我没有,我要玩!”   “ 华儿!” 见华儿如此胡闹,瑾瑜几步上前,道:“ 你怎可以如此欺负别人?娘如何教你的?快将东西还给乌雀。”   “ 我不要给他!为什么要给他?” 华儿嘟着嘴,声音响亮显底气,丝毫不觉愧疚道:“ 如果不是我开了门,他们早就死了!为什么不能给我玩一个球……”   “ 啪!” 华儿话未落,一个耳光狠狠地落在华儿脸侧,在他脸庞留下清晰的五指印。   与华儿并肩而站的男孩也被吓到,不敢再坑声地低下头去。华儿眼神瞪大,瞳内似毁灭般被黑色尽染,手颤抖着捂着被打的脸庞,“ 你打我!你打我!爹没了,娘也不疼华儿了!” 华儿的泪水随着他的吼声倾泻而出,不可挡,“ 这个球!我就是不给!” 说着,华儿闹着脾气地将竹球扔在地上,抬起脚赌气地狠狠踩下。   “ 咯吱!咯吱!”是竹枝被踩断的声音。   “ 我要去找守郡!你们都是恶人!” 将竹球踩了稀巴烂的华儿依旧不觉解气,哭着跑远,头也不回。   “ 华儿!” 瑾瑜也被方才自己的举动所惊愣住,她两步欲追上,奈何觉一阵胸闷难以气喘,一步踉跄。   “ 你小心点,” 齐若月扶住瑾瑜,“ 不要自己气坏了身子。”   瑾瑜看着华儿渐渐消失的背影,眼角随紧咬的干唇一并皱起,声音也因方才动气而颤抖,“ 华儿…… ”   被惊吓住的乌雀眼神依旧盯着地面已然被毁的竹球碎枝上,双手捂着眼,哭着扑进卓画溪怀里,瑟瑟作抖。   “ 我…… ” 一旁的男孩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这个球不是我要抢的,是华儿要的。” 他匆匆道过一句,便如做贼一般仓溜而去。   “ 好了,好了,不哭,” 卓画溪蹲下身子,抹净乌雀眼角泪水,安慰着他,“ 不哭了。”   “ 守郡!守郡!呜呜呜呜…… 哎!” 华儿一心想找得守郡将一腔怨恨吐出,不想因跑太急,过门时被门槛绊倒,下巴重重磕碰在凉石地面之上,痛得他更凶地哭了出来,“ 哇——”   “ 怎么了?”听见华儿的叫嚷声,秦襄走了出来,扶起趴在地面的华儿,问道:“ 华儿怎么这是?”   “ 他们都欺负我!” 华儿揉着鼻子,拉着秦襄的衣袖,说得结结巴巴,“ 那个外来的孩子不给我玩球!他们都欺负我!娘也和他们一起欺负我!” 华儿的抱怨伴随着哭喊得凄厉,“ 他们都欺负我!呜呜哇——都是坏人!”   秦襄拍了拍华儿的头,道:“ 华儿这是觉得他们不是好人了?”   “ 他们肯定是坏人!呜呜哇…… 守郡,你一定要把他们赶出去!”   秦襄不做话,一手安慰模样地轻拍华儿后脑时,眼神略带深沉地看向地面,眼前是那时所见卓画溪与季雪禾的背影。   屋内,好不容易不再哭泣的乌雀蜷缩在卓画溪腿上,紧靠在她怀中依旧因余泪未了地不停地抽着鼻子。卓画溪抱着他,手轻拍其背哄着。   “ 是我的华儿不好,” 瑾瑜看着伤心坏了的乌雀,心生愧,然想到自己的华儿时,心更生痛,“ 那球我会赔与你。”   “ 你无需如此,” 卓画溪见得瑾瑜如此,摇头着,低头看着怀中的乌雀,伸手抹掉他眼角残剩的泪痕。乌雀一双大眼被泪染湿,看着虽然是伤心未平然也带着水腾得晶莹。卓画溪垂额,轻碰乌雀额头,似与他嬉戏一般蹭了蹭他的鼻尖。感受到卓画溪的挑逗,乌雀未有防备的脖子不自觉地向后一缩,一双本被涩泪打湿的眼眶竟也弯弯笑了起来,继而更显亲昵地蹭着卓画溪的鼻尖,小小的手抓紧了卓画溪的外衣,更紧地钻进她怀中。见到卓画溪本干净的外衣被自己面庞上的涕泪染污,乌雀忍不住抬起头笑了起来,看着卓画溪。   孩子便是如此澄澈,伤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简单的事情,便能让他们忘却先前的伤痛继而笑出一道如阳暖美的弧度。   “ 那个华儿简直恶劣了,” 一旁的齐若月依旧愤愤不平道。   “ 从前华儿爹在时还好,如今…… ” 想着华儿,瑾瑜心头不禁作痛,“ 我竟然打了他…… 我从未打过他,只怕他恨透了我。” 说着,瑾瑜的眼泪不由掉了下来,“ 我本不想打他,可竟然会……”   “ 你没有做错,” 齐若月拉过瑾瑜的手,宽慰她道:“ 华儿这种孩子不打不行,只有打才能管教好。”   “ 可是定打痛了他,他定很委屈…… ” 瑾瑜说着想到了曾经的事情,道:“ 华儿从前虽然娇纵,可并非如此不可理喻。然自华儿爹去了之后…… ” 说着瑾瑜眼角两行清泪再次落了下来,“ 是我不好,没有教好华儿。”   “ 瑾瑜姑娘,人死不可复生,节哀。且华儿之事也并非全然归咎于你,” 卓画溪说着,怀中的乌雀眨着眼睛看着面前哭颜梨泪的瑾瑜,撑着小身子爬上了桌面,伸出小手,轻放于瑾瑜手上。   感受到乌雀小手之力,瑾瑜抬起头,见到乌雀亮闪的眼眸中的安慰带着孩子特有的纯净,一时鼻尖更为酸涩,她擦了擦眼角,压抑住胸口抽泣,嘴角一撇端庄道:“ 我先去将华儿接回来。” 说着,瑾瑜起身,却在站起时头觉一阵晕沉轻浮之感。   见瑾瑜看似不适的模样,齐若月道:“ 小心着,你没事吧?”   “ 无碍,” 瑾瑜强作一笑,走了出去。   看着瑾瑜离开的背影,齐若月叹口气,道:“ 其实她儿子那样一半原因都是她这个做娘的心太软,性子太柔。”   “ 也全非如此,” 卓画溪开口道:“ 华儿自又娇养,丧父加之有那守郡上梁不正的教唆,自然如此。”   “ 哪家孩子不娇养?再说了要是说到丧父,乌雀不也是,可也不和那个臭小子一样做坏事。”   听齐若月一言,卓画溪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小手把玩着她胸前一缕长发的乌雀,嘴角不经意间笑了起来。   入夜,卓画溪哄得了乌雀入眠后,脚步走至门旁,看着屋外的黑夜,心中念着的是白日所见的屋子。那黑屋总让她觉得有所蹊跷。她欲去一探究竟,然也知晓自己一人若去只怕也无可寻到什么。不知为何,脑海中出现的是季雪禾的影子。想着,卓画溪走了出去。   来到季雪禾屋前,她轻声叩响屋门。   听不见屋内动静,卓画溪轻唤一声:“季雪禾?” 继而双手缓推门,见得屋内空荡,唯一盏半燃的蜡照应着塌上睡去的画莲。   寻觅不见季雪禾的影子,卓画溪眼神作失望一沉,心中寻思着莫不是他与画梅出去散心?想着,只得作罢,回到自己的屋子。   刚欲进屋,卓画溪便见到正从门外打水而归的齐若月,齐若月一手捧盆,道:“ 这么晚你还不睡?”   如今寻不到季雪禾,卓画溪想着齐若月所思与寻常女子皆有不同,若是寻她同行不知可否。如此想来,卓画溪沉凝一番,开口道:“ 齐姑娘,你可能与我去一处地方?”    ☆、第九十四章 黑宅之谜   夜黑风高,城内路上皆为空荡,唯偶尔见过两男子并肩,手持长矛利斧走过巡夜。   待到巡夜之人走过后,卓画溪与齐若月才猫着身子,蹑手蹑脚沿着墙角的阴影下走过。   “ 我们要去哪?” 齐若月问。   走于前的卓画溪轻声道:“ 白日我见一处看着尤为蹊跷。”   “ 蹊跷?”齐若月愣了片刻,跟着卓画溪一路来到一路口时,墙影下的目光也见得街的尽头处一宅前守着两人,“ 那是什么地方?怎么有人看守?”齐若月憋着喉咙,哈着气出音问道。   卓画溪侧过脸,道:“ 瑾瑜姑娘说那是养着牲口的棚。”   “ 牲口的棚?那为什么要这么多人看着?” 齐若月一愣,道。   “ 她说是为防贼人。”   “ 哪里来贼人偷牲口啊。”齐若月也心生疑惑地说道。   “ 吱——” 正在此时,黑宅的门被推开。木门挤移所发出的声响在黑夜的阴影下显得格外狭长。见到有人出来,卓画溪与齐若月急忙退躲进墙侧的角落中。   “ 那个守郡?” 看清了出来的人,齐若月附在卓画溪耳边道:“ 这么晚他还来给牲口喂草?”   卓画溪不语,眼神凝聚。   秦襄与门外守着的二人吩咐几句后,便离开。   “ 我们现在可要进去?”   卓画溪皱眉道:“ 此处是旁人不可入内的。”   “ 那就要想办法引开那两人了,” 齐若月说着,眼珠一转,从怀中掏出自华儿那夺来的木||弩。齐若月弯下身,捡起地面碎石,“ 这弹弓我从小玩得就可好了。” 说着,她拉紧弩弦,朝向宅侧一屋瓦,半眯眼。   “ 嗖!”一声,石子打击在瓦上,引屋瓦松动滑落。“ 噹哗——” 一声掉落地面。   “ 什么动静?”门外看守的两人听见砖瓦松动声响,看去。   “ 你去看看什么声音。”   一人挑矛走向宅侧,齐若月继而捡起另一石子,对准另一侧打去。   “ 什么人!” 听见动静,本守在门前的另一人一惊,寻音而去。   “ 就是现在,” 眼瞅着两人均背对自己搜寻着,齐若月拉起卓画溪,小跑而去。   卓画溪觉齐若月此举实在冒险,如此简单地支开二人,若是遇门被锁要如何?她小声道:“ 此地防守甚严,只怕门也上锁。”然卓画溪话音未落,便见得齐若月手轻推开木门,“ 快进来。”   门竟无锁?卓画溪微做一愣,继而跟上齐若月脚步走入门内,因不想发声引得人留意故而轻掩上门。   走进院内,齐若月看着空旷无奇的院落,低声道:“ 这不就是一座普通宅子?”   此院的确无甚蹊跷之处。然若是如此,为何要置人看守?且不让旁人进得?卓画溪心头不解,想着,见面前一屋,“ 去看看。”   刚上前,齐若月便见得屋门上的一把铜锁,“ 这屋子锁了。”   卓画溪皱眉道:“ 如此就无法知晓其内有何。”   “ 这好好的屋子干嘛锁起来,一定有蹊跷,” 齐若月自言自语着,心生一计,从取下一支极细发簪,尖细一段顺锁芯插||入,口中道:“ 我看电视里都这样,没准真的有用。”   齐若月目不转睛地以发簪撬锁,卓画溪目环四周,顺墙边小径走向屋的边侧。这间屋子看着无甚新奇之处,究竟有何秘密?踮着脚,隔着月光,伸脖眯眼,卓画溪隐约透过窗纸见得屋内的烛光。   屋中燃烛,莫非有人?   卓画溪心中一惑,欲窥之,然窗台之高让她即便踮脚也只能探得星光点点。想着,她看向墙脚处躺着的几块砖。   回程路上,秦襄一拍腿,猛想起一事,道:“ 糟,好像忘锁门。”   脚垫石砖,手扣窗台木栏,卓画溪好不容易才得以站稳。卓画溪将指尖放口中轻舔,继而戳点窗纸得一孔,随后单眼闭,看向屋内。   一小孔可得见之景实为狭窄。卓画溪只见得桌上放一烛台,而在桌旁立一木柱,木柱之上栓困一人。那人双手铁链勒紧高悬于头上,其腰则被绳索捆束在木柱之上。   那人是谁?   卓画溪一惊,想看清那人面目,然那人脑袋耷拉,长发披散,且此窗纸之上的孔实在为小。卓画溪心下一沉,为晓更多,她似豁出去一般小心翼翼顺着窗纸上孔的裂口撕开。   窗纸被撕开的时候,卓画溪的眼神也随之一点点放大,凝结。   面前所见为几人皆被双手吊起,捆绑在屋内各木柱之上,口中皆被布块塞住,不可出声。其中一人自股根一下,再无可寻一片完好肌肤,甚至一块完整的肉都不可见得,只剩下裸||露的白骨卷着残留的薄薄肉层无力支撑着被捆绑住的身子。   而在那人身旁柱子上捆绑的人一身皆只剩骨头残躯与渐渐腐烂的脸上依旧未消的惊骇神情,以及散落一地的内脏与染红地面的鲜血。   屋内地面滩坨的内脏散发阵阵血腥的恶臭,引得乌蝇成团飞舞。双腿只剩骨的人昏沉气将断,另一人无力侧脸时,昏散的目光见得站于窗前的卓画溪。一时之间,他眼神瞪大似要蹦出,竭尽全力摇着头,欲发声然碍于布裹于口,只留一声不成语调地怪吼:“ 唔——唔——”   似乎是在喊叫着什么,又似乎是在告诫着什么一般。   卓画溪不可得知,唯一知晓的便是那人的臂膀处有刀疤一道。   “ 守郡,您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事?”门外见到匆匆回来的秦襄,守门两人问道。   “ 可有不妥?”   “ 无不妥,这都安稳着呢。” 守门之人话音刚落,便听得秦襄口中疑惑道:“ 这门未关?”说着,心生疑而不宁,莫不是有人进去了?!心中如此担忧,眉梢紧拧,神色骤变,他推开门走进。   “ 何人!” 踏进庭院,秦襄眼便见得蹲于屋前未来及躲藏的齐若月,“ 来人!将她抓住!”   屋侧砖垫上的卓画溪听见前院传来的动静,心一惊脚一颤,脚跟不稳,落地面时觉一阵不似地面冰硬的软和,低头一见才知自己脚踏另一足上。   回眸,卓画溪瞥见身后那人长发落肩,深紫宽袍映衬月光的柔情,一张深褐色面具遮住唇上半张面,一双深眸凝遂。   只是一眼,虽从未见过,卓画溪却觉面前此人的双目看着格外熟悉。然来不及多想,耳边便传来齐若月的挣扎声,“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 还有谁在!搜!”   玄无欢眼一瞥旁侧,一手揽于卓画溪腰间,纵身一跃。   玄无欢与卓画溪刚走,秦襄便顺着小径走来,见到窗前叠起的几块砖与被扯破的纸窗时,牙关一咬,眼露杀意。   一路飞檐走壁,轻身如月影落于屋内。玄无欢转身欲离开之时,卓画溪一把拉扯住他的衣袖,声音所带的颤抖如同等待了千年轮回,“ 容容?可是你?”   玄无欢身子一怔,未答话。   “ 容容,” 卓画溪目光看着玄无欢的背影。纵然面前之人衣衫换过,即便他面具遮半张颜,然那长睫下那一双眼,依旧能让卓画溪辨识得清身前人的身份,“ 容容。”   玄无欢喉中作哽,嘴角紧抿,身如同被人施定身诀般僵而难动,久久长叹一声道:“小溪儿。”   “ 容容,当真是你?”听他一句,卓画溪心中疑惑更得解,眼噙泪光,语怀欣喜地绕至玄无欢身前,“ 容容,我可寻到你了。”   “ 是,你寻到了,” 玄无欢嘴角笑叹,然却语作干涩,抬手于卓画溪额前轻点,“ 可是小溪儿,你还是莫要寻到我为好。”   玄无欢话音落下时,卓画溪觉面前似有一点萤火飞入眼中,愈飞愈高,愈飞愈轻,直到轻如羽在脑中化开一抹晶莹。卓画溪双腿一软,晕厥过去。   玄无欢抱起卓画溪软绵的身子,将她轻放至榻上,“ 小溪儿,你不会有事的。” 说着,他垂眸看袖间落出的那一串铃,五指轻握,眼神似下定决心一般撩出一抹坚定,“ 既然他认错,如此将错就错倒也好。” 说罢,玄无欢起身跃出,融入月色。   一夜沉静,好眠无梦。   “ 卓姑娘,卓姑娘,”迷迷糊糊中,卓画溪耳边似乎听得有人在唤她的名字。黑暗的朦胧中睁开眼,依旧黏浊不清的眼见得一人晃着自己,面色似很是焦急,“ 卓姑娘,卓姑娘。”   卓画溪揉了揉眼,额头依旧感觉一阵晕沉缠绕,隐隐作痛。“ 怎了?”瞧着面前面露着急神色的瑾瑜,卓画溪问道。   “ 齐姑娘不见了。”   “ 齐姑娘?”刚刚醒来的卓画溪思绪还未清楚,她口中呢喃一句,眼神继而一怔,“ 什么?她不见了?”    ☆、第九十五章 失踪之惑(一)   “ 怎会不见?”屋内,楼舒玄微皱眉道。   瑾瑜摇头亦是不解,“ 我清晨起来便未见到她。”   “ 可是去了哪儿迷了路?”程蛋子想着,道。   “ 兴许,” 瑾瑜道:“ 守郡已让人去寻她了,希望今日可寻得。”   众人皆因担心猜疑,唯卓画溪一人不语。她低眸,目看台上一杯水。回想昨夜,她能清晰记得自己与齐若月去了那间似有蹊跷的宅子,记得自己在宅内所见的景象,记得似乎听见齐若月挣扎的叫声,然而之后的事情她再也记不清楚,不知自己是如何脱的身,如何回到屋内。   “ 姑娘,你也莫要太过担忧,” 画梅见得卓画溪低眸不语的模样,只当她是在为齐若月之事而烦神,道:“ 现在不是有人去寻了齐姑娘。”   正说着,秦襄走了进来。   “ 守郡,” 见到秦襄,瑾瑜急忙起身迎了上去,面露期盼道:“ 可寻到了?”   瑾瑜眼神中的期盼让人不忍打碎,然秦襄闭上眼,摇头叹息一声,道:“ 本守郡已经尽力了。”   “ 怎会,” 瑾瑜似不信地退一步,“ 这齐姑娘能去哪?”   “ 想着兴许是出了城罢,” 秦襄想了想,道。   “ 不会,” 秦襄话语刚落,楼舒玄便接了一句,“ 我知晓她为人,她若知晓城外危机,定不会深夜一人离去。”   “ 是啊,这外都是蛊尸,谁会独自走呢?”程蛋子也做一声疑惑。   听众人言,秦襄眼中也显难色,“话是这么说,可这城内都寻遍了也不见齐姑娘影子。”说着,秦襄看向众人,道:“ 不知几位先前见得齐姑娘是为何时?”   “ 当为昨日晚膳后,” 画梅回忆着,道。   “ 对,晚膳后。”   “ 晚膳后回了这小院,便道过别,就各自回屋了。”   “ 当是晚膳,” 瑾瑜道。   “ 我这眼如此,想来一生也不曾见得她,” 季雪禾轻言一句略带玩笑的调侃。   听了众人之话,秦襄的目光落在一直未言的卓画溪身上,问:“卓姑娘呢?”   看向秦襄的双目,卓画溪所见得尽是昨夜黑屋中惨烈之景。此事蹊跷难解,秦襄也定非如此简单。想着,卓画溪缓缓道:“ 晚膳后,我带着乌雀与她同归,之后哄了乌雀睡去。只记得合眼之前,她当还在。”   “ 哦?”听卓画溪此话,秦襄故作疑惑,道:“ 同屋,她离去卓姑娘竟不知晓?”   “ 既已入眠,要如何知晓。”   “ 这么说卓姑娘一夜可都是在屋内了。”   “ 自然如此,直到瑾瑜姑娘唤醒我,” 说罢,卓画溪看向瑾瑜。   “ 是,” 瑾瑜点头道。   听这一席话,秦襄察觉不出有何异样,沉思阵阵,道:“ 既然这样,你们也莫要着急的好。一会儿我再让去城外林野内寻寻。”   “ 守郡,可用早膳了,” 门外来一人道。   “ 几位也先随着来用膳罢,” 秦襄道一句,伸手拉过瑾瑜,“ 瑾瑜,昨日华儿可是淘气了?你放心,本守郡已经与他说好,他不再气你了。”   “ 当真?”听秦襄一句,瑾瑜眼神闪现片刻的亮光。   “ 是,” 秦襄弯眉一笑,道:“ 本守郡的话,他还是听的。走罢,去见华儿。”   看着秦襄走出的背影,卓画溪眼底复杂难言,心中总觉齐若月的失踪与秦襄脱不了干系。   来到用膳的院落内,见得桌上中心摆放一白瓷盆,盆内盛放白干饭,围盆而置的几小碟上放着小菜一类。另一桌的秦襄低声在华儿耳边说道着什么,华儿听后点头,跑来瑾瑜身侧,道:“ 娘,昨日是华儿错了,娘不要气了。”   “ 娘不气,娘不气,” 听着华儿竟如此乖巧懂事,瑾瑜将他拥入怀中,眼角的泪水因笑而流淌出,“ 娘不气,是娘不好…… ”   虽说华儿嘴上说得诚恳,然卓画溪却丝毫不可从他眼神中见得任何歉意。   “ 来,华儿,吃点东西,” 身旁的瑾瑜笑着,夹起一块菜。   “ 我不吃那个,我要吃猪皮!”   “ 好,” 瑾瑜的柔声婉性倒真是应了慈母一词。   “ 姑娘,用点东西,” 见卓画溪不动筷,画梅盛过一碗白饭,夹过一块小菜给卓画溪。   卓画溪低头看碗内的猪皮,竹筷夹起,正欲入口时,眼神却窥得似有不对。此块猪皮虽浸卤显黑,然其表面依旧可见存有细绒毛,绒毛下的皮面也非光滑,而是生一道如同疤印的褶痕凸起。看着让人无甚食欲。   此道疤印看着似有眼熟,卓画溪定眼细思,眼前渐浮现昨夜宅内被捆绑住的男人手臂上也有一条如此的刀疤伤痕。   顿时,卓画溪觉腹部一阵翻江倒海,难以压忍的呕意带排山倒海的气魄涌上喉咙。“ 唔,呕——” 她双手猛推桌移凳,小步跑向门侧角旁,“ 呕——”   “ 怎么了这是?”   “ 这怎么吐了?难道染了病?”   “ 怎在别人用膳时如此,真让人厌恶!”   见到卓画溪腹部阵阵抽动呕吐的模样,众人议论纷纷,眼皆带嫌弃之色。看着卓画溪的异样,秦襄眼中狐疑加重,话语略带打探一问:“ 卓姑娘此番,可是饭食不合口?”   听秦襄如此一问,卓画溪眼中游离一瞬,继而扶墙起身,正欲道一声时听得季雪禾口中言语飘来,“ 姐姐如此,莫不是怀上了?”   季雪禾的轻言轻语如烟火落凡尘,引众人目光皆看向二人。乌雀扶着季雪禾起身,缓缓走向卓画溪,语作无奈道:“ 此时若怀上,姐姐可要我如何是好。”   听季雪禾说得如同真有其事一般,秦襄似做关怀道一句,“ 既然如此,让大夫给卓姑娘看看。”   听秦襄此句,卓画溪心觉不好。若是大夫把脉,便能知晓这不过是季雪禾的信口胡来。她正欲回绝,奈何季雪禾手轻捏握卓画溪手腕,似稳住她,口中言一句,“ 如此,可真是谢过守郡。”   虽说卓画溪知晓季雪禾所言所行定有他自己的思量,然依旧不解他为何要作如此能轻易被识破的谎言,眼神带惑地看向季雪禾,见他嘴角弯弯,笑意浅浅。   走回桌旁,季雪禾手一直握住卓画溪一腕不愿松,看着着实一副两情缱绻的模样。城内大夫上前,一手搭卓画溪脉搏,闭眸捋须沉吟片刻,继而睁目,面善带笑道:“ 这姑娘确有身孕,胎儿恰足一月有余。恭喜姑娘,恭喜公子。”   听大夫此言,卓画溪面如临晴天霹雳一般懵然,季雪禾倒轻笑出来,“ 如此,我倒真是要做爹了。”   “ 可当真?”秦襄听大夫言,问。   “ 是,”大夫点头,道:“ 不过姑娘胎气不稳,想来应该是劳顿因气血不平。”   一旁的瑾瑜听了这番话,也笑了出来,道:“ 卓姑娘,这可真是大喜。” 说着,她起身倒过一杯白水递给卓画溪,道:“ 这可也就难怪卓姑娘方才不适作呕,我怀华儿时对肥腻一物可也是厌恶的。”说着,瑾瑜继而盛过白饭,夹过几块清淡的小菜,“ 卓姑娘,这些清淡,你可用些。有孕的头三月尤需得谨慎才好。”说后,瑾瑜拉过跑来,关切看着卓画溪的乌雀,笑着道一句:“ 你要有小弟弟了,可开心?”   面对瑾瑜的一番盛情关怀,卓画溪一时之间未能反应过来地不知如何应对,眼神只是带讶异不解地看向季雪禾。   “ 卓姑娘,这可真是恭喜你了,” 另一桌上,程蛋子笑得朴实,道一句祝贺。   “ 恭喜姑娘,恭喜公子,” 画莲道一句,然其垂落的眼眸中显过淡淡忧伤。   楼舒玄眼神复杂,眼底心尖处似有何物碎了一般作痛地看向卓画溪与季雪禾。   用过膳,回屋路上画梅都小心翼翼扶着卓画溪,眉眼遮不住地是开怀笑意,“ 姑娘,这可真是大喜。姑娘与公子的孩子定是生得倾国倾城。”   “ 莫要贫嘴,” 卓画溪隐觉头痛,她起身。   “ 姑娘要去哪?”   “ 去见季雪禾。”   季雪禾房内,画莲替他倒过一杯水,“ 恭喜公子。”   “ 既为恭喜,为何你语气听来无甚恭喜之意,” 季雪禾轻笑一声,道。   “ 不,画莲自然是打心里替公子高兴的,” 画莲摇头小声道着,见到门外站着的卓画溪时,道一句:“ 公子,姑娘来了。” 说罢,她走了出去,关门之时,指尖才轻掩眼角泪一滴。   屋内,季雪禾玩笑一句,道:“ 姐姐怎来,若是动了胎气,我可要心痛了。”   “ 你莫要嘴贫,” 卓画溪坐于季雪禾身侧,压低声音道:“ 我知是你做了手脚。”   “ 唉,姐姐如此笃定,可是怀疑我的能力了?”   “ 你既可以让你我二人魂魄相换,这点小事自然难不住你,” 卓画溪丝毫不理会季雪禾故作委屈的调侃,道:“ 谢你当时替我解围。”   “ 寻常女子若是知晓此事,不应当是质问男子么?”听卓画溪思绪清晰的一言,季雪禾略作沉默后道:“ 骂一句衣冠禽兽?”   “ 兴许我非寻常女子,也知你非禽兽,” 卓画溪嘴角微笑出一道弧度,道:“ 虽说你替我解围之法不尽人意,却也当真救了我。所以,当应与你言谢一声。”   卓画溪此刻的话语柔顺,音气婉转让季雪禾侧颜不语,面带一抹难化的凝重之色。   “ 你帮衬我,可也是觉得秦襄此人难信?” 卓画溪说着,喉中微哽,艰难开口道:“ 季雪禾,你可知道膳食所用的肉是何。”   “ 姐姐可是觉那非猪身,实乃人||肉。”   “ 原来你也有所察觉,” 听季雪禾口中言,卓画溪眉目一怔,回想昨夜,道:“ 季雪禾,昨夜可是你带我回来的?”   季雪禾不言,手中缓缓无力地把玩瓷杯,眉眼间的神色看着颇带忧郁难解的模样。见得他看着似心不在焉地有所消沉,卓画溪问道:“ 季雪禾?你怎了?可是有何事发生?”她说着,掌顺桌面轻碰季雪禾手,碰到他肌肤时,他身子一顿,方回过神来,开口道:“姐姐如今,可想早日离开?”   “ 自然需得尽快离开,然依旧要寻得齐若月方可,” 卓画溪道:“ 我总觉齐若月失踪之事与秦襄脱不了干系。”   “ 为何姐姐如此说。”   “ 我昨夜与齐若月探过此城内一宅,见得些不堪入目之事,” 卓画溪一五一十将昨夜发生的事情悉数道来,“ 我也知道是秦襄抓了齐若月。”   “ 是么,” 季雪禾轻声道一声。   谈及昨夜,卓画溪看向季雪禾,问:“ 昨夜,你去了哪?”   “ 姐姐这也是怀疑我了?” 季雪禾把玩瓷杯的手做一停顿,道。   “ 不过是有些担心罢了,” 卓画溪解释道:“ 昨夜我先来寻你,你不见才寻得齐若月与我同去。你莫要多心,你我一路所经甚多,我自然是信你的。”   “ 信我?” 卓画溪的话让季雪禾的皱眉渐展开,嘴角也化开浅笑一抹,“ 姐姐说了这么久,可觉口渴?”说着,他手顺桌沿摸至茶壶,倒水一杯。   听他如此一说,卓画溪确觉口渴,接过杯。卓画溪饮下杯中水未过多时,便听得“ 咚!噜噜——”一声,手中杯从倒趴在桌面上的手中滚出。   “ 将玄无欢错认为我,若不略施薄惩,当真让人心生不悦呢,” 季雪禾坐于卓画溪身旁,嘴角笑意渐深。    ☆、第九十六章 失踪之惑(二)   屋外,楼舒玄一人站于屋檐下的阴影内,目带消沉。   “ 楼公子,” 一旁走来的秦襄看着楼舒玄似有心事的模样,关切地问:“ 可是有何烦心事?”虽看着楼舒玄摇头不语,秦襄依旧眼明心了地道:“ 可是因为卓姑娘有身孕一事?”   听秦襄如此一言,楼舒玄眼神中带惊愕滑过,“ 不,我只是…… ”   “ 楼公子你莫要多疑,不过因为看着你见卓姑娘时所含之情皆与我当时一般,” 秦襄轻拍楼舒玄肩头,看作豁然道:“ 这才如此一问。”说罢,他深吸气,“好了,我也要去吩咐着人看着能否寻到齐姑娘了。楼公子,你可要来帮忙?”   楼舒玄还欲解释什么,然他看着秦襄眼神也知此时多言无益,道:“ 也好。”   屋中榻上,终醒来的卓画溪觉脑一阵晕沉,先前发生的事情亦如沾了浆糊的乱麻一般缠绕成一坨难分难理。她一手扶额,一手倚桌,走了出去。见得院中的树荫下坐着的瑾瑜。瑾瑜见卓画溪醒来,起身迎来,口中打趣道:“ 卓姑娘你可是醒了?这有孕可也是嗜睡了?”   “ 我睡了很久?”卓画溪问。   “ 可不,还是季公子抱着姑娘入的屋,” 回想之前之事,瑾瑜便忍不住脸侧的红晕偷笑出,“ 想不到季公子虽说眼有不便,却抱姑娘抱得稳妥。当真是让人看着羡慕得紧。”   “ 季雪禾?”听瑾瑜此言,卓画溪这才缓缓得以记起先前的事情。   瑾瑜拉握着卓画溪的手,简直她似孕中微傻的模样,面带关心道:“ 卓姑娘你这番有孕,可不能舟车劳顿,可要如何去得嶷郡?”   卓画溪虽心知肚明此身孕并未为实,却也无从开口,只得附和性地笑笑。   “ 倒不如留下?”瑾瑜心生一念,笑道:“ 这兴许比不得嶷郡,倒也算得周全了。”   “ 留下只怕不可,我们去嶷郡为避灾为一,其因二更为我需寻人,” 卓画溪道。   “ 寻人?”   “ 是,” 卓画溪点头道。   见得卓画溪眼神凝重,瑾瑜略作思忖,道:“ 想来那人定是卓姑娘心中重要之人。可是卓姑娘,有句话我依旧应当与你言明,万事都比不上孩子得重要。” 瑾瑜说着,叹口气,“ 曾经我也与你一样,一门心思想要寻得下落不明的相公,故而忽略了华儿,” 说着,她抬头看向院中与乌雀玩成一片的华儿。   “ 下落不明?”卓画溪听瑾瑜话语,问道:“ 我记你曾说他是被蛊尸所伤。 ”   “ 是,” 瑾瑜知卓画溪心中疑惑,道:“ 我寻觅无果,是守郡后来告诉我,我的相公被蛊尸所害。” 说罢,她闭上眼,“ 那时,我当真不知该如何面对,甚至恨不得随他一同去了。然想起我的华儿,又怎能舍下。”   “ 事情既过去,便莫要回首了,” 卓画溪宽慰道。   “ 我也只是这样的理,” 瑾瑜点头,道:“ 也亏得那时守郡寻到了我。兴许你们觉他处事有所不妥,倒也非恶人。”   “ 如此说来,他对你甚为照顾。”   “ 其实说来,我与他自幼便相识,” 瑾瑜并未隐瞒,道:“ 想来他当是看着曾经的情谊罢了。”   正说着,面前院中本玩耍的两孩子似起争执。“ 你这个野孩!怎么这样!” 华儿手指着乌雀的鼻子,说着两步上前狠推乌雀双肩。年纪身形比不得华儿的乌雀两步后退,踉跄地在地上。   “ 华儿,你怎么能这般!” 眼睁睁看着华儿动手推搡乌雀,瑾瑜上前严声斥责他道。   “ 是他先推我的!” 华儿不依不挠地狡辩道。   卓画溪抱起跌在地上的乌雀,看着华儿,问道:“ 你说他是如何推得你?”   “ 就是他推得我!就是他推得我!” 华儿一时语塞,撒泼闹着,“ 就是他推了我!”   “ 华儿,你休要胡闹!快些与弟弟言歉。”   “ 我不!” 华儿猛一甩手,挣脱瑾瑜手腕,恶狠狠道:“ 娘!你为何总是帮着外人!我不要与他言歉!”   瑾瑜耐着性子道:“ 华儿,这事是你推了乌雀,怎可不言歉?”   奈何华儿丝毫听不进瑾瑜的劝导,耍赖吼着:“ 就是他们不好!他们都是坏人!他们都是要偷东西的贼人!所以守郡才将要那人赶了出去!” 吼着,华儿气势汹汹瞪着乌雀,“ 贼人的孩子,你也是小贼人!”   华儿的话语戾气横生,更别有玄机。卓画溪听华儿此言,眼神一亮,“ 你说守郡要将谁赶出去了?”   华儿自知说漏了嘴,急忙双手紧捂口,摇头后退,欲逃离。瑾瑜一把拉住华儿,“ 华儿,你与娘说,你可知道些什么?”   见华儿闭口不答,卓画溪眼神一转,继而换话道:“ 你可知如此要出人命,你便是谋害了别人的犯人。要与你的守郡一同蹲牢狱。”   听卓画溪话语充满对守郡的顶撞之意,华儿立刻回驳道:“ 你这个女人不要污蔑了守郡!是她要去偷牛被发现,守郡才抓了她,才将她赶出去!”   华儿此言之意在为清楚不过,瑾瑜听罢双手拉过华儿的肩,摇晃着他,“ 华儿,你见到了是不是?那人可是齐姑娘?华儿,你快告诉娘!”   “ 我,我,” 华儿被瑾瑜的语气激烈吓住,眼中迟钝,继而哭喊着道:“ 娘!你总是帮着外人!你不疼爱华儿了!华儿不要娘!华儿要去找守郡,把你们都抓起来!” 说着,华儿猛地挣脱瑾瑜的双手,哭着跑了出去。   “ 华儿!华儿!”   卓画溪留在原地,细思华儿方才言论。华儿年幼,所说定是他见到了什么。且自己也可记得是秦襄抓了齐若月。自己记得秦襄似说过要出城寻人,现华儿跑出,当是寻了秦襄去,若是他告知秦襄这一切只怕不好。只能在秦襄回来之前找到齐若月才可。   “ 这事可有误会?守郡若真如华儿所言是赶走了齐姑娘为何还要寻她?”瑾瑜不得解,问:“ 这定是有何误会。”   “ 不论是否有误会,我们需得尽快找到齐若月,否则后果——” 卓画溪想着那宅内所见之景,一个让她毛骨悚然的念头从心中升起,“ 只怕不堪设想。”   不知是否是卓画溪眼中的紧张与焦急也染了瑾瑜的情绪,她心跟着作一慌乱,“ 若是赶了出去,可要去何处寻?”   “ 我知道一处,” 卓画溪声音一顿,眼神直勾勾地看向瑾瑜,“ 只是需得你与我同去。”   “ 我?” 瑾瑜一愣,然看着卓画溪眼中不可回绝的坚定,她点头道:“ 好。”   屋外,华儿一路跑进秦襄的院子,急声喊着:“ 守郡!守郡!”院内一圈不可寻到人,华儿焦急地跑出门,见得路上一人走来,冲上前质问道:“ 守郡呢!”   “ 华儿,你找守郡作何?守郡出去寻人了,现在可不在。”   “ 出去?” 听着这句话,华儿不做多想地冲向城门的方向,见到城门大关,他焦急一跺脚,调转方向,朝着一间宅子跑去,“ 二愣子!二愣子!”   “ 华儿?” 张寡妇见冲进来的华儿气势汹汹,便知麻烦又找上了门,皱眉道:“ 华儿,你怎么了?”   “ 二愣子快去给我开城门!快去!我要出去找守郡!” 华儿如同命令一般地吼着。   “ 哟,这可不行。这城门要是开了,守郡可不得怪我家二愣子?” 张寡妇冷哼一声,道:“ 再说了,城门开了这蛊尸进来了可怎么办?”   “ 你!你不开门我就让守郡把你们都赶出去!” 听自己的话竟然被张寡妇回驳,华儿又气又急地叫道:“ 把你们都赶出去!”   听华儿这话,与张寡妇同院的人皱了皱眉。华儿嚣张跋扈惯了,若是他添油加醋地与守郡抱怨,没个准他们当真会被赶出去。如此想着,张寡妇心中被挤压已久的怨气化作眼中一计,“ 好罢,我让二愣子给你开就是。” 说着,她招过手,喊着:“ 二愣子,你和王三姐家大柱子一起去给华儿开了门。”   一行人走至城门处,见得渐渐打开一道缝隙的城门,王三姐皱眉道:“ 你当真就这样开了门?要是引了蛊尸进来怎么办?”   王三姐话音落下,张寡妇刚见得华儿顺着打开的门缝挤出去后,便立刻挥着手中帕子喊道:“ 快把城门关起来!”   “ 张寡妇,你这?华儿还在外,你这关了门华儿要在外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 这可是华儿自个儿要出去的,我们可拦不住,” 张寡妇眼神中划过嘲讽一抹得狠绝,“ 哼!这可怪不得别人!” 说罢,她一甩头,“ 二愣子,回去了。”   秦襄的宅内,瑾瑜不解地看着卓画溪,“ 卓姑娘,我们要找何物?”   卓画溪道:“ 自然开锁之钥,那宅被锁。”   “ 若是贵重之物,” 瑾瑜想着,推门进屋,走向床榻一侧,“ 他当会放于此处。” 说着,瑾瑜俯下身,掀起床褥,手从床底之下摸出一串铜色管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至此以后将用“管钥”一词替代“ 钥匙“。前文未能及时替换之处等作者回来若有时间将会统一更新替换。引起的不便望谅解。 ☆、第九十七章 诡城藏事(一)   跟着卓画溪,瑾瑜来到城中圈着牲口的屋宅前,她不解道:“ 此地是养着牛羊的,齐姑娘怎会在此?”   “ 瑾瑜姑娘,此处所圈||禁的并非牲口,” 卓画溪道一句:“ 你若能带我进,我自然可向你证明。”   看着卓画溪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样,瑾瑜略作迟顿,继而道:“ 好罢,我试试便是。” 说着,她走上前。   “ 什么人!” 门外守门的二人见到瑾瑜与卓画溪,将长矛架起,道: “此处不可进!”   “ 是守郡让我来拿他落下的东西,” 瑾瑜故作沉稳,道。   “ 守郡?”   听瑾瑜一言,那两人面露疑惑。   “ 莫非我的话也不可信?” 瑾瑜说着,从袖间拿出一串管钥,“ 这可相信了?”   二人相视一看,虽说守郡有吩咐不可让旁人进,然这瑾瑜与守郡的关系明眼人能可看得出来,想来也非是旁人罢,继而让开一道,“ 是。”   瑾瑜手执管钥,一番尝试无果,换得另外一把再试,终开得锁,进门前,她故意吩咐道:“ 看好了门,莫要让旁人靠近得好。”   “ 是。”   瑾瑜吩咐他们时的所言行不带狐假虎威的作态,所有流露皆自然,丝毫看不出何蹊跷。   “ 这,” 进了院子,卓画溪径直来到那间屋子前。   “ 齐姑娘会在里面?” 瑾瑜不解地摸索开锁。   似被铜锁被晃动的声音惊扰,屋内发出一阵不可听明的吼声。   “ 这里面是何物?”瑾瑜被吼声惊吓住,手一抖,手中管钥掉地,道。   “ 人,”卓画溪捡起那串管钥,上前尝试打开铜锁。   “ 怎会是人?这里不是养着牲口?”   “ 这一切,你自当会知晓,” 正说着,手中铜锁“ 噔”一声弹开,卓画溪手轻放在门框上,侧颜叹道一句:“ 瑾瑜姑娘,你可要准备得好。”   门被推开,卓画溪与瑾瑜走了进去。脚刚踏入,瑾瑜便听得脚下传来“咕唧——”一声,听着如同是何物跑了气一般。瑾瑜低下头,见得自己脚正踏在一坨血团上,方才那一脚将血团中暗黄色液体挤出。   “ 这…… 这是…… ” 那团不知究竟是何的污秽之物让瑾瑜心中作呕,忙收回脚跑至一侧,手捂胸口,“ 这究竟是……” 话语还未问出,眼神便看见屋内的光景。   白日不比夜深得昏暗不光,透过纸窗的烈阳将屋内照射得也算亮堂。   屋内捆绑禁||锢着四人,其中二人已然断气,剩下一人被吊起的双臂鲜血淋漓,看着如同披上红嫁衣一般鲜艳刺眼。另一人见到进来的卓画溪与瑾瑜,瞪大了早已哭得红肿的眼睛,被吊起的双手奋力扭着,喉咙中不断嘶吼:“ 唔——唔——”   “ 齐若月,” 卓画溪看着面前的人,几步上前,速速拿掉齐若月口中的布块。   “ 他…… 他…… 他吃的是人!是人!” 布块刚离口,齐若月便再也忍受不住地哭吼出来,“ 是人!是人!”齐若月撕扯着嘴角吼着,她的脸早已被泪水与汗水染湿,瞪大的眼睛内爬满名为惊恐的血丝,模样看着如同见了鬼一般。   看向齐若月身旁的男人,卓画溪这才看清他双臂上的皮早已被剥下,鲜红的嫩肉泛着不停从肉||缝中挤冒出来的血珠裸||露。那人翻着白目,看着似晕了过去,唯有身子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 这,这……” 瑾瑜依旧未能从面前之景的血腥残忍中反应过来。   “ 瑾瑜姑娘,你可能来帮我下,” 卓画溪双手奋力解着捆绑齐若月腰上的绳索,道。   “ 好,好,” 瑾瑜一愣继而急忙上前,然在目光看见一旁半条命早已去了的男人时,她害怕地尖叫起来:“ 啊!这是…… 余家二公子!”   “ 你认得他?”   “ 是…… 是…… ” 瑾瑜被吓到,支支吾吾道:“ 我相公去了后,他时常来扰我。后守郡说他被蛊尸害了…… ”   “ 这可好了,他没被蛊尸吃了,被你们吃了!” 齐若月心中澎湃难平,每喊一句都伴随着一阵急喘,“ 卓画溪,你不知道。我,我亲眼见到他把那人撕了皮!就是,就是用那个桌上的那个钳子!” 齐若月情绪激动,就连话语也显乱无头绪,“ 他一点点夹下来!”   “ 呕——” 齐若月的描述生动,单听着,脑海中便能想象出当时的景象,瑾瑜再也忍受不住地手撑桌面,吐了出来,“ 呕——”   “ 你们这些吃人肉的!” 从铁链中得刚得以释放,齐若月便一下瘫靠在木桌上,“ 你们吃的都是人肉啊!”   “ 此地不可久留,” 卓画溪扶起因惊恐而失去力气的齐若月,道:“ 我们需得速速离开才是。”   “ 好,好,” 瑾瑜擦了擦嘴,眼中无神,略显呆愣地点头道:“ 走,我们快些出去!”   “ 不可如此出去,门外那两人兴许知晓此事,” 卓画溪心存疑虑道。   “ 那要如何是好?” 瑾瑜慌张地问着卓画溪。   卓画溪心中微吟片刻,想得一念。   有人想得法子以解绝境之困,有人便因己身之祸而身处困境之中。荒林内,华儿看着四周皆无人影,心中慌了神,“ 守郡?娘?”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林间昏暗的空中忽然划过飞鸦,带过一抹黑色的厉影,伴随着尖锐的鸦声。被乌鸦的身影吓到,华儿一个哆嗦,缩近一旁树干后,原本充满戾气的嗓音也伴着呜咽哽哽的哭腔,听着楚楚可怜,“ 娘?守郡?”华儿壮着胆子从树干后探出头来,见前路愈来愈深入林间阴暗,他不由觉得后背一凉,汗毛竖起地打了个寒战,心中嘀咕着还是早些回去得好。如此想着,他转过身,转身之时,面前被一黑影遮挡。   华儿抬起头,稚嫩的眼瞳内倒映着面前蛊尸狰狞的獠牙。   “ 啊——” 华儿被吓得尖叫起来,向后一退,头也不回地向林子中跑去。   “ 吼!” 蛊尸在后追赶着华儿。说来也是奇怪,若论力与速,年幼的华儿怎能与壮硕的蛊尸相比?然此蛊尸似乎并不着急于扑倒华儿,而是有意无意地将他逼赶至更深的林中。   华儿失了魂一样跑着不敢回头,路中一挑裸起的树根缠绊他的脚踝。“ 哎哟!” 华儿一个踉跄,跌了个狗啃泥。来不及哭泣,在他一双小手撑着泥地要爬起时,面前走来一小女孩,歪着头,看着他跌在地上狼狈的模样,伸出了手。   看着小姑娘伸来的手,华儿眼神中流露一丝感激之情,伸出手搭上小姑娘的手,继而站了起来。华儿刚站稳,“ 谢——” 一句道谢还未出口,面前的小姑娘本闭合的嘴角渐渐张开,撕裂出的口子延至耳根侧,口中狰狞的獠牙爆出,双腿跳起,猛扑于华儿身上,埋首他脖内,狠狠咬了下去。   “ 啊———— ” 回荡在林中的尖叫声惊扰寻树而栖的黑鸦纷飞。   林子另一侧的几人听见林内的动静站住脚步,楼舒玄皱眉道一句:“ 可是有人?”   “ 估摸着是林子里那些个野狍子被蛊尸抓了去,” 秦襄毫不在意地道一句,抬头看了看天色,“ 今日只怕寻不到了,我们还是先回得好。”   城中黑宅内,瑾瑜推开门,看着门外守着的两人,道:“ 我似有一物掉在所来之路上,你们可能给我寻来?”   “ 这…… ”   “ 这怕是不妥,守郡让我们二人守在这里。”   “ 我在这守着看着,你们还信不过?”瑾瑜见面前二人无作为,继而道:“ 那东西是守郡送与我的,我一直好生珍惜着。若是掉了寻不到,可真是麻烦得很。”   一听这话,一人脸色瞬变,急忙道:“ 姑娘,那是什么?你与我们说,我们好去寻来。”   “ 一镯子。”   “ 我们这就去替你寻来,” 那人说着,拉着另外一人一道沿路低头搜寻。   见到二人脚步慢慢走远,瑾瑜一手伸至身后,打了个手势。宅内两人会意,垫脚快步向着瑾瑜先前所说的转角走去。   等到齐若月与卓画溪的身影消失在路尽头的转角时候,瑾瑜这才走下台阶,喊住埋头仔细搜寻的二人,“ 你们别找了。” 说着,她故作俯身捡物一举,道:“ 找到了,在这呢。”   “ 找到就好。”   “ 既然如此,那我也先离去,” 瑾瑜端庄一笑,正欲离开,便听一人话语带怀疑道:“ 姑娘,与你同来的另一位姑娘呢?”   “ 我先让她回去了,” 瑾瑜不作慌乱,道得沉着冷静,“ 可有何不妥?”   那人还欲多说什么,身旁之人胳膊肘一捅他,陪着笑脸开口道:“ 没事,没事。姑娘你一路小心。”   “ 既如此,你们好好看着,” 瑾瑜含颔道一声后,向着路转角走去。   “ 你为何不让我说?”瑾瑜走远,守门的一人皱眉道。   “ 说什么?你这个少根筋的,瑾瑜姑娘和守郡啥关系你还不知道?再说小心你也被赶出去。”   “ 我就是问问,” 那人撇撇嘴,转身走向屋前,目光落在黑色的大门上,“ 说来,这屋子里面究竟啥样?”   “ 就你话多,这种事情是你问的?” 另一人瞪他一眼,“ 好好守着就是,一会儿就要到用膳时候,我可是饿坏了今日,定要多吃他几块肉。”   刚走到转角,瑾瑜便见到等候在那儿的卓画溪与齐若月。“ 走这里,” 瑾瑜带着她们,绕至一侧两墙之间的阴暗小道上,“ 这小路能到得我那。”    ☆、第九十八章 诡城藏事(二)   屋内坐着的三人垂眸,不语。   “嘶——” 齐若月低头一手将金创药倒撒在手腕的伤口上,然手腕因被铁链紧勒多时痛得她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 我帮你,” 卓画溪看着她毛手毛脚将金创药皆糊撒于伤口上,道一句,抬过她的手腕,口微闭,“呼呼”轻吹,匀了齐若月伤口上的药粉。   “ 想不到那个秦襄竟然吃人,难怪那个地方锁起来不让人进,” 齐若月皱眉,手腕依旧感受到一阵酸麻之意如同蝼蚁顺筋脉上爬。   “ 这倒也解释了他如何养得了如此多的人,” 卓画溪道一句,“ 若单凭着野外猎兽,只怕难以养活众人。”   “ 想不到一直看书里说的吃人现实中竟然还真有,” 回想起自己竟也吃过那肉,气若月胸口忍不住泛起一阵恶意,“ 那个秦襄简直不是人!”   “ 瑾瑜姑娘?”见瑾瑜一直安静,眼眸看着桌上瓷杯,似乎透过瓷杯看见了什么一般得入神,卓画溪轻喊她一声。   “ 嗯?”瑾瑜回过神来,“ 怎了?”   “ 你怎么发愣了?吓到了?”齐若月道:“ 我被关了一夜都没有吓死,怎么吓死了你。”   “ 我在想些事情,” 瑾瑜摇头,轻声道。   门外的乌雀跑了进来,眼神似带着稍许着急地看着卓画溪,小手不停比划着什么。   “ 怎么了?” 卓画溪看着乌雀手舞足蹈的模样,问:“ 发生了何事?”   乌雀不能言,从他的比划中卓画溪猜着他的意思,“ 可是在找华儿?” 说着,卓画溪伸手指了指瑾瑜,看向乌雀。乌雀点了点头,伸出小手,拉着卓画溪就要往门外跑。   “ 怎么了这是?”乌雀从未如此过,让卓画溪不由得心生疑惑,跟着乌雀走了出去,“ 发生了何事?”   刚走到屋门外,便见得路上拥着多人,似乎围着在看什么。乌雀着急地拉着卓画溪的手,向人群跑去。好不容易挤过拥挤的人群,卓画溪见到面前的地面躺着一人。   那人的喉咙已经被撕裂,缺失了一半,一根颈骨阴森裸||露在外。从脖到肩的肉皮皆被啃得斑驳,能清晰地看见因暴||露在外加之被风吹且失血的里肉卷着半断的经脉泛起。那人看着身形不大,当为孩子。   卓画溪的眼光渐渐看向他的面,半张脸被啃食得尽,一颗眼珠不见踪迹,留下深洞的血窟冒着黄色的脓,脓血已凝固,黏着披散的长发难解难分。   那张脸看着熟悉,当卓画溪认出那人时,耳边听见瑾瑜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华儿!”   “ 瑾瑜,你冷静下!”   “ 瑾瑜!你们快拦着她!”   “ 华儿!华儿!” 瑾瑜丝毫不理会旁人,疯了一般地欲冲上前,“ 华儿!” 随着一声悲痛欲绝的哭喊声,瑾瑜觉脑中所有思绪皆被一提,晕厥了过去。   “ 瑾瑜!” 秦襄抱着怀中昏迷不醒的瑾瑜,一时不知所措,只知道紧抱着她,着急地喊着她的名字,“ 瑾瑜!”   “ 快让大夫给她看看!快带她进屋子!快!”   听见旁人的提醒,秦襄这才反应过来,抱起瑾瑜跑向最近的宅内。   “ 唉,这孩子虽然平日里顽劣了些,不过现在这…… 唉…… ”程蛋子看着华儿的尸首叹了口气。   身侧的人皆不言语,正如程蛋子口中所言,华儿平日里的戾气确实让人心生厌恶与不满,可如今看着如此的华儿,众人心中依旧会升起一种怜惜与同情,觉得他纵然再不堪也不应如此下场。   “ 走吧,去看看瑾瑜姑娘,”楼舒玄叹口气,道。   “ 那这要如何弄?难道就这样放着?”   “ 可不,若是晚上华儿变了蛊尸怎么好。”   “ 不如下葬了?”   “ 不得,下葬不得。我看我们还是趁着现在将他烧了,化成灰应该就没什么了。”   “ 这就烧了?那瑾瑜那边怎么办?”   “ 人死都死了,难道还留着他成了蛊尸祸害人?唉…… 烧了吧。”   乌雀缩在卓画溪身后,因被吓与伤心哭红了眼。卓画溪蹲下身子,擦了擦他眼角的泪水。“ 走罢,” 说着,她抱起乌雀,离开了那里。走至人群后时,听见站于一角的两人小声议论,眼神游离带惶恐之色。   “ 张寡妇,这可怎么办呐?这华儿死了,要是守郡追究起来可要怎么好?”   “你怕什么,这是华儿自己跑出去的。又不是我们逼得他,问起来的话就当作不知这回事。”张寡妇说着,看着面前走过的卓画溪,急忙闭上了嘴,手肘戳了下王三姐,示意她闭嘴莫谈。   来到屋中,刚踏进门,便听见屋内大夫叹气道一句:“ 瑾瑜这是心伤痛所致。”   “ 可有什么办法?”   “ 这心病难医呐,” 大夫叹口气,“ 等她醒来后…… 唉…… 谁能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 瑾瑜,瑾瑜……” 榻边的秦襄一手紧握瑾瑜略显冰凉的手,放于唇前,眼神中的焦急恨不得躺在那里,承受这般伤痛的是自己。   卓画溪不做言语,抱着乌雀走了出去。   刚回到暂住的小院内,便见得齐若月着急地迎了上来,眼瞪得滚大,问:“ 听说华儿死了?”   卓画溪点了点头。   “ 唉,” 程蛋子坐在院内,叹口气道:“ 这齐姑娘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华儿竟然出事了。真是不知道值得庆贺还是什么了。”   “ 只怕瑾瑜姑娘心要碎了,” 画梅也低声道:“ 就算是那样的孩子终究还是亲生的,怎么叫做母亲的能接受。”   “ 可是华儿怎么出得了城?”画莲略作疑惑道。   季雪禾嘴角微翘,道:“ 自当有人助他。”   “ 别说母亲能不能接受了,” 坐在院中的齐若月闭上的眼角波起一皱,深吸一口气,道:“ 我接下来与你们说的事情,估计也难让人接受。”   另一宅内,榻上的瑾瑜缓缓睁开眼,口中呢喃道:“ 华儿…… ”   “ 瑾瑜,” 听见瑾瑜微弱的声音,秦襄欣喜地紧握住她的手,“ 你醒了!” 他扶着瑾瑜依旧无力的身子坐起,“ 来,你可要用水?”   “ 华儿……” 瑾瑜如同入了魔一般,丝毫没有听见秦襄口中的话,目光呆滞地看着床褥,颤抖的声音依旧不停唤着华儿的名字,“ 华儿…… ”   “ 瑾瑜,华儿去了,” 见到瑾瑜如此失魂落魄,秦襄亦心如刀绞,他握紧了瑾瑜的手,沙哑的声音带安慰的柔情,道:“ 瑾瑜你还会再有孩子的,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秦襄的话语如一针忽刺瑾瑜手掌之中,让她被秦襄握住的手不由一怔,抽出。看着秦襄,瑾瑜眼前挥散不去的是那间黑宅中的所见,无法忘记的是余二公子翻起的白目,她闭上眼,侧颜避开秦襄的眼神,嘴角微抽。   “ 瑾瑜,你不要太伤心,” 秦襄感受到瑾瑜的异样,只当她是因为华儿的事情伤心过了头,未多想地道:“ 这次的事情本守郡一定会查得水落石出!你就先好好休息得好,本守郡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本该的柔情如水奈何听进瑾瑜耳中的时候带着让人心觉一颤的毛骨悚然,瑾瑜咽了咽喉,声音微弱地道一句:“ 守郡太忙,还是莫要为了瑾瑜一人耽误了自己。”   “ 你这般让本守郡如何放心?”   “ 若是可以,瑾瑜想见卓姑娘。”   “ 卓姑娘?”听瑾瑜此言,秦襄一愣,“ 那个外来的?瑾瑜,我不是很放心他们,还是本守郡陪着你得好。”   “ 若是如此那便罢了,” 瑾瑜不再多言,闭目浅吟。   “ 你若是想见,” 看着瑾瑜消沉的模样,秦襄即便再不愿也不忍心拒绝,道一句:“ 那本守郡让她来陪着你就是。”   院内的几人听完齐若月的话后皆瞠目结舌,一时之间难以相信。   “ 此言当真?”   “ 当然是真的,我就是被抓了。不信,你们问卓画溪,是她来救得我,” 齐若月说着看向卓画溪。   众人听罢目光皆带求证的神情看向卓画溪,在看得卓画溪沉默含颔时,心瞬间沉了下来。   “ 可这若是吃人,怎会无人发觉?”程蛋子依旧狐疑地问出。   “ 告诉你那个肉是猪肉,你不是也吃不出来,” 齐若月抿了抿嘴,道:“ 谁都没有真的吃过人肉,怎么能吃出来。而且这个城里的人觉得有肉吃就已经很高兴了,谁会去在意这些事情。”   “ 所以,我们所食皆为人肉?”话语刚出,楼舒玄便觉腹中酸味涌上至口,呕意难耐。   “ 要真是这样,我们要如何?此地可是万万不能久留的,” 画梅话语略带着急道。   “ 我们若是走倒还好,可是卓姑娘的身子能受得住?”程蛋子关切问一句。   听程蛋子此言,齐若月不解问一句:“ 她怎么了?”   “ 姑娘有孕。”   齐若月口中水几欲喷出,惊讶道:“ 卓画溪你怀孕了?”   卓画溪轻抿嘴角,目看向一侧似笑非笑的季雪禾,深吸一气,话语略带无奈与歉意道:“ 其实我并非有孕在身。那一举不过是为了不让秦襄起疑罢了。”   卓画溪的话让齐若月听得云里雾里,奇怪地问:“ 啊?那你到底怀没怀孕?”   “ 无孕,不过是季雪禾做了些手脚。”   这样的事情显然让对卓画溪有孕一事信以为真的众人为之一愣。画莲与楼舒玄眼神中片刻的惊讶之后带过的是一抹淡淡的侥幸喜味,程蛋子开口道:“ 如果是这般,那我们也可尽快启程离开。” 说着,程蛋子起身,“ 我先去收拾收拾东西。”   “ 我也去准备一番,” 画梅也点头道,起身之时,见得门外欲走进的秦襄,她一愣,小声囔出,“ 那个守郡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此为存稿的最后一章,第二卷完结。第三卷(第九十九章以后)将于二月中下旬作者回归后开启日更。 ☆、第九十九章 腐朽之城   屋内,卓画溪看着躺卧在塌的瑾瑜,眼眸微侧,扫向立于门外不离去的秦襄。卓画溪看得出来,秦襄对自己是不信的,只怕此次是因瑾瑜想见自己,秦襄这才无法拒绝,只得将自己找来。   “ 守郡,” 瑾瑜顺着卓画溪的目光,留意到门外一直伫立的秦襄,她吃力地撑起半个身子,缓缓道:“ 可否让瑾瑜与卓姑娘单独交谈?”   听瑾瑜此言,秦襄纵然万般不情愿,却也无他计可施,只得默默关上门。木门闭合之前,他一缕略带威胁之意的目光从门缝中射出,让卓画溪尽收眼底。   “ 寻我所谓何事?” 卓画溪问。   “ 卓姑娘,你莫要多心。我如今于那些死人也无甚区别。不过是想找人说说话,否则,我真怕…… ” 说着,瑾瑜闭上了眼,微颤的喉咙紧锁难出音,“ 我的华儿…… ”   “ 逝者已离,留者节哀,” 卓画溪坐在塌头,道。   “ 我明白是这般的理,我甚至也知道…… 知道何为因果轮回,” 瑾瑜说着说着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我知道华儿从前顽劣,并不好…… 可是…… ” 说着,瑾瑜哽住声音,“ 为何要我承受这些,为何不是我替华儿去受苦…… ”   “ 你可知晓,若出事的是你。兴许,华儿会落得惨绝人寰的下场,” 卓画溪的声音平静,道:“ 莫非你情愿看着华儿受苦?看着他再一次承受失去至亲之痛?看着他跟着秦襄一般以恶为善?”   卓画溪的一番言论让瑾瑜停住了抽泣中的凝噎,瑾瑜一双沧桑的手摸过眼角的泪痕,“ 卓姑娘,我知晓你明白事理。这诺大的城中,我也只有你可信了。”   “ 说来也是讽刺,自以为共同生,却不想终不可信,” 瑾瑜深吸一气,面带自嘲道:“ 如此说来。卓姑娘,我倒是羡慕你得紧。”   “ 何作此言?”   瑾瑜眼眶内依旧留存泪珠打转,道:“ 至少你有同行之人皆可相信。而我…… 不过独身一人罢了。”回想先前所见之景,瑾瑜痛苦地闭上眼,“ 我从未想过秦襄会做如此事。”   同行之人皆可相信么?脑海里回荡着瑾瑜的话,卓画溪嘴角轻动道:“ 你错了,我谁均不信。”   “ 均不信?” 瑾瑜一愣,问。   “ 若真要说来,当为信半疑半。”   听卓画溪如此言,瑾瑜嘴角抿了抿,眉头微皱,继而问:“ 既然如此,卓姑娘为何要与他们同行?”   “ 当为所去同处,” 卓画溪道:“ 且如今乱世,虽彼此不可全信,倒也能留作同盟。”   卓画溪所言有理,只不过此理听来也带心酸之意。这世上若真不可信旁人,只怕便为一场劫难。眼前的卓画溪如此言,想必也当经历苦悲。想着,瑾瑜岔开话题,道:“ 卓姑娘是要去嶷郡吧,为何要去那?”   “ 寻人,” 卓画溪嘴角隐抽,“ 为了寻一至亲之人。”   “ 至亲之人?此人可是卓姑娘血脉至亲?”   “ 兴许非亲血,然与我而言他便比亲血更亲。”   瑾瑜能听得出来,卓画溪口中所提的那人定当对她而言异常重要,“ 卓姑娘,你恕我直言。倘若这一路你不曾寻到,又怎能知他会在嶷郡。”   “ 我不知。”   “ 若不知,姑娘怎能如此贸然前去?若是他…… ”   听瑾瑜如此话,卓画溪深吸一气,一双灵澈的眼眸微闭,长长呼出一气,打断了瑾瑜的话:“我知。一开始,我是为了寻他才出。这似乎已然成为一种信念,一种意志。可是后来,这种信念似乎慢慢变淡。亦或者是我心中的底气点点消失。正如你所说,倘若他不在嶷郡亦或者他早已遇害,我将空捞月一场。” 说着,卓画溪顿了顿,睁开眼,道:“ 然即便如此,我也需得去嶷郡。听闻那还未有蛊尸出没,想来当能让季雪禾与乌雀安得落脚。”   听卓画溪如此言,瑾瑜本溢满泪花的眼眶流泄一抹温存,“ 看得出来,卓姑娘当还是信任,在乎季公子与乌雀的。”   卓画溪一怔,不语。   “ 卓姑娘方才话语虽然说的仿佛严词厉色般的冷漠无情,然在姑娘提及季公子与乌雀时,眼内可谓是柔软了分毫,” 瑾瑜说得真切,“ 我看的真,也知晓那种感情。”   “ 你何意?”卓画溪皱眉问道。   “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事情,卓姑娘心中兴许不得解惑,然在外人眼中却看得清楚,” 瑾瑜嘴角柔柔一抹笑意,道:“ 卓姑娘,我愿你与季公子能白头。” 说着,她伸出手握在卓画溪手背之上,“ 卓姑娘,这座城已然腐朽。你们若是得了机会,还是早日离开得好。”   “ 你不走?”   “ 姑娘你是明理的人,我能走去何处?” 瑾瑜嘴角笑意渐苦,“ 我纵然走得出这座城,也走不出这座城早已深入我心的腐朽。”   “ 世间对错善恶本就难舍难分,更何况是当下,” 卓画溪自然明白瑾瑜的意思,她轻叹一声,起身道:“ 我不多做叨扰。” 说着,离开了屋子。   离开时,天色依然渐深。不知是否月高霜露重的缘故,卓画溪的睫毛似挂露水般潮湿,连带着她的心也如霜降般沉重。   月色不带嫌弃或包庇,总是公平公正地匀洒在每一处角落。   “ 什么!玄无欢当真去了凌衍?” 蝶溪谷中,璇玑从来相报的弟子口中得知玄无欢携流壑宫攻上凌衍,她眼神一亮继而眉头皱紧。纵然说流壑宫与凌衍峰势不两立,然这些念头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玄无欢如此做,只怕是为了玄娥与长生诀。   “ 果真是闻人辞带走了玄娥,这般说来长生诀也在他手中。” 说着,璇玑起身一展纱袖,“ 既如此,我们怎能坐以待毙!”   “ 你也想算着攻上凌衍?哼,” 殿内高位之上躺侧的尸王冷笑一声。   “ 君上莫非觉璇玑此法有误?” 尸王口中嘲讽的冷意引璇玑转身,话语三分疑惑七分娇意,“ 璇玑可是一心为君上着想。如今既然知晓长生诀在闻人辞手中,为何不抢来。” 娇嗔的口吻,然她的眼神却将阴狠尽显。   “ 吾比汝等更知晓玄无欢的性子,” 尸王健臂划过,硕身顺势立起,赤红的眼眸比起先前更多了沉稳的老练,“ 玄无欢视玄娥为瑰宝,即便舍命也要守她周全。如此之人,他又怎会这般轻举妄动地让旁人知晓玄娥在凌衍?”   听尸王此番言语,璇玑眼凝眸转,沉吟分刻,道:“莫非此事有诈?是玄无欢故意引我们去凌衍?亦或者他早已同凌衍联合?”   “ 此事是有诈,不过诈非玄无欢,” 尸王眯起蚩影深眸,利牙戳破内唇,“ 吾还未恢复得全时遇见过一人,早觉他似眼熟,如今想来果真如此。”   “ 何人让君上也能如此惦记?倒真是让璇玑妒嫉得紧~” 璇玑嘴角裂开一道放肆的笑意,身如软蛇一般缠绕上尸王。   尸王冷哼一声,目中不屑道:“不过一俱早该死的残尸。”   “ 既然如此,那如今我们要如何做?”   “ 吾早设子于棋中,如今正是启子之时,” 尸王雄浑的声魄道出他的胸有成竹之气,“ 不过有件事吾倒为疑惑。”   “ 何事?”   “ 凌衍内,玄无欢看似去寻的那个 ‘玄娥’究竟是谁。”   城中的深夜,卓画溪难以入眠,推开门悄身走了出去。   星凝风轻,走至院中,卓画溪见得季雪禾独身站于院内。他不转身,月色将他长发照柔显顺,看着格外温存,“ 姐姐也睡不着?”   “ 你不也如此,” 卓画溪道。   “ 均为不眠,只道因不为同。”   “ 你怎知你我二人不可眠之因不同?”   “ 猜的,” 季雪禾嘴角略带轻快一笑,继而微抬下巴,让月色洒满一双闭上的明眸。   “ 万事怎都能猜?”   “ 许多事为天定,若人不可控。为何不猜?” 季雪禾说罢,抬袖一缕,宽袖下的纤手滑落药一颗,“ 此药多熏兰,安眠静神。”   卓画溪双手接过那颗药。小小的药,捧在手心中,借着月光,看来竟也如珠般圆润滑柔。卓画溪看着手中药久久,问道:“ 季雪禾,我们明日便动身如何?听闻嶷郡无蛊尸,会周全的多。”   “ 去了嶷郡姐姐有何想法?”季雪禾柔声问,话语似作关心之状,然语气内却无半分关切之意。   “ 若真如传言般,倒也可安顿下,” 卓画溪说着,目光看向季雪禾,嘴角微顿,“ 你与乌雀。”   “ 我?” 听卓画溪此言,季雪禾如闻笑曲一般轻笑出一声,“ 呵。到时再说罢。”说罢,季雪禾对星扬起面。不知为何,明明离最后的一瞬之差分毫,可他心中却愈来愈觉遥不可及。   改变的究竟是自己等待的那一刻,还是自己?   院中二人对月同站久久,到夜半风凉,卓画溪略感寒意,“ 已然入秋,夜深风露重。你也该回屋。” 卓画溪说罢搀扶季雪禾回屋,在他们转身时,外墙角落似有黑影一晃而过。    ☆、第一百章 离城而去   清晨早早的,瑾瑜便撑着尚未愈痊的身子来到卓画溪他们暂居的院中,看见卓画溪一行人已然收拾好,站于院中。   “ 我猜想卓姑娘你们今日当为离去,” 瑾瑜不觉惊讶,温柔道:“特来此送行。”   卓画溪看着瑾瑜瘦弱的身子,正欲作回应,却听身旁季雪禾轻快一声道:“ 如此早便众多人来为我等送行。姐姐,你说这可是何等的荣幸。”   顺着季雪禾的话音看去,卓画溪见门外以秦襄为首站着多人,看其架势,只怕来者不善。   “ 守郡?” 瑾瑜似也被门外众人略惊到,小声喊了声。   “ 季公子耳力可真为妙,虽不可见竟也能知晓人至,” 秦襄冷笑一声,看向季雪禾,“ 如此,可为习武之人?”   “ 传闻有雀生于夜,目不可见,然耳听四方,猎食躲敌,” 季雪禾不做声色地似作调侃道。   “ 就不知此雀是否夜行为窃,” 秦襄眼神一冷,道:“ 就在这几日,城中失窃,被盗皆为这城中众人的口粮。不知卓姑娘与季公子要作何解释?”   “ 被窃?” 听此言,瑾瑜不由一皱眉头,问道:“ 我怎不知此事?”   “ 此事本守郡刻意并未作张扬,就为了捉拿窃贼,” 话音落下之时,秦襄的目光直接狠绝地射向楼舒玄身侧的齐若月,“ 齐姑娘,你作何解!”   “ 你放屁!” 齐若月毫不逊色地回道。   “ 我们有人见到齐姑娘你鬼鬼祟祟!” 说着,秦襄眼一瞅身旁之人,“ 何余,你说。你所见之人是否为她!”   “ 是,是,” 何余一眼便认出齐若月,话比金真道:“ 我昨夜见到她鬼鬼祟祟地在院子里烧了衣裳,那衣裳沾了血!”   听至如此,卓画溪知晓这秦襄怕是担忧杀人吞肉一事大白于天下,便来如此一招。“ 如此,倒又言明何?” 卓画溪眼冷看向秦襄,“ 不过一件染血之衣罢了,有何惊奇。”   “ 那不知齐姑娘失踪那几日去了何处?为何你回来亦不告知我等?” 听卓画溪此话,秦襄愣哼道,却未给齐若月答话的余地便继而开口道:“ 偏偏在城中丢失牲畜时失踪,齐姑娘这时机选的可好!”   看着这秦襄似欲咬口而不松,铁了心地颠倒黑白,将脏水泼于自己身上。齐若月心中思忖着如今周旋躲避怕早已来不及,倒不如鱼死网破地将一切全盘托出。想着,她抬眸道:“ 我去了哪?你心中不是有数么!” 说着,她冷笑一声,眼中的颤抖时刻重复着她当时所见之景,“ 不正是你让人抓了我!哦对,为何你要抓我?因为我发现了你的秘密。”齐若月面作激动地两步上前,话语沙哑道:“ 我发现了你吃人的秘密!那些所谓的牲口根本就是人||肉!”   齐若月一声引在场多人为之一怔,站在秦襄身侧的人纷纷你看我,我看你,眼中尽带疑惑。   “ 吃人||肉?”秦襄面不改色道:“ 齐姑娘,你可是被逼得无法,便如此荒唐说辞脱身?”说着,秦襄仰天“ 哈哈” 一笑,眼中丝毫看不出心虚的彷徨。   “ 这定是你这小贼的胡言乱语!”   “ 对!交出我们的粮食!”   耳闻厉声言,目观眼前人。齐若月嘴角冷笑渐讽,“ 我怎能忘记,你们可都是吃了人||肉的!一窝老鼠,怎会互咬?”   “ 你休要再胡言乱语!你们若是交出所偷之物,本守郡便不再做追究,否则你们休要离开!” 秦襄大喝道,“ 本守郡为了这里的众人不挨饿,就算丧尽人性,也要杀了你们替那些被盗取的牛羊!”   卓画溪看着秦襄,心想他这一出戏唱的可真为妙。如此轻描淡写地便将他囚人取肉一事推拖干净,且他心知肚明自己一行人交不出所谓的盗取之肉。如此一来,更让秦襄有了正大光明杀了他们的由头。   “ 够了,” 瑾瑜目睹这一出闹剧,再无可忍地看着秦襄,道:“ 秦襄,你可还有一丝良心未泯?”   “ 瑾瑜,” 未曾想过瑾瑜会如此言,秦襄一愣,“ 你何意?快来本守郡身侧,莫要被他们…… ”   “ 秦襄,我本觉你所做的一切恶事皆因你心中的善念犹存,” 瑾瑜打断秦襄的话,声音哽咽,能听得出失望满满,“ 不想,你的心早已被腐朽得一丝不剩。” 说着,她轻迈出脚,看向秦襄身侧的众人,“ 乡亲们,齐姑娘所言不假。我们这些时日所食的都非牛羊,实乃人,活生生的人…… ”   “ 什么?真的假的?”   “ 怎么瑾瑜姑娘也这样说?”   “ 瑾瑜,你休要被这些人糊弄了,” 秦襄皱眉,咬牙道。   “ 秦襄,不要一错再错了,” 瑾瑜目中噙泪,看着秦襄道:“ 当年我相公一事,我虽心有疑惑。然看你相守照顾多时日,我仍信你。可你莫要再为难卓姑娘他们了,放他们走吧。”   瑾瑜如此柔弱一言,让秦襄如经天雷般向后一退,肩一沉,眼底挥之不去的虚渺逐渐浮上脸面。   “ 卓姑娘,你们走吧,” 瑾瑜见此,转身与卓画溪道:“ 我送你们至城口。”   “ 不许走!” 然在他们还未走出两步之遥,秦襄干涩的口中发出一声厉吼。抬眸时,眼神中的虚渺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交杂着愤怒的自欺欺人,“ 瑾瑜,你被他们迷惑了心,本守郡不怨你,不怨你…… ”他说着,嘴角的笑意渐苦,“ 可是他们偷了肉,不能走!”   “ 秦襄,” 瑾瑜看着秦襄如今颇有走火入魔之势,不觉大惊,“ 你醒醒,不要泯灭了最后的良知。”   “ 本守郡清醒着。瑾瑜,你可莫要听他们胡说,怎么会吃人呢?” 秦襄说着苦笑出来,笑意无暖,甚至连他自己也无法相信,“ 呵呵,这人怎能吃呢?吃人莫不是与那些蛊尸一样,毫无人性可言?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   “ 是啊,怎么能吃人呢。”   “ 可不是,这一定是那女人胡编乱造的!”   秦襄的心绪逐渐染开,他身侧的人们纷纷点头称道。这众众应和声中,多得是一种心虚,一种宁愿相信谎言,也不愿接受残忍真实的心虚。   “ 不能让这胡言乱语的女人跑了!抓住她!”   “ 抓住他们!”   喊着,说着,众人纷冲上来。卓画溪知晓此时此刻再与这群丧心病狂的人多争议已然无用,她一手抽下盘发的尖簪,簪尖抵在身旁瑾瑜的脖项处,眼神致冷,所言一字一顿,“ 若再上前,休怪我杀了她。”   “ 不要动!” 卓画溪此举惊到秦襄,他大喝一声,“ 不要伤了瑾瑜!”   “ 退至院外,” 卓画溪话语不让丝毫,眼神依旧冷漠,道。   “ 这…… ” 人群纷纷不知所措地看向秦襄。   “ 退!退!” 秦襄一心系在瑾瑜身上,生怕卓画溪手中簪子无眼,伤了瑾瑜,急忙道:“ 快退!”   看着众人纷纷后退出院,卓画溪轻喊一声,“ 走。” 说罢,她挟住瑾瑜,小心翼翼地走出院子,“ 我等离开后自然会放了她。若是发现你们跟来,” 卓画溪说着,手中簪子欲发力抵入瑾瑜肌肤,簪尖的抵压,让瑾瑜白皙的肌肤皱起一道如涟漪的圈纹。   “ 你莫要伤了瑾瑜!” 秦襄咬牙后退,道。   一路行至城外,眼看着秦襄众人似不会追来,卓画溪这才松了手,“ 方才实乃不得已之举,还请见谅。”   “ 卓姑娘严重,” 瑾瑜眼神中丝毫无责怪之意,甚至多一抹欣慰之色,“ 卓姑娘你们能安然脱身,我已然欣慰,” 说着,她手一指远方,道:“ 卓姑娘,此道一直走下去,便是通往嶷郡之路。还愿姑娘们一路平安。”   “ 你不与我们同行?” 楼舒玄问道。   “ 我生于这,自当落叶归根也于此处埋了自己,” 瑾瑜摇头,轻笑道:“ 若是死在他乡,要如何与我的相公,华儿黄泉相会?” 说罢,她轻挥手,“ 卓姑娘,你们快些走吧。如今天暗的早,待到天黑,可就难说了。”   “ 你保重,” 卓画溪看着瑾瑜,点头道。   瑾瑜留站原处,目送卓画溪等人,直到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山林中时,方才转身欲回城。   身侧林间一阵风吹草动,带来一声如兽音的喘息。那喘息听来腐朽无力,如同一边吸气作呼一边喊出一字:“ …… 娘……”   瑾瑜回首,见得林间树丛被一双尖锐的利爪拨开,一“人”从中走出,双目无神多落魄地仰望着瑾瑜。   “ 华儿…… ”   城中留下的人皆作沉默不语。见瑾瑜迟迟未归,秦襄着实放心不下,出城去寻。   卓画溪一行之人缓缓行进,心中各自所念难明,无意回首之时,不曾听见身后林间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痛得划破白昼长空。   “ 瑾瑜!瑾瑜————”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将完结,古言玄幻新文 《花缱思成结》 于二月十八号(周日)开文。 凌溪有花,薄径软叶,依树而生,名为月盏。花待风过月出之时,感面前似有二人交战。 眼前之女脚步一退,花晓将被踏而玉损,叶沉。 然一光晕劈过,女子为躲,跳至一侧,道:“ 既白,你当真下手!” " 你既寻死,留招何用。" 花幸得保身,听风闻其音,伴云记其名。 既白。 ( 简单粗暴通俗版本: 差点没在乱斗中被踩死的月盏花报恩寻情记。 花: 请问你见过既白大人嘛~) ☆、第一百零一章 路起风变   一路行下,愈不可见人烟,甚至连蛊尸野兽之影也无从寻觅。   “ 此路当真去往嶷郡?” 楼舒玄停下步子,面略带疑惑,问道:“ 人愈不可见,是否错了路?”   “ 此路虽说人少,然也不可见蛊尸一类,” 卓画溪环视四周,皆为一派苍凉萧瑟,“ 倒也应了传言中的无尸一说。”   路途甚远,牵着卓画溪手的乌雀亦觉劳顿。   “ 可是累了?” 卓画溪蹲下身子,轻擦乌雀似有污秽的脸颊,“ 先歇息会罢。”   “ 说来,这嶷郡究竟是何模样?” 程蛋子略皱眉,目向远方,道:“ 我是个粗人,只知晓这任一城镇周遭若是不见人影可也是有猫腻。”   “ 即便有猫腻,” 齐若月一擦额头汗珠,眼中似略带期待之意道:“ 都到这里了,当然要去那嶷郡看看。”   “ 话虽如此,若是嶷郡不如传闻要如何?” 楼舒玄问。   “ 那就算倒霉了,” 齐若月耸肩,道:“ 这天黑的早,我们还是别多休息,赶紧走吧。”   “ 齐姑娘所言有理。”   听齐若月此言,季雪禾嘴角轻挑一道笑意。   “ 何事引笑?” 察觉到季雪禾唇侧弯起的弧度,卓画溪不解地问。   “ 有人只怕等不及了,” 季雪禾轻声一叹,音未落尽,笑意犹存之时,耳旁捕捉一丝风吹草动之声,“ 到了。”   “ 何人到…… ” 话未问全,卓画溪便感一阵旋风过境,盘旋席卷,风吹乱砂卷枯叶,迷蒙双眼,无法看清。   突如其来的沙暴让众人皆惊慌失措地捂住双眼,待风过沙停时才看清自己早已被包围。   “ 你们何人!”面对眼前的不速之客,楼舒玄眼带警色,问。   “ 自然是接你们入嶷郡之人,” 璇玑嘴角“噗嗤” 笑出一道风媚无限的弧度。   话虽如此说,然众人眼中却丝毫不信璇玑半分,各个面带敌意地看着面前这妖艳女子。   “ 你?” 齐若月不曾与璇玑有过过深交道,故忆不可深,她走上前,问。   “ 想来这便是齐大人了,” 不曾想,璇玑似早已识得齐若月一般,她轻笑道一句,“ 还真是个看似聪明的人儿,也难怪君上会说你可是一枚好子。呵呵~” 说着,璇玑一手拂袖遮唇,“ 咯咯”笑了起来。   璇玑一言听得众人惊异一顿,卓画溪皱眉看向齐若月,“ 齐若月,你认得她?”虽说为问,然话语内的怀疑远过疑惑。   “ 寒暄倒不如先去了嶷郡再言,” 璇玑哼笑一声,手一挥,似做“请” 之举。   “ 齐姑娘,这人究竟是谁?” 程蛋子觉得眼前女子看着邪气颇为浓烈,难以深信,问道。   比起回答程蛋子的话,齐若月的心绪一直停落在璇玑身上,她皱眉问道:“ 君上让你来的?”   “ 自当如此,” 璇玑笑意甚浓,继而眼扫向面前众人,故作神秘道:“ 不单单为各位,各位的旧识早已到了嶷郡。” 说罢,她宽大繁琐的衣袖中如变戏法一般幻现一只珠钗,双指一转,绕至掌中。   “ 华裳,” 楼舒玄认得那珠钗,“ 你怎会有华裳的珠钗!”   听得此言,卓画溪心明曲华裳已然被他们所控。且看四周,璇玑口中虽说得为“ 请”,然却实为要挟之意。   “ 齐姑娘,这人究竟是好是坏?” 似乎楼舒玄焦急的心绪点燃了程蛋子心中的怀疑,他目带疑惑且不可置信地看向齐若月,欲从她口中知晓一切,“ 齐姑娘!”   见齐若月沉默不语,程蛋子心中会意,他双肩无力一沉,面作嘲讽鄙夷笑道:“ 原来齐姑娘与我们并不为一路人。”   程蛋子一语让齐若月心中一梗,她抬头看向众人,见得他们眼中皆是如视叛徒一般的厌恶。   “ 既然都知晓了,那便走罢,” 璇玑可没性子与他们耗下去,她冷哼一声,眼色一使,“ 带走。”   “ 你们休想!” 性猛耿直的程蛋子吼着,抬起手中轮斧便要劈向璇玑。   璇玑眼眸一转,一道阴冷闪过,她嘴角一勾狠毒蝎色,细腕一挥,纱衣挥过程蛋子面前时,程蛋子顿觉四肢无力,双腿软麻,倒在地面,身不可起,只留四肢不停抽搐。   “ 程蛋子!” 齐若月急忙上前,瞪目向璇玑,“ 你做了什么!”   “ 不过是废了他一身经脉,” 璇玑不以为然轻笑起来,笑意的放荡宛若她正乐在其中一般,“ 这嶷郡中的人只要活着便好,其余的可没人关心。”   “ 你如此放肆,君上可知道!”   “ 君上?” 听齐若月故作一腔正义凌然的模样,璇玑仰天大笑几声,继而一脸如浴风流般道:“ 君上日日与我缱绻,我有何是君上不知的?”   “ 什么?” 璇玑毫无忌惮的话语让齐若月猛惊,“ 你说什么!”   “ 哼,” 璇玑不愿再多言语,她挥手道:“ 带走。”   随璇玑一声令下,弟子们纷上前,欲押解几人时却忽听弟子痛苦一叫,“ 啊——”   抬眸看去,只见几弟子倒地不可起。再看去,只见得面前落下一人风仙道骨手提剑,而另一人一身紫袍面带遮。   “ 闻人辞,” 对于面前的二人,璇玑略作意外一怔,继而笑出,“ 玄无欢。”   “ 容容?” 卓画溪认出面前紫衣人,她口中不由喊出那个名字。   卓画溪声音不高,却让众人听得清楚。   听卓画溪口中一唤,璇玑眼眸一转,眼明心了,一抹狡黠的狠色露出,“ 原来你便是玄娥。” 说罢,她一展衣袖,飞身腾起,手如鹰爪欲勾卓画溪至身侧。   玄无欢见此状,迎上前,挡于卓画溪身前,掌招迎上璇玑勾指。一招接下,玄无欢向后退一步,嘴角鲜血渗滴。   “ 玄无欢,你的功力怎变得如此?” 见玄无欢如今竟不可接下自己一招半式,璇玑脸作惊地嘲笑出,“ 哈哈哈~”   见玄无欢如此护着卓画溪,闻人辞眼眸一皱地看向卓画溪。   愈看,愈觉她眉目中似有琉璃之影。她像琉璃的眉眼,却更多了她父亲与身俱来的诡傲与固执。   莫非,她才是琉璃的生女。   闻人辞眼中的困顿,自责之意还未消散。一人的出现,便将他心中一切心绪打断。   “ 君上,” 看着面前出现的尸王,璇玑轻柔行礼。   “ 君上,” 齐若月喊出那二字时,眼底隐藏许久的相思悉数荡开道道涟漪。   尸王目带君傲地扫视众人,目光终落在玄无欢身后的卓画溪身上,“ 娥儿。”那对本该凶狠摄魂的眼眸中浮现的是等待许久的喜悦之情,然因他生得如鬼甚畜,让那一抹喜悦看着竟也成为一种皮笑肉非喜的存在,“ 娥儿,来爹这。”   “ 你休想,” 一切来得突然,未等卓画溪反应,玄无欢便飞身上前。本就身受重伤的玄无欢并非为尸王的对手,几招下来,便再无法支撑地口吐鲜血。鲜血之烈,染在紫衣之上也如此明显。   “ 宫主!” 杨护法急扶住玄无欢。   “ 如此孽子,咎由自取,” 尸王冷默地看向玄无欢,眼神中无半分怜悯之意,多得却是一种嘲讽的不屑。   “ 老宫主,” 杨护法不曾想过尸王竟会如此下狠重手伤了玄无欢,他沧桑沙哑地声音道得伤感,“ 老宫主,你…… ”   “ 一切阻碍吾与娥儿团聚的都该死,” 说罢,尸王眼起杀意,攻上前,“ 吾这就送你去见你那该死的母亲!”   “ 容容!”   尸王一掌劈下,掌落剑身。   “ 闻人辞,” 见闻人辞竟为玄无欢接下那一掌,尸王嘲讽一笑,与他近身交战。   闻人辞似也有伤在身的模样,虽说一招一式远不如从前的有力狠准,然也算应接有余。看着面前闻人辞与尸王相战,且玄无欢重伤,璇玑眼中卑鄙的阴险浮出,她轻身飞跃至卓画溪身旁欲趁乱挟走她。   “ 如此偷鸡摸狗,当真惹人不悦,” 璇玑五指与卓画溪裙衣只差分厘,却被季雪禾截,反手被他一折,推出几步之遥。   “ 公子如此身手,倒不知是何门派?” 看着面前的季雪禾神似瘦弱,璇玑揣测着他只怕便是君上口中所言有诈之人。   “ 璇玑啊,离了蝶溪谷如此之久,可还知道蝶溪谷内如何?”季雪禾并未直回璇玑疑惑,而是嘴角轻笑道:“ 若是狐九尘知晓你如此,当真是九泉之下也难瞑目。”   “ 你知晓我爹?” 璇玑一怔,目重新看向面前的季雪禾,“ 你究竟是何人!”   季雪禾并未解答璇玑之惑,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卓画溪,轻声道:“ 姐姐,你可要记得。若我仍活着,你可要知恩图报的。”   “ 季雪禾,你…… ” 卓画溪虽不可知眼前究竟发生何事,所为何因,然她的眼眶已变湿润。   “ 后面的事情不愿被姐姐看见,姐姐闭眼可好?” 季雪禾轻笑着,似语带安慰道:“ 莫要看。”   季雪禾安慰一般的话语带着温和平静,然这平静却如生死别离一般字字刺心。卓画溪牙紧咬内唇,摇头道:“ 不要…… ”   “唉,姐姐可要听话才好,” 听着卓画溪口中的呢喃,季雪禾轻叹一声,“ 如此可不讨喜了。” 说罢,他转身,面向璇玑,“ 你问我为何人?那便是送你上路之人。”   语落带冰凉铿锵之力,力如狂风,卷天变云。霎时间,天地一色,均为黑。风力之大,让众人难站稳脚跟,本在交战的尸王与闻人辞也因风困而落。   狂风袭层云,吹动季雪禾柔发如丝,如夜。夜色下,一双冥幽透蓝的双眸睁开,带着深不见底的冰凉冷寒,散发着如冥间魂魅一般的冰气寒凉,一片狂雪,永无暖春。   “ 冥瞳?” 见此景,尸王作一怔,“ 你竟有冥瞳!”   季雪禾不语,幽兰之色下的身影如风魅瞬得一下飘至璇玑眼前。还未眨眼,亦不可听见璇玑口中那一声惨烈喊叫,甚至连她眼中的惊恐之意都还未映照的完全,便见得她的身子被一掌击得粉碎,飘落所剩皆为风吹残骸骨化灰。   “ 你竟然有得冥瞳,哈哈哈哈!” 尸王仰天狂笑出,“ 你这早该入土的残躯竟有冥瞳!” 话语落下,他手卷狂风凝波,“ 曾经的笼中之兽,如今也该由吾送你魂归!” ☆、第一百零二章 如梦初醒(一)   一番交斗,恍若是天与地的一争高下,更如同昼与夜的谁与争锋。尸王气正阳,季雪禾气极阴,那一幽一蚩的次次过招皆让天云为之颤动。   双方势均力敌,虽为两败俱伤却也谁也不可置谁为死地。尸王见自己不得胜算,晓不宜再战,他一跃飞至卓画溪身旁,尖锐如爪的手紧扣卓画溪手腕,欲带她离开。然季雪禾一道冷光劈来,光晕如刀刃锋利,无声斩断尸王握住卓画溪的手腕。   尸王吃痛却不做声,咬牙后退几步,护断臂欲怀中,另一掌抬气击向季雪禾。因二人相近,那一掌稳落季雪禾胸口,一阵如刀绞心窝的裂痛让季雪禾眉头隐皱,却不做痛色。   如此下去只怕皆不为妙,若让尸王寻机带走卓画溪,一切前功尽弃。季雪禾心中如此一想,一手捞过卓画溪,欲带其离开时遭尸王横拦。   “ 公子!” 见尸王再一掌欲落于季雪禾后肩,画梅一掌上前替他接应下,“ 公子,你带姑娘先行离开!”   季雪禾眼中会意,手揽卓画溪纤腰,飞跃出去。   “ 休要走!”   尸王欲追上,然画梅出招加之一侧闻人辞出剑作碍,尸王只得见着季雪禾与卓画溪的身影消失在晦暗的远处。   季雪禾一路不言,直路带卓画溪来至一她从未踏及之地。   蝶溪谷。   足方落下,谷外便有二弟子见得季雪禾身影,眼做惊异,“ 你还未…… ” 话未言全,季雪禾冷手一挥,二人喉过一口,再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蝶溪谷内人非甚多,然见季雪禾时纷为惊异,却也还未开口便成他掌下亡魂一缕。   来至一屋内,季雪禾这才松开紧握卓画溪手腕的手,身子猛一失去支撑般向前倒去。   “ 季雪禾,” 卓画溪急扶住他,“ 小心。”   季雪禾撑着身子坐于桌前,卓画溪眼瞥见季雪禾睁开的眼角侧顺颊流下滴滴血。   “ 你受伤了?”卓画溪翻出自己衣袖内侧,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脸,顺着他的眼角擦拭血泪。动作之轻,没有惊扰双目之通灵。眸气带幽兰之色,言为空洞无魂,然则却倒影出面前人的影子。凌乱的长发让她算不得贤淑高贵,脏污的脸侧让她论不及倾国妩媚,只是那一双皎洁如月,璀璨似辰的珠眸将自己的模样照映出来。   “ 嘶——”季雪禾牙缝中倒吸的一口气,让卓画溪帮他擦拭的手一顿,停了下来,问:“ 弄疼你了?”   季雪禾薄唇微撇,想言之却又将语吞咽过吼,他侧过脸,闭上眼的时候,眼皮挤下一滴晶莹的血泪。   “ 可有何事想问,” 季雪禾话语依旧带着他特有的平淡之意,似乎丝毫不曾被先前争斗纷扰。   “ 无事,” 卓画溪道一声,倒过一杯水。   “ 无事?”卓画溪的话让季雪禾一怔,他侧过脸,面带疑惑。   “ 我信你,也信容容,自然无事相问,” 卓画溪道:“ 且若我不信你,问了也为白问。”   “ 呵,” 听卓画溪如此言,季雪禾轻笑出来,笑意引得内伤作祟,轻咳阵阵,“ 咳咳咳。”   “ 你伤可要紧?”卓画溪见他咳嗽,不由皱眉,手轻拍他背,问得关切。   听卓画溪关怀,季雪禾不做言语地手转过桌面瓷杯,递给卓画溪,“ 喝口水。”   卓画溪心中不疑,轻抿瓷杯时见得季雪禾眼中的那一层略微惋惜,“ 这么久,怎依旧毫无长进?” 话虽如此,然他眼角眉梢的笑意却也甚浓难化。   “ 你…… ” 卓画溪正疑惑时,忽觉喉中一梗,方知此水有诈,眼中惊异未散时便双腿一软,晕了过去。双眼模糊生暗时,她听见季雪禾在自己耳旁轻言,“ 你不想知,我却也想告诉你。这世上人均要你死,而我却想你生不如死。”   再次迷迷糊糊醒来时,卓画溪只感全身软弱无力,甚至连眨眼的力气也被抽之一空。眼前模糊所见的,是冰凉的屋中天板。   “ 醒了?”一人声柔和作美,听来甚为熟悉,“ 把这个让她服下。”   “ 公子…… ” 女子似甚为为难,她紧抿嘴。   “ 你若想我留玄无欢一命,便让她服下。” 一语如挟,女子听罢即便心中再为不忍却也无法,“ 是。”   女子双指轻捻药丹,眼角忍痛地走至榻旁,一手轻捏起卓画溪下巴,撑开她口,将药丹推入喉中。卓画溪不可反抗,一双模糊的眼却看清了眼前的人。   画梅。   为什么是她?   心中疑惑还未得解,卓画溪只觉体内自下而上涌来一股炙热腥涩之气,带着粘稠潮湿之感,顺她未闭合的嘴角流下。   画梅忍着泪一点点擦拭着卓画溪口旁的鲜血,眼神中有怜惜,有不得已,更有愧疚之意。   那药一日四次,皆由画梅来喂。   第一日,卓画溪感体内绞痛难忍,伴随着涌上不断的鲜血一般要被掏空。   第二日,呕血不再,留下虚弱无力的内里,似乎连呼吸都要断了。渐渐,卓画溪感受到手臂,腿脚似有刺痒,然却无力触碰,只得忍受。那种痒痛,如同千万蚂蚁在血口起舞,更如伤口撒盐后再行搓磨。   第三日,终于刺痒也消失。留下的不过是她肌肤上逐渐显现的脓疮血包。脓包之多,密麻分布身上每寸肌肤;血疮之浓,刚踏足入屋便可嗅见浓浓腥味。   画梅哭着给奄奄一息的卓画溪喂水,哭却不敢出声,生怕惹了季雪禾不悦。   “ 为…… 何…… ” 气息奄奄的卓画溪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气息恍惚。   “ 姑娘,你说什么?” 卓画溪声音微弱,画梅未能听清她的话。   为何?也许一切正因季雪禾口中所言的那一句话。   这世上人均要你死,而我却想你生不如死。   可为何这般?她不知,也无力去知晓。   漫漫长夜,若无伤口时不时传来的黏浊痛意,卓画溪当真以为她早已死去,死得这般体无完肤。   “ 公子,姑娘她…… ” 屋外,画梅抽泣着跪在地面,“ 鸳儿求公子放过姑娘,姑娘真的要撑不住了…… ”   季雪禾对月沉默,双手交叠背于身后。   人人都言蝶溪谷凄冷,今夜他倒格外知晓何为凄冷二字。   “ 你若要我放了她,便去杀了玄无欢,” 季雪禾冷言道。   “ 公子…… ”   “ 若做不到,便无需再言,下去罢。”   “ 是…… ” 画梅无法,只得俯首退下。却不知在她离开之时,月下季雪禾嘴角轻皱,眉梢微锁,背于身后的手也指绷如弦。   那一夜很长,卓画溪如生如死时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她看见一女子,生的灵动。她听旁人唤那女子一声琉璃,而闻人辞是她的师傅。   凌衍峰的日子总日复一日的枯燥无味,她的师傅也是如此的清寡少趣。玩心难控的琉璃偷跑下山,欲畅游山水乐得逍遥。   眼前的景象变化瞬息,下一刻,卓画溪所见便为在一飘雨桥前,琉璃遇见一人。   那人一身英姿带孤傲,眼中七分邪气显城府。明知此人之深不可测,琉璃依旧如飞蛾扑火地欲靠近。终究,二人之事被凌衍中人所知。   那一日虽晴空万里,琉璃却跪于凌衍门前。   孽徒琉璃,你可知自己何罪!   琉璃知,可琉璃与他真心相爱,求师傅,掌门成全。   真心相爱?你如此可是大逆不道之举!你可知他为何人!   他…… 他…… 琉璃知道。他是流壑宫之主,玄则。   既知晓却还如此,看来是心性已然被惑。闻人辞,我看这徒弟你也无需再留,留着也是祸害!今日,我就替你清理门户!   那一剑落得凶狠,却也被接得稳妥。   闻人辞!你作何!   提琉璃挡下一剑的闻人辞面色淡漠如常,道:既然孽徒,赶出凌衍便是。说罢,他转身,看向跪在地面的琉璃,道:琉璃,你我师徒之情便到此为止。   闻人辞!你疯了!   师傅……   你走罢,我不再是你师傅。   虽话说冰凉,然琉璃乃他心爱之徒,怎能舍得?如此不过想留她一命罢。   离开凌衍,无处可去的琉璃只得来到流壑宫。   那为琉璃初次到流壑,方得知原来流壑中早已有一位正夫人,此夫人育有一子,名为无欢。   说来也怪,此正夫人虽生育一子却并非得宠。母无宠而子失落,看着无欢那孩子可怜,琉璃总多愿照顾得他。   虽说二女共侍一夫,然日子倒也并非勾心斗角的算计,而为一种如家温和。因琉璃待无欢极好,正夫人便也多远亲近琉璃。毕竟这诺大的流壑宫,寻一人交心极为不易。   这流壑宫确为恍大,即便日日绕巡也不得见全容。   这一日,初怀有孕的琉璃来一从未见过之处,见那里囚着一孩子。那孩子看着不过与玄无欢一般大,柔发三千,身遍血痕,颜布尘土,一双眼眸暗淡无光。那孩子双手被囚,双足被禁,一双唇早已干裂看着尤为可怜。   琉璃心下不忍,趁着无人总偷偷去给他喂些水,问他些事。只不过,那孩子从不言语,总静静地待着。直至一日,琉璃去时,却再无可见那孩子。   自琉璃怀有身孕,玄无欢便总会绕着琉璃,一双灵目盯着琉璃,似作期待:为何叫她娥儿?   你爹说她是个女儿,故而叫玄娥。难道无欢不喜欢这个名字?   听起来和菜娥蝶一般呢。   她若是菜娥蝶,你不也是?不过一大一小两只菜娥蝶罢。   我才不是菜娥蝶哩。   玄无欢轻哼一声,小手放在琉璃腹上。第一次,他感受到玄娥的生命。   怀胎数月,日子愈大,琉璃心中愈多慌乱。这日,她趁侍女不在,偷溜至玄则书房外,本欲见他,却不想在门外听见他与旁人的谈话。那番言论,琉璃永生难忘,也终身后悔。   恭喜宫主,二夫人此胎为女。如此一来,这流壑宫玄氏一脉的血咒也可解,宫主也不必成为蛊尸一类。   听此言,正垂首捣鼓的玄则手一顿。   这血咒可真是困了宫主半生。这玄氏一脉男子,脉脉血中带咒,若无解可要成半人半尸。不过如今二夫人腹中之女来的正好,待到此女成熟,只需与其行交合之理方可解得此咒。只是如此一来,大公子要如何?   玄则不言,依旧垂首捣鼓手中一物。   宫主?宫主?   嗯?   恍然抬头时,玄则并不知晓方才所说何事。他的眼神看着面前手中一串摇铃,眼中一抹柔情难得一见。   原来这个孩子只是为了解开他身上血咒。   琉璃向后一退二步,面色苍白无力更显彷徨心碎。如此驳逆天伦之事,她怎能让自己的孩子去承受?   那夜,琉璃仓皇欲离流壑,却被正夫人撞见。   妹妹要去哪?   姐姐,我求你莫要张扬…… 你,你放我走吧……   妹妹你这是做何?快快起来!你这有着身孕,若是被君上见了,可要心疼的。   不,他不会心疼…… 他不会…… 我求你姐姐,你放我走好么?   正夫人不知为何,然看琉璃心意已决且早已哭花了眼的模样,心中不忍,道:好吧妹妹,如果你执意如此。   离开了流壑,琉璃无处可去。   回凌衍?   不,他们容不下自己,又怎能容得下自己的孩子。   隐姓埋名?   可若这孩子跟着自己被发现了要如何?   琉璃不敢想,也不能想。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去成为一枚解药,去承受着天理不容的惩罚。   心虑加之疲虚,琉璃仅怀胎八月便早产一女。   看着襁褓中的女婴,她如何忍心让这孩子跟随自己东躲西藏的度日?她又怎不知晓若这孩子跟着自己迟早一日定会被找到。想着琉璃心一横,紧咬牙。趁着夜黑,将孩子放一村落农户门前。   她双手紧紧抱着女婴,眼角早已被泪潮湿干涩。哭,却不可大声,若是惊扰了农户如何是好?   对不起,孩子…… 娘对不起你……   琉璃何物也不敢留下,生怕被人寻了踪迹去,只留下一名。   画溪。 ☆、第一百零三章 如梦初醒(二)   离开那日,无处可去的琉璃偶见得一送亲之队。她心中一念升起,将自己与新娘魂魄相换,替嫁入曲府。   几年安稳的时光似乎逐渐磨平她心中担忧,直至一日。   那一日,她带着小女曲华裳出府,本欲去寻曲华裳最爱的甜糕,却不想在路侧见一女孩双膝跪地,她虽衣着脏乱,然眉目的清秀掩藏不住。   那女孩旁一牌位写着几弯曲歪扭的字迹。   卖身葬父。   琉璃心中不忍,她走上前,俯下身,轻声问:孩子,你叫什么?   画溪。   “ 娘…… ” 梦中的一切如此真实,由带淡温的泪水滑过卓画溪的眼角,“ 娘…… ”   季雪禾坐在床头,耳听卓画溪口中呼唤,心便猜测道她所梦为何,“ 想来你当都知晓了,玄娥。”他说着,深吸一气,双指轻按卓画溪手腕脉侧,沉吟片刻,喉中略作干涩道:“ 活下去。”   “ 娘…… 哥…… ”   梦消泪散时,卓画溪缓缓睁开眼,眼前一切依旧如同自己闭目前所见一般。卓画溪轻抬手,微感似有力气,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见得屋内空无一人。   垂眸看去,身上伤疤脓疮似已然消散。   “ 娘…… ” 卓画溪垂首,口中喃喃。抬眸时见得屋门未闭,她扶门走出,门外不可见半人影。顺着门外长亭小道,卓画溪来至一屋前,正欲再往前走,却听内似有人声。   屋内,玄无欢躺卧于榻上,眼冷语凉道:“ 你无需故作心善。”   “ 如此嘴硬,看着伤倒不为重,” 季雪禾听其口气,冷笑一声,手轻挥去,一招落在玄无欢胸口。虽为不重,却也让他重伤未愈的身子经受不住。   “ 公子,” 画梅不忍如此,她急上前道:“ 公子放过他好么?”   “ 放过他?纵然我放过他,他亦如何放过卓画溪?” 季雪禾轻笑道:“ 亦或者,玄娥。”   “ 要杀要剐随意,你若是动了娥儿,我不会放过你,” 听季雪禾提及玄娥,玄无欢忍痛咬牙道。   “ 公子,若玄无欢真不放过玄娥,为何与玄则为敌?他如此不正是放过了玄娥?”画梅求跪地面,说得字字真切,“ 鸳儿听公子之命,在玄娥身侧多年。玄无欢究竟对她如何鸳儿一清二楚,公子,鸳儿求您了…… ”   “ 画梅,你…… ” 榻上的玄无欢听画梅所言,一愣。   “ 一清二楚?然这世间何种情感能敌得过己于生念?他如此,不过是还未咒发化尸,”季雪禾道。   “ 季雪禾,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 玄无欢看向季雪禾,嘴角竟也浮出一丝笑,“ 当时你寻我同敌,我只道你与寻常之人不同,倒未想过你真实为何人。然不论你为何人,你既有冥瞳,自能护得她一生周全,” 玄无欢说着轻抬起手,五指缝隙中夹落一铃铛。   画梅接过铃铛,哭着递给季雪禾。   “ 我知你的顾虑,你的顾虑正也为我所忧,” 玄无欢做豁然道,“ 我若去了,倒也一了百了,如此可为后顾无忧了。” 说罢,他抬手欲自行了断。   那一掌还未落下,玄无欢感手腕一刺痛。一根极细的银针穿透肌肤,封住他的穴道。   “ 你若是死了,确实后顾无忧,” 季雪禾冷笑一声,话语怪罪之意明显,“ 我责忧患无穷。若你在此处死了,她当不恨透了我。” 季雪禾说着起身,“ 若是如此,我替她换魂还有何意义?”   “ 什么?你替她换了魂?” 玄无欢听此言一怔,“ 换魂为大忌,来世不得超生。”   “ 本无来世之人,和谈超生一说,” 季雪禾嘴角故作潇洒一笑,“ 只可惜如此一来,她便不再是你玄氏一脉亲女。”   “ 玄氏有何好,” 玄无欢自嘲笑出,“ 一身鲜血罢了。换魂也好,她不用背负着玄氏的血债。”   “ 你莫要高兴得早,” 季雪禾说着眉梢中滑过丝丝忧虑,“ 她不定能撑得住。”   此话一出,玄无欢沉默下。   “ 能否撑着,只得看造化,” 季雪禾说罢起身,摸索着欲出门。   “ 公子…… ” 画梅欲扶上前。   “ 罢了,你心思在哪便留在何处,” 季雪禾挥手,走了出去。   “ 公子…… ” 见得季雪禾出去,画梅这才转过身,看向榻上的玄无欢。   “ 画梅,” 玄无看着画梅,道一句:“ 亦或者,鸳儿。”   “ 不,” 画梅摇着头,道:“是画梅,不是鸳儿…… ”   走出屋门的季雪禾轻叹一声,一路缓慢,手摸墙壁,直至走近方才感知面前一人,气息极其微弱。他一顿,话还未开口,却听卓画溪道:“ 为何不与我明言?”   “ 若明言,你如何能撑过,” 季雪禾轻笑一声,道 :“ 能撑着人活下去的不是爱,不是恩,而为恨。我若不让你恨透了我,你怎能撑过换魂?”   “ 你一开始便均知晓?”   “ 是。”   “ 那你为何不说?”   “ 说了还有何意思?”   “ 容… ” 卓画溪说着,口作一顿,目侧向那屋,“ 哥哥他…… 还好么?”   “ 他无碍,” 季雪禾道。   “ 那你?”   “ 我能有何?”   “ 你言无来生。”   “ 呵,” 听卓画溪如此一眼,季雪禾嘴角笑意更深,他道:“ 冥瞳不为天生,实为换取。以来生轮回换一世冥瞳。不算亏。且若今生之事不可了,又怎可期盼来世能行?”说罢,他一步欲上前,却脚踏裙角,险些跌落。   “ 小心,” 卓画溪上前扶住他,“ 这冥瞳现在不可见么?”   “ 冥瞳极伤内气,不可多用,” 季雪禾道得豁达。   “ 原来华裳是我的妹妹。”   “ 不为亲生,” 季雪禾道:“ 当年不过是琉璃的魂魄入了那女子之躯罢了。”   “ 若提当年,你为何在流壑?之后又去了何处?”   季雪禾不做隐瞒道:“ 我自幼家贫,父母为钱财将我卖给以虐为趣的流壑。之后兴许是玄则不愿再让琉璃见到我,便将我丢去了蝶溪谷。”   “ 那你的冥瞳?”   “ 姐姐难道愿一世被欺?”季雪禾前笑道:“ 蝶溪谷内,我无意知晓冥瞳一事。故而用永世轮回为价,换取冥瞳一生。如若如此,姐姐如今怎能与我相对?” 听卓画溪问了如此多,季雪禾故意无事寻事问道:“ 怎不问你父亲如何?”话语间,季雪禾手掌摊开,掌中静躺一腰铃。   吾娥愿安。   四字留在卓画溪眼中,然脑中所念却为梦中一生。   “ 他不为我的父亲,” 谈及玄则,卓画溪心中凉意甚显,她闭目深吸一气,口作生硬干涩道:“ 我只有娘与兄长。”   季雪禾呵笑一声,道:“ 如此无情血冷,倒与玄则一性。”   “ 你们会杀了他?”   “ 自然,为此花下如此之大的功夫,若不杀了他岂不白费?”季雪禾眼色渐冷,道:“ 本欲引他去凌衍,让他与闻人辞一解琉璃之仇,却不想曲华裳竟私离凌衍,倒是落得玄无欢与闻人辞两败俱伤。”   “ 我知他与凌衍之仇,与你之恨。可为何与玄无欢有关?”卓画溪不解问道。   “玄无欢与他之间更存弑母之恨。”   “ 弑母?”   “ 玄无欢生母放走琉璃,被玄则所杀。”   听此言,卓画溪心中一沉。听卓画溪深沉吸气一音,季雪禾反倒笑起,“ 如此翻脸无情,可不是与姐姐一般了~”   蝶溪谷似与世相隔一般无蛊尸叨扰,一养几日的日子也算的清闲。   “ 如今玄则依旧居嶷郡,” 屋内,季雪禾轻转桌面瓷杯,道:“ 他虽受重创,然其为尸身不腐。”   “ 即便如此,这也是我们杀了他唯一的时机,” 榻上的玄无欢面色稍有缓和,不再似先前般虚弱苍白。   “ 若是你我与闻人辞联手,想来当有胜算。”   “ 你?” 听季雪禾此言,玄无欢一怔,“ 你与他亦有大仇?”   “ 当年父母将我卖至流壑为换银两,他当我面杀父弑母,逼我活食母肉,” 季雪禾口中的平淡之意宛若在谈及与他毫不相干之事。   听季雪禾如此言,玄无欢沉默阵阵,“ 如此,我可还能指望着你善待娥儿。”   “ 呵,此事我倒也为好奇,” 季雪禾轻笑道:“ 然此事谈及甚早,当务之事为玄则。”   “ 他不死不足以安天下,” 玄无欢道。   “ 蛊尸所生皆为当年玄则的封印被启,” 季雪禾继而道:“ 我本好奇何人启他封印,如今想来当为那齐若月了。”   听至此处,坐于一旁的卓画溪隐约记得齐若月曾与自己所言她并非此处之人,来此处皆为寻明蛊尸之因,“ 他为蛊尸之源?”   “ 并非为他,”玄无欢摇头,继而叹口气,道:“实乃玄氏一脉,”   “ 玄氏一脉?” 卓画溪一顿,眼神闪烁地看向玄无欢。   玄无欢看透卓画溪心中忧虑,他嘴角温和一笑道:“ 如今你已然不属玄氏,不必为此承担。”说着,他眼中浓浓的感情道出一缕不舍的愧疚,“ 娥儿,我本为兄长,却无力无法守你身旁,无法见你身披朱嫁的模样,实妄为兄长。”   “ 不…… ” 卓画溪听出了玄无欢话语中的别离,她摇头道:“ 你为最好的兄长。醉风楼的那些年,你一直守着我。”   听到玄无欢如此话,季雪禾心觉当给他们兄妹团聚之时,轻身走出门去。   “ 娥儿,听着,身为兄长,我所做本不为多,”玄无欢嘴角温笑着,一手抹去卓画溪眼角清泪,“唯一可做的便是让你好好活下去。”   “ 我,我…… ”   “ 从前不爱哭的傻丫头如今怎多了泪水?” 见着卓画溪泪不断绝的模样,玄无欢笑了出来,道:“ 我名为无欢,此生本无欢愉半分。直至你出现的时候。你可知晓曾经,你在琉璃娘亲腹中时便格外乖巧,当时我便想着此女定当生得灵气,果不其然。”   “ 哥…你当真要如此? ”   “ 娥儿可知,当玄氏一族之人化尸时,便天生浩劫不可解。好了,莫要哭了,” 玄无欢道:“ 去将季雪禾寻来,我与他有事商议。”   “ …… 好…… ” 卓画溪心中再为不忍,却也知晓他心意已决,更知此早已为天定,天定不可逆。卓画溪颤着肩头,走出门外。   “ 你已与她言明?”走进屋的季雪禾问道。   “ 她聪慧,能明白,” 玄无欢欣慰道过,垂眸,道:“ 季雪禾,你精通药||毒术数,可知一物为返魂。”   “ 返魂能瞬让所用之人达顶之气,却也反噬本体。返魂之药效一过,身败成灰,尸骨无存。”   “ 我穷半生终寻一返魂,” 玄无欢说着,指尖落下一药,笑道:“ 倒也值了。”   “ 玄无欢,你当真如此?”   “ 季雪禾,你也是明事理人。我乃玄氏亲系,与他隔杀母之仇,如若这世间需得一人与他俱损,也唯我所相配,” 玄无欢话语坚决,道:“ 且你与闻人辞皆伤,若我不用返魂,胜算不大。”继而,他道:“我只求你一事。”   “ 何事。”   “ 此事过后,” 玄无欢深吸一气,闭上眼,“ 善待她。她随了玄则的性子,时而看着心高气傲,不可理喻,然她心终为善。若你心中余恨难泯,便将我挫骨扬灰也可,只是莫要伤了她。”   “ 你如此嘱咐,” 季雪禾听他所言,沉默阵阵,问:“ 可也想过与鸳儿说何。”   “ 醉风楼内我便知晓她是好姑娘,不值得为我搭上一生,” 玄无欢轻笑起来,“ 她既为你的人,你自当替她寻觅一良缘,让她忘了我便是。”    ☆、第一百零四章 结局   嶷郡内,潮湿的黑暗如巨网,将牢笼中的人紧紧束缚,无可挣脱。程蛋子的无头失心尸体横躺在牢笼的地面之上,血还未流干地丝丝蔓延开,将惊慌与绝望散入牢笼的每处角落。   被血染湿生朽的铁柱冰凉刺骨,青苔黏糊的墙角尽显腐落。画莲缩在角落里,这不见天日的几日内,她看的清楚。她亲眼见得程蛋子被玄则挖脑残心,亲目看得身怀六甲的女子被活取腹中尚未成型的婴孩,她才知晓在这里,人不过是如同牲畜般的存在。他们被囚,被养,只为填玄则之腹。   若说前几日,她心中尤念季雪禾兴许会来搭救自己出这苦海,然这几日的等待早已将心中的期许磨得一丝不剩,留下成灰的唯有绝望万分。画莲颤抖着,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包起的手帕,一点点摊开,手帕内是一颗药。   她记得那时季雪禾曾说这能驱散一切不安。   “ 季公子…… ” 画莲口中低念着,抖作一团的手颤颤巍巍地将那枚药放入口中。   药入口,微苦。   滑过喉,却觉丝甜。   直当药悉数在体内化开后,画莲已没了气息,唯眼角两行未干的泪顺着脸颊流淌,滴落在无情的地面。   不见日光的牢中,曲华裳紧紧抱着楼舒玄,声音也变得抖作一团,“ 舒玄…… 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偷跑出来…… 我如果不出来就不会被抓了,我,我…… ”   “ 华裳,一切不要多言,” 楼舒玄紧紧抱着曲华裳,将她埋首自己怀中,不忍她见面前血落三尺之景,喉中哽咽,“ 是我不好,是我…… ”   乌雀一人蜷身,缩在阴暗处,垂首不敢睁眼。   牢笼外,夜色当空,虽说星辰极美,然却无人有心欣赏。   齐若月推门走入,“ 吱啦——” 一声响,如勾命玄铁滑过石地,让牢笼中人纷惊,各个面带恐慌绝望地看去。   他们眼中的恐惧如见厉鬼,生怕下个被选中的便为自己。   “ 齐若月,” 楼舒玄看向齐若月,眼中厌弃鄙夷之色尽显,“ 你如此,当真背弃了自己的良心。”   齐若月不言语,她紧抿的唇角皱起一道褶子。   “ 你为人,却助纣为虐,” 楼舒玄眼中的讽刺如利剑,扎入齐若月心中,“ 你真当他会放过你?”   楼舒玄的嘲讽让齐若月心痛难忍,她看向楼舒玄,走近牢门,手中一串管钥落下,“ 你走罢。” 她说着,打开了牢门。   “ 齐若月,你…… ”   “ 就当作是你我相识一场,共事半生的纪念。”   “ 那这些人?”   “ 楼舒玄,我不能对不起君上,” 齐若月打断楼舒玄的话,道:“ 你走罢。” 说罢,她摊开手。身后传来尽是旁牢中囚人的求饶呼唤。   “ 走罢 …… ”话还未来得及说全,齐若月便感后背一阵如脊断却的裂痛。   “ 吾生平最恨便为背叛,” 玄则收掌,目带狠光一扫被掌劈于墙面的齐若月。   跌落地面的齐若月奄奄一息,眼中却略带一丝苦笑,若是现在死了,应该就能穿越回去了吧…… 只是希望不要再有丧尸的好……   “ 齐若月!” 楼舒玄大惊,道。   玄则的目光落在楼舒玄身旁的曲华裳身上。心中念着此女为琉璃所生的玄则正欲上前猛拉过曲华裳,却听牢外一阵风动云卷,伴随阵阵如地动山摇之气。   一战便为数月,无人可知究竟结果为何。   直至那一日,画梅带着乌雀回到了蝶溪谷,卓画溪看去,仅能见得他俩二人,别无其他。画梅不多言,她亦不多问。   尸王玄则被毁,玄氏一脉没落。随着玄氏的没落,蛊尸一如无首散沙。在玄氏的传闻逐渐消逝,蛊尸之量日渐退散之时,一人的名字渐渐被人所记得。   君渊。   身披驸马一称,衣带都尉一职,怎不能为首?   凌衍扶持君渊上位,对于历经浩劫的土地而言,这天下的姓氏变了又如何?只要百姓的日子风调雨顺便为好。   何为风调雨顺?只愿卖鱼的有鱼卖;炖汤的有人饮;而楼内坐的可见流客不绝。   带到一切尘埃落定,风沙不再后,卓画溪与画梅带着乌雀重回故地。   依旧那一方土,依旧那一座楼,依旧为双人坐楼内观夕阳不可留,变得却为心境。   卓画溪拒绝了君渊邀其入宫的好意,所言为:我本风尘出身,何理入宫为官。   然心中之理,只怕唯她心可明。   她在等,等心中的放不下。   日子过来算得为快,人们的勤劳很快便填满了浩劫带来的废墟。   醉风楼依旧如前般光景,来客络绎不绝。奇怪的是,很少人愿意谈及那一年的苦难,似乎宁愿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静静腐烂在曾经的岁月中。   每逢清明,卓画溪总会来一处野郊,膝跪柔地,为一坟添花摘草,一呆便为半日。   那坟头立碑一座。   卓画溪立兄玄无欢之墓。   “ 又是一年,” 卓画溪目色渐柔,道地好似面前站着他,正凝目倾听一般,“ 哥。”   “ 虽说事情过去,可我依旧不明长生诀为何。闻人辞依旧化名为文辞,他回到凌衍,虽来见过我几次,却也不多言。”   “ 楼舒玄与曲华裳离开了,我不知他们去了哪里,也未打听过。”   “ 画梅至今不愿寻一亲事,想来当为忘不掉你。”   “ 说来你也如玄则一般狠心,曾经那么多年却不曾与我多言半分…… ” 话至深处,眼角依旧不忍湿润,“ 你可知道季雪禾也不在了,我寻他甚久,却也找不到他…… ”说着,她看着天色似不早,才起身,“ 哥,下次我再来看你。”   说罢,她手拭泪,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马车。   抬帘,正欲进车之时她目做一顿。见车内一人柔发及腰,颜做憔悴却不失倾城若花。   “ 你…… ” 卓画溪一时语塞。欣喜,激奋,委屈,万般情感交集,让她不知该言何话,“ 怎会在这里?”   “ 眼盲,迷了路,不知姑娘可能相助?”   听他如此言,卓画溪的记忆回至最开始的地方,嘴角含笑却依旧如当时问出一句:“ 你为何人。”   季雪禾嘴角轻笑,道:“ 季雪禾,不知姑娘芳名为何?”   “ 卓画溪,” 卓画溪忍笑答道。   “ 家许何处?”   “ 醉风楼。”   “ 如此,” 季雪禾故作恍然道:“ 不知姑娘心中可有心许之人?”   “ 早有。”   “ 如此当真可惜,” 季雪禾说着可惜,然眉眼弯弯,笑意愈浓,“ 若我告知姑娘一事,不知姑娘可能照顾我这眼瞎之人余生?”   “ 何事?”   “ 姑娘一直为长生诀所困,可想知晓长生诀究竟为何。”   “ 为何?”   “ 玄氏一脉有咒,凡男子必终为尸,命为长生。若与同脉中女交||合,则可免成尸一劫,仍获永生,故而传为长生诀,” 季雪禾说道:“ 如今姑娘可知道长生诀为何物了?”听卓画溪不语,季雪禾继而嘴角化开笑意涟漪,道:“ 不知如此,姑娘可能收留下我这瞎了眼的残躯?作为报答,想来我这如花容颜当也能惹姑娘心中一悦。”   (全文完)